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篇：5、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   

德國哲學家胡賽爾（1859-1938）的現(xiàn)象學有三個核心觀念，即“懸擱”的觀念，“直觀”的觀念，“意向性”的觀念。這三個核心觀念在上世紀被西方學者譽為是認識論哲學的重大突破，發(fā)生了很大的影響。    

    如何來看待胡塞爾現(xiàn)象學三個核心觀念呢？初看時很容易被這三個核心觀念的新穎視角所吸引，但靜下心來深思，特別是以人類意識結構的探究進行考察和追問，胡賽爾現(xiàn)象學的三個核心觀念是有偏失的。胡塞爾并沒有為我們帶來認識論哲學的重大突破和新大陸，相反有著其自身的可疑和背謬，需要我們認真把握。

    一，關于懸擱。

    胡塞爾現(xiàn)象學認為，認識論永遠不能以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為基礎，其理由是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從不關心認識的可能性，認識是否和自在事物一致。認識論必須斷然地改變這種不關心，懸擱一切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的干擾，把它們加括號、中止判斷、存而不論，由此揭示一種純意識的指謂和構造，解決認識的可能性，認識是否和自在事物一致的重大課題。

認識論哲學能否能夠懸擱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把它們存而不論，貼上無效的標志呢？或者說哲學思考能否離開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離開認識發(fā)生于主體和客體之間，離開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去尋求離開主客關系的純意識的呢？

    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在主客關系中，通過主體的感官知覺，給我們提供經(jīng)驗客體的直觀表象，進而通過主體的概念思維把直觀表象的對象整列制作為抽象構造的事物認識。這樣的人類意識結構決定了一切認識，都是不能懸擱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離開主客關系的。

    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懸擱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實際上是在主客關系之外索求一種純主體純意識，其結果是他的現(xiàn)象學觀念完全陷于了一種康德式的純意識設定，在純意識的設定中揚棄了意識內含的主客關系。對于純意識的設定只要加以深入的追問和實在的考察，就會顯露其自身可疑的背謬。

    胡塞爾的“懸擱”理論并不新穎，實際上是康德先驗哲學的翻版?？档孪闰炚軐W認為，只要設想把經(jīng)驗質料在我們的心靈中一一除去，留下的就是純粹先驗的心靈方式或心靈步驟。胡塞爾則以同樣的設想認為，只要懸擱了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干擾，就可以直達純意識的本身。胡塞爾的根本問題式，沒有察覺到意識并沒有它的超然一切的自身絕對，而是發(fā)生于主客關系的經(jīng)驗歷史塑造。在人類意識結構中，無論感官知覺意識和概念思維意識，都是主客關系的經(jīng)驗歷史塑造，其中，感官知覺意識是生物進化的主客關系經(jīng)驗歷史塑造，概念思維的意識則是文化演化的主客關系經(jīng)驗歷史塑造。由此，那種揚棄主客關系經(jīng)驗歷史和現(xiàn)實的純意識是顯然不存在的。

    二，關于直觀。

在胡賽爾現(xiàn)象學觀念中，設置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思維明見的本質直觀。在胡賽爾的現(xiàn)象學觀念中，直觀首先是實項之物的內在給予，這是一種可見直觀，具有不可置疑的絕對被給予性。例如，可見直觀的一條河、一座山、一棵樹、一只動物、一條魚，都是實項之物的內在絕對被給予。然而，胡賽爾對直觀的見解并不止步于實項的可見直觀，而是更進一步把直觀延伸到思維領域，認為還有一種思維明見的直觀，即本質直觀。胡賽爾的理由是，思維明見具有普遍性，他從笛卡爾“我思”對一切知識懷疑中，視“一切”為“普遍”，進而把普遍還原為本質，把本質還原為思維明見，把思維明見還原為本質直觀，繞了一個圈子，思維就魔術般的有了一個不可懷疑的本質直觀。在胡塞爾那里，思維明見同樣被賦予了內在的絕對被給予性。

胡賽爾理所當然地把直觀伸展到思維，由實項的可見直觀，擴展到了思維的明見直觀。于是他所主張的純意識既有事物現(xiàn)象的直觀，又有事物本質的直觀。胡塞爾的本質直觀，由此對康德“直觀無思維，思維無直觀”的傳統(tǒng)束縛取得了重大突破。

直觀能否伸展到思維領域，求得思維的本質直觀呢？考察人類意識結構，直觀和思維是兩種不同的意識方式。直觀和現(xiàn)象是感官知覺的表象，思維和本質是概念抽象的構造，二者是兩種不同意識方式的整列制作，有著完全不同的界別。在動物世界中，動物和人類一樣，都有著感官知覺的直觀表象功能，但動物沒有人類的概念思維的抽象構造功能。這說明了，直觀是不能跨越感官知覺領域伸展到概念思維領域的，同樣概念思維亦不能跨越概念思維領域伸展到感官知覺領域的?？档碌闹庇^無思維，思維無直觀的見解，是符合人類意識結構的兩種不同意識方式的功能的。胡塞爾關于思維具有本質直觀的觀念，是完全不符合人類意識結構中的兩種不同意識方式的功能的。

