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這一章是講一般人的智慧有差別,不同人對道的態(tài)度不一樣。 上等智慧的人聽見道以后立刻就領(lǐng)悟了,而且深深感覺到聞道太晚,實在太可惜,并希望趕緊勤行。孔子說:“五十以學易,可以無過矣?!彼惠呑又苡瘟袊?,想要給諸侯們推行政治主張,可是誰都不用他的。等到老的時候才回魯國。這時候看《易經(jīng)》,感覺那么深切,所以發(fā)出這樣的感慨,希望自己勤行還不至于太遲。 中等智慧的人覺得道還不錯,有一點相信,但又有一點疑惑,并不怎么重視。他自己極不忍心放棄,又不愿意全心投入,他覺得世上任何事情都比修道重要,又看道這東西還不錯,所以也不肯放棄,這就是“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他們的態(tài)度是閑則修,忙則丟。 下等智慧的人自以為很聰明,事實上都是下愚之輩。他對于世間的一切名、利、情看得極其重要,而覺得這個所謂的“道”真是淡而無味,荒謬到了極點。 “不笑,不足以為道”。這是用比較的方法,意思是下等智慧的人如果不笑的話,道的智慧就非常低了。屈原有個學生叫宋玉,楚王問他:“人家都說你很好色,是真的嗎?”宋玉回答:“我東邊街坊有一個女孩子,她增加一分就太高了,減少一分就太矮了,擦粉就太白了,擦胭脂就太紅了,這樣一個女孩子,她從東邊墻頭偷看我三年,我都沒動心,您說我好色嗎?登徒子有這么一個丑太太,他卻當寶貝一樣,您倒說說看誰是好色的?!比缓蟪跤终f:“別人對你的批評很多。”他說:“當然了。當一個國家里人們都唱《下里巴人》的流行歌曲,跟他合著唱的人有成千上萬。等唱好一點的曲子,跟著唱的不過六七百人。等到唱《陽春白雪》的時候,跟著唱的就只有幾個人。為什么?其曲彌高,其和彌寡。”大道也是這樣, “曲高和寡”,所以說“不笑,不足以為道”。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類,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zhì)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span> 這句話里頭有幾個字要注意?!敖ǖ氯敉怠保巴怠睉?yīng)該是“輸”;“質(zhì)真若渝”,“真”,應(yīng)是“惪”,意思是德;“渝”應(yīng)是“污”。這個下面再給大家解釋。 王弼注說:“建,立也?!逼鋵崱督ㄑ浴肥且槐竟艜?,這本古書上怎么說呢? “明道若昧”。真正得道的人決不說自己悟道了,他糊里糊涂,把光含在里面,那些聰明機智、耍小花樣全都沒有了,他的念頭非常干凈,對別人的是非不加辯論。人家稱譽他、辱罵他,他都不驚。這就是“明道若昧”。 “進道若退”。王弼解釋:“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這是《老子》中的兩句話。“自后則人必先之,自下則人必上之”,如果一個人很謙虛,那么人們反而要讓他往先。他絕不做有為的事情來表現(xiàn)給人家看,也不會做勞心勞力的事來顯示他的能干,把自己累得要命。他在干什么呢?“古之學者為己”,只是默默地自修,絕不喧嘩。這就是我們說的:“但自懷中解垢衣,何勞向外夸精進”。諸位學過書法就知道,剛開始學的時候進步很快,慢慢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不進步,反而越寫越難看了,事實上不管怎樣,你都是在進步,這就是“進道若退”。 “夷道若颣”?!按笠闹馈?,夷是平坦的意思。真正最平坦的道“因物之性,不執(zhí)平以割物,其平不見,乃更反若颣也”。我們常常為了修一條路,就要見山就開山,這樣傷了地氣之和,導(dǎo)致了物性不平。“因物之性,不執(zhí)平以割物”,現(xiàn)在不要傷害物的本性,并不把所有的東西都讓他平?!帮K”是我們做衣服時常看到的細絲線上的小疙瘩,這一個小疙瘩有時候都隱而不顯,這就叫做“颣”。一班人里頭你不能讓每個人都考一百分,他們的水平總是參差不齊,有好有壞,這些小小疙瘩永遠存在,這倒是真正的公平。 “上德若谷”,真正高的德行就跟山谷一樣,沒有不包容的。我們說一個人虛懷若谷,就是說這人懷抱跟山谷一樣寬廣,無所不包,從不吹毛求疵?!敖2粨窦毩鳎誓艹善浯蟆?。中國文化為什么源遠流長?中國為什么能成為大國?因為歷史上我們是一個最大的移民國家,所有外國人進來之后都被包留,我們攫取了他們的長處,蘋果、葡萄、番茄、琵琶、胡琴……這些都是外國進來的。世界上最難同化的是猶太人,可中國并沒有猶太人,為什么?因為我們兼容并蓄。 中國從來不去占領(lǐng)別的國家,她只做宗主國。南北朝的時候,北方基本都是外族,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中國三大文化之一的佛教,在那時候真正傳進來了。釋道安,鳩摩羅什這些人全都是在那時候弘揚佛法的。唐朝外國人很多,社會風氣很開放,所以才能成為中國上最強盛的時代。 “大白若辱”。辱就是侮辱的意思。得道的人為人家做的,替人家想的,都是為人家好,他內(nèi)心坦蕩蕩,無所不容;同時他也深深了解“和其光,同其塵”的道理,內(nèi)方外圓,不嘩眾取寵,也不高自標置。 中國人分成兩種。一是媚外,一切以外國的東西為高,這是自卑;一是排外,對所有外國的東西都拒絕,這也是自卑。為什么這樣?因為我們不自信。假設(shè)我們有自信的話,就不會媚外,也不會排外了。白宮的一個管家負責接待各國元首,他在書里說最好伺候的是貴族和國王,最難伺候的是總統(tǒng)和主席,這些貴族國王非常謙虛,也不挑剔,而這些新貴剛剛登位,一到白宮就表示自己是一國的元首,到處挑剔。 “廣德若不足”。真正寬廣的大德,永遠都好像不充足一樣。為什么呢?“器小易盈”。就像很小的器皿,一下就裝滿了。自滿、自得、自以為了不起,這都是小器;大器跟它恰恰相反。王弼注說:“廣德不盈,闊然無形,不可滿也?!币驗樗伴熑粺o形”,所以你知道他什么時候能滿。 “建德若偷”。“建”是“健”的意思,因為“明道,進道,上德,大白,廣德”,第一個都是形容詞,所以建不是建立的意思。王弼注說:“偷,匹也?!边@也不正確。偷應(yīng)該是輸?shù)囊馑?。老子用韻非常厲害,“昧”、“退”、“颣”,是一組韻腳;“谷”、“辱”、“足”、“輸”,又是一組韻腳。輸是愚昧的意思,剛健的德行貌似愚昧,這樣理解就通了。 “質(zhì)惪若渝”。王弼注說:“質(zhì)惪者,不矜其真,故渝?!薄百|(zhì)惪若污”,真實的德好象有點污濁,并不那么光彩??鬃诱f:“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币粋€人有光彩,又有實質(zhì),才能算得上是君子。老子則反對文采,認為文采會把樸實的東西遮蔽住,所以說“質(zhì)惪若污”。 “大方無隅”?!坝纭笔墙锹涞囊馑?。大凡方的東西都有棱角,方正的人說話、做事都是有棱有角,這樣不但容易傷人,也容易傷己,所以說要去棱角。真正的大方是怎么樣呢?他做人完全出于自然,無所不容,既不會傷人,也不會傷己。 “大器晚成”??兹谛r候聰明極了,有一個人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币馑际切r候這么聰明,長大了未必了不起。我們常說“慢工出細活”,就是說速成的東西不好,比如速食面、速食咖啡,就沒有一個好吃的。大器承載著整個天下,它不可能太早熟。 “大音希聲”。王弼注說:“聽之不聞名曰希,不可得聞之音也,有聲則有分,有分則不宮而商矣”,有聲音就有分別,不是這個音符,就是那個音符。“分則不能統(tǒng)眾”,有分別之后,就不能夠統(tǒng)領(lǐng)眾多?!肮视新曇舴谴笠粢病?,所以有聲音就不是大聲音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然后才有“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就是“大音希聲”?!按笙鬅o形”。王弼注說:“大象無形,有形則有分,有分者不溫則炎,不炎則寒?!庇行蜗缶陀蟹謩e;有了分別,就如事物不是溫的,就是熱的,不是熱的,就是寒的,不可能兼容并包。 道隱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真正的大道沒有形,沒有象,沒有聲,沒有名,隱而不彰,可是又無所不能?!吧瀑J”,“貸”是借的意思?!吧瀑J”就是無所不施,給萬物所有的東西,使成就一切。 王弼注說:“凡此諸善,皆是道之所成也?!彼羞@些東西,包括明道,進道,夷道,上德,大白,廣德,建德,質(zhì)德,大方,大器,大音,大象,都是道之所成。我們都是靠著老天養(yǎng)活的,而“物以之成而不見其成形,故隱而無名也”,道成就萬物,自己卻連名都沒有。“貸之非唯供其乏而已”,它不僅在我們貧乏之時供應(yīng),“一貸之則足以永終其德”,而是永遠終其德,讓我們能得道?!肮试簧瀑J也”,這就叫做善貸。 道對于萬物,“生之,予之,聽之,篤之,功成而不拘,夫為不拘,是以不去,故曰善貸也;成之步入機匠之裁,無物而不濟其形,故曰善成”。