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絕不是單單講究個人之發(fā)心立志,好像一個人可以不受環(huán)境影響,獨自成就偉大的人格似的。 ——傅佩榮 做任何事想要成功,都需要環(huán)境的配合。 譬如孩子要學英文,是找一個美國人當老師,還是找一個中國人當老師? 答案很清楚,當然找美國老師,因為英語是人家的母語; 中國老師英文再好,難免說一說就想用中文來解釋,小孩在這種環(huán)境下,語言不容易學得好。 1 學習語言需要環(huán)境 對于這一點,我自己就有經(jīng)驗。 我在美國念書時,女兒五歲。 我把她放到美國小學念一年級,兩個月之后,她英文講得比我都好。 因為英文好不好要配合發(fā)音、腔調(diào),她講得跟美國小孩一模一樣,非常地道。 但是后來她回臺灣念書,英文底子就慢慢遺忘了。 她還曾經(jīng)怪我,怎么不讓她繼續(xù)學英文? 我說,你在臺北讓你學英文,學習效果肯定不好。 語言的學習尤其要環(huán)境配合,你沒有在那個環(huán)境里,根本沒辦法跟別人溝通,你不知道這句話在書上念起來和實際說出來,是不是一回事。 不單是她,連我現(xiàn)在都覺得自己英文很差。 我有時候打開《紐約時報》或者《時代》雜志,發(fā)現(xiàn)很多字已經(jīng)看不懂了,為什么? 因為時代在發(fā)展,英語國家也漸漸改變了一些口頭用語,而你沒有在那個環(huán)境生活,自然跟不上,查字典也查不到的。 由此可知,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有多大。 2 向善同樣需要環(huán)境 不只是學習語言一項,為人處事也是一樣。 《孟子·滕文公下》就記載了這樣一段故事: 孟子有一次跟宋國大夫戴不勝談話。 戴不勝說,有個叫薛居州的人,是個大好人,讓他在我們國君身邊,國君也會慢慢變好吧。 孟子就用一個學習語言的比喻,來說明道理。 他說:“假定有一位楚國大夫想讓他的兒子學習齊國話,那么是請齊國人來教?還是請楚國人來教?” 戴不勝說:“請齊國人來教。” 孟子說:“一個齊國人教他,許多楚國人干擾他,即使天天鞭打來逼他說齊國話,也不可能做到。 如果帶他到齊國都城的街坊住上幾年,即使天天鞭打來逼他說楚國話,也不可能做到。 你說薛居州是個好人,讓他住在大王宮中。如果大王宮中,不論年紀大小、地位高低,都是薛居州那樣的人,大王能同誰去做壞事呢? 如果大王宮中,不論年紀大小、地位高低,都不是薛居州那樣的人,大王能同誰去做好事呢? 單靠一個薛居州,能對宋王起什么作用呢?” 從這段話可以知道,古時候的教育也挺可怕的,因為會有體罰,小孩子學習學不好,要受到老師的鞭打。 孟子以此為比喻的用意,是要強調(diào)人要走上善途,需要環(huán)境的配合,需要很多人一起配合。 如果周圍都是好人,你想做壞事也沒機會;相反,周圍都是壞朋友,你要做好事也不可能。 3 儒家不單講個人 當然,這么說并不是要否定每一個人自主自由的力量; 而是因為在古代社會,一個國君擁有極大的權(quán)力,真的需要有許多好的大臣來輔佐才行,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老百姓等著你施行好的政策,可以讓他改善生活;如果你沒有這么做,他會慢慢忍耐,但是忍耐到極限就要起來造反了。 孟子生活的時代天下已經(jīng)很亂了,他總是想各種辦法希望國君可以盡快改善。 因為國君做得好,老百姓才能跟著好,這是古人的想法。 所謂“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國君如果做得不對,老百姓也要跟著受苦了。 如何能讓國君實行仁政呢? 孟子認為,光靠一個好人薛居州,或是個別幾個好的大臣,在他身邊教導,是起不了作用的。 “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 反之,如果宋王四周的人都是努力行善之輩,那么宋王想要作惡也不大容易了。 這段話的道理雖然很平凡,但是足以告訴我們一個信息: 儒家絕不是單單講究個人之發(fā)心立志,好像一個人可以不受環(huán)境影響,獨自成就偉大的人格似的。 事實上,從孔子的“擇不處仁,焉得知”一語開始,儒家就注意到人的具體生命與外在環(huán)境之間,有著極為深刻的互動關(guān)系。 人的價值當然是由內(nèi)而發(fā)的,基礎(chǔ)在于自覺和自愿;但是這種價值必須落在人際關(guān)系的網(wǎng)絡(luò)中,才能得以實現(xiàn)。 同時,人的自覺與自愿不能離開對于具體處境的判斷,也就不能離開四周的環(huán)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