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22日,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收信人看著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百思不得其解,“馬眉”是誰?,總行里有叫這個名字的職工嗎? 信件來自山西省,收信人拿著信思索許久,決定把情況上報,由領(lǐng)導(dǎo)決定看不看這封信。 信件放在領(lǐng)導(dǎo)辦公室里等待有人開啟閱讀,領(lǐng)導(dǎo)得知有一封奇怪的信件后,決定拆開來看看,看是別人的惡作劇,還是有事要說。 沒想到,這信封的內(nèi)容讓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領(lǐng)導(dǎo)們重視,并且調(diào)出了總行的絕密檔案。 這是怎么回事呢? 一張報紙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收到的信里有3樣?xùn)|西,分別是一封代筆信,一個陌生人簽名的信件,還有一份1983年3月1日的《山西日報》。 奇怪的是,這份《山西日報》中一篇關(guān)于介紹人民幣票面上的題寫者文章被圈出來,寄信人是對這篇文章存有疑慮嗎?那為什么不直接寫信給《山西日報》,而是寫給了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呢? 代筆信的內(nèi)容讓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領(lǐng)導(dǎo)表情凝重,信中明確指出了《山西日報》文章里提到的第二套人民幣上的“中國人民銀行”題寫者有誤。 但寫信的人又不愿意直接說出真正的題寫者,只說“我清楚真正的題寫者是何人,是在何種情況下所寫”。信末尾還附上了題寫者的聯(lián)系地址。 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領(lǐng)導(dǎo)偏頭看向簽名,輕輕念出這三個字“馬文蔚”,這個人是誰呢?會是信件中說的真正題寫者嗎? 信件被傳閱到更多人的手中,最先看完信件的領(lǐng)導(dǎo)問其他人,“可信嗎?” 《山西日報》上說的人民幣票面上“中國人民銀行”的題寫者是其他人,和“馬眉”和“馬文蔚”沒有關(guān)聯(lián),是報紙弄錯了?還是這兩個人閑得無聊寫封信消磨時光? 中國人民銀行的領(lǐng)導(dǎo)們再三翻閱信件,信的內(nèi)容雖然沒有直接明說馬文蔚是題寫者,但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堅定,一定要證明《山西日報》寫錯了。 “要不就考證吧”。 中國人民銀行總行里的檔案室里存有人民幣的字體原版檔案,只是被列為絕密檔案,不能隨意拆封。 現(xiàn)在既然有人對人民幣票面上“中國人民銀行”這幾個字的題寫者發(fā)生爭辯,那么他們應(yīng)該去向歷史求證,可惜的是檔案中沒有題寫者的署名,這要怎么辦呢? 領(lǐng)導(dǎo)們思索再三,決定去信中留下的地址,找到這位題寫者,讓他重新寫一遍“中國人民銀行”這6個字,要是和檔案里的字跡一模一樣,那就能證明是他寫的。 1983年5月13日,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派出金融研究所的陳溶和高級工藝美術(shù)師張作棟,帶著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絕密一號”檔案來到人民銀行陽曲縣支行會議室。 