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題是“重點和中心”的意識，或說是主體意識。

       重點或中心需要營造，要去經(jīng)營，最后“營”出畫面。經(jīng)營這個詞是一個分量很重的字眼，比如經(jīng)營大企業(yè)大機構(gòu)就很復雜，要投入很多精力才能經(jīng)營得好，它不是一個短暫的行為，也不是隨手就能搞定。一個團隊、一個組織、一個企業(yè)，你要長期用心經(jīng)營，有些太簡單的事，就不需要用經(jīng)營這個詞。

       攝影畫面這么小，方寸之間，為什么還用“經(jīng)營”呢？說明這個“方寸”很復雜，以前的底片、現(xiàn)在的光敏原件都很小，為什么還需要經(jīng)營？那是因為雖然它微小，卻能直接把這個復雜的大千世界搞定，表現(xiàn)出生活的多面細節(jié)。我強調(diào)大家多了解攝影史，是因為攝影史背后有很多名家名作，這些名家、名作如果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基本上你就沒什么攝影“細胞”了。

       所以你對名家名作要有敏感度，因為在歷史上有這么多人都被它感染；如果你對名家名作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你可能是兩種人，一種是對攝影沒有天份，怎么用功都很遲鈍。一種是天才，你有可能會創(chuàng)造歷史，就像以前布列松說馬丁帕爾是“外星人”，那種拍法太新了、太現(xiàn)代了，連布列松都搞不懂…沒想到過了二十年，人家馬丁叔叔變成了攝影界的權(quán)威和領(lǐng)袖。所以你對攝影史要有了解，對名作要夠敏感。

       這張照片是寇德卡最有名的代表作。寇德卡在攝影史上被認為是旅行攝影第一人。他把流浪者的荒涼心態(tài)拍得很到位，他經(jīng)常一個人在荒山野外流浪，要說旅行攝影，你最好向寇德卡學。

       一些陌生的空間，他會組織很多東西進來。比如說在一片雪地里，他捕捉到一條黑色流浪狗在在溝口打轉(zhuǎn)，原來在寒冷雪地下有一條下水道，微熱氣息冒出，雪就融化了…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因為一點溫暖舍不得離開，一直在邊上轉(zhuǎn)悠，此時攝影家就找到了近距抓拍的機會。黑色的狗有動感有造型，背后是白色的道路通往遠方，兩邊是黑色的植物，一個單調(diào)孤獨的遠方，不知何處是歸途。

       這個畫面很多人看不懂 ，不明白這張照片為什么好？至少視覺上它很強勢，以為只是黑白產(chǎn)生強烈對比。很多人對于灰色影調(diào)理解就是黑白，習慣叫做“黑白照片”，而我自己已經(jīng)取消了黑白攝影的概念，把它歸成“灰色攝影”。攝影分兩類調(diào)調(diào)，一類是彩色攝影，一類是灰色攝影。黑白只是灰色的兩個極端。比如說這張照片灰調(diào)很深，實際上就看成黑，很淺就看成白，所以被說成是黑白的，很通俗，但不科學，如果你只說是黑白，那對于中間無數(shù)個灰色級調(diào)、灰色過渡怎么認識？那些品質(zhì)專業(yè)的攝影，那些拍賣的攝影藝術(shù)作品，史上著名的攝影大作，很多都是層次非常豐富的，整張照片都是灰不溜秋的細膩無比，你要怎么看？外行人會去把對比度調(diào)大，軟件有一個自動對比度，我早期剛開始接觸時也喜歡點自動對比度，好像看起來整張照片很明朗，很快捷過癮，但實際上中間的灰色層次就損失了。

       而這張照片就是寒冷的冬天，這個世界沒有什么層次，要么就滿地白雪，要么就黑枝生硬，還有這條孤獨的黑狗，此時這里不需要中間的過度，中間過度越少越干脆，越寒冬刺骨，像刀子一樣的銳利。這張照片你不要以為很簡單，隨便拍拍，他背后的道理呢？其實你分析的越仔細，以后再玩照片的時候，就找到門道了。

