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惟三月1，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　

　　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吊旻天2，大降喪于殷3，我有周佑命4，將天明威5，致王罰，敕殷命終于帝6。肆爾多士7！非我小國敢弋殷命8。惟天不畀允罔固亂9，弼我10，我其敢求位11？惟帝不畀12，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13。

　　“我聞曰：‘上帝引逸14，有夏不適逸15，則惟帝降格16，向于時夏17。弗克庸帝18，大淫泆有辭19。惟時天罔念聞20，厥惟廢元命21，降致罰22；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23?！?/strong>　

　　“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24。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25，殷王亦罔敢失帝26，罔不配天其澤27。在今后嗣王28，誕罔顯于天29，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30？誕淫厥泆31，罔顧于天顯民祗32，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33。

　　“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于罰34。”

【注釋】

　　多士：多士，就是眾士，指殷王的舊臣。周滅殷后，殷王的舊臣大族心懷不滿，頑固不化，周人叫他們?yōu)槌鹈窕蝾B民。洛邑東邊有個城市叫成周，是居住殷民的地方。周成王實行移民政策，把殷商頑民遷來成周，以便對他們加強教育和監(jiān)督。洛邑建成后，周公代替成王發(fā)布命令，說明必須遷徒的原因，宣布政策，指明前途。史官記錄周公的誥詞，寫成《多士》?！吨駮o年》成王紀說：“七年三月甲子，周公誥多士于成周。”說明這件事發(fā)生在成王七年，就是公元前1057年。本篇記錄了成王對待殷商舊臣大族的政策，把他們聚居起來，加強教育，指明前途。從此殷商舊臣便不能叛亂了，可見本篇對統(tǒng)治殷民起了重要作用。　　

　　1、惟：語首助詞。三月：據(jù)《竹書年紀》為成王七年三月?！　?

　　2、弗吊：不善。旻天：旻，秋天。這里指上天。不吊旻天，不善上天的人，指紂王。　　

　　3、降喪：降下災(zāi)禍。　　

　　4、佑命：佑助天命。　　

　　5、將：奉行。　　

　　6、致：通至，行。終于帝：被上帝終絕了?！　?

　　7、肆：今?！　?

　　8、弋：代?！　?

　　9、畀：給予。允罔固亂：相信誣罔憑借禍亂的人。允，信。罔，誣。固，通怙，憑借。　　

　　10、弼：輔助。　　

　　11、其：豈。位：王位。　　

　　12、不畀：謂不畀允罔固亂。蒙上文省略了賓語?！　?

　　13、秉：執(zhí)守。為：作為。惟天明畏：當畏天明?！　?

　　14、引：制引，制止。逸：淫逸?！　?

　　15、適：節(jié)制?！　?

　　16、格：通詻，教令。　　

　　17、向：勸。時：這?！　?

　　18、庸：用，采用。指采用上帝的教令?！　?

　　19、淫：游。泆：樂。有：又。辭：通怠，怠慢?！　?

　　20、惟時：因此。念：懷念。聞：通問，恤問。　　

　　21、厥：語首助詞。元命：大命，指國運?！　?

　　22、致：通至，大?！　?

　　23、俊民：杰出人才。甸：治。　　

　　24、恤：慎。　　

　　25、保乂：安治。保乂有殷即安治殷國的人，是“建”的賓語?！　?

　　26、罔敢失帝：不敢違失天意?！　?

　　27、其：之。澤：恩澤。　　

　　28、后嗣王：指紂王。　　

　　29、誕罔顯于天：大不明于天?！　?

　　30、矧：何況。勤家：為國家勤勞。　　

　　31、厥：語中助詞。　　

　　32、天顯：天明，指天命。民祗：人民的痛苦。祗，通病。

　　33、大喪：指亡國之禍。　　

　　34、辭：怠，怠慢?！　?

　　以上第一段，說明周王滅殷是順從天命。

【譯文】

　　周成王七年三月，周公初往新都洛邑，用成王的命令告誡殷商的舊臣。

　　王這樣說：“你們殷商的舊臣們！紂王不敢敬重上天，把災(zāi)禍大降給殷國。我們周國佑助天命，奉行上天的明威，執(zhí)行王者的誅罰，宣告殷的國命被上天終絕了。現(xiàn)在，你們眾位官員?。〔皇俏覀冃⌒〉闹車矣谌〈竺?，是上天不把大命給予那信誣怙惡的人，而輔助我們，我們豈敢擅求王位呢？正因為上天不把大命給予信誣怙惡的人，我們下民的所作所為，應(yīng)當敬畏天命。

　 “我聽說：‘上帝制止游樂。’夏桀不制止游樂，上帝就降下教令，勸導(dǎo)夏桀。他不能聽取上帝的教導(dǎo)，大肆游樂，而又怠慢不敬。因此，上帝也不念不問，而考慮廢止夏的大命，降下大罰；上帝于是命令你們的先祖成湯代替夏桀，命令杰出的人才治理四方。

　　“從成湯到帝乙，沒有人不力行德政，慎行祭祀。也因為上天樹立了安治殷國的賢人，殷的先王也沒有人敢于違背天意，所以沒有人不配合上天的恩澤。當今后繼的紂王，很不明白上天的意旨，不顧天意和民困，因此，上帝不保佑了，降下這樣的大災(zāi)禍。

　　“上帝不把大命給予不逸行德政的人，凡是四方小國大國的滅亡，無人不是怠慢了上帝的責(zé)罰。”　　

【原文】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1，有命曰：‘割殷2，告敕于帝’。惟我事不貳適3，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4，我不爾動，自乃邑5。予亦念天6，即于殷大戾7，肆不正8。” 　　

　　王曰：“猷9！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10，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11，時惟天命12。無違，朕不敢有后13，無我怨。

　　“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14，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15，有服在百僚16。’予一人惟聽用德17，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18，予惟率肆矜爾19。非予罪，時惟天命。”

【注釋】

　　1、靈：善?！　?