世間萬物無不順其自然,一物克一物,一物生一物,了解這個東西之后,就知道不但要善貸,而且要善成。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第四十一章講道的形象,那么更大的意思也提出個大的來,所以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善貸且成。說的都是道的形象。第四十二章是接著上一章,講道如何生成宇宙。 無極生太極,這就是道的起用。道生一。這個“一”的作用非常重要,天、地、神、谷、萬物、侯王,全都靠這個一。天則無以清,地則無以寧,神則無以靈,谷則無以盈。那么沒有這個一,萬物則無以生,王侯則無以貞,所以從天、地、谷、神到萬物,到侯王,世間的事情假如沒有這個一,天會裂,地會發(fā),神會歇,谷會竭,萬物會滅,侯王會蹶,會失敗。所以一是一切之始,萬法終究要歸于一。 一生二,這個“一”本身就包含著陰陽兩個,沒有陰陽就沒有萬物。就不能夠升起來,也不能夠降,也不能夠屈,也不能夠伸,也不能夠動,也不能夠靜,也不能夠聚,也不能夠散。天下所有的事情全都沒有了?!岸本褪顷庩枺覀兌颊f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中不能沒有陽,陽中也不能沒有陰。陽代表天,代表男性,代表父親;陰代表地,代表女性,代表母親。陰和陽一動一靜,一張一分,一個是沖動的,一個是接收的。天命的流行,萬物的始終都不出于陰陽兩個。 萬物都是負陰而抱陽,當陰陽交感時就化生出三,三再生萬物,那么就由少而多了。《周易》陰陽二爻交替重復(fù),變成八八六十四卦,八八六十四卦里頭每一卦再有六爻,于是就衍生出萬事萬物。任何一個東西都包含著陰陽兩個方面,比如山有山陽山陰,水有水陽水陰,手有手心手背,葉子有葉面葉背,背面的就叫陰,正面的就叫陽。陽是正面的,代表著生命力,所以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陰是在后面,含藏不露?!皼_氣以為和”。“沖”是虛的意思,陰陽互相沖和,交感變化,就能生出東西來。天地之大德曰“生”,沖氣才能使萬物生生不息。 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肮隆闭?,少兒無父之人也。寡者,失夫之女人也。不谷,不事種植之人也。孤、寡、不谷都是表示德行非常差勁,處境相當可憐的意思。這些個稱呼都是別人認為不好的,可是王公卻用來自稱。為什么呢?“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王公地位尊貴,可是他不能傲慢別人,所以要自我貶損。這個謙虛正是是為了讓人民來歸附他,這樣才可以國泰民安。 這就是損之而益。所以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堯選舜當繼承人的時候,先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讓自己的兒子和大臣都做他的朋友,從而從內(nèi)到外觀察他,這樣好多年以后才知道可以把天下交給他了。其實舜是什么?他是個漁夫。他打魚,耕田,他耕田的時候,大家都圍著他,變得和和氣氣的。無論他到哪兒,那個地方的人就能團結(jié)在一起。所以堯把位子禪讓給舜,受到后世的稱頌,這就是損之而益。假設(shè)自己貪贓枉法,把人們的錢都搜刮了,自己尊貴,卻不管人民死活,這樣國家就亂了,人民就窮了,經(jīng)濟就破壞了,最后自己也失敗身亡,這不是益之而損嗎?當紂使用象牙筷子的時候,他的叔叔就說天下要亂了。為什么?因為用了象牙筷子,就得有個金碗去配它,用了金碗就得有個漂亮的屋子去配它,有了漂亮的屋子就要有美女,這樣就一步步走入奢侈,最后益之而損,天下就大亂了。 從萬物跟道的關(guān)系來看,一離道最近,是道生出來的。二已經(jīng)離道遠了,三就更遠了。到萬物就更遠。你能夠把它減少,損則近之。所以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做學問是今天多一點知識,明天多一點知識,不停地增進;修道則要盡量減少世間的既有知識,減少欲望。損則近之,損之至盡,乃得其極。當你損之又損,損到最后連一都不要的時候,就得道了。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父”字在《說文解字》解釋為“矩也”,就是大、規(guī)矩的意思。規(guī)矩是用來制作方圓的工具,沒有規(guī)不能成圓,沒有矩不能成方。家長是來率領(lǐng)大家,教育大家的。他必然很重視規(guī)矩,做事有一定的原則。一家之內(nèi),母主養(yǎng),父主教?!度纸?jīng)》說:“養(yǎng)不教,父之過?!笨梢詾槿吮砺省⒖梢越倘说娜?,就叫做教父。 王弼注:“我之教人非強使從之也。而用夫自然,舉其至理,順之必吉,違之必兇,故人相教。違之必自取其兇也。亦如我之教人,勿違之也。”我教人不是勉強使人家從我,而是用乎自然。只是順乎自然,以自然為用。 教導(dǎo)別人是很容易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愿意我的父母怎么待我,我就怎么樣待我的兒女。我希望的我的兒女怎么孝順我,我就怎么樣孝順父母。“強梁者不得其死”,這是周朝銅器上的一句話。他人這么教人,我也這么教人。 舉其至理,把這一個東西告訴他,把理說明白了,那么順之必吉。你若違背自然,則一定會自取其兇。禍福無門,為人自招。別人想要這個東西,我也想要這個東西,我把別人的東西都據(jù)為己有,這就是強梁行為。我們教人要去剛強,用柔弱。當你完全為自己想的時候,一定人人都怨恨你,討厭你,這樣就不得其死了。所以強梁者很少得到善終的。 強梁者知道沖和,不知道謙虛,不知道益之而損、損之而益的原則。我們總是吃虧,為什么呢?因為人人都愛占便宜。你占了人家的便宜,人家對你敬而遠之;倘若你讓人家占點小便宜,那么大家都會覺得這個人真好,于是大家就喜歡你,都愛跟你做朋友。所以這叫益之而損,損之而益。 王弼注:“強梁則必不得其死,人相教為強梁,則必如我之教人不當為強梁也?!币话闳苏J為,人善被人欺,所以你一定要強。而老子認為強梁者不得其死,不當把強梁拿去教人。如果明白這個道理,那么就知道怎么隨順自然,成為教父了。
第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 這一章是勸人用柔?!榜Y騁”是馬跑得快,沒有一點障礙,所向無敵。這句話的意思是拿天下的至柔可以對付天下的至剛。天下最堅剛的東西,別人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但至柔卻能駕馭它。王弼注說:“氣無所不入,水無所不經(jīng)。虛無柔弱,無所不通。無有不可窮,至柔不可折。以此推之,故知無為之有益也。” 氣是天下至柔之物。天氣潮濕的時候,東西就會生銹腐爛。可濕氣看得見嗎?看不見。濕氣剛強嗎?不剛強。但推動火車走的是什么呢?是蒸汽機。以剛克剛一定兩敗俱傷,而蒸汽機卻可以推動那么重的火車,所以必須要以無有入無間。所有的物品都被水濕潤了,木頭遇見水之后會爛,金屬遇見水之后會生銹,所有這些東西都會被水侵蝕,只有陽光能夠吸收蒸發(fā)它。 氣無所不入,水無所不經(jīng)。中國有幾條主要的大河,因為西北高,東南低,水就往東南方流去。但在一般的地方,水是可以改流的。你讓它往東它就往東,你讓它往西它就往西。它遇見阻礙就繞個道,天下再沒有比水更柔和更靈活的了。但是滴水能夠穿石,水能征服最堅硬的東西。 “無有入無間”。一個東西如果沒有縫子,一點空間也沒有了,怎么才可以進去呢?沒法進去了。這個“無有”指的是大道,指的是神和心。我們有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個精誠無形無色,可稱之為無有。 “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無為在天下所向無敵。水和氣都是無為的,金屬、木頭,什么都比它硬,但卻無法擋住它。至柔的氣可以推動天下最重的機器,這就是無為之有益。無為之有益是由于它的虛,能體驗到這一點,就近乎道了。 “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關(guān)于“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前面已經(jīng)講了很多。既然行無為之道,就不要多事。多事就會傷己傷人,這是天地自然之道。 孔子感嘆道:“天何言哉!”天一句話都不說。可春夏秋冬照樣運轉(zhuǎn),陽光雨露博施普濟,每一個地方的每一個人都受它的恩惠。天下萬物靠著它才能生存。 對于統(tǒng)治者來說,世間的事情很多。無為而治就可以了,因為多言數(shù)窮,不如守中。聯(lián)合國就是一個制造廢紙機關(guān),做了什么事嗎?沒做事情。當一個國家法令如毛的時候,就會勞民又傷財,老百姓會用各種方法去鉆漏洞,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知道柔弱、無為的好處,這樣子去做的話,天下就沒有人能夠趕得上你了。做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如此。所以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剛,大家要深深體會這個道理。修行最要緊的是柔和。不柔和就根本不是在修行。能夠修得整個身心、言語、容貌都柔和,那就是很高的境界。
