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有一首《贈煎茶僧》的詩:怪石與枯槎,相將度年華。鳳團雖貯好,只吃趙州茶。 這里的“趙州茶”說的是唐代高僧從諗禪師以飲茶頓悟自心,參悟佛法的故事,后成為僧侶傳法問答中常說的機鋒用語。 一盞參禪的茶固然有它形而上的悟道之美,口渴難耐時,痛飲一杯微溫的大碗茶,又何處不是煙火人間的美事?中國茶道歷來沒有固定的形式,簡樸隨意,一樣可以探尋茶之真味,大俗大雅,同樣可以自在從容…… 初涉茶事,往往很注重飲茶的環(huán)境、氣氛、背景音樂、甚至交談時的音量等,種種對儀式感的追求,應該說起到了里程碑的作用,讓此刻的我與之前的我告別,在杯壺交錯、茶水交融的瞬間有所提升,同時,儀式感也是對育茶、采茶、制茶工作的尊重,是對山川日月培植出的這一靈物的愛惜。但過度拘泥其中,不能放懷,也就失去了飲茶的樂趣。 記得多年前參加過一次雅集,大概是六月吧,以茶為主,還有和香、插花、古琴的參與,提前到的茶友多聚集在一間鋪滿白色石子的房間,因為要脫鞋,那些沒有在山區(qū)赤腳走過路的朋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不知這樣的布置出于什么樣的想法。終于到了入會場的時間,需要換一雙新襪子,簽到、用浸著花瓣的水洗手……場地很大,最顯眼的是那長長的白色的垂簾,隔在相對而坐的茶友的一側,每座前有只空杯和微光的白燭…… 臺上一位老師大講茶道,同時不忘推銷一下某品牌茶,他旁邊是一位茶藝嫻熟的女孩兒泡著他推銷的茶,另一位和香的女孩子在認真制著香,直到古琴聲響起,才讓人恍惚醒來,這時,又見泡茶的女孩兒端著漆器托盤,精致的公杯,為每一位倒上茶并拿著一張印有精美圖案的花箋,說要寫上自己的愿望和此時的感受。能寫什么呢?最精煉的一句話莫過于“附庸風雅”啦,并非茶會的形式有哪里不到位,而是太過強調形式,而使茶的韻味蕩然無存了。 茶界有個約定俗成的說法:初喝茶追求香氣,喝久了追求的是韻味,我所理解的茶韻,類似于密契經驗。 密契經驗多用于宗教,那是自我身心與一個至高的精神實體的偶遇,是一種純個體、無法言說的體驗,這也是從諗禪師告訴弟子“吃茶去”的原因所在吧,他一定是有過這種通過茶了悟佛法的經驗,才這樣教授弟子,而這種教授沒有文字,沒有語言,全靠一味茶韻指引。 琴館又開設了一年一度的《梅花三弄》琴曲課,記得去年開課時,琴館的幾盆梅花含苞待放,每周一次的課程,每周一次探望疏枝淡葉的梅花。這首琴曲的版本很多,老師教學也比較靈活,根據自己的喜歡,選擇心儀的彈法。初聽每個版本都有可取之處,但就個人的領悟深度不同,對音樂的處理一定也不一樣,比如高音區(qū)的泛音彈法,當今好多人不喜歡傳統(tǒng)的打譜,我也一樣,但有一次雪天,老師把梅花搬到室外,下課搬進屋時,綻放的花瓣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遇熱欲滴,這個畫面讓我突然感到傳統(tǒng)打譜所描繪的正是這番景致,從此一改之前的彈法,努力在音節(jié)中尋找語言所不及的境界,彈久了,其中的韻味自然呈現(xiàn)。 這一年來的練習,最后選擇的是趙曉霞的版本做參考,其中也有所改動,這也是我能力所及的。傅雪齋的版本也極有特色,既有梅花風骨的傲岸,也有暗香浮動的妙趣,是“巖骨花香”的味道。 待一個飄雪的午后,煮上一壺老茶,讓這“巖骨花香”盡情引領心靈漫游。 作者:負暄梧桐 | 弘益茶道美學撰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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