在這里,陳溶和張作棟見到了馬文蔚本人,他們仔細(xì)打量著這個顫顫巍巍走進(jìn)來的老人。 此時的馬文蔚已經(jīng)79歲了,他佝僂著腰步履蹣跚地走進(jìn)來,見到陳溶和張作棟時,他蒼老的眼睛亮了下,“是總行來的同志吧?” 馬文蔚接到中國人民銀行總行來了2名同志找他的消息時,覺得不可置信,現(xiàn)在看到人站在面前,終于露出了笑容。 陳溶和張作棟向馬文蔚說明了來意,“這次來,是想讓馬老先生再寫一次'中國人民銀行’這6個字,由我們做技術(shù)鑒定”。 馬文蔚笑著點頭,“好,好,好”,他看向身旁女兒馬眉,眼底微微泛起淚光,沒想到過了33年,他心底最大的秘密還能有看見陽光的這天。 會議桌上早就準(zhǔn)備好了毛氈和宣紙筆墨,馬文蔚站在桌前,長滿皺紋的手將宣紙放在毛氈上,馬文蔚從宣紙的右邊摸到左邊,拿出一支自帶的禿毛筆,提筆的一瞬間,馬文蔚像是回到了1950年的4月,他動筆寫字的那天。 往事馬文蔚年輕時,一直堅持鉆研書法,苦練《張黑女墓志》等魏碑書法,曾虛心向于右任、景梅九等著名書法家求教。 魏碑是我國南北朝時期的北朝文字刻石的通稱,大體可分成碑刻、墓志、造像題記和摩崖刻石4種?,F(xiàn)存的魏碑書體都是楷書,因此有時也稱為“魏楷”。 現(xiàn)存的魏碑作品數(shù)量巨大,僅是在龍門石窟發(fā)現(xiàn)的造像記就有數(shù)千方。而馬文蔚苦練的《張黑女墓志》具有很高的遺書價值,墓志書法更多地反應(yīng)了魏晉楷書的遺貌,較為規(guī)范。 馬文蔚苦練多年,積淀了非常深厚的書法功底,并且他的書法技藝自成一體。 1950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首任行長的南漢宸請馬文蔚來辦公室鑒賞一桿毛筆。 馬文蔚聽到要鑒賞毛筆,做完手中的活后,立刻來到南漢宸行長的辦公室,進(jìn)門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桌子上的毛筆,“好筆!是宮廷里的東西!” 南漢宸行長見馬文蔚笑得合不攏嘴,將毛筆遞給他鑒賞,馬文蔚小心翼翼地接過毛筆,放在眼前細(xì)細(xì)鑒賞。 “好筆,實在是好筆”,筆桿順滑挺直,筆尖匯聚一處,馬文蔚的手有些發(fā)癢,想用這支筆寫寫字。 南漢宸行長看出了馬文蔚的心思,笑瞇瞇地對他說,“寫幾個字看看?” 聞言,馬文蔚臉上流露出笑意,下一秒他卻斂起笑意,將筆放回遠(yuǎn)處,沮喪搖頭,這筆一看就價值不菲,還是宮廷里的,要是被自己寫壞了可不得了,“這筆不如我那支筆好寫”。 南漢宸行長哪能不知道馬文蔚說的是反話,故意道,“那就回去把你那支筆拿來,今天我要跟你比一比,看咱倆的字誰進(jìn)步的快”。 馬文蔚直覺南漢宸行長今天有些奇怪,怎么硬要自己寫字,但愛書法如癡的馬文蔚想著平時難和南漢宸行長一較高下,如今有這個機(jī)會可以相互切磋,說不定對比后,自己的書法還能再精進(jìn)些。 馬文蔚的辦公室就在南漢宸行長辦公室對門,他很快把平時練字的毛筆帶到南漢宸行長的辦公室。 推開辦公室的門,馬文蔚看見南漢宸行長正在把天藍(lán)色的虎皮宣紙裁剪成四方小塊,南漢宸行長聽到動靜抬頭,笑著對馬文蔚說,“我說寫什么,你就寫什么”。 馬文蔚心想這是要考驗我啊,走到桌前應(yīng)了聲,“好啊”,手從宣紙的左邊撫到右邊,毛筆點過墨水。 南漢宸行長開口道,“先寫一個'中’字”。 馬文蔚在虎皮宣紙上落下第一筆,橫折鉤的筆鋒隨著手臂的回勾停住,隨即又繼續(xù)寫,很快一個“中”字躍于紙上,南漢宸行長看著飽滿而雋(jùn)秀的字默默的笑了笑。 馬文蔚寫完第一個字后,南漢宸行長再次開口說“再寫一個國字”,馬文蔚低頭在第二張宣紙寫下“國”字,南漢宸行長又繼續(xù)讓馬文蔚寫了“人”、“民”、“銀”、“行”、“元”、'角’、“分”等19個漢字。 