第四十四章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四十三章提出“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主要說明立身涉教應(yīng)該如何。而四十四章就說到個人的切身厲害,也即為人處事如何才能夠保全自己,讓你自己不受傷害,保長久。這一章首先問“名與身孰親”?就是說,“名譽”和“身體”哪一個跟“活著的獨立個體”更加“親”? 所謂“尚名好高,其身必疏”。尚名就是要好名聲、知名度,要權(quán)位高、名位高。一切東西都高,那么,這樣的人“其身必疏”,也即忽略了對自身生命的愛護和體察,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名聲和自身的身體,哪一個才更加根本?聲名之有,是因為有“我”,我有這個身體,所以我才要聲名;如果沒有這個身體,名有什么用處?所以,名依附身體才得以存在,對于我們來說,身體實在比名親多了!由此,好名不好身確實本末倒置。 打個比方,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文學家,比如日本的川端康成和美國的海明威。這兩個都是諾貝爾獎的獲得者,這個獎是天下最高的文名了,結(jié)果兩個人都自殺而終。為什么自殺?也許就是盛名之下的重壓。 諸位要知道這些個名是身外物,名不但是身外物而且是裝點用的,是一種裝飾。所以我們要了解你不可以為妝點我們的虛名,而自己傷身害命,沒有這個身體的話,就沒有一切;一切都是空的,都是假的,所以我們因為虛名而傷生害命的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最笨的事情。據(jù)說,人應(yīng)該活160 歲,但是,能活到一百歲就不得了。我們那幾十歲都哪去了? 都自殺掉了。自己把自己毀掉了:我們傷心,生氣,著急,這些都是為了命的不能獲得,為了利益的不能獲得。這些東西,對我們真那么嚴重嗎?對我們真比生命還重要嗎?不。道德經(jīng)把這個問題點透了:“名與身孰親”?是你自身的健康安全要緊,還是你功成名就更要緊?緊接“名”的是“貨”——“身與貨孰多”?這個貨是物質(zhì),“孰多”這個多就是重要的意思。所以他說“貪貨無厭,其身必少”。 假設(shè)我們貪欲無厭,不會注意自己身體,那么,常常很快就死掉了。所以,當一個人專門注意貨物、物質(zhì)的話,很可能為財而身亡。俗語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是這樣意思。上一句說名,緊接著說利。利無非是對物質(zhì)的占有,比如吃穿住用行??晌覀兎催^來想想,一個人一輩子,吃住怎樣才能滿足?生時小小的胃,七尺的床;死后大概就埋桌子這么長的土坑——現(xiàn)在更不用了,現(xiàn)在就一個罐子?!吧砼c貨孰多個”?身與貨哪個重要?真正我們死了,所有東西的一分一毫,都帶不走。 名利與身之間構(gòu)成了一個矛盾,那就是存亡、得失——“得與亡孰病”?得多利而亡其身,哪個是“病”?病是災(zāi)害的意思,亡就是失掉了。一般人對得失看得非常重要,每天活在患得患失之間。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功、名、利、祿而喪命?比如開國功臣,到少遭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至于學術(shù)界、宗教界也不乏因名高而遭嫉,最終喪身失命。所以最聰明的人,知道功成名遂身退。 所以人的一生追求知名度,追求高權(quán)位,追求巨額財富,可這三樣東西,在我們死的時候沒一樣拿得走。我曾經(jīng)提醒過:人生到處知何似,猶如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足印,鴻飛哪付顧東西?老子走了,孔子也走了,我們會知道他是飛到東邊去了?還是飛到西邊去?他會留下腳印嗎?不會的。連佛都說,在最末法時代,一萬年以后,最先滅的東西是什么?《螺旋經(jīng)》。連佛法都要亡,何況其他呢? “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你愛這個東西,大家也愛這個東西;求之者多,攻之者眾;你求的越多,攻擊你的人越眾?!盀槲锼?,故大費厚亡也”,“甚愛必大費”。我們愛一個東西,越愛得深,求之必定懇切;當你求之切,你費的力氣是最多,耗損錢財,耗損時光,耗損精力。由此,反被這個甚愛纏住,然后顛倒本末,自己完全不能自制。最終,我們做了物質(zhì)的奴隸:這些東西本來是被我們所用的,現(xiàn)在我們變成了它的奴隸了,為它所役使了。 怎么才能不為物所役使呢?舉個聰明的例子。我一個中學的同學,叫王光。他很愛古董,剛到臺灣的時候,自己很有錢,買了好多古董,他還沒有死,他把所有的古董全捐給了歷史博物館。我們問他,你為什么不留給你的孩子。他說了一句話,真是聰明極了——他說我買的這些古董,都是從敗家子手上買的,我留給我的子孫,我的子孫又變敗家子!所以,王光把所有的東西都捐出去了?,F(xiàn)在博物館有一個專門的王光紀念館,你們可以到歷史博物館去證實。 王光的行為就很好地解釋了“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能夠知足,就不會受到侮辱;知道停止,就不會危險;然后,這就可以長久了。一個人,好名貪貨,貪物質(zhì),大愛,甚愛,又多藏,從來不知足,比如貪官污吏、黑社會,可最后,他們的名臭了,事業(yè)失敗了,身也不得好死。所以知足就不會去暴斂,更不會拼了自己的命去賺錢。 掙錢累身。錢拿回來,買最漂亮的車,住最漂亮的房子,買最漂亮的衣服,然后炫耀給自己的親友同事,這看起來很有面子,很得意。但是,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傷害了我們自己的身體。比如一個做官的人,他用特別的手段,強取豪奪,貪贓枉法,最后身敗名裂。這就是不知止。知止就不會做過分的事情,不貪求。但是這需要大勇氣,大聰明,這一切都來自知足的內(nèi)心節(jié)制。 當然,我決不會說我喜歡貧窮。這是矯情,沒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是完全在說瞎話。這也不是知足的真實意涵。知足是內(nèi)心的節(jié)制;知止是行為的節(jié)制。先有內(nèi)心的節(jié)制,你才能在行為上節(jié)制。 所以了解這個以后,我們就知道天底下的事情,完全要看我們自己怎么樣把它來節(jié)制了。你能夠這樣的話,你才可以長久,真正可以長久。一個人能夠從內(nèi)心知足,在行為上自然不貪;一個人知所止,不僅不會招致恥辱,也不會有太多的煩惱。而且真正最要緊的保持自身的安全,才沒有危險,才不會短命,這叫做“知之不殆”,殆是危險。因此,知止,就沒有危險,沒有危險,自然就可以長久。可是這樣就有人說,這種說法非常不積極??墒牵e極又怎么樣?看看積極的結(jié)果吧,比如一個愛買東西的人,今天這個東西好,于是買,明天又發(fā)一個新的再買,沒有錢,到月底發(fā)薪水的時候,全付了這個。堆了一堆的東西,為了的是要跟街坊、親友比,跟一切人來比一比,你有的我也有,而且我有的比你還好,還更新。這就把自己累的一塌糊涂,疲倦的不得了。這個都是慢性的自殺。 所以,這一章非?,F(xiàn)實、非常切身地告訴我們怎么活下去。我們的內(nèi)心能夠知足,外表的行為自然就會知止,于是就不會為了這名、利、權(quán)而拼命。為這些東西而拼命追求,永遠感覺不知足,永遠煩惱,永遠痛苦,永遠短命。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第四十五章顯然接續(xù)第四十章的“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而加以討論。“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弱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這個句子似乎有一些省略,或可補充為“大直若屈,其用不拘。大巧若拙,其用不綽,大辯若訥,其用不詫?!?/span> 什么叫做“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成指最圓滿、最偉大的成就,這是針對道體而言的。王弼解釋說,“隨物而成,不為一象,故若缺也。”意思是隨著物而有成就。 