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漢,替天行道,剛烈忠義,世人皆知。歷史上的梁山好漢們雖沒有傳說中那樣上天入地,而這一方水土所養(yǎng)育出的兒女豪情、耿直率性,確是時至今日仍能在梁山感受到的。 斗轉星移,聚義廳上留塵埃; 煙云散盡,梁山泊里有好漢。 水泊梁山 現(xiàn)在還能記起小時候在村里“電視房”等著看《武松》的情景。不知道放是不放,真不知道為什么會等,大家等,我也等,好像等了就能看到。那時家里沒電視,村子里就這么一臺匈牙利產(chǎn)的電子管電視機,擱它的房子就是“電視房”,一地麥草,滿屋動靜。等來了“武二郎”,就是屏住呼吸的幾十分鐘,然后就是一哄而散。寒風中,滿天星斗,酣夢里真真夢回梁山泊。 當年此劇真堪稱“神劇”,那種熱烈程度已難再現(xiàn),以至于后來的重拍都覺得勁頭兒弱了點,上世紀80年代,由人物列傳逐步完整的這部山東版《水滸傳》,李連杰的《少林寺》,還有香港的《霍元甲》。這一浪跟著一浪,尚武之風席卷全國。我同學就有離家出走少林寺的,沒出陜西便被擒回;雖說霍元甲是天津靜海人,卻鮮少聽說去那里尋訪的;梁山,一時也成武林圣地,懷揣夢想的少年想必沒少麻煩當?shù)厍卜邓麄兊母删?strong>時過境遷,時髦替換時髦,節(jié)奏越來越快,好漢已去,倒是梁山這個符號成為鐫刻著豪情與熱血的名勝。 小說位列“四大名著”仙班,影響力自不待言。演義壯懷激烈,而《宋史》有關的記載卻著墨不多。《宋史·徽宗本紀》載:“二月庚午,癸巳,赦天下。是月,方臘陷處州?;茨媳I宋江等犯淮陽軍,遣將討捕,又犯京東、河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張叔夜招降之。” 另有《宋史·張叔夜傳》載:“宋江起河朔,轉略十郡,官軍莫敢嬰其鋒。聲言將至,叔夜使間者覘所向,賊徑趨海瀕,劫鉅舟十余,載鹵獲。于是募死士得千人,設伏近城,而出輕兵距海,誘之戰(zhàn)。先匿壯卒海旁,伺兵合,舉火焚其舟。賊聞之,皆無斗志,伏兵乘之,擒其副賊,江乃降?!?/p> 《宋史·侯蒙傳》也有提及:“宋江寇京東,蒙上書言: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shù)萬無敢抗者,其才必過人。今青溪盜起,不若赦江,使討方臘以自贖。帝曰:蒙居外不忘君,忠臣也?!?/p> 大概也就這些了,字里行間大約可以了解:以宋江為首的梁山義軍,確有其事,用兵的確有過人之處,以致“官軍數(shù)萬無敢抗者”。這支隊伍是典型的野戰(zhàn)軍:“轉略十郡”。這支隊伍后來被張叔夜招降,確是歸順朝廷了。有關他們在梁山水泊“落草生根”的事,史書未曾提及,更多的應該是依仗水泊天險曾經(jīng)駐扎這里。宋江起事的親信隨從三十六人,有名有姓,一百單八將之說,來自小說,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轍,天上人間的,生花妙筆。1935年余嘉錫先生寫下了著名的《宋江三十六人考實》,對《水滸傳》中近20人的原型進行了考證。大致推斷的三十六人,計有宋江、晁蓋、吳用、盧俊義、關勝、史進、柴進、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劉唐、張青、燕青、孫立、張順、張橫、呼延綽(《水滸傳》中為呼延灼)、李俊、花榮、秦明、李逵、雷橫、戴宗、索超、楊志、楊雄、董平、解珍、解寶、朱仝、穆橫(《水滸傳》為穆弘)、石秀、徐寧、李英(《水滸傳》中為李應)、花和尚(《水滸傳》有姓名為魯達、魯智深)、武松。 史實與時勢并存,也就成全了蕩氣回腸的傳說。到了施耐庵這樣一代妙筆的手里,便立骨還魂,集大成者。自此坊間街巷,王謝堂前,梁山好漢便千古流傳,以至于歷朝歷代常于意識形態(tài)中被褒貶,沉浮起落幾百年。 好漢與經(jīng)典造就勝地,也總有個發(fā)端。上古這一帶的記載名稱為:大野澤,古代中國北方最大的湖泊之一,《尚書·禹貢》中就有“大野既儲,東原底平”的記載。它又名:巨野澤,秦漢之際,彭越就曾據(jù)此為寇?!