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1221) 一般來說,皇帝問到了這句話,中國歷代的大臣們都會有些不同的反應。漢朝的,會怒目揚眉,脫掉朝服換鎧甲。 ——陛下,我?guī)湍闳ドw房子。用不著那個招人煩的王韶! 晉朝的會很溫存,他意態(tài)優(yōu)雅,輕擺拂塵,和皇帝用一到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細細地談一下蓋房子的問題。基本上會從人到底要不要住房子,到房子有沒有必要有房頂,都會一一道來,娓娓動聽。說到興起,還會招來三五同好,加入論點; 唐朝的很特別,他一邊像漢朝的臣子那樣換軍裝,一邊在換的過程中不斷和皇帝交流。注意,態(tài)度不會太友好,無論是藩鎮(zhèn)還是內侍或者普通大臣,都很有性格,就算您是天可汗李世民,也有被頂?shù)闷吒[冒煙的時候。其結果嘛,多半衣服也換好了,皇帝也被說服了,這場架不必打了。 當然,一少半真就操家伙沖了出去,到外國砍人了事; 元朝很統(tǒng)一,殺人是唯一的硬道理。從他們身上可以真切理解到侵略不是一種軍事、政治活動,而是一種傳統(tǒng)運動…… 明朝的官員不必多講了,義之所在,雖千萬記大板子,俺也一往無前。每天上朝都做好了被脫掉褲子打屁股的心理準備; 清朝的很可愛,皇帝的臉色稍有不對,立即跪倒磕頭,痛哭流涕,同時念念有辭。拜眾多經(jīng)久不衰,常演常新的清宮戲所賜,全國百姓都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 ——奴才該死,奴才有罪,奴才…… 這還是滿人的嫡系,如果是漢人,奴才二字都沒資格說出口,得自稱“臣”如何。誰讓你是外人。 好了,羅嗦這么一大堆,一來是突然興起,湊點字數(shù)換稿費,以消俺多日拍字之煩躁;二來這里面也有個大學問大論點。 ——論,中華民族為何在做人做事的態(tài)度上每況愈下,底氣越來越不足,到后來比個孫子都不如?為什么就沒了當年執(zhí)理直言,堅持不屈的氣魄? 這也許才是我們讀史、研史的價值所在,不想這些,歷史就只是些陳年變質,或好玩或無聊的與己無關的故事而已。 連載(1222) 回到原點,宋朝的大臣,具體到神宗年間文彥博這一批,對于皇帝發(fā)怒的反應是——沉默。俺有話,但不說,家里只要不缺工資,不少補貼,才犯不著跟你惹氣。 看著很平和,很文雅,可是問題一點都沒解決。因為互相沒有交心啊,沒有吵鬧。自古以來男人都是種特殊的動物,心里不爽,不是當場罵出來,就是事后使絆子,反正絕對忍不住。 除非您是圣人。 像文彥博這樣的,心術超深,不可測度。這是可貴的城府,可是在互相配合做事時,就是個操蛋品格。于是這就形成了宋朝官場的普遍風氣。 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辦起來你做我做各一套。反正宋朝大臣沒死罪,不合作不會殺頭的。在這種風氣里,要做振興國家的大事,難度可想而知。 當初王安石所說的“易風俗,立法度”的必要性可想而知。 拋開沉默了的文彥博,嗯,對不起,他只是暫時沉默。回到王安石的變法強國之夢上去,河湟之戰(zhàn)打得很好,可我們卻不能再把目光拋向西北。第一,王韶的戰(zhàn)斗暫停了,他必須消化掉剛吞并,或者說是收復的土地;第二,宋朝在熙寧年間的戰(zhàn)爭并不止這一處。 甚至不是只兩處、只三處、只四處。神宗朝的氣向,就像時光倒流,回到了宋初時趙匡胤的時代,或者更前些,是后周柴榮的時期。爭戰(zhàn)不斷,恢復國土,為中華大國正名。 可在剛開始時,是非常艱難的,他們得替趙光義擦屁股。太多當年沒做成,一直是隱患的事,都在辦公桌上擺著。誰都知道,可誰也不做。 現(xiàn)在王安石終于把那份材料拿了起來。 荊湖北路,西南夷叛亂。