為什么隨物而成之后卻是“若缺”呢?難道是做得不夠圓滿嗎?其實不是的。譬如說天地,這天地“屈成萬物”,所有人都必須在天地之間才能夠成長,才能夠生存。天地可以說是大成到了極點了,最大的大成。春天生,夏天長,秋天肅殺——樹葉掉了,花兒謝了,樹枝枯萎了——冬天,萬物休眠。所以春生夏長,秋殺冬藏??墒俏覀儽?,悲秋的實質(zhì)是認為事物有缺陷。其實,這完全不必要,也沒有了解“大成若缺”,萬物生生、死死,才能不息;春夏消長、才有四季交替,有四季交替,才可以看見生命的循環(huán),世界的永生,這就是我們所謂的體順天地、所謂的大成。大成正是包容正性的“成”和負性的“缺”,兩者循環(huán)為用,才能生生不息,才能構(gòu)成一個整體。一個整體就是春夏秋冬的整合。可每一個獨立的部分都是有缺陷的,這缺陷正是為了下一個繼承者留下足夠的空間,如此才能日新、又日新,再日新。 “大盈若沖,其用不窮。”意思就是,一個大的滿的東西,它總像差一點似的。為什么?因為它太大了。所以真正大盈的人,不小器。小器的人,永遠無法“大”盈。比如小的器皿,灌一點水就盈滿了;真正磅礴的大器,它好像永遠不夠,其用永遠不窮。王弼注得很好,“大盈沖足,隨物而與,無所愛矜,故若沖也?!边@個大盈充足得很,它隨物而與——你來了我就給你。再比如汪洋江河之氣,充塞天地之間,無所不入,沒有一個東西不靠它,這可以盈了吧?但是王弼說,你沒有什么所愛矜的——這個矜是舍不得——所以有好像很虛似的。為什么?因為它太大了反而看不見,于是,凡事藏的越深,似乎就越是不足;正如一個人用情越厚,愛越深,則常常好像差那么一點;其實這正是無窮無盡的表現(xiàn)。正因為無窮,才能無盡,才能不盈,不盈才能“其用不窮”。 “大直若屈”,王弼注:“大直若屈,隨物而直,直不在一,故若屈也?!币馑际钦f遇上阻隔的時候,并非必得沖過去,這樣會碰得頭破血流。那么怎么辦?繞一個小彎,就過去了。也就是說,隨物而直,不一定要一直去,委屈一點,繞一個小彎彎,其實不是在走冤枉路,也不是委曲求全。像流水一樣,順勢而下,才能無所阻隔,才能直達海洋,才能最終成其直、成其大。 有一個本子是說“大直若屈,其用不拘”,真正的大直,有時候好像在走彎路,事實上它為了求它真正直道、目的地,有時候不能不繞一個小彎,所以才有“其用不拘”。拘就是執(zhí)著、固執(zhí)在某一個地方;也就是說,走直路這個的“用”在于不拘執(zhí)、固執(zhí)、執(zhí)著在某一個地方,你隨著東直西彎,才能在山窮水盡無疑路的時候,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巧若拙,其用不綽”。真正的大巧,必須順應(yīng)自然,經(jīng)由自然而成就一個東西,由自然以成器,而不違背自然,矯揉造作。矯揉造作就是用人的有限心智去制作一些小玩藝。 “不造為異端,故若拙也”。不自己造為異端,所以它的巧就不是資借小聰明,弄點小巧、弄一點小技術(shù)來炫耀。所以,大自然絕不把自己的聰明、巧炫耀出來。你以為這是拙,好象有點笨,其實這根本不是笨,恰恰是“大巧”。 “大巧若拙”,可是“其用不綽”,“綽”是短缺,但是大巧并非真正的短缺,只是“似乎”而已。 比如一個人真正能夠大巧的話,就表示整個大局全都顧全,但是,有時候小的地方反而顯得有點笨笨的。這就是大巧若拙,真正注意大端,而忽略小細節(jié)。這就是所謂“呂端大事不糊涂”。 “大辯若訥,其用不詫,大辯是因物而言,己無所造,故若訥也”,意思是說,一個真正辯才無礙的人,他不說話就是了,一旦他說話,則每一句都有意義。所以服人不言,言必有中。這個“大辯”都是因物而言,里頭有內(nèi)容,因為有內(nèi)容他才說——不是說沒事找話,嘀嘀咕咕永遠說不完——這個內(nèi)容是尋道而言,不逞口舌之力,嘴不饒人。這種嘴不饒人不好,這是小辯,而非大辯;是小巧而非大巧。所以我們說言語不要攻人家的心病,笑虐不要刺人家的骨髓。 以上這五個東西——“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其用不拘;大巧若拙,其用不綽;大辯若訥,其用不詫”——都在解釋“反者道之動”,并且全都是反過來解釋,而且是“弱者道之用”?!胺凑叩乐畡印保叭跽叩乐谩?,這十個字描寫得非常、非常的好。這也就讓天下的人知道,知雄守雌?!靶邸本褪枪粜缘摹⑦M取的,雌是守的,是靜下來。知其雄守其雌,知其動守其靜,那么,一個人就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有人說,這像魯迅說的阿Q 精神。我們認為,知雄守雌弄得不好才是阿Q 精神。但是,一個真正大智慧的人,就不存在阿Q 精神了。知道相反相成才是大智慧,才對于小的地方能夠委屈,否則大的事情完全被破壞,這就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所以,做人不要玩小聰明、小技巧、小義氣,要有真正的大氣派。所以說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躁罷這個罷是念(pi),跟“?!币粯?。燥疲然后勝寒,發(fā)脾氣發(fā)得厲害極了,之后感覺累得不得了。當你發(fā)大脾氣的時候,因為血脈膨脹燥勝寒,你不知道寒冷。靜無為以勝熱,好比說在大熱天,大熱天怎么不出汗呢?這就很簡單,心靜自然涼。這都是“其用不窮、其用不拘”,正反合在一起,獲得“清靜”,于是“清靜為天下正”。 說個故事,當韓信把中國的東部,齊魯?shù)牡胤蕉颊鞣艘院?,他自己要封自己為王,漢高祖火一下子就冒起來了。可張良在旁邊踩一下他的鞋——就踩踩他的鞋——漢高祖聰明地意識到了,于是還是發(fā)脾氣說“你還問我干什么,當然是封王了”。話立刻轉(zhuǎn)過來。韓信心里感激的不得了。假如漢高祖以暴躁來壓制韓信的封王,韓信可能立刻就造反,那么誰得天下就成問題。張良就知道用靜,拿靜來勝躁。所以天底下的躁動,可以以靜來治。由此說“靜是躁君”。靜可以勝一切,所以清靜實在是天下的正道。 再舉個例子。我們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為什么?因為福氣一來我們得意忘形,當我們一得意忘形第二個福不來了。為什么禍不單行?當一個禍來的時候我們就急躁、生氣、怨天尤人,這時候你心里急躁的時候,第二個禍就來了。所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反過來說,躁是靜的臣,只有靜可以控制躁。懂得這個了以后,我們知道,凡是躁動的,一定退得也速。細水長流,才是長久。守著這缺“大成若缺”,才能有所成就。 那么,守巧以拙,做事情,有時候有點笨笨的,其實很可能對自己有好處。精明能干到了極點,并不是好現(xiàn)象。老子告戒我們,知雄而能夠守雌,能夠守弱才真正能克服強者。所以老子戒剛強,為什么?其死也剛強,其生也柔弱,所有活下去的、能夠生長的都是柔的、弱的;到要死了,死翹翹的時候,都變得剛強,沒有回旋的余地。由此說說柔弱勝剛強,守靜以治動,正如我們練太極拳。太極拳借力使力,四兩撥千斤。為什么能在武力的實踐中做到呢?從理論上說,就是以靜治動,以弱克強。于是大智、大巧、大盈、大辯這些東西才可以借“靜”“弱”來成就大功。 綜上所述,這一章還是在解釋“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告訴我們不要把話說的太滿,不要嘴巴太刻薄,不要動輒發(fā)脾氣。所以我們的言詞,要盡量的厚、盡量的柔,只要你外表柔順,就不會有太多敵人,只要你存心厚,言語、行為都不刻薄、不傷人,時常就能帶來德報。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第四十六章是拿打仗來做例子,來說明知足的重要,而要點還是“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對于人來說,要以清靜、無為為主。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王弼注為“天下有道,知足知止,無求于外,各修其內(nèi)而已,故卻走馬以治田糞也?!币馑际钦f,天下有道的話,你每個人知足也知止。我曾經(jīng)問諸位,“知足”和“知止”有什么分別?我認為,知足在我我心里,是我心里的欲求,是欲望的滿足;而知止是我行為之所止。當你心里知足的話,你行為就知所止不貪求了。所以說天下有道,知足知止,無求于外,各修其內(nèi)。其實天底下沒有可求的事情,沒有可以依賴的事情,重要的是大家合作。人人都能夠這樣子的話,就做到了“各修其內(nèi)”。做到了自給自足,不向外侵求,那么天下“故卻走馬以治田糞也”。為什么把“馬”和“糞”聯(lián)系起來?我們知道,打仗的時候要戰(zhàn)馬、也就是戎馬。可天下太平的時候戰(zhàn)馬沒有用了,那么,馬干什么了?馬在耕田,走馬以糞。 “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打仗的馬用來種田,結(jié)果是五谷豐登,于是真正民富國豐。個人修行也是如此,一個人每天心猿意馬,馳騁田獵心發(fā)狂,怎么修道呢?