妒酚洝づ碓搅袀鳌酚涊d:“常漁鉅野澤中,為群盜?!?/span>看看,那會兒就養(yǎng)豪客啊。 到了唐代這個巨野澤已經(jīng)基本消亡,只剩下北部一點殘留。五代十國時,淤平,黃河的洪水,在原巨野澤北面、良山(最初就是這個字,后西漢文帝之子梁孝王在此圍獵,死后葬于山麓,故名梁山)附近的低洼處匯集成湖,這就是梁山泊(蓼兒洼)。不總說蓼兒洼的原因,是因為這么叫恍若傷心地:“宋公明神聚蓼兒洼 徽宗帝夢游梁山泊”,到這里,《水滸傳》就合上了。北宋年間每次黃河泛濫,洪水都流到梁山泊里,這湖面便還擴大了。梁山也就成為湖心島。北宋時的記載,也是說“八百里水泊”,只大不小。王安石變法時,還有人上書建議填平梁山泊。八百里水面啊,今看真可發(fā)一笑。由此推斷:當年公明哥哥帶著隊伍駐扎此地是可信的。冷兵器時代“據(jù)險而守”的確是一個常規(guī)戰(zhàn)術。 腳步真切落于梁山之巔, 昔日金戈鐵馬之聲于想象中盤桓。 聚義廳上,座次已定,卻不見好漢。 蒼茫水泊已成桑田, 不過站在這里的感受, 依舊是被歲月教化出的真切、飽滿。 演義留經(jīng)典 梁山是從名著中確立起來的,所以《水滸傳》在梁山的影響力可想而知,起碼好漢故事婦孺皆知。 宋公明雖為鄆城小吏,卻仗義疏財,非??孔V,江湖上都喚作“及時雨”。大明著名作家施耐庵寫就《水滸傳》,羅貫中又接續(xù)了幾十回,一脈相承了四個字:替天行道。英雄莫問出處,只是造化弄人。本都要成就一番事業(yè),無奈遭逢不測,才落得梁山泊里待招安,走著一條“只反貪官、不反皇帝”具有梁山特色的路線。總之,扯旗造反,卻是為國分憂。 宋江起義大概發(fā)生在宣和元年至三年間,即公元1119年至1122年,起義主要涉及的地域是在太行山及山東、江蘇北部一帶。書中的宋江,又是一個可以多元解釋的人。每每拿《水滸傳》說事兒,國之重臣,坊間百姓,都有各自一番見地。梁山此地人對好漢們的理解,無疑繼承了先人所傳之意:忠——忠于國家;義——兩肋插刀,雖死不惜;勇——尚武尚勇;俠——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孝——敬賢孝親。也于此傳于后人:要做這樣的人。若以此立身,那當然男為好漢女成烈婦了。時至今日,還有海外華人上梁山參拜諸好漢,敬仰的正是那種天地之間的忠誠磊落。這梁山文化的精神不僅僅是山東的了。我至少看過3遍小說,竊以為令人拍案的描寫就留出了多元詮釋的可能,這正是高妙,不過也為后世的褒貶留出空白。作者早已拂袖而去,出離于人世喧囂了。施耐庵(1296年-1370年),元末明初人。參加過張士誠的起義軍,后定都平江(蘇州)建立抗元政權,張士誠自立吳王。施耐庵效力張士誠,之后還真有先見之明——撤了,結果確實是也稱吳王的朱元璋坐了江山。 施老后來就認了平凡,踏實教書,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羅貫中拜他為師。這是《三國演義》的作者。誰知燦爛星空,竟能雙星下凡啊。之后就是寫作《水滸傳》了。傳說施耐庵有一個習慣,當寫作思路一時堵塞時,就情不自禁地“嘖嘖”有聲。他家養(yǎng)了一條小狗,當它聽到主人“嘖嘖”時,就以為是喚它吃食,連忙跑上樓來。施耐庵一見,怕狗打斷自己的思路,就用腳跺著樓板,把它趕下去。就這樣,他咂嘴,狗上來;他跺腳,狗下去。時間一長,那塊樓板竟被他跺斷了。而那條小狗也為找不到食物而棄他而去。此事引為笑談,艱辛由此可見。 金圣嘆贊《水滸傳》道: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撞破天羅歸水滸,掀開地網(wǎng)上梁山”,“苑子城中藏虎豹,蓼兒洼內聚蛟龍”;從魯智深“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金圣嘆語),到阮小二“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繡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到李逵“殺去東京,奪了鳥位!”