在宋朝的長江之南,一直都有各個少數(shù)民族生存在深山老林里。前面說過的儂智高叛亂只是其中一例,亂的級別很大而已。除他以外,長江邊上的一些少數(shù)民族亂得小些,可亂得很有傳統(tǒng),經(jīng)久不衰。 具體地講,就是在長沙以西,邵陽北面,以梅山為首的一大片區(qū)域。那里交通不便,人種不同,尤其是在傳統(tǒng)上,在五代十一國時這片地方就被他們給占了。到了宋朝,趙光義、趙恒、趙禎都被被遼國、西夏拖得一輩子勞碌,對這小片地方自然扔到一邊。 索性就把它劃為禁區(qū),名叫“禁梅山”。周邊的漢人禁止與其中的蠻族有任何往來。這是片特區(qū),在宋朝版圖以內,卻不受宋朝管轄。 稍有些頭腦的人都明白,長此以往,早晚出事。但只要事不關己,為什么要拿起來燙手?于是多年以來,只要亂子不大,宋朝所有的官兒,對它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樣的結果,就是讓蠻族人看到了便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為什么不出去搶呢?何況有儂智高的光輝戰(zhàn)績?yōu)榘駱樱静挥门鲁錾淼?,強盜這種職業(yè),才是人有多大膽,能搶多少錢! 形勢逼著宋朝發(fā)兵平叛,在這次之前,最近的一次,是由宋初時名將潘美的從孫潘夙率兵進剿,擊破邵州蠻族團峒九十處??粗鴶?shù)量很大,戰(zhàn)果卻半點都不輝煌。九十處團峒,其實也就是九十個小村子,平均來說,每個村不會超過100人。 可不要以為這是潘美的孫子也退化了,事實上派誰去都這樣。那地方深山老林,溝壑縱橫,官軍到了不是怎么打架的問題,而是先得能找到人開打的問題。 官兵來了蠻族鉆進山里,官兵走了出去繼續(xù)搗亂。在一千年前,抗日戰(zhàn)爭時偉大領袖的敵進我退,敵退我追的戰(zhàn)略人家就都懂了。 連載(1224) 熙寧五年七月份之前,擺在王安石辦公桌的文件很有誘惑力。據(jù)當?shù)貎染€說,梅山一帶,包括辰州附近的南北江(今湖北沅陵)的蠻族有內亂,他們的酋長太殘暴,拿自己的子民不當人。眾多的蠻人都在向往宋朝的仁慈生活,要求內附。 這個機會,到底要不要抓住呢?從本質上講,這是塊爛膏藥,總貼在宋朝的身上,早晚會化膿??涩F(xiàn)在是揭它的時候嗎? 七月左右,正是王韶轉戰(zhàn)西北,攻克武勝的時段,以宋朝從糜爛到爭吵的官場,以各種戰(zhàn)爭臨時動員法一樣的新法爭集到的錢財,同時在西北、西南兩方面開戰(zhàn),是理智的嗎?種種疑問都盤旋在王安石的腦海里,一國之宰相,每一個舉動都牽扯到帝國的安危興亡。 但他決定了,一切細節(jié)都服從于最初的決策。既然以最快的速度籌集到了軍費,就必須要盡快地打贏戰(zhàn)爭。這樣才會順利地把前面提到的鏈條——“民間收財,變成軍費,打贏戰(zhàn)爭,擴大國土,回籠資金?!睂崿F(xiàn)。為此,他派去了自己的親信章惇。 在這之前,章惇一直在制置三司條例司里工作,是個搞經(jīng)濟的人才,他走馬上任去平叛,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都是王安石在以權謀私。 剛開始時,誰也不知道章惇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老實說,連王安石和宋神宗也沒看準,都被他嚇了一跳。