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22日上午,中國人民銀行總行負責攬收信件的員工和往常一樣,開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就在他查驗信箱信件的過程中,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封奇怪的來信。 信封有些舊,里面不知裝了些什么,厚厚的幾乎要將信封撐裂。這封信是寄給時任總行行長的,而寄信地址則是山西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信中親筆署名為:馬文蔚。 總行的領(lǐng)導看完信中內(nèi)容后,異常震驚,他連忙通知下屬:速查絕密1號檔案! 那么,這封神秘來信究竟是誰寄的?里面又寫了些什么內(nèi)容,讓央行高層領(lǐng)導如此重視?
將時間拉回當天。 起初,時任中國人民銀行行長的呂培儉對這封來路不明的信件心存戒備,但當他打開信封后,卻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不久前《山西日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文章中介紹了一位名為冀朝鼎的經(jīng)濟學家,稱其為我國第二套人民幣上“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字的作者。但來信人馬文蔚稱這種說法是錯誤的,這幾個字真正的作者不是冀朝鼎,他知道寫下這幾個字的書寫者是誰。 而彼時,人民幣已經(jīng)發(fā)行到了第三套,而票面上的幾個字仍舊沿用的是第二套的字跡。 那么,這位神秘人“馬眉”真的知道寫這幾個字的人是誰嗎? 別著急,咱們先來說說關(guān)于有關(guān)這幾字書寫者的爭議。 先來看看這幾字,這幾個漢字不僅有隸書的莊秀,還有魏碑的剛勁,字字精美遒古,峻宕樸茂,端莊典雅,因其“漢風魏骨、字韻天成”被無數(shù)書法愛好者奉為當代書法作品的精品之作! 為此,一些書法愛好者希望能找到這些字的作者,想要欣賞他其他的書法作品。只是,人民幣的印制是特級機密工作,字跡原作者要完全保密,他的姓名也被封存在絕密1號檔案中。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30年的保密期效過去后,大家才漸漸公開討論起這件事。 那么,票面漢字的作者究竟是誰呢? 當時流傳度最廣的說法是:“字體是南行長親筆提寫的”。 “南行長”就是當時擔任總行行長的南漢宸。票面的設(shè)計是由他參與設(shè)計、審核、最后敲定后遞交到中央的;而且他也是一位隸書愛好者,總行的一份會議文件中曾記載“字體采用南行長親筆字體”。 也有人對此持懷疑態(tài)度,要知道票面上的字體剛勁有力,南行長并非專業(yè)的書法家,一位隸書愛好者又怎么能寫出魏碑的風骨呢? 除此之外,也有人認為是董必武、陳邦達等人所書寫的。不過這些觀點終究只是猜測,早已無從考證了。 這時,我國著名的美術(shù)家、齊白石老先生的弟子鐘靈,站出來說自己是人民幣上“中國人民銀行”六個字的書寫者。作為參與國徽和政協(xié)會徽的設(shè)計者之一,鐘靈的美術(shù)功底毋庸置疑,天安門上懸掛至今的兩行標語足以證明他的書法實力。 但除了口頭上信誓旦旦的說辭,他卻無法拿出其他證據(jù)證明,因此說服力不夠。 直到1983年3月1日,《山西日報》在報紙中介紹說第二套人民幣上的漢字是由著名的經(jīng)濟學家冀朝鼎所書寫的。而這,也是首份來自官方的認可。 另一邊,看到這個消息后的馬眉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因為她知道真正的作者并不是冀朝鼎,而是她朝夕相處了幾十年的父親——馬文蔚。 于是,在看到這篇報道后,馬眉立即把報紙拿給了父親。 馬文蔚看完后只是微微一笑,他生性淡然,所以并不在乎那些虛名。 但馬眉認為應該公布出來,父親在小山村里隱姓埋名了幾十年,既然已經(jīng)過了保密期,有責任還原歷史一個真相,讓大家了解書寫了國幣漢字的作者。 不久后,她就代替父親馬文蔚向中央總行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記敘了自己知道的真相,信的末尾還讓父親親筆提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將那張報紙也放進了信封中。 3月22日,這封信終于被郵寄到了央行總行。于是便出現(xiàn)了開頭所講的那一幕。 在看完后,行長呂培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他認為,如果馬文蔚真的是第二套、第三套人民幣的書寫者,就應該實事求是、澄清真相,讓為國家做過貢獻的人享受他應得的榮譽。 呂培儉當即就讓人調(diào)出了在檔案室塵封已久的絕密1號檔案,還讓人請來了金融研究所的陳溶同志。陳溶一走進呂培儉的辦公室,映入他眼前的就是辦公桌上一封字跡娟秀的信和密封得嚴嚴實實的絕密文件。 只見呂行長對他說:我讓你來是想讓你鑒定一下這上面的字跡。 陳溶看著信件最后的“馬文蔚”三個雄樸敦厚的字跡,仔細地跟檔案中存檔手跡原稿做了對比,最后得出結(jié)論:人民幣上的漢字,應該就是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書寫的。 呂培儉在看完信后,心中已然信了三四分,否則也不會讓人調(diào)取絕密檔案,而陳溶得出的結(jié)論更是讓可信度提高到了八九成。