無不折射出梁山好漢的英雄本色,至性至情,如鑿石裂空,光明如日,澎湃似潮。 歷朝歷代的上層看《水滸傳》,都一再貶斥和禁毀。書中被認為的“誨盜”之意,是此書遭到禁毀的重要原因。自明代崇禎以后直到清末,《水滸傳》一直處于被禁的狀態(tài)之中。朝廷的禁毀政策雖然一直沿續(xù),但禁毀嚴厲程度和效果卻在不同的時間、地域呈現(xiàn)出差異。在起義、教案和匪亂出現(xiàn)之后,《水滸傳》的“教化”作用往往會被提及,還有那句“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老生常談。幸而今日云淡風輕,書中自有黃金屋,我輩有幸,敞開了看。 皇皇巨著之下, 梁山巍然不動, 路上人來人往, 說的都是英雄豪杰, 賞玩之間, 還盼著一遇剪徑的好漢了。 忠義古今傳 天有定奪,不敢說唯獨垂青濟寧這片神奇的土地,卻在這里誕生人類東方思想之魂魄的儒學思想,并養(yǎng)育出了忠肝義膽的兒女。文武之道兼?zhèn)?,不得不讓人贊嘆此地的脈息。水滸文化來自民間,卻于廟堂之上教誨與人,綿延數(shù)百年。作為山東省獨有的地方文化,“熱情好客、誠實守信、忠義豪放”的精神也就是是山東的人文內涵之一。 如今我們游走的山巔已經(jīng)不是退敵的古戰(zhàn)場,雜葉七彩,古道旖旎。穿行在梁山上,伴隨的還是那些百聽不厭的故舊。在這里,仿佛昔日可以重來,豪氣依舊遮天,真切得猶如彈指一揮間,剛剛離去的豪杰,酒氣罡風仍在。在這里,《水滸傳》還是不一樣。 今天的梁山,沒有了八百里水泊,而能懷古之處卻星羅棋布。水滸寨、忠義堂自威儀仍在還添了巨大的唐三彩工藝壁畫“梁山泊英雄聚義圖”;三十六天罡塑像拱衛(wèi)左右;斷金亭無需買路財;黑風口邊上旋風爺?shù)乃芟裆窔怛v騰……一路上原始古樸。尤其范曾先生撰就的《水泊梁山記》,刻于140多平方米的摩崖上,堪稱當代摩崖書典范。為了再現(xiàn)水泊的感覺,當?shù)匾呀?jīng)開始了巨大的造水工程,慢慢的就會局部再現(xiàn)“八百里水泊”風貌。站在梁山上,遠望人間煙火,別有一番滋味惹人感懷。 水滸好漢們在書里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知這是不是梁山酒風豪邁的原因。此風雖是痛飲,但是與親朋摯友心心相印之道,并非圖一濫醉,大有不同?,F(xiàn)在梁山就有這么一家“水滸酒文化體驗館”,感受古樸酒風的好去處。不僅僅真是大碗喝酒,還把字里行間寫下的菜肴從書里端出來讓人享用。 飲食描寫在《水滸傳》里也是處處引人入勝,墨著之處常是妙到纖毫。武松在景陽岡一舉吃下十八碗酒,才得偏向虎山行。體驗館就有大塊牛肉,來不了十八碗如何斗大蟲;八十萬禁軍頭林教頭被發(fā)配滄州,一只燒鴨掛在他的木夾板上,悲且悲,鴨子確實是香,這么一筆,讓人不往絕處想。魯提轄變了花和尚,酒肉穿腸豪氣生,山門遭殃,垂楊柳臥驚林沖。如此風雨之筆很多。帶著美食之旅的勁頭兒還能再看一遍《水滸傳》。梁山自古食材出眾,黃河鯉魚、梁山泊麻鴨、青山羊等等不一而足,都可稱上品,才能依此想象美食,也才有了今天的“水滸菜”,粗獷豪放,還引經(jīng)據(jù)典。酒席宴前,真有賣炊餅的大郎、風姿綽約的金蓮穿梭左右,上酒布菜。各色北宋年間的平常百姓,也都穿街過巷,好似走在那時的街巷。觥籌交錯之間,大塊兒的肉沒少吃,于是不知今夕何夕,宛入北宋末年孟元老的精彩著作《東京夢華錄》。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八百年人世滄桑,梁山依舊人丁興旺,正有賴水滸文化養(yǎng)一方精氣。正義誠信,豪邁直爽,樂善好施,愛憎分明,勇敢向上,不怕艱險,膽肝相照,榮辱與共。詞匯耀眼,而梁山人就在以這些拱衛(wèi)著梁山,懷此方豪杰,承一部巨著,立一座豐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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