他去了荊南,頭一招非常正規(guī),情報不是說蠻族人想內附投降嗎?很好,派人去招撫,一來了解實情;二來情況對頭,順勢就把人拉回來。 結果回來的不是內附的蠻人,而是他派去的兩個特使的人頭。這兩人一個姓李一個姓張,不知是吃錯了什么藥,到了蠻族地面,先沒找受苦受難的群眾代表,而是首先安撫了一下當?shù)氐膵D女代表……這不是找死嘛,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結果盼來了兩個官派流氓! 蠻族人也是人,一怒之下,替宋朝砍了這兩個混帳東西??惩曛笮蝿菥图鞭D直下,沒法收拾了。本來是帶窮苦受難的異族兄弟進城的,結果成了殺官造反。 消息傳進了京城,宋神宗和王安石也傻了。章惇,雖然讓你帶去了兵,可沒說讓你打,那是防著蠻族酋長惱羞成怒的。現(xiàn)在事大了,你千萬別再亂來。 宋神宗說“我在懷疑,章惇是不是認真執(zhí)行了命令?!保ㄒ善鏀_命)。王安石搖頭,“章惇還是可信的,但是一定要穩(wěn)住,別輕舉妄動?!保ń鋹疠p動)。 事實證明,他們真是不了解章惇。這個人有多強硬,有多敢干,放在整個三百年的宋史里,都首屈一指。 章惇兵分三路就殺了過去。哪有那么多的羅嗦,這些蠻人在別人的眼里是牛皮筋,在章惇的眼里就是塊牛皮糖,不過就是難啃點,但仍然很甜!
歷史將會證明,當章惇發(fā)火的時候,不管對方是誰。是蘇軾也好,是司馬光也好,甚至是宋神宗也好,神宗的媽、老婆,都算上,誰也別想好過。 但是也別存下個念頭,比如章惇就是頭野牛,遇誰撞誰,蠻不講理。不是,他做每一件事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眼光獨到,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就比如這一次,朝廷里、他身邊,沒有任何人同意他蠻干,可他就是殺過去了。理由拋開蠻人內部仍然混亂之外,他抱定了一個大宗旨——敵人殺了朝廷命官,不管該命官是不是格外操蛋,這是對政府的挑釁。本來對宋朝就一直不服,這樣局面再不處理,以后的攤子會亂到?jīng)]法收拾! 戰(zhàn)局鋪開,整個荊湖北路開始動蕩。章惇進兵神速,懿、洽、鼎三州之內的蠻族落荒而逃。形勢喜人,但事實上沒人高興。大家吸取之前平叛的教訓,知道章惇頂多就是一陣狂風暴雨刮過去,官兵所到之外,雞犬人畜瞬間不見。宋朝形勢大好,不過總有收兵那一天……蠻人們又回來了。 跟沒打一樣,所以當時就有人反對了。是當?shù)氐霓D運副使蔡燁,此人向中央報告,不要看章惇現(xiàn)在的成績,臣預言這場仗會打個沒完沒了。至于怎么辦,請把章惇撤職調離,由我接手,我會用水磨功夫,慢慢地處理當?shù)孛褡迨乱恕?/SPAN> 慢慢的,請大家運用些最初級的邏輯思維來想想。他之所以反對章惇,就是因為斷定章惇沒法迅速結束戰(zhàn)斗。那么由他來代替,居然目標就是“慢慢的”搞定。 這人的腦子是哪兒出產(chǎn)的? 連載(1226) 邏輯雖然很混帳,但奇妙的是居然有市場。宋神宗仔細思考了一番,決定就這么辦。史書中記載,關于把前線的指揮權交給誰的問題,神宗和王安石吵了個沒完沒了。 看史料吧,兩人你來我往,各說各話,誰也不讓步。差一點就會形成當年的經(jīng)典解決辦法——吵到高潮時,王安石突然平靜,對皇帝微笑:“陛下,臣覺得非常不舒服,想請假回南方?!?/SPAN> 辭職不干了。 于是年青的小皇帝懇切、親切、動人、動情地挽留。但王安石仍然回家躺床上喘粗氣,直到皇帝動用官方人員送去官方文件形式的慰問信,以及私人認錯道歉保證你們友情永不變的便條,介甫兄才起床上班做事。 要注意的是,在這件重大國事上沒有形成這套定勢。