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覺得古玉屬于古代藝術(shù)品，如同大多數(shù)的藝術(shù)品一樣，想要了解某一類的藝術(shù)品發(fā)展史，那么對該類別藝術(shù)品發(fā)展史的正確分期是相當重要的，可以致使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少走彎路，日前在《中華瑰寶》的期刊上讀到一篇王敬之老師的短文闡述了古代玉器的分期，使我受益匪淺，所以特意整理此文與大家共同學習。

中華文明之光

——淺談中國玉文化各時期的分類

王敬之

    中國“玉文化”，并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是各個歷史時期政治、思想、經(jīng)濟、文化和審美等各種價值取向在玉器身上的綜合體現(xiàn)。

中國的“玉文化”有超過8000年的悠久歷史，在這漫長的歲月里，它不可能一成不變，它會隨著歷史的變遷而不斷地變化著它的表現(xiàn)形式，反映出各個歷史時期人們的價值取向。我們要了解古玉器，進而鑒識古玉器，就必須對“玉文化”所走過的歷史有所了解。

如果解開了中國“玉文化”的這個“密碼”，將無疑對古代玉器的鑒定、斷代，有著極大的幫助。因此，幾十年來許多學者都對之做出了努力。最有代表性的兩位學者是，臺灣的鄧淑蘋女士和大陸的楊伯達先生。

鄧淑蘋女士的觀點為“四分說”，即：

一、“玉之靈”時期，為公元前6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

二、“玉之德”時期，為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581年；

三、“玉之華”時期，公元581年至1368年；

四、“玉之巧”時期，公元1368年至1945年。

楊伯達先生的觀點，則為分“六分說”：

一、孕育期，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后來，楊先生認為時間提的達遲了）；

二、成長期，公元前2100年至公元前770年；

三、嬗變期，公元前770年至公元前221年；

四、發(fā)展期，公元前221年至公元581年；

五、繁榮期，公元581年至1279年；

六、鼎盛期，公元1279年至1911年。

（還有一種“四分說”，即原玉、神玉、王玉和民玉，但影響不及上述二說。）

筆者認為，上述諸說都有可商榷之處。首先，他們沒有將玉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研究，而且特征模糊。什么是“華”，什么是“巧”？其次，他們忽略了各個歷史時期不同民族對玉器不同的審美價值取向；再次，他們忽略了“文化”可能在一個特定時期會出現(xiàn)“倒退”現(xiàn)象，比如湖北鐘祥出土的明代玉器，你能將其視為“巧”和“繁榮期”的產(chǎn)品嗎？

基于此，筆者也試圖將中國古代玉器的歷史做一分期。如果我們簡單地將中國玉文化的歷史進行劃分，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即受“神秘意蘊影響的玉文化”和“受世俗文化影響的玉文化”。對他們的劃分，大致從新石器時期到南北期為“神秘文化”；從隋唐到明清為“世俗文化”。如果再加以細分，那么“神秘文化時期”可以分為：從新石器時代到商代的“神巫文化時期”，從西周到春秋戰(zhàn)國的“禮佩文化時期”和西漢到南北朝的“仙道文化時期”。而“世俗文化時期”則可以分為唐宋的“融會文化時期”，遼金元的“草原文化時期”和明清的“吉祥文化時期”。

當然，每個時期都會有部分玉器不能完全納入它所處時期的“主流文化”之中，但卻不會影響它那個時期玉器“主流文化”的確立。

神巫文化時期（公元前6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

在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生存。自然條件惡劣，毒蛇猛獸橫行，人類曾經(jīng)是那么的弱小。知識的欠缺和思維的簡單，使先民沒法解釋自然界的電閃雷鳴、地震洪水。他們唯一能想到的是這些現(xiàn)象后面一定有某種極其神秘的力量，而且?guī)缀跛斜凰麄冋J為比自己強大的動物和植物都有這種神秘的力量，掌握這種力量的就是“神靈”。