南漢宸行長仔細(xì)看著馬文蔚寫的字,有幾張的落筆不盡如意,“你的字越來越具有個性了,但這幾張沒把你自己的水平發(fā)揮出來,還得寫一遍”。 馬文蔚一聽,立刻接口道,“那就再寫一遍”,他重新鋪開宣紙,毛筆劃過墨水,馬文蔚屏息靜氣在宣紙上重新把19個字寫了一遍。 南漢宸行長等他全部寫完后,指出幾個不滿意的字,讓馬文蔚重新書寫。馬文蔚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南漢宸行長指出的筆鋒位置,再次寫了一遍。 最后,南漢宸行長對馬文蔚說,“選自己你認(rèn)為寫得好的字吧”。馬文蔚一聽笑著搖頭,謙虛地說,“瞎寫著玩,選什么呀”。 南漢宸行長看了好幾遍他寫的字,“你回家再練練,明天來拿過來”。 馬文蔚當(dāng)即應(yīng)下,等回到家就拿出毛筆一遍一遍地寫這19個字,總算寫出了比較理想的,翌日上班便交給了南漢宸行長。 南漢宸行長看到后,連連夸贊馬文蔚寫得好,鼓勵他繼續(xù)練習(xí),然后拿著馬文蔚寫好的字離開了。 直到1955年第二套人民幣正式發(fā)行后,馬文蔚看到票面上的字體,這才恍然大悟,但因為沒有接到單位通知,也沒有收到相關(guān)的文件,馬文蔚出于對國家金融安全的高度負(fù)責(zé),將這件事一直藏在心里。 這一藏就藏了33年,馬文蔚從往事中回過神,看著面前潔白的宣紙,他嘆了聲氣,在沒有看到《山西日報》的文章前,他是不想揭開這段往事的。 可是,親眼目睹自己寫的字變成他人的,這讓年老的馬文蔚心中非常難過。 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字印在人民幣上那種欣喜,即使過了33年都沒有沖淡,他每次看到人民幣上的字都會很開心、很自豪。但突然有人說題字的另有其人,這讓馬文蔚的心情一落千丈。 可已經(jīng)過去了33多年,馬文蔚也只能一笑而過,反而是他女兒馬眉顯得非常激動,認(rèn)為應(yīng)該實事求是,要對歷史負(fù)責(zé),不能這樣稀里糊涂的抹掉馬文蔚做過的事。 馬文蔚的眼眶有些濕潤,他穩(wěn)住心神,深吸了口氣,在宣紙上寫下第一個“中”字,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直到“中國人民銀行”全部寫完后,馬文蔚才離開桌前,讓陳溶和張作棟過來堅定。 馬文蔚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結(jié)果,陳溶和張作棟會如何鑒定呢? 鑒定陳溶和張作棟在看到馬文蔚寫完第一個字后就有些詫異,這個筆鋒和字體樣式和人民幣票面上的大致相似,馬文蔚真的是題寫者嗎? 等馬文蔚寫完后,陳溶和張作棟從帶來的包里拿出一個墨綠色的紙卷,放在會議桌上緩緩展開,里面是不同顏色、大小不等的方塊虎皮宣紙。 馬文蔚看到宣紙時坐直了身板,他太熟悉這些宣紙了,是33年前他親手寫下的。 紙卷全部展開后,是“中國人民銀行”6個書法字,在場的人驚嘆道,“太漂亮了!” 陳溶和張作棟細(xì)細(xì)核對紙卷中的字體和馬文蔚剛剛書寫的字體,從整體看到細(xì)節(jié),從起筆看到提筆,經(jīng)過嚴(yán)格的比對驗證和鑒定后,陳溶和張作棟確定原作就是馬文蔚所寫。 馬文蔚聽到這句話眼眶微紅,沒想到他真的能有揭開秘密的這天,但他還是謙遜地說,“這6個字應(yīng)該歸功于南漢宸行長,是他委托我書寫,最后由他親自遴選確定的,我不過是奉命參與而已”。 陳溶和張作棟將原字樣的宣紙交到馬文蔚手中,馬文蔚顫抖地雙手接過,時隔33年再見到自己的書法,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馬文蔚撫摸著薄薄的宣紙,想起了他坎坷的前半生,這幾個字猶如多年好友,他們終于跨越時空重逢。 