至于為什么,絕不是這件事的份量不夠,或者當時兩人中有一方狀態(tài)不好,掐得不盡興。而是另有隱情。 以往各部史書的題材格式上的劣根性出現(xiàn),就事論事是沒法把事說清楚的。得全面回顧當年同時間發(fā)生的各種事,才會了解到當時人物的真實遭遇。 王安石在這時遇到信任危機了,他簡直是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可以說宋朝一百多年那么多的宰相,連后期公認的奸相王欽若最丟人的時候,都沒受過這種污辱。 怪不了別人,王安石自找的,他識人用人真是有問題。前面說過,他是新生勢力,與之前的士大夫階層水火不容,連帶著和學習傳統(tǒng)經(jīng)書,考上的進士們也注定水土不服。這就要求他定新課本教材,培育出合乎他使用標準的新一代人才。 只是人才正在培育中,辦事己經(jīng)沒人手。所以各地只要有向他靠攏的人,他都會先拉過來再說。比如說過的李定。 李定之所以被定為小人,理由是他不給生母服喪。聽起來可真是罪大惡極,人神共憤。但為什么不細打聽下內幕呢?李定的生母姓仇,在嫁給李定父親之前己經(jīng)生過一個兒子,就是大名鼎鼎、神奇高深,處處高出蘇東坡一籌的詩僧佛印。再嫁李家,生了李定;三嫁郜氏,生蔡奴。 這樣在仇氏死時,己經(jīng)是三嫁之人。當然嫁多少次在北宋時都很正常,再嫁之婦,論尊貴有真宗的他媽劉娥;論賢淑有三百年間第一人范仲淹的媽媽。從來沒人半點歧視。但這都不適用于李定的媽媽。 因為儒家的有關規(guī)定。 話說儒家所有的規(guī)定都以孔夫子當年的行為準則有關。比如孔子前三代個個休妻,而且休出去之外就徹底翻臉不認,生時不問,死后親子也不為服喪?!抖Y記》中有名文規(guī)定——孔子不喪出母。 以此看來,李定有什么錯? 所以李定就算是王安石運氣好,撞上了個冒牌的“小人”。其它的就不好說了,比如鄧綰。 鄧綰,字文約,成都雙流人。此人相當有才,當年考中進士時,是禮部試第一名。也就是說,遠遠高出蘇軾的成績。
在熙寧三年的冬天時,他在寧州(今甘肅寧州)當通判。副市長的級別了,相當高,可是地處大西北,他相當?shù)夭话惨?,比起老家成都真是差太遠了。于是想辦法。 他向朝廷上書,極力贊美新法。當時王安石正處于最艱難的起步階段,一見大喜,立即向神宗推薦。神宗也很重視,派專車把他從西北接到開封。 金殿見面,君臣相談甚歡,神宗一高興,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 “鄧卿,你知道王安石嗎?” “不,臣未曾相識?!编嚲U回答很誠實。 神宗面露向往之色:“那是當今的古人??!”注意,古人,是中國歷代封建王朝時最被推薦的、最令人神往的完人形象。相當于道教的太上老君,佛教的釋迦摩尼。 神宗又問,“卿識得呂惠卿嗎?” “也未曾相識?!?/SPAN> “那是當今的賢人啊?!鄙褡谟炙斓亟o出了評價。 年青的小皇帝,他沒有察覺到下面誠實的鄧綰的真面目。他給出的答案太早太快了,直接違背了當初富弼告誡他的為帝總原則——不可讓臣子知道皇帝的喜好! 摸到實底的鄧綰立即就有了前進的方向,王安石都是古人了,還等什么?他走出皇宮后第一時間去拜會了王安石。這時他真的感覺到命運女神對他微笑了,步入官場,要有多大的幸運,才能直接找到位皇帝無私依賴的大臣做靠山啊! 在這種激動下,他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那樣親切、熱烈地對待王安石,一點都不認生(退見安石,欣然如素交)。實事求是地說,王安石被他蒙蔽了。我們將心比心,當一個人要做全國性改革,正面對滿朝文武反對的時候,突然間有人充滿了熱情、激情地從遠方來支持你,你是什么感覺呢? 