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培爾1962年生于江蘇無錫?,F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篆刻委員會秘書長,西泠印社理事,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中國書法》主編兼社長,《中國書法報》總編兼社長。先后擔任全國中青年書法篆刻家作品展、全國書法篆刻作品展、全國篆刻藝術展、文化部中國藝術節(jié)書法篆刻展、當代篆刻藝術大展、全國篆書展、全國草書展、全國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全國新人展等展覽評委;曾獲國務院特殊津貼,被全國新聞廣電總局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評為出版行業(yè)“領軍人才”、中國文聯出版報刊業(yè)改革發(fā)展先進人物等。 20世紀80年代以來,書法、篆刻作品多次入選全國性書法篆刻重要展覽;發(fā)表《佛教書法與我的創(chuàng)作》《刀法與線條》《篆刻的意境與意境的開拓》《如何展示和討論——書法研究及實踐的邊界問題》等文章;出版著作有:《朱培爾篆刻精選》《朱培爾山水小品集》《當代中青年書法十家——朱培爾書法集》《格外——朱培爾刻心經》、四卷本《朱培爾作品集》以及《朱培爾自選手拓印譜》等?!敦撝嘏c抉擇——關于“全國第十一屆書法篆刻作品展覽”評審工作的觀察與思考》獲中國文藝評論2016年度優(yōu)秀文藝評論文章,《“技進乎道”:一個未竟的使命》獲第九屆中國文聯文藝評論獎,1993年《印章中的明線》獲全國第四屆書學討論會三等獎,1990年篆刻作品獲全國第三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家作品展優(yōu)秀作品獎。 篆刻何為:致朱培爾先生 老師,您好! 當代篆刻是一個承前啟后的歷史時期。由石頭引發(fā)的文人篆刻,經過朱簡、汪關、程邃這一生命力最蓬勃的時期之后就開始走向精致、完美。生命力逐漸下降,到清末氣數已盡。因為,印章徹底的失去了“征信”的功能,附庸于官僚階層的舊式篆刻文人也不復存在。篆刻進入了一個等待新形式、新天才出現的沉寂期。從秦漢至唐宋之間,也出現過這樣的沉寂期。這種等待可能是幾十年,也可能是幾百年甚至更久。但是,當代篆刻卻很幸運,在短短百年之后就迎來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我想這個時期,應該稱之為“藝術篆刻”時代。篆刻走出了由篆到刻的二度創(chuàng)作形式,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當代理論和創(chuàng)作實踐,使篆刻進入了直抒胸臆、表達性情的藝術境界。這是從宋元算起的文人篆刻千年來許多人向往,但從沒能真正進入的境界。印章體積雖小同樣承載著人類的精神情感而進入藝術之林。篆刻成為與詩書畫并列的獨立藝術,這無數代人的審美理想,開始得到了實現。 五湖三島在胸中 5.8X6.6 “抒情是藝術產生的唯一前提”(陳振濂語);“意的核心是情”(石濤語)。本真是抒情,寫意也是抒情。但是,我覺得現在的印壇,不愿意說“抒情篆刻”這個話。其原因,也許是覺得“篆刻不能像行草書一樣揮灑抒情”。篆刻能不能像行草書一樣揮灑抒情?回答是不能!也沒必要!篆刻有它自己的抒情方式。在您的篆刻理論中常常能看到“抒情”的理念,您的篆刻創(chuàng)作已經充分的證明了這一點。在您之前,沒有人能夠做到在方寸之石上以刀抒情,說篆刻不能抒情是可以理解的。就象是在王洽沒出現之前,不能說可以用潑墨的方法畫山水,在梁楷沒有出現之前不能說可以用潑墨的方式畫人物一樣。但王洽已經做出了潑墨山水,梁楷做出了潑墨人物,就不能夠不給予承認。這是發(fā)展的規(guī)律、創(chuàng)造的規(guī)律。篆刻能不能抒情您應該最清楚。這是一個必須澄清的觀念問題,觀念不清,思想理論就會茫然,創(chuàng)作的方向也會受影響。如果是其他原因,如某個權威說了話,在情感上又不愿與他相左是可以理解的。人總是免不了要走一些彎路的。