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之道,其事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 ——《管子·形勢第二》新讀 陳敏昭 (三門峽行政學院社會管理教研部 472000) [題之意] 《管子·形勢篇》分析了事物的客觀現(xiàn)象和發(fā)展變化的趨勢,即事物的規(guī)律性,萬事萬物都有它不可更變的發(fā)展規(guī)律,只有順應這一規(guī)律,掌握這一規(guī)律,才能駕馭萬物,一統(tǒng)天下。篇中有許多涉及自然、為人、交友、行事、用人、治國等方面的格言和論述,其主要目的是規(guī)勸國君要遵從自然規(guī)律,順民心,行德政。 [原文]山高而不崩,則祈羊至矣;淵深而不涸,則沉玉極矣。天不變其常,地不易其則,春秋冬夏不更其節(jié),古今一也。蛟龍得水,而神可立也;虎豹得幽,而威可載也;風雨無鄉(xiāng),而怨怒不及也。貴有以行令,賤有以忘卑,壽夭貧富,無徒歸也。 [今譯]山高而不崩頹,就有人烹羊設祭;淵深而不枯竭,就有人投玉求神。天不改變它的常規(guī),地不改變它的法則,春秋冬夏不改變它的節(jié)令,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蛟龍得水,才可以樹立神靈;虎豹憑借深山幽谷,才可以保持威力。風雨沒有既定的方向,誰也不會埋怨它。位高的人發(fā)號施令,位低的人忘掉卑賤,長壽、短命、貧窮、富有等等,都不是無因而至的。 [原文]銜命者,君之尊也;受辭者,名之運也。上無事,則民自試;抱蜀不言,而廟堂既修。鴻鵠鏘鏘,唯民歌之;濟濟多士,殷民化之。飛蓬之問,不在所賓;燕雀之集,道行不顧。犧牷圭璧,不足以饗鬼神;主功有素,寶幣奚為?羿之道,非射也;造父之術(shù),非馭也;奚仲之巧,非斲削也。召遠者使無為焉,親近者言無事焉,唯夜行者獨有也。 [今譯]臣下能奉行命令,是由于君主地位的尊嚴;臣下能接受指示,是由于君臣名分的作用。君主不親自過問,人民就會自己去做事;手執(zhí)祭器不說話,朝政也會普遍地修明。天鵝發(fā)出動聽的聲音,人們會齊聲贊美;西周人材濟濟,殷商遺民也會被感化。對于沒有根據(jù)的言論,不必聽從;對于燕雀聚集的小事,行道者不屑一顧。用牛羊玉器來供奉鬼神,不一定得到鬼神的保佑,只要君主的功業(yè)有根基,何必使用珍貴的祭品!后羿射箭的功夫,不在射箭的表面動作;造父駕車的技術(shù),不在駕車的表面動作;奚仲的技巧,也不在木材的砍削上。召徠遠方的人,單靠使者是沒有用的;親近國內(nèi)的人,光說空話也無濟于事。只有內(nèi)心里認真行德的君主,才能夠獨得治國的功效。 [原文]平原之隰,奚有于高?大山之隈,奚有于深?訾(zi, 賢者之謂訾)讆(wei,虛偽,欺詐;推舉無能之人)之人,勿與任大。譕(wu,誘詞)臣者,可以遠舉;顧憂者,可與致道。其計也速,而憂在近者,往而勿召也;舉長者,可遠見也;裁大者,眾之所比也;美人之懷,定服而勿厭也。必得之事,不足賴也;必諾之言,不足信也。小謹者不大立,飺食(ci,挑食)者不肥體。有無棄之言者,必參于天地也。墜岸三仞,人之所大難也,而猿猱飲焉。故曰:伐矜好專,舉事之禍也。不行其野,不違其馬,能予而無取者,天地之配也。 [今譯]平原上的小坡,怎么能夠算作高?大山上的小溝壑,怎么能夠算作深?專挑好人毛病專說壞人好話的人,是不能委之以重任的。謀慮遠大的人,可以同他共圖大事;見識高超、考慮問題全面的人,可以同他共行治國之道。但是,對于那種貪圖速效而只顧眼前利害的人,走開了就不要再召他回來;注重長遠利益的人,影響也就深遠;材器偉大的人,會得到眾人的依賴;要人們感懷自己,一定要行德而不可厭倦。不應得而求必得的人,是靠不住的;不應承諾而完全承諾的人,是信不得的。謹小慎微也不能成大事,就好比挑揀食物不能使身體胖起來一樣。說話言簡意賅的人,能夠與天地媲美。從三仞高的崖岸上跳下來,人是很難做到的,但猴子卻毫不在乎地跳下來喝水。所以說,驕傲自大,獨斷專行,乃是行事的禍患。不踐踏田地,愛護馬匹(不違農(nóng)時),做到只給人們好處而不向人們索取報酬的,那就同天地一樣偉大了。 [原文]怠倦者不及,無廣者疑神。神者在內(nèi),不及者在門。在內(nèi)者將假,在門者將待。曙戒勿怠,后稚逢殃。朝忘其事,夕失其功。邪氣入內(nèi),正色乃衰。君不君,則臣不臣;父不父,則子不子。上失其位,則下逾其節(jié);上下不和,令乃不行。衣冠不正,則賓者不肅;進退無儀,則政令不行。且懷且威,則君道備矣。莫樂之,則莫哀之;莫生之,則莫死之。往者不至,來者不極。 [今譯]懶惰的人總是落后,勤奮的人總是辦事神速有效。如果說,辦事神速的已經(jīng)進入室內(nèi),那么,落后的還在門外。進入室內(nèi)的可以從容不迫,在門外的必將疲憊不堪。所以,黎明時玩忽怠惰,日暮時就要遭殃。早上忘掉了應作的事情,晚上就什么成果也沒有。邪氣侵襲到人體內(nèi),正色就要衰退。君主不像君主的樣子,臣子當然就不像臣子;父親不像父親的樣子,兒子當然就不像兒子。君主不按照他的身份辦事,臣子就會超越應守的規(guī)范。上下不和,政令就無法推行。君主的衣冠不端正,禮賓的官吏就不會嚴肅。君主的舉動不合乎儀式,政策法令就不容易貫徹。一方面關(guān)懷臣民,另方面再有威嚴,為君之道才算完備。君主不能使臣民安樂,臣民也就不會為君主分憂;君主不能使臣民生長繁息,臣民也就不會為君主犧牲生命。君主給予臣民的不確實兌現(xiàn),臣民對待君主也是不會全力以赴的。 [原文]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異。有聞道而好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鄉(xiāng)者,一鄉(xiāng)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國者,一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定萬物者,天下之配也。道往者,其人莫來;道來者,其人莫往。道之所設,身之化也。持滿者與天,安危者與人。失天之度,雖滿必涸;上下不和,雖安必危。欲王天下,而失天之道,天下不可得而王也。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其道既得,莫知其為之;其功既成,莫知其釋之。藏之無形,天之道也。疑今者,察之古;不知來者,視之往。萬事之生也,異趣而同歸,古今一也。 [今譯]關(guān)于“道”,它的理論是一致的,但運用起來則各有不同。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家,他便是治家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鄉(xiāng),他便是一鄉(xiāng)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國,他便是一國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治天下,他便是天下的人材;有的人懂得道而能使萬物各得其所,那便和天地一樣偉大了。失道者,人民不肯來投;得道者,人民不肯離去。道之所在,自身就應該與之同化。凡是始終保持強盛的,就因為順從天道;凡是能安危存亡的,就因為順從人心。違背天的法則,雖然暫時豐滿,最終必然枯竭;上下不和,雖然暫時安定,最終也必然危亡。想要統(tǒng)一天下而違背天道,天下就不可能被他統(tǒng)一起來。掌握了天道,成事就很自然;違背了天道,雖然成功也不能保持。已經(jīng)得道的,往往不覺察自己是怎樣做的;已經(jīng)成功了,往往又不覺察道是怎樣離開的。就好像隱藏起來而沒有形體,這就是“天道”。但是,對當今有懷疑則可以考察古代,對未來不了解,則可以查閱歷史。萬事的本性,內(nèi)容雖有不同,但總是同歸一理,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 [原文]生棟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箠。天道之極,遠者自親;人事之起,近親造怨。萬物之于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巧者有余,而拙者不足。其功順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違之。天之所助,雖小必大;天之所違,雖成必敗。順天者有其功,逆天者懷其兇,不可復振也。 [今譯]用新伐的木材做屋柱而房子倒坍,誰也不怨恨木材;小孩子把屋瓦拆下來,慈母也會用棍子打他。順天道去做,遠者都會趕來親近;事起于人為,近親也生怨恨。萬物之于人,是沒有遠近親疏之分的。高明的人用起來就有余,愚笨的人用起來就不足。順乎天道去做,天就幫助他;反乎天道去做,天就違背他。天之所助,弱小可以變得強大;天之所棄,成功可以變?yōu)槭 m槕斓赖目梢缘闷涑尚?,違背天道的就要招致災禍,且無可挽救。 [原文]烏鳥之狡,雖善不親;不重之結(jié),雖固必解。道之用也,貴其重也。毋與不可,毋強不能,毋告不知。與不可,強不能,告不知,謂之勞而無功。見與之交,幾於不親;見哀之役,幾於不結(jié);見施之德,幾於不報;四方所歸,心行者也。獨王之國,勞而多禍;獨國之君,卑而不威;自媒之女,丑而不信。未之見而親焉,可以往矣;久而不忘焉,可以來矣。日月不明,天不易也;山高而不見,地不易也。言而不可復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凡言而不可復,行而不可再者,有國者之大禁也。 [今譯]烏鴉般的交誼,看著友善,其實并不親密;不重合的繩結(jié)看起來堅固,也一定松脫開解。所以,道在實際運用的時候,貴在慎重。不要交與不可靠的人,不要強給做不到的人,不要告知不明事理的人。交與不可靠的、強予做不到的、告知不明事理的人,就叫作勞而無功。表面上顯示友好的朋友,也就接近于不親密了;表面上顯示親愛的交誼,也就接近于不結(jié)好了;表面上顯示慷慨的恩賜,也就接近于不得所報了。只有內(nèi)心里認真行德,四面八方才會歸附。獨斷專橫的國家,必然疲于奔命而禍事多端;獨斷專橫國家的君主,必然卑鄙而沒有威望。這就好比獨自議定婚姻的婦女,一定名聲不好而沒有信譽。但對于尚未見面就令人仰慕的君主,應該去投奔;對于久別而令人難忘的君主,應該來輔佐。日月有不明的時候,但天不會變;山高有看不見的時候,但地不會變。說起話來,那種只說一次而不可再說的錯話,人君就不應該說;做起事來,那種只做一次而不可再做的錯事,人君就不應該做。凡是重復那些不可再說的言論和那些不可再做的事情,都是一國之君的最大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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