個人修行不是向外來追逐名、利、權(quán),而是反回來,耕耕自己的心田,這個意馬不要讓它向外奔馳,把它收回來,讓它來糞田,糞誰的田?糞你自己的心田,種自己的心田。一個人能夠這樣子的話,就是修行了。換言之,反躬內(nèi)省就是修行,這也是治國之道。 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天下之無道,實質(zhì)上就是貪欲無厭,不修其內(nèi),反而各求于外,故戎馬生于郊。王弼注:“ 貪欲無厭,不修其內(nèi),各求于外,故戎馬生于郊也?!闭沁@個意思?!扒笸狻睂嵸|(zhì)就是追求名、利、權(quán)、情這些東西。追求的結(jié)果就是天下紛爭,因為,這些事物有限而人欲無限,資源不足,不夠分配,所以,戰(zhàn)爭就起來了。故戎馬生于郊也。郊外是種田的,結(jié)果戰(zhàn)馬都把種田的田地都占領(lǐng)了,田地里都是草,都養(yǎng)馬了,請問老百姓吃什么?所以天下必定亂。 國家如此,個人也是這樣。一個人整天的向外追逐,不是追逐名、就是追逐利,要不然就是聲色犬馬。結(jié)果如何大家都可以預(yù)料。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難得之貨令人行妨”,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害了我們的自性,最后身敗名裂。 看看現(xiàn)世社會,多少有野心的政客用堂皇極了的名詞,說一些冠冕堂皇又利國利民的話,結(jié)果他為的是什么?無非個人的名位罷了。你以為他真了不起?真是堯舜在世?孔子曾經(jīng)說過,從前他“聽其言而信其行”,后來發(fā)覺總是上當,于是變聰明了,“聽其言而觀其行”。百姓實際上是遭受了愚弄,以為一個政客有多么了不起。結(jié)果怎么樣?可惜的是,明知道他政客禍國殃民,而我們不但不制止,反而來服從,將來“共業(yè)共報”。大陸這四十年的災(zāi)難,老百姓死了多少?幾千萬。這不正是政客的罪惡嗎?問題就是這樣,你跟著政客走,受報的也一樣,這就叫做共業(yè)。我們有“個業(yè)”也有“共業(yè)”。 所以說“罪莫大于可欲”,真正的罪孽沒有比可“欲”更甚的。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也就是說,天下的罪沒有比可欲更大的,因為我們禍患、痛苦、犯罪,都由于可欲。所以我們說不見可欲則心不亂。比如我們在櫥窗里擺得那么漂亮的衣服、那么美的首飾、那么多的東西,年輕人沒有錢買,卻通過犯罪來獲得錢財。所以,我常常說,在臺灣,每槍斃一個年輕人,我們都要負責任;因為我們把可欲東西擱在那兒,而讓他得不到。最莫大于可欲,也可這么說,最大的罪就是引起別人的欲望。然后,禍莫大于不知足。我們欲念不止、永遠不知足。這個欲念是永遠,所以說欲禍難填——欲望好象山谷一樣,什么時候填得滿它?永遠填不滿。填不滿就永遠不知足,不知足就會作孽、釀禍。求不得而欲得,一定會讓心非常之亂,這樣就個一個欲望之人招來諸多的禍害。假設(shè)你不見可欲,心就不亂;否則我們就是“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于是,我們這一輩子患得患失。所以,“求不得”在佛家說這是八苦之一,為什么求不得列為八苦,跟生老病死列在一起?因為,求不得就是可欲,是最大得罪,不知足是最大的禍害;然后咎莫大于得。我們的毛病是要得到某些東西,不管我用何手段、何種方法,非得得到不可。這個時候,禍害就來了。 個人如此,現(xiàn)代的世界也變成這樣。大的到國家、小的到個人,莫不在爭。所以不知足是一切災(zāi)患的本原。 世界上最貧窮的是什么?最貧窮的是最有錢的人。除了錢以外他什么也沒有,他是世上最窮的人。我們把有錢人當作富人,不是的。我們對于這個社會、對于國家、對于人類、對于眾生,我們要永遠感激??纯次覀冏〉姆孔印⒖纯次覀冎車臇|西,看看我們吃的、我們的穿的,我們有何德何能?自己對人類貢獻了什么東西?于是,這樣想的時候,你就真正的富足了。你能夠這樣想,你就永遠保持一份感激,永遠的謙虛。當你永遠的謙虛,你總想要幫別人的忙,于是,你就永遠得到人家的喜愛,煩惱也減少了。假設(shè)我們永遠不知足,永遠覺得為什么他的比我好、為什么他的比我多,于是你就拼命去找,越是找就越是感覺貧乏。尤其是物質(zhì)、名聲這些東西,永遠覺得我自己太不夠了,由此追求不已,于是招來禍患。大的國家滅亡,小的身敗名裂。 無限的欲求會傷害心身。多少人拼命賺錢,還來不及享受就突然就死亡。你看這些人突然間倒下去,兩手空空什么都帶不走。所求的又有什么用?如果一個人粗茶淡飯,對于一切東西永遠是感激,永遠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多太多了,于是就不再爭,而只想還報;那么,天下就太平了。所以我常常告訴人家,我說你們持咒,有一個咒語你們可以常常念,“我真是非常的幸福,我真是非常的感激”,這個咒比什么咒都靈,比什么都去煩惱。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 第四十七章不但在義理上緊接上一章,同時也還是闡釋“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那么,圣人為何不見、不窺便知“天下”、“天道”呢? 簡單地在說,圣人的“性”是真的,自己完全自足;己之性就是物之性、物之全就是天下。所以他可以不看就知道,可以不做就能成。如果進一步追問為什么,那就很形而上了。因為天下萬事都有一個規(guī)則,萬物都有個理。假如知道了總體的規(guī)則,知道了這個萬全之理,于是,萬事萬物都在我們的提綱挈領(lǐng)中了。所謂綱領(lǐng)就是指萬物的主要原則,正如莊子所謂的“通一一而萬事畢”。 “道在爾不在遠”,這里的“爾”字要說明一下?!盃枴辈皇恰澳恪钡囊馑?,“爾”應(yīng)該作“邇”。那么,道在哪兒?道就在我們近邊,不在遠方,行住坐臥,一切東西你都能從近身來獲知。既然“道”就在身邊,乃至在自身,那么“不出戶,知天下”。一般人認為,假設(shè)想要知識豐富,就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但是《道德經(jīng)》并不采取這麻煩的策略,而是從最簡單的做起,從身邊窺察——不必走出大門口,就知道天下了。 天下非常大,有限的個人怎么走也不能夠走遍,所以,有所知就有所不知。所謂“知不在乎行”,你知道這個道理,就不必行,不一定非要走出去才成,尤其是萬物整全,怎么可以用有限的人生、有限的人力來觀察呢?所以,整個物是什么東西,萬物是什么東西,只能用思考來獲得。 王弼注得很恰當,“事有宗,而物有主,途雖殊而同歸也”。他說,每一件事情都有它的宗,每一個物都有它的主,雖然路是不同的——“途雖殊”,但是都同歸于一,即“慮雖百而其致一也”。這是從萬物來理解,那么,從我們自身的思慮來理解有怎樣呢?“慮”表示我們的思慮,我們的考慮有一百樣,“而其致一也”——但是你的目的只是這一個,你想要知道的東西就這一個。 “道有大?!?,所有的道都是最大的、經(jīng)常的、永恒不變的?!袄碛写笾隆保硪灿幸粋€大的原則。所謂“執(zhí)古之道,可以御今”,就是說,古今都是連續(xù)的、類同的,古人和今人類似,行為想法相去不遠,因此,觀察古事、古人,就可以知道現(xiàn)在和未來了。比如,古人說,人一定要仁、義、禮、智、信等“五?!保F(xiàn)在難道就不需要了嗎?還是需要。所以這五常永恒不變;因此才可以“執(zhí)古之道,可以御今”。相反,“雖處于今,可以知古始”,你雖然是生在現(xiàn)代,但是還是可以追溯過去,可以知道古時候都是什么情形。因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不出戶,窺牖而可知也”——你不必走出門,你也不必從窗戶去看看,就可以“見天道”了。 天道本來不可以“見”。可是,只要能夠認識萬物之宗,雖然不可以用眼睛見,可是還是可以推理,推理就可以知道天下萬物。 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看了、走了很多的地方??上Ш芏嗳藢芏嗟胤讲]有太注意。比如說,我曾經(jīng)去旅行,中國旅行社的朋友們跟我說,:們臺灣人很妙,下了車就買東西,上了車就睡覺。說的我都難為情。但是我們看看,旅行差不多幾乎是這樣情形,下了車就跑,上了車就睡覺,周圍的景象,沒人看。所以,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并不意味著明理了。有些人把萬卷書都讀了,書是書,人還是人,等于白讀了;行萬里路,卻變成購物。所以老子說,要從紛繁雜亂的萬物中理解事情的原則,事物的始終。我們有一句俗話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就是這個意思。真正一個有學問的人,有時候不必非得看外頭的景象,可以通過了解近的事物來發(fā)現(xiàn)未知的事物。有時候,走出去的更遠,反而所知道的就越少,也即“其出彌遠,其知彌少”, 王弼說,“無在于一而求之于眾也”——無之所以發(fā)生,無是什么東西,完全在于“一”。