為了討好這些“神靈”，先民一定想過不少辦法。最后在生產(chǎn)勞動的過程中，他們逐步發(fā)現(xiàn)一種“石頭”與眾不同，它的質(zhì)地比其他石頭更加瑩潤，而且硬度高、韌性大，不易破損，先民首先想到的是這種石頭也一定存在靈氣。于是原本的勞動工具，開始轉(zhuǎn)變?yōu)橛懞蒙耢`的器物。

在《山海經(jīng)》中，關(guān)于玉器討好神靈的記載有20多處，如《南山經(jīng)》：“其祠之禮：毛用一璋玉瘞[yì]；糈[xǔ]用稌[tú]米，一璧，稻米，白菅為席。”《北次二經(jīng)》：“其祠，毛用一雄雞、彘[zhì]、瘞；用一璧一珪，投而不糈。”“瘞”，是埋入土中。“投”，郭璞注：“擲玉于山中以禮神?！毕让褚驗槎Y敬的是“神靈”，神靈是超有自然力量的，因此，除了要奉上自己的精美食物之外，最重要的必須同時奉上只有神靈能夠享用的美玉。先民用玉祭天地、禮鬼神，其發(fā)端應(yīng)該是禮敬的自然神祇，但是隨后祖先神、宗教神也逐步走上了祭壇。

這種祭祀天地神靈的玉器，后來被稱為“禮器”。再后來，這種祭祀的制度逐步完善，就有了《周禮˙春官˙大宗伯》的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漢儒鄭玄所做的注是：“禮東方……太昊、句芒食焉。禮南方……炎帝、祝融食焉。禮西方……少昊、蓐收食焉。禮北方……顓頊[zhuān xū]、玄冥食焉。”他所說的太昊、炎帝等已全部是祖先神。

我們在新石器時代的墓葬里幾乎都可以看到這類現(xiàn)象，特別是一些級別特別高的墓葬里，都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琮、璧、圭、璋、璜等玉器。先前的“貴族”死后變成保護種族的神靈，也開始享受到了玉器的禮敬。而在紅山文化和凌家灘文化中我們更是發(fā)現(xiàn)了溝通上天和人間的做祈禱狀的玉人——原始社會的巫師。

從《史記》看，商代統(tǒng)治者的祖先簡狄，據(jù)說是黃帝的后裔。傳說簡狄因食玄鳥之卵。故《詩˙商頌˙玄鳥》云：“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币舱驗槿绱耍B是商代的重要題材。商代統(tǒng)治都因為自認為得到天下是“受命于天”，昏庸的君王就不知修為。到了紂王更加倒行逆施，被周武王討伐，在牧野一戰(zhàn)被推翻。

新石器時代  龍山文化  玉神人首  

上海博物館藏

新石器時代  凌家灘文化   玉神人像

新石器時代  良渚文化  玉琮王  

浙江省博物館藏

三星堆文化  玉戈    三星堆博物館藏

商 玉人 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院所藏

禮佩文化時期（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221年）

“受命于天”的商被嚴滅亡，給周代的統(tǒng)治者出了一道難題，既然是“受命于天”，怎么會滅亡呢？周代先賢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即使是“壽命天于”也要有德才能守之。如果喪失了“德”，天下一樣要丟失。于是周代的先賢制定了“以德治國”“保民敬天”的國策。同時將玉器變成等第的信物。在統(tǒng)治方式上也改變了商朝的“巫君合一”的形式?！吨芏Y˙春官˙大宗伯》就記載了當時的用玉制度：“以玉做六瑞，以等邦國。王執(zhí)鎮(zhèn)圭，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span>

《周禮》一書出于后代儒生之手，成書于戰(zhàn)國時期，里面的記載，如谷璧、蒲璧，應(yīng)指雕琢了這種紋飾的玉璧。但目前考古發(fā)掘，谷紋最早出現(xiàn)在春秋晚期，而蒲紋更遲，出現(xiàn)在戰(zhàn)漢之際。因此，我們不能拘泥于書中的記載，也不能據(jù)此完全否定書中的記載。在河南三門峽市發(fā)掘的虢國公墓中，我們就看到了這個封邑在京畿內(nèi)的諸侯在用玉上是十分嚴格的。

