難忘那口老鐵鍋 疏影 離開老家了大半輩子,不知見過多少做飯鍋,也不知用過了多少做飯鍋,但都沒有多少印象,唯獨兒時家里用過的那口老鐵鍋,就像那個時候家里的一口人,常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際……老鐵鍋端坐在廚房的灶臺上。與其說是廚房,也就是窯洞前檐那塊兩三平米的地方。進出窯洞的通道,把廚房一分為二。一邊是做飯的案板,一邊是老鐵鍋與老風(fēng)箱的組合。由于時間已久,老風(fēng)箱表皮剝落,面目全非,而且年年都要維修一番。倒是碩大的老鐵鍋一身緇衣、兩耳堅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打我記事就堅守在那里,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只知道她恪盡職守,任勞任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都沒有少過煙熏火燎。農(nóng)村那時候都不富裕。母親把老鐵鍋用到了極致,生活也變得溫馨溫暖,有滋有味。老鐵鍋像是個百寶箱。從湯鍋說,甜面水、熬粥飯、湯面條、下餃子、做玉米面疙瘩……簡直是無所不能。老家把不放鹽的飯,統(tǒng)稱甜飯。甜面水也就是白面攪出的面湯罷了。母親攪出的面湯,不稀不稠,滑潤利口,而且還帶著面穗,是被親親鄰鄰們稱道的。母親熬出的粥飯,更具特色。粥飯多以玉米糝為鍋底。融入星星點點的赤小豆,是點綴;放進大塊大塊的紅薯,是主食。那時候吃飯沒有菜,可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撐腸拄腹??赡赣H還是怕我們吃膩了,就變著花樣做。做粥飯煮上燙面的玉米面“金磚”,黃澄澄的;煮上用白面和扁豆捏成的“扁豆娃娃”,活生生的;煮上帶葉的蔓菁菜,甜絲絲的;煮上曬干的甜楊樹葉子,香噴噴的……“粥好喝,好喝粥”已經(jīng)成了我的重要生活習(xí)慣。集體生活那是沒辦法,只要有辦法,我天天都離不開粥飯。從菜鍋說,白菜、蘿卜、茄子、豆芽、蘿卜纓、紅薯梗以及眾多的野菜,它都可以炒。母親說,白菜、蘿卜、南瓜是窮菜,“吃油”少點沒有啥;而茄子是富菜,“吃油”少了就有意見。老鐵鍋更適合做大鍋菜。特別是過年,當(dāng)家養(yǎng)的黑豬肉加上粉條、豆腐、蘿卜熬成一鍋的時候,香味撲鼻,溫馨倍生。母親、哥哥我們娘仨擁在一起,母親不時把自己碗里的肉片挑給兒子,一想起來就甜了心頭,濕了眼睛。她還可以燒菜,每年的年前,母親都把紅白蘿卜以及白菜,加上花椒、食鹽、醋等調(diào)料,燒上一大鍋紅白相間,香脆麻辣的小菜儲存起來,隨時取用,非常方便,能一直吃到春荒二三月。從饃鍋說,又有烙饃、蒸饃之分。當(dāng)烙鍋用,烙出厚厚的發(fā)面餅叫鍋盔。烙出蔥鹽的瓷面餅叫薄旋子饃。前兩天在鄭州的老鄉(xiāng)告訴我,金馬市場的鍋盔有多好吃,我5元錢買了一個,可能是機器做的,又薄又硬,離母親鐵鍋烙出的發(fā)面鍋盔差遠了。烙出薄薄的面餅叫干干。干脆香甜,而且耐放。如果將面餅中摻進芝麻做成咸的,就是升級版的干干,可以說那是那個時候農(nóng)村孩子的最好零食了。烙出的咸面糊糊叫攤煎餅。如果在面糊中分別加入雞蛋、韭菜、馬齒莧什么的,則叫雞蛋煎餅、韭菜煎餅、馬齒莧煎餅。再復(fù)雜點的是攤盒子。就是把韭菜、莧菜、倭瓜什么的,用上下兩片大圓的薄面片包起來烙。包的是什么蔬菜,就叫什么盒子。記得母親后來又學(xué)會了做鍋哈饃。那就是把發(fā)面餅貼在鐵鍋上,一面是鍋烙,一面是水蒸;烙的一面焦脆,蒸的一面松軟。母親說,那是她被一家廚師的人家請去編竹席,順便學(xué)來的。當(dāng)蒸鍋用,與三層的鐵籠配套,可以蒸饅頭、蒸包子、蒸虛糕、蒸野菜、蒸紅薯等。過年的蒸饃,家家戶戶都要蒸上好幾鍋。豆餡饃、棗花饃、菜包子和帶著花紋圖案、動物形狀的饅頭,讓年的味道更加濃郁。更具特色的,那就是譽滿天下的洛寧蒸肉了。這種蒸肉不但家家都會,人人喜歡,而且還能登上大雅之堂。過去在我們老家請客吃飯,一般沒有什么酒菜,但只要有蒸肉就上檔次、有面子。就是當(dāng)年的胡耀邦總書記那次蒞臨洛寧,能夠叫響的不還是洛寧蒸肉嗎!那時家里沒有鐘表計時,母親常在鐵籠頂上放上一片鮮樹葉子,待到樹葉由濕變干,由干變焦,就說明已經(jīng)蒸熟了。她還是口多功能的鍋??梢圆隂龇?、煮粽子、捂小豆,也可以熬藥,但要避開生地。記得有個簡便的中藥方子叫五消飲,味很苦,是夏天專門用來保健脾胃的。真是良藥苦口利于病呀,我們都是屏著呼吸,一口氣把它喝完的??吹米钫媲械氖侵筘i血。盡管不到過年豬肉不讓沾邊,但豬膀胱上那一點油膘和豬血,就已經(jīng)夠我享受了。油膘在鍋底還沒熟透,就被我燒著嘴吞下肚,接著再眼巴巴地盯著鍋里的豬血,看見它冒著泡泡,咕咕嘟嘟的都煮熟了,但還是液體。這時候只要把鹽加上,立馬就凝固成起來,能切成塊塊吃了。小時候看到這種現(xiàn)象是好玩,現(xiàn)在想到這種現(xiàn)象是害怕!因為它說明鹽對血管的危害太大了——鹽不能不吃,但一定要有節(jié)制。老鐵鍋畢竟年事已高,難得休息,有時候也會累出病來。有幾次在燒火做飯時,她漏水了。我頓時驚慌失措,害怕沒有補鍋的吃不上飯??赡赣H卻是鎮(zhèn)定自若,有時抹上一點面糊,有時堵上高粱桿里的一點柔韌纖維什么的,倒也是相安無事。后來我們搬出窯洞另立爐灶,老鐵鍋就下崗了。但我還是忘不掉她!她就像是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奶奶,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常常閃爍在眼前,溫暖著心房……【作者簡介】韋有義,網(wǎng)名疏影,洛寧縣大原韋溝人。在洛寧讀完中學(xué)后,歷經(jīng)騎兵戰(zhàn)士、河南師范大學(xué)工農(nóng)兵學(xué)員、河南省司法廳正縣級退休干部?,F(xiàn)為河南中華豫劇文化促進會常務(wù)理事、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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