這個“一”最要緊了,就是說,做事情要抓住要害、抓住綱領(lǐng),才能統(tǒng)御全局。這樣“道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搏之不可得,如其知之,不須出戶,若其不知,出愈遠愈迷也”,真正的道,我們根本看不見,聽不到,也抓不??;如果要真正想知道道怎么樣,就不必出門去東張西望,越是遠走,越是迷惑。為什么這么說呢?講個故事,有一位比丘尼,“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上云,歸來卻把梅花繡,春在枝頭已時分”。這是說,我們到處去找道理,“終日尋春不見春”,芒鞋把山上的云都踩破了,還是沒找不到,等到回來,一聞梅花的香,原來“春在枝頭已時分”了。同樣的,我們整天找道,讀破萬卷書,行了萬里路,道在哪? “道在邇不在遠”。近邊處處都是道,行住坐臥,只要你碰的地方,隨緣順勢,沒有一個不是道。所以“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真正的圣人不必出去就知“道”了,也不必見,也都可以了解萬物的名。 王弼注:“得物之致,故雖不行而慮可知也。”就是說,假設(shè)你了解了萬物的原則、原理,那么,即使不出戶,不必走,不必到處跑,“而慮可知”——只要想想就知道了?!白R物之宗,故雖不見,而是非之理可得而名也”,了解萬物的宗旨,它的形成,它的本質(zhì),雖然沒有看見這個東西,也“可得而名”,。要是能夠明白了物的性,“因之而已”——順著它,而不揠苗助長,就“不為而成”了。所以,最要緊是順其自然。能夠了解它何所自?就知道它何所然。我們常常說,敢而遂通天下。我們能夠敢,于是就可以通天下。道在哪里?我們一點都不缺,道全備在我們自己心內(nèi),身內(nèi)。一個人的德可以影響萬物,只要順應(yīng)自然,不要人工的造作,尤其是不要加自己的意思來造作,萬物自然就化成了。 順應(yīng)物性的自然,“不為而成”,所以“明物之性,因之而已,故雖不為而使之成矣”。禪宗有句話,“萬物本閑,為人自鬧”。我們很多是非,很多麻煩,都是自己鬧出來的,本來沒事情,萬物本閑,是我們?nèi)俗约涸隰[,鬧出多少是非,多少口舌,多少煩惱,事實上什么事都沒有,“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尤其是當政的人,一個領(lǐng)袖,不能胡鬧,胡鬧影響太大了,關(guān)系整個國家、民族的存亡得失。所以《老子》是帝王之書。
第四十八章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第四十七章是說明了道離人不遠,“道在邇不在遠”,什么都是道,我們的“宇末動靜”,沒有一個不是道,所以我們可以“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第四十八章把它引申來說明,無為跟有為的得失。 為什么老子提倡無為?他說“為學日益”。王弼注“務(wù)欲進其所能,益其所習”。意思是說,我們?yōu)閷W,每天都想多得一點,想要“進其所能”,然后“益其所習”,增益我們所習。這個就是說“為學日益”。而“為道日損”——要修道,就要日損,“務(wù)欲反虛無”,要求道,就要知道道的根本。道的根本是什么?那就是“無為天下之始”,知道真正的開始是什么東西,才知道道的根源。所以一定要反于虛無。做學問要多聞,多見,要博古通今,要讀歷史,要看報紙;于是觀今鑒古。當心廣眼光遠了,就集思以廣益,這就是“為學日益”。但是,為道就不同了,為什么? 修道,無論是道家,還是佛教,都像孟子說的,“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佛家更講求“志心一處”?!爸拘囊惶帯?,就是六根不要追逐六塵。無論是把放出去的心收,還是六根不追逐六塵,都是“損”——不要增加,而要減少,所以說“為道日損”。修道不要用眼睛和耳朵太多,最好能夠“心如墻壁,可以入道;外絕如諸緣,內(nèi)性無喘”——這是達摩告訴二祖的——把這一切緣都截斷,心如墻壁,于是,自然心平氣和,這就做到“內(nèi)心無喘”。 據(jù)說,釋伽牟尼跟阿南原來師兄弟,但是釋伽牟尼成佛了,阿南卻經(jīng)過摩訶迦葉才悟道,為什么?我們知道阿南在釋伽牟尼十大弟子中間多聞第一,而釋伽牟尼完全反省內(nèi)關(guān),好好的修行,所以他可以在六年的苦修之后,大徹大悟。而阿南因為多聞,不深思,不能夠起作用,所以無法悟道。所以我們修行,最要緊的是反省、反觀?!胺绰劼勛孕浴本筒皇窍蛲鈱で?,而是向內(nèi)印證。這也叫內(nèi)鑒,不是向外頭去追逐,不是鑒于外,而是在里面來聽,聽自性。內(nèi)聞性,不是去外聞塵,不要向外追逐六塵,于是這樣,就可以不出戶而知,不窺牖而見,所以這是接著上一章說的。這一章最重要的就在這個“損”字。 “為道日損”是說,真正善修道的人,是在損中求益。比如說一個人大富大貴卻忘記自己的富貴;一個人非常有學問卻忘記自己有學問;一個人非常聰明,卻忘記自己聰明;甚至連自己的美麗都忘記,甘于平淡,就是為道了,也是真正了不起的人。謙虛,和易近人,甘于平淡;才能知道在知識增進的中,人欲的可怕,欲念的可怕。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在益中你得到的是損,減少,你在損中得到的是益。這個益不是世間的益,而是你智慧和解脫的益,所以“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這些妄心物欲,把他損之又損。損本身還是有為,最后連損都忘記掉,連損都損去,這樣才叫做無為。 古時候,有個修道者問禪師:“什么叫道?”闡釋說:放下,把放下也放下,這就是道。所以,不但要放下一切,連放下本身都要放下,這就是“損之又損”。損到什么呢?一直到無為,“以至于道”。 我曾經(jīng)說過一個禪宗的故事。什么叫佛?當你快樂無憂的時候,就叫做佛了。因為人本來具足,本自源成,你能夠到了這個地方,知道損無可損的時候,你這個心,這個鏡子,已經(jīng)擦的干干凈凈,明明亮亮,而你的個性跟一個琉璃一樣,透徹得不得了,能夠到這個地步,一切都是自在,這時候你本來的面目才能夠顯露出來。當你本來的面目顯出來,你才知道無為之妙。這個無為的妙用,簡直是無窮。 所以王弼說,損之又損的時候,就到了“無為而無不為”。你到了“無為“了,旁人以為非常消極,什么事都不做,其實你真正做到了“損之又損”,那就近于道了。因此,反過來,有為就離道越來越遠,這就是“有為則有所失”。這個“失”就是遠離了道。 我們了解這個以后,也就知道了世間一切東西都是要完的。所以,爭和不爭最終沒什么兩樣。這樣,我們?yōu)槿颂幨谰湍懿患辈辉辍⒉换挪幻?。該吃飯時吃飯,該睡覺還得睡覺,該做工就做工,盡我一分的力量。這就是修身和養(yǎng)性了。我們一切順應(yīng)自然,理解自然,能夠這樣,就是無為。什么是“自然”?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人有生有老有死,物有成有虧有滅,這就是自然。這就是無為。一旦你強違自然的道理,整天追逐長生不老,那很可能死得更快,追逐青春永在,可能老得更快,可是一旦把生死置之度外,把你老去、年輕置之度外,也就放下了一切擔憂,于是,心就多一分解脫,多一分解脫,自然而然略微活得長一點,這就是損中有益,也是益中有損。能夠這樣,就跟天地一樣沒什么兩樣了。天怎么樣?“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天一句話都沒說,從來不叨嘮,可是,春夏秋冬四季就在那轉(zhuǎn),萬物都靠著天活下去。這就是無為而無不為了。 所以,不要強作一些事情,在無不為之中你就有“感而遂通”之妙了。我們有這個感應(yīng),我這個感應(yīng)只要不自私自利,那么,一個人就可以影響很多人,很多人也影響這一個人,這就是華嚴所說的,一集一切,一切集一;一入一切,一切涉一;一切入一,一又入一切。這就叫事事無礙。 所以,真正了解這一切,就要無為、無尋、無次、既不尋找,也不等待,于是,突然間就可以豁然通達。其實,修行里的觀想、持咒這些東西,這些都是為了使志心一處。千萬不要認為這些東西是修準提法,修觀音法。修這些東西,應(yīng)該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有為,而有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你靜下來而已。假設(shè)你執(zhí)著這個,你永遠達不到這個境界。所以大家能夠做到無為無尋無次,才會有一天豁然通達——修道原來這么簡單,這么平常。這叫無為而無不為。所以,這就是“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有以上的道理,就可以討論治國之道了。這個治國之道是什么東西呢?治國之道最要緊的就是“治”,取天下不是我去奪天下。那么,怎么才能夠治理天下?