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不在農(nóng)村呆了,即便回去看望年邁的父母也大多是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父母過年的時候是怎樣準備的?他們都準備了點什么?還像我們兒時的一樣嗎?關于這些在這近三十年的時間里,我?guī)缀踉俨辉H眼目睹過,至多只是在電話里向母親問詢問詢,而真正關于農(nóng)村過年的許多記憶都定格在了少年的時代里。今天已經(jīng)是臘月半盡兒了,獨臥家中的我特別想給父母打個電話問詢問詢過年準備的怎樣啦。打畢電話再回臥床上,兒時過年的一些場景就一幕幕地在腦海里穿越,突然就飄出了一幅久違的臘月熬糖稀情景,大概現(xiàn)在這種事情在農(nóng)村也幾乎絕跡了吧?今天如果不是我搜腸刮肚地回憶,這一情景我都要徹底忘卻了,因為自從我走出農(nóng)村之后,過年回鄉(xiāng)就成了生活中必然的組成部分,可在我的記憶中在父母那里過年再未曾見過糖稀。
過去,人們家家生活都很是寒酸,但正因為如此,所以過年才需要提前做充分的準備。在準備的眾多項目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一定要磨一些上等白面,準備過年的時候包餃子吃,有了包餃子的面就得準備包餃子的餡兒。做餃子餡當然是牛羊豬肉最好了,可那個時候家家肉少,摻和點各種菜餡吧,一來因為農(nóng)村人沒錢買菜,二來即使有錢大冬天的到哪里去買?最終自家秋天儲備起來的黃蘿卜就成了首選。 記得那時年關既近的時候,父親就會挑著擔子從距家一里多的山藥窖里至少取兩三次土豆和蘿卜,這都是為過年做準備的,土豆把大的好的撿出來平時燴菜吃,剩余的都燜熟了擦山藥魚子。蘿卜主要是用來做餃餡的,當然也剩一部分給我們這些愣頭青當干糧生吃,以及給家里的羊羔子當飼料。
大約也就是每年臘月半盡兒的時候,母親就會在家里的灶頭旁,坐著燒火小板凳用菜刀一根一根地把一大筐蘿卜的根底和毛須削干凈了,再倒在一個大鐵盆里洗上兩三次后,就全部擦成細絲,放入大鍋里熬煮,一直到蘿卜絲煮得軟黏后,才再撈在個大盆里,待晾冷了,用雙手一大團一大團地撈出,把水擠壓干凈后,捏成拳頭大小球狀形的蘿卜蛋兒,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個大竹篩里,搬到閑房或院里凍著去了。對于這個母親辛苦忙碌得滿手通紅,大汗淋漓的過程,年少的我們根本不懂得有半點對母親的心疼,我們關心的只是熬煮完蘿卜絲的半大鍋蘿卜湯接下來就可以熬制成甜香的糖稀,供我們蘸著玉米窩窩吃了。 在接下來的三兩天里,我們家的小火爐就消停不了啦,每天早晨父親把爐火一點著,就把一個盛著半鍋蘿卜湯的小鐵鍋放了上去,任其在上面“咕嘟咕嘟”地滾著,一直到熬下一半之后,就得有專人負責看護了,否則一不小心很容易熬糊了。這個任務一般都是由姐姐來完成,守護在爐火旁的姐姐拿著一把小飯鏟,不時就會沿著鐵鍋四周刮鏟刮鏟,為的是把這些沾在鍋上的粘稠鍋渣去掉以免糊成焦炭,而每次刮鏟下的這些鍋渣都成了我和弟弟垂涎欲滴的美食,姐姐輪著把鏟下的鍋渣送給我和弟弟,我們從姐姐手里拿過鏟子就抱著啃,就像啃骨頭一般,吃到嘴里的糖稀鍋渣有一點黏筋的焦糊感,味道像極了麻糖。多半小鐵鍋的蘿卜湯就這樣一直熬得幾乎到了鍋底一圈的時候,漸漸就變成了墨綠色有點粘稠的泛著光澤的糊糊,糖稀也就熬制成功了。姐姐把熬成的糖稀端起,小心翼翼地倒入母親給提前準備好的一只小黑瓷罐里,然后再盛上多半鍋蘿卜湯繼續(xù)熬制,那兩三天,家里幾乎每天從早晨一直到晚上都在熬糖稀,我和弟弟為了吃鍋渣,有時甚至拒絕出去玩耍。 由于熬制成的糖稀不多,所以我們在過年前一般很少能吃到,偶爾母親會在吃玉米面窩窩的時候給從瓦罐里舀上一小勺子讓我們蘸著吃。其它都留著等待過年享用,一部分在臘月二十七八炸麻花的時候,為了增加麻花的甜度摻和到了炸麻花的面里了,炸出的麻花不但甜,尤其顏色發(fā)深口感潤酥,無形中給麻花提升了一個檔次;一部分在年后的那幾天里,每天吃餾飯,不外乎就是油糕、油餅和饃頭,每頓飯的時候母親就盛上半碗糖稀,放在飯場,供我們蘸著餾油糕吃。筋顫顫的餾油糕蘸著蜜糖般的糖稀入口,確實也算一種可人的美味。
現(xiàn)在想起糖稀,憑心而問,它絕不是我記憶中最馨香的吃食,但它作為我曾經(jīng)生活中的一道亮麗風景永遠地嵌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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