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格物致知,對這個詞的理解,朱熹和王陽明,有著很大的分歧。而這種分歧的背后,是王陽明、朱熹對成圣之路的方法論的分歧。王陽明和朱熹,隔著342年。這場對儒家經(jīng)典的跨時空學(xué)術(shù)之爭延續(xù)到今天,至今人們對格物致知的意思依然沒有明確,或者說,也無需明確。但是在今天這個紛繁復(fù)雜的世界里,我更喜歡王陽明的觀點。我們每天面對著龐雜的信息,它們從各個終端來到我們的眼前,碎片般的漂浮物,如同地球外太空的垃圾,不僅阻礙我們見到真實的世界,還塑造著一種混亂的思維和行為模式。在這個時代中,從喜怒哀樂的小情緒,到對成功、失敗的理解,再到對生命目標的追求,都是飄忽不定的。我們被與我們無關(guān)的信息刷屏,每天花五六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茫然而焦慮地盤手機,試圖通過信息的擴充來獲得無用的安慰。虛擬的體驗,不斷侵蝕真實的感知,這種情況只會越來越糟。所以,這個時代更需要一個王陽明來提醒我們,人的內(nèi)心本來是完善的,當我們撥開那些多余的遮蔽和紛擾,大膽地去偽存真,就能獲得更有質(zhì)量的生活乃至生命。這或許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格物致知吧。 很多人對“格物致知”的理解有誤文 | 許偉明 格物致知,究竟是什么意思?讀書,最好去讀最初的文本,否則會帶來費解乃至誤解。通常,我們認為讀翻譯作品的時候容易遇到這種情況,因為不同語言之間,幾乎沒有含義完全對應(yīng)的詞句來一一匹配。但沒想到的是,這種打折扣的閱讀體驗,更容易在引經(jīng)據(jù)典的文本中遇到。很多詞句大家用多了,這個被引用的經(jīng)典變得耳熟能詳,被繼續(xù)引用時人們便懶于再去追尋其本意。但一旦你讀最初的文本,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最近讀王陽明的《傳習(xí)錄》,經(jīng)常遇到的兩個詞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我發(fā)現(xiàn),這兩個詞的本意和我們平時從字面理解的,有著很大的不同。望文生義、先入為主、以訛傳訛,阻止著我們接近這兩個詞的真實內(nèi)涵。本文只說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這個詞來自《大學(xué)》中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概今天的人,知道“修齊治平”的多,而知道“格致誠正“的少。)這八個詞,被統(tǒng)稱為八目,綱舉則目張,它們是《大學(xué)》的八個重要的詞眼、條目。 《大學(xué)》中的八目,基本概括了儒家的三觀,并給出了成為“圣人”的方法論。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說的是對自身道德的存養(yǎng),齊家、治國、平天下,超乎了個體,將個人道德外延,進入到家庭、國家、天下等更大的維度上。從個體到世界,從個人道德至天下大德,一步步地遞進,儒家思想藏不住政治的野心。 那么格物致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通常,我們是這么看的:格物,就是對事物進行研究探索;而致知,就是得到一種知識,甚至一種智慧。如果這么看的話,我們觀察一棵小樹的生長,然后知道了小樹生長規(guī)律的知識,就完成一次格物致知了。 魯迅也是這么理解的,他的《偽自由書·透底》這么寫到,“于是要知道地球是圓的,人人都要自己去環(huán)游地球一周;要制造汽機的,也要先坐在開水壺前格物?!?/strong>我猜想,在魯迅的這個語境中,格物就是研究開水壺的蒸汽,致知就是造汽車。 不管是看小樹苗生長,還是看蒸汽,都是今天最常見的科學(xué)思維。這種理解豐富了格物致知這個詞的含義,卻也阻礙了我們理解它的本意。一旦我們把這種理解放在《大學(xué)》的語境下,你會發(fā)現(xiàn)那是行不通的。 