所謂政治這個東西——政就是眾人之識,治就是管理,管理眾人之識,就是政治。所以,政治這個東西,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很有興趣。我們常常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大家一個目的就要做良相,為什么?因為你的位置越高,你越被大家所矚目,于是你的一言一行影響的最多。古人不能夠做人君,因為,誰要搶人君的位置就要被砍頭。因此,最高最高就做到宰相,宰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統(tǒng)帥百官的一個人。這樣的人就是治理眾人之識的一個首領(lǐng)。宰相的最大目的就是怎么能夠為人民造福利。所以,一個良相可以幫助人民謀取很多的福利。要是不能做良相,沒這個本事,就做個良醫(yī)——不能治給人家平安,我至少減少人家的病痛。我們到醫(yī)院里常常看到一個匾,上面寫著良相良醫(yī)。這就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為什么政治在中國這么厲害?因為一個政治領(lǐng)袖,影響太大。 所以,尤其是論治國之道,就是要一個領(lǐng)袖無恃,讓萬物作焉而不辭,它自己會生長。不必逼著百姓只生一個孩子,或者說每一家都得生一個孩子——不要管人家,他要生那就就生;但是你要告訴他,生多了以后,人口超過了,就糟了。
第四十九章
圣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圣人皆孩之。 四十八章最后討論了圣人治國之理,四十九章繼續(xù)深化之。 圣人以“無為”來治理國家,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圣人。平凡士子也有經(jīng)緯天下的夢想。在古代,士子一般來說就是讀書人,他們不僅僅為求知識而已,更要求經(jīng)邦濟世。然而,有一個位子他們不能公開表示要取代,那就是帝位。所以古時候人們都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而不說為“良王”。 讀書人要讀圣賢書,讀了圣賢書來治理國家,造福人民。所以無論《老子》也好,《四書》也好,主要是告訴先說大原則,然后才說治國之道;其中所贊成的就是無為而治。這個無為而治就是“不言之教”,也即不要多說話,以身作則。能行不言之教,就做到“無心”,于是老百姓才可以順化。無心而能教化人,從而天下沒有一個沒用的人——所謂“棄人”——人人都可用,只要注意時間,順著理,湊好了機會,來應(yīng)機,應(yīng)根,那么,天下人都將派上用場。然后,管理者“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來者不拒,去者不留,無論是美的,丑的,善的,或者是不孝,好壞的,聰明的笨的,無論什么人,都如明鏡一樣的應(yīng)照著,決不拘形跡。這樣,就做到了“圣人沒有分別心”,能夠“鏡其在己”,又使別人“鏡其在人”,于是修自己之身,而且可以管理別人,天下因而就大治了。 這其實也就是此章開頭所說的“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這可以說就是“民主”的雛形。無論老子,無論是孟子,比任何國家的智者都要早提倡民主。比如說“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天是什么?很簡單,就是“天事自我民事,天聽自我民聽”。天,老百姓和帝王士子聯(lián)結(jié)在一起了。三者之間的運作結(jié)合完全按照老百姓的心意的走向。這就叫無為,也是“道法自然”。所以,統(tǒng)治者能夠以百姓的心為心,就做到“圣人無常心”。 在先秦諸子中,不但《老子》書中表達了這種意思,即便是孔子、孟子也有類似的表述。關(guān)于圣人治國,儒家也強調(diào)“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也就是說,不以自己的意為意思,不必定非得這樣不可,并不固執(zhí)于某些東西,不把個人的意見作為眾人的意見;而是根據(jù)眾人的意見成為我的意見,所以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王弼注為“各因其用則善不失也”,意思是說,一個人是什么材料,就把他安插在什么地方,于是每一個人都變成有用的人,結(jié)果就是“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從而才能“得善”。 那么什么是善呢?善又在何處呢?孟子說,人性本善,不是惡的。人有惻隱之心,有是非之心,有羞辱之心,有好惡之心,由這個善良之心生出善良之行為來。這種自然地善的人可以“得善”。但是對于那些常常作惡,對道德領(lǐng)悟力地下的人又如何呢?也就是說,圣人如何對待他們?圣人仍然善待之,就是引他走上正路。 “信者,吾信之”,信是在名理以后,淡泊了名利,于是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障壁,你做任何事情,也不會有任何的欠缺。我們做事情之所以不能夠圓滿,不夠周到,是我們在“理”上知道得不夠,不周全。所以知行的關(guān)系是個難題——是知難行易,還是知易行難呢?從古以來,諸多大思想家就討論這問題,但是也沒個結(jié)果。說實在,我認為,隨著知就知道行,隨著行就知道知的不足,這樣就達到信了。 信可以說是立國的基礎(chǔ)。所以人家問,治一個國家應(yīng)該怎么樣,孔子告訴他,“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老百姓吃飽了——足食;國防做好了——足兵;于是民信之矣——老百姓信你,天下太平就太平了,這就是治國之道。弟子又問,要是不得以去掉一個,先去那一樣呢?孔子答:去兵——沒國防沒關(guān)系。弟子又問,再不得以在去什么呢,去食,寧可餓著肚子。不可拋棄的是信,因為“民無信不立”,老百姓要是不信統(tǒng)治者,那就完了,國家也就完了。所以說信是一切治國所必要的。所以說誠信的關(guān)系非常之大。當老百姓相信你,沒有什么事情做不到。有個故事正好說明了這個道理。李斯治秦的時候,定法律,他立了一塊木頭在東門,他說,誰能夠把這塊木頭搬到西門,就給十兩銀子。圍觀的人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太容易了,不知玩什么花樣!但是有個傻子就把這個木樁子從東門搬到西門。李斯當即給他十兩銀子。之后,老百姓說李斯這個宰相說一句話算一句話,我們得留神點,他說要怎么樣,他一定守他的信用。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定法,把秦國真正治好了,于是秦始皇這個基礎(chǔ)才大定,六國全滅,統(tǒng)一天下。所以,這就是說我們要做一件什么事情,最要緊的就是誠信,真誠守信用。 “圣人在,天下歙歙,為天下渾其心”。這是什么意思呢?還是說圣人順著人性治理天下的道理。人性本來都是善的,因為習氣不同,染污的不同,所以就有好有壞,不能夠完全一樣。圣人以天下為己任,認為治理天下,不但好人要照顧,壞人也要照顧,所以把天下的人都完全看成一樣的,要使人人都能夠善,能夠信。這樣,讓天下的人渾其心。所以說儒家、道家、佛家,看人性都是往好的那方面看,佛家根本就說“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圣人只是想讓天下所有的人把他們的本性全發(fā)起來,于是,天下就善了,大治了?!办ā本褪橇暁獾囊馑肌獙崒嵲谠谶@兩個字就是說我把這氣憋住,謹小慎微,凡事要好好的想想,商量商量。所以圣人來治天下,是很謹慎的,不是大大咧咧的,因為一個人的主張,一個人的意見影響千千萬萬人的幸福和千千萬萬人的生命、安危。所以做領(lǐng)袖的人,責任太大了,不可以有一點閃失。能夠這樣,就再也沒有善、信,或者不善不信的分別;所得的都在那,有善,也有信,于是天下混為一體。這就是圣人治國所需要的,必須做的。 圣人治國的時候,“百姓皆注其耳目”,就是說老百姓都在看著你。治人的人,高高在上,然而,一舉一動都受矚目,毛澤東這句話說得很好,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就是老子的這句話“皆注其耳目”。為什么因為老百姓“皆注其耳目”,于是“圣人皆孩之”?假設(shè)圣人把百姓的心當做自己的心,就是說,比如我們對于孩子說點童言童語,做點頑皮的事情,都能原諒。所以真正的國家領(lǐng)袖,看天下都跟自己的子女一樣,所以“孩之”,要保護他。那么怎么保護他呢?只能是以身作則,不必嘮嘮叨叨。能夠做到這樣,把老百姓都當做兒女看待,那么,老百姓就把你看作父母了。由此,德信就全了。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接著就從治國平天下到論個人的生死。跟所有的動物比起來,人應(yīng)該活160 歲。