　　2、割：取?！　?

　　3、事：指征伐的事。適：通敵，敵人?！　?

　　4、予其曰：我豈意謂。洪：大。度：法度?！　?

　　5、乃邑：你們眾卿士的封邑?！　?

　　6、念天：念天只割取殷。　　

　　7、即：則。戾：定?！　?

　　8、肆：所以。正：治罪，指治多土的罪?！　?

　　9、猷：嘆詞?！　?

　　10、其：乃。遷居西爾：即遷爾居西。西，指成周。成周在商之西，所以稱西。　　

　　11、奉德：秉德。康寧：安定?！　?

　　12、惟：為?！　?

　　13、有：或。后：遲。　　

　　14、冊典：典籍。　　

　　15、迪：通由，輔。指輔臣。簡：選擇。　　

　　16、服：事，指職務(wù)，職位。百僚：百官?！　?

　　17、聽：受，接受。德：有德的人?！　?

　　18、肆：今。求：招來。天邑：大邑。　　

　　19、率：用。肆：緩，寬大。矜：憐惜。　　

　　以上第二段，說明遷移殷民、不用多士，也是順從天命。

【譯文】

　　王這樣說：“你們殷國的眾臣，現(xiàn)在只有我們周王善于奉行上帝的使命，上帝有命令說：‘奪取殷國，并報告上天。’我們討伐殷商，不把別人作為敵人。我怎么會料想到你們眾官員太不守法，我并沒有動你們，動亂來自你們的封邑。我也考慮到天意僅僅在于奪取殷國，于是在殷亂大定之后，便不治你們的罪。”

　　王說：“??！告訴你們的眾官員，我因此將你們遷居西方，并不是我執(zhí)德不安定，這是天命。不可違背的天命，我不敢遲緩，你們不要怨恨我。

　　“你們知道，殷人的祖先有書冊有典籍，記載著殷國革了夏國的命。現(xiàn)在你們又說：‘當年夏的官員被選在殷的王庭，在百官之中都有職事。’我只接受、使用有德的人。現(xiàn)在我從大邑商招來你們，我是寬大和愛惜你們。這不是我的差錯，這是天命。”

【原文】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1，予大降爾四國民命2。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3，比事臣我宗多遜4。”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5，予惟時命有申6。今朕作大邑于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賓7，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8。

　　爾乃尚有爾土9，爾用尚寧干止10，爾克敬，天惟畀矜爾11；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12，予亦致天之罰于爾躬！

　　“今爾惟時宅爾邑13，繼爾居14；爾厥有干有年于茲洛15。爾小子乃興，從爾遷16。”

　　王曰：“又曰時予17：乃或言爾攸居18。”

【注釋】　　

　　1、奄：國名?！　?

　　2、降：下達。四國：指管蔡商奄四國?！　?

　　3、遐逖：遠方，指四國。多士來自四國，所以稱遠方?！?

　　4、比：近日。事：服務(wù)。我宗：我們周族。遜：恭順?！?

　　5、不爾殺：不殺你們?！　?

　　6、時命有申：又申時命。時，是，這個。有，又。申，重復(fù)?！　?

　　7、惟：思，考慮。四方：四方諸候。賓：朝貢?！　?

　　8、服：服務(wù)。遜：順。　　

　　9、尚：猶，還。　　

　　10、寧：安。干：安。止：語末助詞?！　?

　　11、畀：賜給。畀矜爾：賜給你們憐愛。　　

　　12、不啻：不但。　　

　　13、惟：當。時：善。宅：住?！　?

　　14、居：事業(yè)?！　?

　　15、有干：有安樂。有年：有豐年?！　?

　　16、小子：指子孫。興：興盛。　　

　　17、又曰時予：時予時予。時：承順，順從?！　?

　　18、或：通克，能夠。攸：通悠，長久?！　?

　　以上第三段，宣布對待多士的政策，指明前途?！　?

【譯文】

　　王說：“殷的眾臣，從前我從奄地來，對你們管、蔡、商、奄四國臣民特地下達過命令。我然后明行上天的懲罰，把你們從遠方遷徙到這里，近來你們服務(wù)和臣屬我們周族很恭順。”

　　王說：告訴你們殷商的眾臣，現(xiàn)在我不殺你們，我想重申這個命令?，F(xiàn)在我在這洛地建成了一座大城市，我是考慮四方諸候沒有地方朝貢，也是考慮你們服務(wù)奔走臣屬我們很恭敬的緣故。

　 “你們還可以保有你們的土地，你們還會安寧下來。你們能夠敬慎，上天將會對你們賜給憐愛；你們假如不能敬慎，你們不但不能保有你們的土地，我也將會把老天的懲罰加到你們身上。

　　“現(xiàn)在你們應(yīng)當好好地住在你們的城里，繼續(xù)做你們的事業(yè)。你們在洛邑會有安樂會有豐年的。從你們遷來洛邑開始，你們的子孫也將興旺發(fā)達。”

　　王說：“順從我！順從我！才能夠談到你們長久安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