此時,負責進行背景調(diào)查的同志也傳回了新消息: 馬文蔚出生于山西陽曲的殷實之家,父親馬鵬程頗愛收集書法、字畫,在父親的熏陶下,他小時候就對書法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16歲那年,他獨自一人前往太原參加考試,憑借著優(yōu)秀的成績收到了三所學校的錄取通知。在家人的建議下,他最終選擇了太原國民師范,與徐向前、程子華等人成了校友。 從國立中央大學畢業(yè)后,他進入了國民黨政府從事金融相關(guān)的工作,深受孔祥熙賞識。然而,性格耿直、不徇私情的馬文蔚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許多人,最終被人設(shè)計誣陷丟了工作。 好在真相終究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在洗刷冤屈后,孔祥熙對他深感愧疚,邀請他前往中央銀行擔任處長。但馬文蔚早已對國民政府的腐朽不報期望,他直率地拒絕說:“院長,我再也不敢在你手底下做事了。” 此話一出,旁邊的幾個人都尤為震驚,他們不由得心想:一個布衣出身的人竟然敢如此頂撞孔家大族的掌權(quán)者,究竟是哪里來的熊心豹子膽? 出于愛才之心,孔祥熙在被拒絕后也并沒有多說什么。而“膽大包天”的馬文蔚卻一時間在重慶出了名,“拒絕孔祥熙一事”漸漸被傳成了別人口中的一段佳話。 這段在重慶廣為流傳的趣事,自然也傳到了在重慶做地下工作的南漢宸耳中,因為同樣是山西人,他產(chǎn)生了結(jié)識馬文蔚的念頭。1949年6月,馬文蔚經(jīng)校友介紹前往央行擔任研究員。而此時擔任行長的正是南漢宸。 有在央行工作的經(jīng)歷,和南行長等人是好友,再加上他又十分擅長書法,這種種條件似乎更加證實馬眉信中所說的內(nèi)容。 不過這畢竟是涉及到當初國家機密的大事,呂培儉專門在總行內(nèi)召開了會議商討此事。會議上有人提議:這件事應該慎重對待,不妨再派人前去調(diào)查調(diào)查,進一步證實結(jié)論是否正確。 此觀點得到了眾人的認可,很快,他們就討論起了負責調(diào)查的人選。最后,總行決定派遣印制管理局的高級工藝美術(shù)師張作棟、陳明光兩人,帶著“絕密一號”檔案前往山西調(diào)查真相。 1984年春夏之交之際,央行山西省分行接到了協(xié)助總行內(nèi)部調(diào)查的通知,副行長王重山讓同樣來自陽曲縣的研究員亢貴鎖,負責陪同張作棟兩人。在陽曲縣支行行長薄文秀的帶領(lǐng)下,陳明光一行人踏過崎嶇的山路,在黃寨鎮(zhèn)黃寨村的一處陳舊瓦房里找到了馬文蔚。 彼時,1904年出生的馬文蔚已經(jīng)是79的老人了,雖然他頭發(fā)花白、身材瘦削,但卻精氣神十足。面對突然來到自己家門口的一群人,馬文蔚沒有絲毫波瀾,他仍舊自顧自地為同村的人把脈、問診開方??粗褙炞榛颊呖床〉臉幼?,張作棟等人也都默不作聲,直到他將最后一位患者送走后,才開口說明了他們的來意。 這時,薄文秀提議道:“總行的同志想同你坐坐,咱們?nèi)タh里吧?!?/p> 馬文蔚點頭同意,因為他家僅有的一間瓦房確實沒辦法讓這么多人同時落腳。 來到縣城的會議室后,陳明光率先開口,希望馬老先生能敘述一下自己當初寫下“中國人民銀行”這六個字的經(jīng)過。這也將馬文蔚的記憶瞬間拉回到了1950年的一天...... 將時間拉回到1950年。 那天一大早,馬文蔚看到南行長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轉(zhuǎn)著一只非常漂亮的毛筆,對書法甚是喜愛的他瞬間就被吸引住了。南行長看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手中的筆,笑著問道:“文蔚,這支筆怎么樣?” 他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支筆絕非凡品,它的筆桿由象牙制成,觸感圓潤,筆毫的質(zhì)感則像是湖州上等的羊毫。 “挺好,宮廷的?!瘪R文蔚在品鑒一番后得出結(jié)論。 “對,是故宮的,寫幾個字吧?!蹦闲虚L說,“今天我要跟你比一比,看咱倆誰的字進步快?!?/p> 聽到南行長的話,馬文蔚心中喜不自勝,好筆可遇不可求,寫出的字相較于平時的自然也會更好。于是他問道:“寫什么?”南行長遞給他幾張剪裁成大小不一的紙片,又再度發(fā)話:“就寫咱們銀行常用的幾個字吧,我說出一個字,咱們一起寫。” 馬文蔚欣然應允。聽著口令先后在一張張正方形宣紙上寫下了“中國人民銀行”、“元角分”、“壹貳叁伍拾”等字樣。 看到剛勁又不失雋秀的字體,南行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豎起大拇指連夸:“好字!好字!” 由于這些漢字都是顛倒順序的,起初馬文蔚并不知它們要作何用途,直到他看到發(fā)行的第二套紙幣后,才意識到原來他之前寫的字竟被印在了紙幣的票面上。 紙幣上的真實作者也被絕密文件封存了30年之久,在那期間,他也從未向別人提起過此事。 他的女兒也是在過了保密期后,才知道父親竟然還有過一段經(jīng)歷...