自然世界的本身并不存在現(xiàn)象和本質之分。所謂現(xiàn)象，它在我們的意識結構中源自感官知覺的直觀表象；所謂本質，它在我們的意識結構中則源自于概念思維抽象統(tǒng)攝的共性構造。本質直觀的觀念在人類的意識結構中是不能成立的。

三，關于意向性。

意向性是胡塞爾現(xiàn)象學的核心所在，在胡塞爾的意向性理論中，意向性未純意識所打造。意向性既是對“自在事物”的意指，又是對“自在事物”構造，旨在說明認識之所以可能，認識之所以和自在事物一致。胡塞爾的“意向性”觀念源自于心理學的意向性理論，即意向性具有意向和行為的雙重結構。在胡塞爾的意向性觀念中，意向性以純意識的先驗方式，既意指對象，又構造對象。在胡賽爾現(xiàn)象學觀念中，純意識的意向性首先伸出它的意指，構造一個空乏的沒有內容的意指對象；然后，通過純意識的時間性步驟充實這個意指對象的內容，直至完成這個意指對象的內容構造。這樣的意向性構造，似乎很有道理，可以以此說明為何認識之所以可能和認識之所以能夠與自在事物一致。

然而，我們要問：意向性是如何可以揚棄主客關系，純意識是如何可以憑空構造一個空乏的意指對象的呢？又是如何可以通過憑空通過時間性步驟充實一個空乏意指對象的內容的呢？對此，胡塞爾并沒有切實的闡述。而我們考察人類意識結構的實在情況是，在主客關系中，感官知覺把經(jīng)驗到的意識外的自在刺激，整列為意識中的直觀表象；概念思維則通過指稱和對象的聯(lián)結，從名稱的意指和定義的內容構造上，把直觀表象的經(jīng)驗對象整列制作為抽象構造的事物和認識。沒有感官知覺提供的經(jīng)驗質料，沒有指稱和對象聯(lián)結的主客關系，沒有名稱指稱和定義指稱的抽象構造，意識是根本不可能憑空生成對象的意指和通過時間性步驟充實對象的內容的。

    胡賽爾把“意向性”從心理學引入現(xiàn)象學，對他本人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舉措，使得他長期苦惱的康德的“現(xiàn)象界”和“自在事物”的二元得到了解決，通過純意識的意向性既能指謂對象，又能構造對象，使認識的可能性和認識與自在事物的一致順理成章地完美解決了。于是，康德的那個“現(xiàn)象界”和“自在事物”的二元論也將由此歸于消除，認識論的新大陸如同上帝的應許之地展現(xiàn)在胡塞爾的前面。

胡塞爾的見解對不對呢？關鍵在于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觀念，把意識視作為一種可以完全揚棄主客關系的純意識。而就人類意識結構考察，無論感官知覺意識和概念思維意識的發(fā)生和運行，都是不能離開主客關系而成為一種純意識的，那種揚棄主客關系生成和運行的純意識是不存在的。

綜觀胡塞爾現(xiàn)象學的三個核心觀念，離開了人類意識結構的實在，離開了主客關系的生成和運行，試圖通過懸擱經(jīng)驗生活和自然科學，把直觀從概念思維領域伸展到感官知覺領域，用純意識的“意向性”來指謂對象和構造對象，以其現(xiàn)象學的三個觀念來達到他所期望的上帝應許之地 —— 認識論的新大陸，是完全不切實際的。

從總體上而言，胡塞爾苦心思慮的邏輯術語構造，在懸擱、本質直觀、純意識的三個根本點上走偏了方向，不僅使他本人沒有能夠踏入認識論的新大陸，也未能帶領他的學生們踏入認識論的新大陸。胡塞爾在1908年3月6日寫道：“這里是一個新的、大的開端，遺憾的是我的學生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樣理解它和接受它。困難實在太大了并且不可能一舉克服?！?/p>

哲學思辨如何來糾正胡塞爾的偏差呢？糾正胡賽爾的偏差，就需要探究實在的人類意識結構，從人類意識結構的探明中，察覺胡塞爾的偏差所在。

人類意識結構是感官知覺和概念思維的聯(lián)結。感官知覺和概念思維都不是可揚棄主客關系生成和運行的純意識，它們既是在主客關系的生物進化和文化演化的經(jīng)驗歷史塑造中形成的，又是在主客關系中激發(fā)運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