這種情況不說“能”,最好也不說“不能”,不拂人意也不違己意。 任意東西 5x5關于“寫意印”的“寫意”是不是從寫意山水畫移植過來的,尚不見材料證明,意思大抵是不錯。我很奇怪的是怎么不叫“尚意”印?那要貼切得多。印本來是以文字為載體的抽象藝術,哪來寫意之說。好在它已經約定俗成。從歷史上看,寫意印這種形式幾乎與文人篆刻同時出現。也就是說第一批文人篆刻大師的作品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寫意的成分,文彭、何震、蘇宣比較多一些,越往后就越少。伴隨篆刻史也常常可以看到偶爾被提到的寫意印家。如明中的沈野,江皓臣等。活動于嘉慶時期的汪維堂就指出:“寫意刀法須刀口純熟,猶如戲墨興筆,隨意情趣,鋒芒草草,與急就刀法不同,是別一種狂肆,若非刀熟,不可學壞手?!蔽艺J這是對寫意印比較全面準確的表述。它證明歷史上曾存在著不會太少的“寫意”印家。但是,強大的正統(tǒng)勢力不允許他們有過多的空間,因此,我們很少能看到歷史上的寫意印作。名氣大的篆刻家每方印都有幾兩銀子,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名聲生計去冒那個“寫意”的風險。風氣只能在中下層徘徊。到了晚清時期,文壇、畫壇思想都相對活躍起來,風氣所及,印壇一定會有影響。象吳昌碩這樣的大家,開始迎合一些以上層文化人為主體的市場需求,刻“寫意”印。據說當時他在上海明碼實價,一方印二兩銀子。其實他只是在傳統(tǒng)上稍稍作了些許改良,是對印面反復修改之后的“寫意”效果,被稱為“既雕且鑿,復歸于樸”。因為他是印壇領袖能左右風向,所以產生的影響比較大。齊白石的“寫意”入戲更深一些,而且其中有性情。但是他沒有必要的理論支撐,線條形式很快就模式化,印面也成為齊式的布置,初期的性情轉變成習慣。 長歌走天涯 3.8X5.6當前的印壇,正是吳齊的余緒。很多人都是找到了一種線條和結構的樣式便固定下來,沒有思想,沒有審美理念,沒有精神,沒有性情表現,成為玩花樣。但是都叫“寫意” 汪維堂看得很準“若非刀熟,不可學壞手。”功夫(修行)不到家是很容易學壞手的?,F在學壞手的人很多,都借“寫意”之名,用“亂頭粗服”來掩飾膚淺粗俗。“寫意”俗到如此,其實是藝術的不敬。 解劍獨行殘月 3.1X2.9關于您篆刻中的本真。用“本真”二字評價您的作品確實十分準確,幾乎找不到替代的字了。上次我在那篇文章中用“抒情”指屬你的作品,是因為篆刻歷史上少有抒情的作品出現,而您的作品的抒情性又是十分明顯的。但是后來細想也覺得不夠妥當,因為所有的藝術作品都是抒情的。這樣看來確實失之寬泛。后來,我在您二〇一三年的一次采訪談話中,讀到了這樣的兩段話:“但恰恰是這種執(zhí)著與手段的豐富,有時候在創(chuàng)作上卻反而是表現力的蒼白。現在究其原因是'本真’的迷失,是激情的消解。當理性戰(zhàn)勝了藝術所需要的率性與激情的時候,你就不可能有好的作品?!蹦鷮τ浾哒f,大概到二〇〇八年左右,您舍棄了近二十年的在造型、結構外形式上的探索追求,重新找回了由情性生發(fā)的創(chuàng)作感覺?!暗@種感覺可能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寫意,也不是原來所著意的點、線、面形式的綜合,而是一種建立在對古璽、秦漢傳統(tǒng)的消化吸收、對明清文人篆刻的把握與改造,對篆刻藝術外在形式圓融于心以后的一種心靈釋放?!边@兩段話明顯表現您從“寫意”中走了出來,回歸于“本真”。當時我砰然心動,激動不已。如果說對您篆刻藝術的理解尚缺乏深度的話,那就是以前我還沒有看到“本真”這一層。 得魚忘筌 4.8X4.5本真無法,執(zhí)于任何一法無論他法還是我法,都不見本真。您對不同朝代的篆法、刀法、字法、章法;祖述傳承、流派風格可謂爛熟于胸。但您的創(chuàng)作只見刀石之間的赤子本性。本真無礙,執(zhí)于功利名任何一念,都不見本真。以您的修養(yǎng)功力,完全可以任析其一家,獨辟其一徑,成其規(guī)模,模范當代,傳名于世。但您寧愿冒“尚未定型”“刻得太快”等不被認可、理解的風險,沉浸于生命闡釋的酣暢之中。本真無滯,任何思想的追求、意境的塑造,都不見本真。您的創(chuàng)作不矯飾、不賣弄,不做作,刀之所致,情之所致,不知何為內容,何為形式,表現的是那一刻純粹的生命詩意。