看看鄧綰是怎么說的——“……以臣所見寧州觀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觀之,知天下皆然。誠不世之良法,愿勿移于浮議而堅行之?!?/SPAN> 多么好的同志?。?/SPAN> 連載(1228) 王安石被感動了,告訴鄧綰下去聽信。鄧綰滿懷希望地回到了驛館,就等著任職詔書下達。結果等來的是官升一級,原路返回。 也就是說,他從寧州的通判,晉升為寧州知州了。 這個氣啊,鄧綰心靈深處對官職富貴的渴望赤裸裸地爆發(fā)了出來。他到處宣揚:“如此急促地要我來,怎么就這樣打發(fā)我回去?” 公開場合講,當然就有人問:“想留京啊,估計能給你個什么官?” “當個館閣人員總可以吧?!?/SPAN> “能當諫官嗎?” “那正是我的愿望!” 史書記載的對話就是上面這些。大家的第一感覺是什么呢,可笑?也許吧,鄧綰此人也太簡單粗暴了,身在宋朝,哪有這樣明目張膽地要官當?shù)??其實就算在現(xiàn)代,這都是官場大忌。 但是,要看到這件事的結果和內幕,就會知道鄧綰實在是太聰明,太膽大了,此人正中要害,逼著各方各面不得不答應他的要求。 看內幕,王安石接見他之后,就去休假了,他的任免決定是由當時的宰相陳升之做出的,明擺著打擊王安石,警告全國官員,不許向新法靠攏,不然就發(fā)回原籍,鄧綰就是例子! 鄧綰如果忍了,就會被當成個皮球被踢回大西北。那樣他就真成了個出頭鳥,什么好處都沒撈著,還成了個反面典型。以后的小鞋就等著成批定制吧。而他絕不認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我就是要把這件事挑大,到處宣揚,讓王安石都沒法躲起來不管。 只要你不管,就會承認你沒法庇護向往你的人,就沒法建立起自己的團隊! 結果鄧綰得逞了,不久后圣旨傳出,他被任命為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這是怎么回事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能駁回宰相的任命,讓皇帝重新詔書的,只要王安石一個人能做到。從此之后,天下人都明白鄧綰是誰的人了。 鄧綰是粗暴愚蠢,還是聰明得驚人呢?從這件事里,可以看出他對官位富貴的渴望程度,還有他做事時的突發(fā)性。這些讓他極快地登上官場的頂峰,可也埋下了日后失敗的種子。 連王安石也身受其害。 不過這要和唐坰比起來,就小巫見大巫了。 唐坰是個很奇妙的人,進入官場靠的不是文憑,而是接了父親的班,但《宋史》他的列傳里卻沒有點明該老爹名諱。 升官不是靠政績,而是兩句話。他先對皇帝上書,說“秦二世胡亥被太監(jiān)趙高控制,導致亡國,錯誤不在于強硬,而是他太軟弱了?!?/SPAN> 這句話無論怎樣看,都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讀書心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此得到了宋神宗的歡心。 也許是當時朝臣一片聲地要求神宗忍住脾氣,變得溫馨可人,使外邦,使國內都如沐春風吧,惹得神宗大怒,才覺得唐坰這句話特別的順心。 第二句,是針對怎樣迅速推行新法的。唐坰說“事情很簡單,只要殺了韓琦、司馬光等反對派大臣,新法立即風行天下!” 老天在上,他這句話半點錯處都沒有。自古以來哪有不見血的改革?以宋朝恩養(yǎng)了一百多年的,優(yōu)生優(yōu)育的士大夫們,除了殺幾個為首的,再把腦袋掛到城墻上去,恢復五代十一國時的風氣之外,根本就沒法控制。 