但是人生不過百,“常懷千歲憂”,這是我們的毛病——“厚生”,對于我們的“生”,我們簡直是急著讓它活得更長一點。然而我們“厚生”反而是一種“害生”。為什么?老子就是說你沒有明白他的理,你不知道怎么順應(yīng)自然,隨順世緣無掛礙,涅盤生死等空化。這一章他要告訴我們怎么會出生入死。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於死地,亦十有三。 他說“生之徒,十有三”,能夠順他的正命而全其生的,大概10 人中有3 個可以做到,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古時你只要活過六十歲,過了花甲,就算是登壽了。到了七十歲就是古稀。到了八十歲耄,到了九十耋,這個都是不能想象的。過了百歲政府就要常常去訪問你,沒事送你一個紅包,為什么?因為是百齡的老年人,太罕見了?!吧?,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而短命不能夠全壽的,10 個人中也有3 個,所以蘇東坡說“人見白頭嗔,我見白頭喜”,說人家看見白頭發(fā)就生氣,我看見我的白頭發(fā)就高興,為什么?“多少少年亡,不到白頭死。”多少年輕人還沒等到白頭就死了,所以說“死之徒,十有三”。 “動之死地,亦十有三”,人之生本來是好好的,但為求生為活得長一點,于是我們妄為、妄做、妄動、妄補。什么東西一過分就出毛病,這樣也就反讓人早死。這也十有三,三個“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動之死地,亦十有三”,一共九個了,還有一個是什么?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兇無所投其角。虎無所用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他先問“夫何故”,為什么?十個里頭三個是好好的活下去,活到一百歲這很不錯了,這里頭另外十分之三是夭折,還有十分之三是自己胡修亂補而早死。怎么能長生?我們以為補就好了。所以中國人古時講究“補”。春天怎么補,夏天怎么補,秋天怎么補,冬天怎么補,整天在補,補來補去結(jié)果反而早死。還有人覺得只要有富貴,就可長生,秦皇漢武當他們在世間一切都完滿了以后,兩個人都是求長生之道。結(jié)果秦始皇死的很早,而漢武帝為求長生而吃丹藥,結(jié)果吃得死掉。這些人處心積慮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求厚生,怎么能夠厚,結(jié)果反而早死。世間上的人其實是只知貪生而不知養(yǎng)性,對于這身體非常注意,對于性是什么,卻不在乎,寧可追名求利、貪色貪吃。 這樣子還剩下十分之一,這十分之一是什么?“蓋聞善懾生者”。真正會保養(yǎng)的,會讓你能夠把生命真正拿在自己手里而能長壽的。他“陸行不遇兕虎”,——古時候在外旅行是很危險的。兕虎是雌的犀牛,角非常的尖,碰到它的話,它一發(fā)雌威,角一戳就會沒命的?!叭胲姴槐患妆保钦f進了軍隊里頭不會被兵器傷到。因為“兕無所頭其角”,這個雌的犀牛沒有辦法用它的角來碰你?!盎o所措其爪”,老虎它要抓人時,先把爪子攀到你身上,而這時老虎不知道在哪里安它的爪子。“兵無所容其刃”,刀柄、軍器也沒有辦法找到地方可以把刀插進去。 “夫何故”,這是什么緣故呢?“以其無死地”,因為他沒有把自己擱在死地。關(guān)于這一句話的注解很多,簡直可以說是光怪陸離。注得最好的是莊子,他說得非常簡單,也就是中庸所說的“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僥幸”。君子平心靜氣,守我的本分,順著自然,餓了吃飯、困了睡覺,不思量痛苦的過去、不憂慮未知的未來,只是安分守我自己所應(yīng)該做的,做完了行過便休,就是這樣“行所當行,行過便休”。小人就行險以僥幸,走險道以圖僥幸,僥幸就是冒險。個人行險僥幸僅傷及個人,假設(shè)一個身系千千萬萬人的安危的國家領(lǐng)袖也行險以僥幸,就十分危險,行僥幸是很難讓人得逞的。 你不去玩火,火就燒不到你,所謂“玩活者死于火”;而“善水者死于水”,是說最會游泳的人,結(jié)果死在水里,不去逞能,就不會死在水里了。懂得這一點的話禽獸不能賊。古時候荒野的地方,老虎、野獸多的很,你不出去亂跑,不去碰它它當然就傷害不到你了?!把圆旌醢参!?,知道哪些地方平安,什么地方危險,然后就可寧于禍福。拿坡侖跟希特勒就是敗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如何去停止。 我們大家都知道趨吉避兇,卻常常虐待自己。我們生一次氣,減壽一年,160 歲就這么消耗掉。我們表面是在求生,事實上我們時時刻刻在找死,貪財、貪色、貪名、貪利,然后想怎么能夠僥幸以外得點好處,整天在拼命。忙忙碌碌苦追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幕幕謀家濟,昏昏昧昧白了頭,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千千萬萬不肯休。這就是我們的寫照,就是昏昏昧昧白了頭。我們90%的人就是過著這種生活。10%的人則不這樣,他們是真正地順應(yīng)自然,把物欲減到最低,通理、達變,這樣才能養(yǎng)生。 注:十有三,猶云十分有三分,取其生道,全生之極,十分有三耳。取死之道,全死之極,亦十分有三耳。而民生生之厚,更之無生之地焉,善攝生者無以生為生,故無死地也。再來看王弼的解釋?!笆腥q云十分有三分,取其生道”。壽終正寢活到歲數(shù)再死的,是“全生之極”,十個人里只有三個。然后“取死之道”,是等于“全死之極”,你不該死,結(jié)果就這么死掉了,這是“全死之極”,“亦十分有三耳”。“而民生生之厚,更知無生之地焉”,于是你要你生得更厚,結(jié)果反而到了無生之地?!吧茢z生著無以生為生”,我只要今天活著我就很高興,以后的事情交給以后,把應(yīng)該做的事情今天我都做完,這樣“不遺后患”、不追懷過去,能夠這樣子,“故無死地也”。 注:器之害者,莫甚乎兵戈,獸之害者,莫甚乎兕虎,而令兵戈無所容其鋒刃,虎兕無所措其爪角,斯誠不以欲累其身者也,何死地之有乎。夫蚖蟺以淵為淺,而鑿穴其中,鷹鹯以山為卑,而增巢其上,矰繳不能及,網(wǎng)罟不能到,可謂處于無死地矣,然而卒以甘餌,乃入于無生之地,豈非生生之厚乎,故物茍不以求離其本,不以欲渝其真,雖入軍而不害,陸行而不可犯也,赤子之可則而貴信矣。 “器之害者,莫甚乎兵戈”,傷害你最大的是刀兵;“獸之害者,莫甚乎兕虎”,野獸中最可怕的,一是雌的犀牛,一是老虎;“而令兵戈無所容其鋒刃”,兵器沒有辦法能夠插進你的身體里去;“虎兕無所措其爪角”,老虎沒法把它的爪子放在你身上,犀牛沒有辦法用它的角來頂住你。“斯誠不以欲累其身者也”,為什么這些刀兵、兕、虎都是欲望?你想想為什么忽然間被殺,為什么忽然間被搶,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F(xiàn)在這個社會上既沒有刀兵又沒有虎兕,而我們的欲望就是刀兵虎兕。所以只要你能夠不拿欲累其身,就“何死地之有乎”,就不會有死地了。 “夫蚖蟺以淵為淺”,蚖就是泥鰍,蟺就是像泥鰍的一種東西——蚯蚓,它們以淵為淺而鑿穴其中,在深水里它們都覺得太險了,就往泥里頭鉆,這是為了更保護自己。 “鷹鹯以山為卑”,鹯是一種像鷹一樣的很兇的鳥,它們建巢時認為山都太低了,就把巢筑在山頂?shù)淖钌厦?。“矰繳不能及,網(wǎng)罟不能到”,矰繳是射的箭,射箭的人射不到它;泥鰍已經(jīng)鉆到泥里面去了,所以拿網(wǎng)來撈也撈不到它?!翱芍^處于無死地矣”,已經(jīng)可以說它本不會遇見災(zāi)害了?!叭缓笞湟愿署D,乃入于無生之地,豈非生生之厚乎”,結(jié)果怎么樣?我們也可以把老它們都抓住,靠什么?甘餌。而人的甘餌是什么?名、利、權(quán),這都是吸引我們的釣竿上頭的餌。所以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本來不應(yīng)該出毛病的,就是因為貪圖釣鉤上頭的餌,從而“入于無生之地”,都死掉了。 所以說“故物茍不以求離其本,不以欲渝其真”,意思是說假設(shè)所有的萬物不是因貪求離掉自己的根本,就不會渝其真?!坝濉笔浅?,掩蓋?!坝迤湔妗本褪前颜娴难谏w了。沒有欲望,真性就不會被蓋住的。這樣“雖入軍而不害,陸行而不可犯也”,就是槍對著你也不會傷害到你;在路上走,兕虎也不能夠加害于你。“赤子之可則而貴信矣”,赤子是什么?因為小孩剛生下來,全身紅通通的,所以我們把嬰兒叫做“赤子”。嬰兒就會兩樣事情,饑來食、困來眠。我們修行就學他們,該睡覺的時候睡覺,該吃的時候吃,不欲、不求。如果你能少欲則知足,知足就長樂,就這么簡單,人人都會說、人人都做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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