在這個時期，巫術(shù)觀念地位下降，玉器成為以祖先崇拜為中心的原始宗教中祭祀神靈的禮品；同時玉佩的裝飾作用突出了，曾經(jīng)十分神圣的“禮器”，如璧、琮、璋、圭、璜、琥等“六器”，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圭、璋、琮逐漸減少甚至在戰(zhàn)國晚期消失，璜、琥徹底退出“禮器”的行列，變成貴族配飾。在西周的墓葬中佩飾出土的最多，璜、珩、串飾極豐富，就是一個證明。同時，玉被賦予了更多的文化內(nèi)涵，并被人格化。

《詩經(jīng)》在這方面的描寫很多?！对?/span>˙秦風˙小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边@是婦人把自己的丈夫，比喻成溫潤的美玉?！对姩B衛(wèi)風˙竹竿》“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儺?！边@里以凝白的美玉形容女子潔白的牙齒，并因為其身上的佩玉，感到她婀娜多姿。作為儒家典籍,《禮記》認為“君子比德于玉焉，古之君子必佩玉”，玉佩能起到令君子“行有節(jié)也”的作用，所以“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孔子更是提出了玉有“十一德”：“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濕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見于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莫不貴者，道也?！睂⒂褓x予了儒家的全部價值觀。自此，以玉比德的觀念形成，佩玉以自勉的風氣得到發(fā)揚。在儒家的提倡下，玉器在早期宗教、政治的多重內(nèi)涵中，又增加了道德倫理的廣泛意義，把“玉德”的理論具體化。

特別需要指出的是，在漫長的玉文化歷史上，對中國玉文化貢獻最大的就是這一時期，玉曾經(jīng)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征規(guī)范著人們的行止，而“君子比德于玉”的價值觀念深深地影響著中華民族的價值取向，形成了中華民族以中庸、仁愛為核心，溫良淳厚的民族性格。

但是歷史走到春秋時代，周王朝出現(xiàn)了“禮崩樂壞”的局面，原先的用玉制度被破壞殆盡。到了戰(zhàn)國時期，“三家分晉”“田氏代齊”，這些新興階級更是和“周禮”的規(guī)定毫無關(guān)系，因此他們要打破原先的規(guī)定，各諸侯國的能工巧匠也各逞其能，使戰(zhàn)國玉器出現(xiàn)了百花齊放的局面。

商  玉龍  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藏

商  玉璜  河南安陽婦好墓出土  

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藏

西周   幎目綴玉   上海博物館藏

戰(zhàn)國  湖北荊州熊家冢墓殉葬玉器

荊州博物館藏

仙道文化時期（公元前221年至公元589年）

秦滅六國，統(tǒng)一了中國，但國祚太短，玉器很難從戰(zhàn)國中剝離出來，這個任務(wù)要由漢代加以完成。有意思的是，漢在政治上繼承了秦，在文化上卻繼承了楚。而楚在“戰(zhàn)國七雄”中是最多保存“神巫文化”的國家。因此，漢代在經(jīng)歷了“文景之治”、國力達到空前強盛的情況下，漢武帝根據(jù)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從而將儒家的尊玉、厚葬理念發(fā)展到了極致。