但正確的,不等同于合理的。法子雖好,可惜不能用。但并不妨礙讓王安石非常的受用。真爽啊,終于有人說出了癥結所在! 唐坰平步青云,賜進士出身,到崇文館校書,成了館閣人員。只是再想更進一步時,卻出事了。幾個月的時間里,他的本性就讓王安石非常的不安。這個人太自私,做事目的性太強,而且毫不掩飾,比鄧綰更加不顧一切。 王安石只能輕輕地把他放下,不貶官,也不調走,讓他慢慢冷卻。這實在是當時最正確的選擇了,試問一國首相,只是把提拔一個人的速度放緩下來,有什么錯嗎?要知道只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之前是讓這個人一步登天的! 連載(1230) 可事情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坰的本質就是個瘋子。他就是那條著名的寓言《農(nóng)夫與蛇》里的那條凍僵的蛇,一但它醒過來了,就要為所欲為,反戈一擊。 根本不去管后果怎樣。 這個官場白丁,一個靠父親當官的廢物衙內,覺察出王安石的冷淡之后,第一時間反目成仇,寫了20多道彈劾奏章,一定要把王安石告倒搞臭??墒嵌急凰紊褡诮o扣下了,留中不發(fā)。 一般來說,換成另外的任何一個人,事情到此就算結束了。第一,再有怨氣,官場的規(guī)矩之一就是不許欺師滅祖,王安石是他的直系靠山,如果這都要造反的話,小心成為官場公敵。 這倒不是說官場里有多道德,而是面對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大家都會心冷,都會躲得遠遠的。 第二,發(fā)火有時像自殺。別管氣多大,跳過一次樓不死的,基本不會再跳第二次。動力不足了。可這些都不適用于唐坰。 他是個瘋子。 第三,20多道彈劾奏章,都被皇帝壓下來了,再明顯不過這是皇帝不想事情鬧大。就算不把王安石放在眼里,皇帝的面子總得給幾分吧?不,在唐坰的心里,根本就沒有第二種利害觀念。 只有他個人的心情、前程才最重要。 話說宋朝承襲了晚唐時期的制度,開封城里每隔5天,官員們會在宰相的率領下進宮面見皇帝請安。這叫“起居日”。事情就在熙寧五年八月的某個起居日時發(fā)生。 那一天正常的程序在進行,突然間唐坰站了出來,他跪在大殿中心,要求皇帝正式升座,他要奏事。神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20多道彈劾,這不是一般的力度。 神宗搖頭,說換個日子,他仍然想大事化小??墒翘茍s跪著不起來,一定要今天立即處理。沒辦法,神宗只好升座,再糾纏下去,別的大臣們會往別處想的。 比如誤會唐坰是要像從前的諫官那樣,經(jīng)常性對皇帝的私生活之類的事進行批判。 神宗升座,唐坰的機會來了。他開篇第一句話就暴露了他的瘋子本性:“臣要說的,都是大臣們不法的事,請讓臣在陛下面前一一陳述。” 好,所有的大臣,包括王安石、文彥博,誰也別想走。 接下來他把笏板插好,展開了奏章,卻沒讀,突然間轉臉瞪向了王安石,說了句北宋百余年間最牛的話——“王安石到御座前聽取札子!” 王安石愣了,他搞不懂的不是唐坰怎么會突然間翻臉,而是宋朝從來沒這個規(guī)矩,你要念什么就念好了,哪有讓當朝首相出列恭聽的?你當你讀的是罷相制啊! 可沉默是不管用的,在一個徹底翻臉,成心找茬的人面前,只會讓耳光來得更猛烈些。就在王安石稍微遲疑中,唐坰己經(jīng)變命令為呵斥,吼出了這樣一句話。 ——“在陛下面前尚且這樣,到外邊可想而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