聽完馬文蔚的講述,張作棟提出想要看一看他的字跡。 雖馬文蔚已經(jīng)79歲了,但仍舊有著隨身帶毛筆的習慣,按照他的說法,這樣可以在手癢的時候隨時寫字。接著,只見馬文蔚取出腰間的一只舊毛筆,上面的毛早已禿了不少,但卻絲毫不影響他揮毫寫下“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大字。 而這些字的“神韻”,跟紙幣上的幾乎一般無二! 在眾人稱贊馬老書法的時候,陳明光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檔案袋,取出里面的一張墨綠色的紙卷。只見紙卷上嚴嚴實實封著一層防潮紙,隨著紙卷在陳明光手中一點點展開,紙卷上幾個方塊大小的漢字映入眾人眼簾——“中”、“國”、“人”、“民”、“銀”、“行”。 只見這六個字精美遒古,俊宕樸茂,正是紙幣上被譽為當代書壇精品之作的原版字跡! 兩組字一對比,即使是不懂書法的薄文秀等人也不得不承認寫得非常好。 能寫下這樣的卓越字跡,馬老先生出色的書法水平毋庸置疑,書寫時放松的狀態(tài)和心境同樣至關(guān)重要??梢哉f,是南漢宸和馬文蔚兩個人共同成就了這樣的經(jīng)典之作。 但當張作棟兩人敲定馬文蔚就是紙幣書寫者的時候,馬老卻表示:書寫者應該是南行長,而不是我馬文蔚,我只是奉命參與而已。 雖然馬老并不在意這些虛名,但是總行卻不愿意埋沒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書法家。1984年7月11日,《北京晚報》首家刊登消息:“中國人民銀行”6個字是山西人馬文蔚寫的。 消息一出,在全國范圍內(nèi)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個陌生的名字隨著各大媒體的轉(zhuǎn)發(fā),一時間成了家喻戶曉的存在。央行總行也專門特發(fā)公函指出:“馬文蔚同志是一位對銀行建設(shè)有貢獻的舊知識分子,1950年,受南漢宸行長委托,為人民幣題寫了'中國人民銀行’等字……” 不僅如此,在此函件中,總行還要求陜西省分行會同山西省分行,協(xié)調(diào)解決馬文蔚老先生的退休待遇等問題。至此,紙幣真正的書寫者在沉寂了30多年后,再度找回了自己的藝術(shù)青春。同年,他被推舉為陽曲縣首屆政協(xié)委員,后又被山西省文史館邀請擔任特約館員。 與此同時,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書法家、書法愛好者,爭先恐后地向馬老交流討教。對此,馬老則毫不保留地分享自己的經(jīng)驗。 之后,馬老的作品以及個人傳略,先后被選入《中國收藏家名人辭典》、《當代中國名家書畫寶鑒》、《山西省分行金融制》等多種叢書和史志。 后來,總行準備發(fā)行第四套人民幣時,遇到了新的問題:現(xiàn)在都提倡用簡化字,但是人民幣上用的還是繁體字,是否需要進行更換呢? 總行領(lǐng)導覺得,專業(yè)的事還需要專業(yè)的人來處理,所以讓書法協(xié)會提一提意見。 經(jīng)過幾番研討和調(diào)研后,書法協(xié)會做出答復:這幾個字的功底很深,漢隸、魏碑、楷體的風格兼有,柔中帶剛,秀麗含鋒,已經(jīng)在國人心中扎下了根,不建議更換字體。 最終總行也采納了協(xié)會的建議。不過在第四套人民幣發(fā)行的時候,將其中的“國”、“銀”兩個繁體字改成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簡體字。 1988年3月29日,馬文蔚老先生因病辭世,享年85歲。 馬文蔚老先生的一生都以明代傅山為榜樣,推崇欣賞其耿介直傲的性格,久而久之,馬老自己也成了直率的性格,養(yǎng)成了獨特的書風。 凌云風骨垂青史,國幣翰墨傳環(huán)宇。 雖然馬老先生已經(jīng)去世了,但是人民幣上那雄渾勁健的墨跡仍舊伴隨著國人。在某天某刻,也會有人好奇,這上面的幾個字,究竟是誰寫的?進而了解馬老先生跌宕起伏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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