作為殮葬玉，西周還只是“玉覆面”“玉塞”，玉器更多的是以財富的意義陪葬，但是到了漢代卻變成了“玉衣”，成為保護尸身不壞的屏障，從而進入一種神仙的境界。但是，兩漢末年都經(jīng)歷了農(nóng)民大起義，起義農(nóng)民對統(tǒng)治階級的仇恨許多都發(fā)泄在了破壞墓葬上。不僅有民盜，還有官盜，歷史上曹操、孫權(quán)都曾經(jīng)發(fā)兵挖墓，以充軍餉。廣州南越王趙昧墓，如果不是孫權(quán)派去的盜墓兵將性急，恐怕就不會給我們留下這些瑰寶了。盜墓的結(jié)果造成十墓九空，地下的財寶慘遭破壞。不過，盜墓尤其是公開的挖墓取寶，也產(chǎn)生了一個副產(chǎn)品；玉器能夠保護尸身不壞的神話破滅。試想，這對玉的神秘意蘊該是多大的打擊！

有趣的是：在仙道文化時期，它有兩種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在兩漢為“殮玉護尸”階段，在南北朝是“餐玉長生”階段。漢末的動亂擊碎了人們玉能護尸的幻想，但在人們的眼中，玉還是有靈性的東西，人們開始為在神秘意蘊籠罩下的玉尋找新的出路，這就是“食玉”。本來，在遠古時期先民因為對自然現(xiàn)象沒法理解，所以想到了用心中最美好的物品——玉，去討好鬼神，認為玉是只有神靈才能夠享用的食品。到了兩晉南北朝，這一遠古留下的信息，開始刺激那些醉生夢死的富豪，既然死后玉衣沒法保護尸體不朽，難以進入神仙的世界，那還不如求個長生不老。而達到這一目的的捷徑就是吃玉，深受這一思潮影響的是漢民族統(tǒng)治的南朝。

據(jù)晉人葛洪《抱樸子》記載，當時有一《玉經(jīng)》，專門指導(dǎo)人食玉，方法是：“以烏米酒及地榆酒化之為水，亦可以蔥漿逍遙之為液，亦可餌以為丸，亦可以燒以為粉，服之一年以上，入水不沾，入火不灼，刃之不傷，百毒不犯也?！倍?，“服玉者壽如玉。”

南京曾發(fā)揚出兩座南朝的墓葬，墓主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在他們的腹部位置有石粉之類的塊狀東西，估計是因為長期服玉，導(dǎo)致胃穿孔、腸梗阻才不治身亡的。

南朝的這種玉的價值取向，對玉器是毀滅性的，它毀滅了大量的歷史上的玉器，也使南朝的玉器制作實在是乏善可陳。這一點上，我們不難理解歷史上各個時期人們對玉的價值取向，對“玉文化”的發(fā)展與毀滅將會有何等重大的影響。

西漢  蟬形玉琀  江蘇邢江縣姚莊村出土  

揚州博物館藏

東漢  銀縷玉衣（附玉枕）  

安徽亳州董園一號墓出土   亳州博物館藏

南朝˙宋  龍紋玉鮮卑頭 

上海博物館藏

融會文化時期（581年至1271年）

中國的玉文化，在經(jīng)歷了“敬天地，禮鬼神”“保護尸身不朽”“吃了長生不老”這幾個階段之后，等到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了，人們的認識水平提高了，“發(fā)現(xiàn)與探索”終于讓先民知道鬼神根本吃不了玉，玉也根本護不了尸，吃玉也根本沒法使人長生不老，而且吃多了還會使人送命。所有這些籠罩在人們心理上的神秘意蘊開始消除。對于儒家所提倡的“君子比德于玉”的觀點，人們大多只當作一種美好的意愿。但是玉作為一種珍稀、美麗的材料，位置并沒有降低，只是被唐人賦予了新的文化內(nèi)涵，使玉器走出了受神秘文化影響的氛圍，進入了受世俗文化影響的境地。

唐朝是一個疆域廣大的帝國，它向西一直影響到歐洲的里海，大國的心態(tài)使它以對外來文化采取兼容的態(tài)度。而且唐代的皇帝為了證明其血統(tǒng)高貴，將戰(zhàn)國的哲學家老子認作了祖先。因此儒家對于玉文化的闡釋，沒有什么包袱。總的說來，唐朝是一個比較開放的時代，尊道教為國教，對佛教也積極引進，對儒家，則用科舉制度加以籠絡(luò)，給讀書人以出路。文化的兼容使唐代玉雕中開始出現(xiàn)了深目高鼻的“胡人”，而且多是“獻寶”“歌舞”的形式出現(xiàn)的。佛教藝術(shù)及西亞、中亞的藝術(shù)都出現(xiàn)在唐代的玉雕之中。