本真無界,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任何掩飾與矯情都不見本真。 問無上道生大悲心 3.5X5.6 藝術的本真有別于三歲娃童無知的“本真”,它是數十年理論與實踐的辛勤探索,閱盡滄桑之后靈魂深處的凈與簡;它并不是一個平面,它會被靈魂深處那個常常呼喚著的聲音引導著,由個體趨向集體的、民族的、歷史的精神高度。 本真的表現,必須有相應的“技”的支撐,這就要說到您的刀法。你的刀法與您的本真幾乎就是底與面的關系。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代的大師中,我們要求他表現出他的本真,幾乎就是不可能的。這象“輪扁斫輪”、“庖丁解?!薄ⅰ柏E承蜩”一樣,技與道已經與人的智慧合二為一,換了一個人也就沒有這個技與道了。 大我 1.8說到這里,就不能不說一下您的刀法與您的本真的關系。我認為,您的“本真”篆刻,是建立在您對刀性與石性的理解與喚醒之上的。以刀石興起的文人篆刻,應該是古老契刻美元素的嫡傳。但遺憾的是,篆刻中刀一直被奴役,石作為金玉的替代品也從來沒走出承載印文的拘孌。文人們只用了刀與石的體力,并沒有從他的體魄性格上去發(fā)現美。在您這里,刀與石也回歸于它們的本真。在這里,刻刀之于篆刻有同毛筆之于書法,是唯一的。沒有刀的充分自由無論是在醉里還是在醒里都無法得到“真如”。 開生面 3.5 篆刻中的刀法是一個永遠的話題,文人篆刻有多久,它就被說了多久,稱“刀法神妙”者甚多,提倡刀法獨立者少。刀法如何神妙卻不見下文。清中晚期以來“寫意刀法”屢屢被說起,但“寫意”刀法是什么樣的刀法形態(tài)卻希風敘妙,各憑感覺。于是 “以刀法傳筆法”便成了藝術家們追求情性表現的不二法門。這種說法,主觀上是想倡導以刀直抒胸臆的審美理想。但它客觀上卻把刀法引上仿效筆法的歧途,使刀法永遠難以獨立。刀不能做筆的事,正如筆不能做刀的事一樣。您的“本真”篆刻徹底走出了文人篆刻在刀上的困惑。它證明了,刀有它自己的直抒心性的形式,沒必要與書法緊緊綁在一起去“傳筆法”。您早在一九九四年入選“全國書法史學、美學學術研討會”的論文中,就明確的闡述了這一觀點:“篆刻作為一門新興的獨立的文人藝術,它既不是書法的附庸或附屬產物,更不是完全依附于書法的碑刻。因此,在篆刻創(chuàng)作中,過分地依賴或重視屬于'書法藝術’的篆書筆意之表現,是不恰當的。”無論是在當時還是二十多年之后的現在,這種認識都十分深刻并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也是一個仍然沒有被篆刻界認識的理念。這或許是您的天性對解放刀法、感悟刀性的表述。 鶴鳴于九皋 3X5.6 在您的篆刻創(chuàng)作的流動之中,印面文字的線條(陰線、陽線)的生成不再是刀法的終極使命。線條與鍥痕共生的印面之象,才是刀的終極使命。線條是刀生成的但它只是刀生成“印象”的一部分。刀不再圍繞著線條作運動,而是線條產生于刀的運動之中,刀有更高一層的使命。這是一種全新的篆刻理念與實踐,從這一點上說,篆刻藝術不是正在走向衰落,而是正在起步。打住,打住。說起來有點收不住的感覺。我說這些,只是我的一點膚淺認識,供您參考。 陳夫洲敬上2020/11/18 刊發(fā)時有刪節(jié) 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4.4X6.5 隨機攝化義不相違 3.6 無礙 5.8X5.8 林間松韻,石上泉聲 3.7X3.5 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 4.2X7.8 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3.2X3.5 萬象自往還 2.4X2.6 一切萬物圓融無礙 3.8 千里同好,固于膠漆 4.5 松間開一徑,秋草自相依,終日不冠帶,空山無是非。5X4.8 何人不將,經營四方 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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