試想一下,如果依照通常的理解,一個知識淵博的人,豈不就能成為品格高尚的君子了嗎?但他和治國、平天下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呢?要知道,這個世界從來不缺高智商的人渣??!難道孔子、曾子會這么盲目,竟不知道知識淵博和品格高尚并無因果關(guān)系?不是的。 儒家思想被稱為圣學(xué),其宗旨是要通過學(xué)習(xí)儒家的思想,去提升個人道德水平,進而去擁有治理一個地區(qū)的能力,乃至是輔佐君王治理國家。既然儒家懷揣的是“內(nèi)圣外王”的理想(或者說野心),而《大學(xué)》又是儒家思想中如此重要的典籍,顯然不會僅著眼于教人去做科學(xué)小實驗的,而會關(guān)照一個人的道德、一個國家的制度等。 “成圣”之路,朱熹做“加法”,王陽明做“減法”但“成圣”的道路,不同時代的儒家,或不同的思想大家,他們之間的理解也是不同的。這種不同,是朱熹和王陽明之間的分歧所在,并集中體現(xiàn)在對“格物致知”的理解分歧上。朱熹認為,成圣之道要窮盡萬事萬物之理,而王陽明認為每個人天生都是圣人,只要不斷祛除蒙蔽內(nèi)心的東西,重新恢復(fù)人心的初始狀態(tài),自然就成圣了。 簡單來說,南宋理學(xué)家朱熹認為,成圣之道就要向人心外探索“理”,不斷做加法;而明代心學(xué)家王陽明認為,心本來就有完備的“理”了,不要向外求索,而要向內(nèi)求,做減法,不斷地發(fā)現(xiàn)和去除不良的欲望,存樣原本優(yōu)良的品性,那就對了。 在朱熹、王陽明之前,另一位重要的理學(xué)家是北宋的程頤。程頤認為,“知者吾之所固有”,而“致知在格物”。意思是,人本來內(nèi)心是有“知”的,但要致知,非通過格物不可;格物就是“窮理”,大概是說探索一切事物的“理”直到盡頭。窮了理,自然就“致知”了。 朱熹、王陽明都深受程頤的影響,他們繼承了知是人所固有的觀點。但對于何為格物、何為致知,卻有著很大的分歧。 朱熹繼續(xù)發(fā)揚了程頤的觀點,他說,“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他的意思是,人的心靈都是有知的,而萬事萬物也都有一個“理”,要對外窮盡這個理,才能對內(nèi)發(fā)掘那個“知”。 王陽明對此有不同意見,旗幟鮮明地反對朱熹。他說,人的心靈都有“知”,這是對的,他還特別提出,知就是良知,就是知行合一。但要說萬事萬物有“理”,那就是大錯特錯了。為什么錯呢?因為理根本不在于萬事萬物上,而在我們每個人的內(nèi)心里頭。每個人的心,就是完善的理。也就是他所謂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strong> 王陽明和朱熹,隔著342年。而這場對儒家經(jīng)典典籍的跨時空學(xué)術(shù)之爭,到今天還沒有最終的答案,人們至今對格物致知的意思依然沒有明確,或者說,也無需明確。但是在今天這個紛繁復(fù)雜的世界里,我更喜歡王陽明的觀點。 我們每天面對著龐雜的信息,他們從各個終端來到我們的眼前,無數(shù)碎片般的漂浮物,像地球外太空的垃圾,不僅阻礙我們見到真實的世界,并且還塑造著一種混亂的思維和行為的模式。在這個時代,從喜怒哀樂的小情緒,到對成功、失敗的理解,再到對生命目標的追求,都是飄忽不定的。 我們被與我們無關(guān)的信息刷屏,每天花五六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茫然而焦慮地盤手機,試圖通過信息的擴充來獲得無用的安慰。虛擬的體驗,不斷侵蝕真實的感知,這種情況只會越來越糟。所以,這個時代更需要一個王陽明來提醒我們,人的內(nèi)心本來是完善的,當我們撥開那些多余的遮蔽和紛擾,大膽地去偽存真,就能獲得更有質(zhì)量的生活乃至生命。 這或許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需要的格物致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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