       如果我現(xiàn)在講的少你現(xiàn)場就想到得更少，現(xiàn)在講的多，現(xiàn)場就會多一點思考。學攝影要先學會讀片。拍照還要靠現(xiàn)場控制，每個人不一樣，有的人控制得多有的控制得少，若是完全失控，這個照片回來就沒戲了。畫面的視覺重點和趣味中心要找出來，有很多找的方法，最現(xiàn)實的方法就是靠近主體、突出重點，但是靠近主體有一個不足，就是空間會被堵住，所以你靠近了主體還要展開空間。你不要貪用長焦，因為用長焦就沒能展開空間，不利于空間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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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主體展開空間

      這個畫面呢，我是用一個小廣角，120的底片，一個瑪米亞645底片，在海拔五六千米靠近國防哨卡的地方拍的。當時車上所有人因高反全部趴下了，實際上我的體質(zhì)可能是里面最差的，我也高反了，但車上只有我一個是攝影的，我背了一個攝影包，里面有三套相機和鏡頭，有二十幾斤重。從路邊到山坡上就三十幾米，我摔倒了三次，連滾帶爬，因為我看見上面有一塊石頭花點斑駁，其它石頭都沒什么特點，就它表面有一點包漿效果，我得去靠近突出它，這是我挑出來的主體。就是這一片場景，石頭都不大，你要選一個目標營造成主體。我要透過這個石頭看對面的雪山，所以用廣角鏡頭靠近它，使之比例擴大，然后把后面雪山拉進來。這樣空間就有了大小、遠近、明暗的變化。一塊稍微象樣的石頭就變成了拍攝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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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純化背景，使主體跳出來。純化背景有很多方法，比如選擇天空來突出樹桿，地面雜亂就讓干凈的天空來襯托主體，或者用長時間曝光拍天空的行云。地球在轉(zhuǎn)動云也在動，用慢門曝光飛云移動會變得模糊。天光微弱，用小光圈慢速度把天空拍柔和。

       另一常用招數(shù)是利用形體的變化和影調(diào)的變化。形體大小的變化是指靠近某一主體，把其它差不多大的東西壓小，就可突出眼前近景的目標。或者用明暗、影調(diào)的變化，把濃重的調(diào)子跟輕淡的調(diào)子拉開，也可以使主體得到突出。

       這張照片用了線條交叉法，把模特的頭部放在十字交叉點上，我們目光會停留在線性結(jié)構(gòu)交叉點上。十字架這個造型背后是有視覺原理的，它不是一個單純的宗教演示，很多人把十字架當成裝飾品，它也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商標之一，這個設計本身就符合視覺原理。

       有時候是通過線的端點、突出點或被線包圍的點來突出主體。括號里的文字總是重要的，是要強調(diào)的讓你去重視的內(nèi)容，而畫面中如很多建筑、雕塑，有弧形線把重點包裝在里面，它就被突顯出來。箭號所指的點、圓型拱出的點，都容易變成主體。

       突出主體的方法有所謂的異軍突起。眾多男性中突然有一個女性；整片都是綠色，突然有一點紅色...不管是色彩還是形狀，還是其它屬性的變異，都可能產(chǎn)生突出主體的作用。你腦袋里面要準備有一些場景檔案。

       我上面介紹了寇德卡的名作。他也不都是拍那種風格，1968年他在布拉格，當時布拉格事件他就拍了很多照片。這張照片拍的是這次戒嚴，從晚上六點開始戒嚴，從他這張照片上看，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車都停了，然后他手表顯示是六點出頭，他把手表伸進來，時間介入了，通過手表上的時刻，你就知道戒嚴開始了，路面上車不能開，人不能走。所以這張照片，也變成名作了。實際上他有些照片技巧是很簡單的，但因為背后的內(nèi)涵、心態(tài)都有暗示，許多作品都成名作了。

       你仿佛一看，寇德卡的東西都很一般，沒什么技巧難度，這些技巧對大師來說都不是什么問題，關(guān)鍵是照片有沒有說法，有沒有意思，背后有沒有指向，這個非常重要。所以用這些方法都可以強化主體。不管是抓拍、擺拍、自然存在、外加介入都是可以的，千萬不要說不能擺拍只能抓拍，不要說二者誰好誰不好，關(guān)鍵不是這個方法本身，而是這個方法用的怎么樣，有沒有用到位。

（文字整理 李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