坎坷人生馬文蔚生于1904年的陜西省陽曲縣黃寨村金寺巷馬家小院。1920年夏天,馬文蔚考上了太原國民師范,在1925年畢業(yè)后,任教于國師街師范附小,不久后又到南京國立中央大學(xué)經(jīng)濟(jì)系學(xué)習(xí)。 1930年初,任南京國民政府內(nèi)政部科員,1935年,經(jīng)傅作義將軍介紹,馬文蔚來到上海,在財政部部長孔祥熙的安排下?lián)螄裾醒朐鞄艔S審查委員會文書副主任。 但在1942年,時任國民政府中央信托局人事處甄核主任的馬文蔚,遭到孔祥熙手下的誣陷,繼而被免職。事情調(diào)查清楚后,馬文蔚面對孔祥熙時,耿直地說“院長,我再也不敢在你手下做事了”。 1949年,北平宣告和平解放后,無事可做的馬文蔚在大街上遇見了老同學(xué)。 老同學(xué)問馬文蔚現(xiàn)在在做什么,馬文蔚無奈地笑了笑,“無事可做”。老同學(xué)覺得馬文蔚不該被埋沒,想起中國人民銀行剛剛組建,便給馬文蔚寫了一張紙條,讓他去找南漢宸行長。 南漢宸行長在重慶工作時,曾聽過馬文蔚的名字,知道他頂撞孔祥熙的事,當(dāng)時,南漢宸行長對馬文蔚十分敬佩,認(rèn)為他耿直不阿。 當(dāng)馬文蔚拿著紙條找到南漢宸行長時,就被一眼認(rèn)出來了,南漢宸行長想起馬文蔚的事忍不住哈哈一笑,然后說道,“明天就來上班吧”。 1949年6月,馬文蔚就職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就是在這里,馬文蔚寫下了人民幣票面上的字樣。 1951年,馬文蔚調(diào)到廣西有色金屬管理局,1年后,國務(wù)院征聘馬文蔚為高級知識分子,并調(diào)到中國人民銀行陜西省分行計劃處工作。 然而,在1957年,馬文蔚因直言說出了單位中的工作失誤,被遣送回山西老家。 漫長的20年改造生活,馬文蔚始終沒和任何人透露出人民幣票面字樣的事情。 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75歲的馬文蔚冤案重判,馬文蔚身上的標(biāo)簽被撕下,按照政策,他可以在老家享受銀行退休干部待遇。 對于馬文蔚來說,這是他的新生。 馬文蔚的思緒回到塵封多年的宣紙上,他又一遍撫摸著宣紙,將它捧還給陳溶和張作棟,“小心收著,別弄破了”。 看著宣紙再次收回紙卷中,馬文蔚忍不住了,淚水劃過蒼老的面龐。 1984年,中國人民銀行總行明文確定人民幣票面上的“中國人民銀行”等字樣為馬文蔚所寫。 媒體得知人民幣票漢字是馬文蔚書寫的后,紛紛上門采訪,一時間馬文蔚的名字被印在各大報紙的版面。 人民幣票面的字是誰寫的,這個謎題終于有了準(zhǔn)確的答案。 后記需要分清的是,馬文蔚書寫的是繁體版的“中國人民銀行”、大寫數(shù)字、年號等19個字。 簡體版的“國”和“銀”,因為馬文蔚年紀(jì)太大,握筆困難,難以再次書寫。 因此,簡體版的“國”和“銀”是由北京印鈔廠的專家,經(jīng)過細(xì)心臨摹馬文蔚筆體后寫出來的,但“國”字中的“口”和“銀”字中的“艮”仍為原跡,沿用至今。 1988年3月25日,馬文蔚在陜西省陽曲縣人民醫(yī)院病逝,享年85歲。 2018年11月,中國人民銀行陽曲縣支行建成“馬文蔚紀(jì)念館”。里面通過展示、再現(xiàn)馬文蔚生平簡介、重要貢獻(xiàn)、書法展示、生活場景、社會影響等內(nèi)容,對馬文蔚的一生進(jìn)行簡要概括。 如今,馬文蔚先生雖然離去,但他的字仍然留在人民幣票面上,跨過國與國之間的交界,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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