宋太祖用和平方式“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quán)”，在政治上制定了“偃武修文”的國策，并徹底廢除了歷史上延續(xù)幾千年的門閥制度，進一步完善了科舉制度，使得下層人士能通過讀書走上仕途。正如《神童詩》上所說的：“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想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因此極大地刺激了宋代的文化發(fā)展，使之成為中國文化發(fā)展的高峰時期，書法、繪畫、建筑、陶瓷、文學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令后人望塵莫及。但是“偃武”的結(jié)果卻使宋朝從立國開始就處在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壓力之下，這種壓力最先來自遼，后來是金，最后被元朝滅亡。

由于“偃武”，有宋一朝，邊患不斷；由于“修文”，刺激了廣大讀書人。因此，從兩方面講，宋人都既渴望能夠安居樂業(yè)，又渴望改善現(xiàn)今的生活狀態(tài)。在宋代的墓葬中有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就是陪葬硯臺，這是宋人希望通過陪葬硯臺來保佑自己的后代能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一個佐證。在玉器制作上，宋人將自唐代以來的世俗觀念進一步推向高潮。在宋玉中，童子題材、花鳥題材大量出現(xiàn)，充分反映了宋人對“蓮（連）生貴子”從而改變家族社會地位的期盼。

唐    鳳紋海棠形瑪瑙盤 

上海博物館藏

唐   胡人伎樂紋帶銙   

上海博物館藏

 宋  執(zhí)蓮?fù)? 上海博物館藏

草原文化時期（907年至1368年）

遼代立國時間比宋代還要早幾十年，中華民族大家庭經(jīng)過多年的糅合及文化滲透，使得少數(shù)民族也開始喜歡上玉了。遼金人將本民族春秋狩獵的審美取向體現(xiàn)在玉器上，出現(xiàn)了大量的“春水玉”和“秋山玉”，以及一種鑲嵌在帽子上的——帽頂。

元朝統(tǒng)一中國后實行了倒行逆施的民族政策，將人分成四等：蒙古人、色目人、漢人（金代統(tǒng)治的北方地區(qū)的漢人）、南人（南宋統(tǒng)治地區(qū)的漢人）。把職業(yè)也分成十等：官、吏、僧、道、醫(yī)、工、匠、娟、儒、丐，在宋代生活最有滋味的讀書人一下子變得連妓女都不如了。而且元朝前期科舉制度盡廢，幾乎斷送了讀書人的前程。為了生存，大批讀書人紛紛涌入他們最容易操持的營生，投入到工藝品制作的隊伍，為這個行業(yè)輸入了高品味的文化。在玉器制作上，元代繼承了宋、遼、金的全部題材，只是顯得更加氣勢磅礴，在技術(shù)層面上說，是在大處著眼，不太注意細節(jié)。

遼  白玉飛天  遼寧喀左縣白塔鄉(xiāng)遼墓出土  遼寧省博物館藏

金  春水玉飾  上海博物館藏

元    透雕蓮鷺紋玉爐頂   上海博物館藏

吉祥文化時期（1368年至1911年，并影響至今）

明代的統(tǒng)治權(quán)回到漢族人手里了，社會上涌現(xiàn)了大批市民階層，他們有錢，但水平有限，對歷史文化的知識不甚了了，對眼前的事物喜歡跟風。明人文震亨的《長物志》就記載了明人喜歡當代藝術(shù)品的情況。當時，時大彬的紫砂壺、張鳴歧的銅手爐，還有陸子剛的玉雕，都被吹得神乎其神。明人對玉雕當然喜歡，但整個社會的需求是品味不高，做工粗放的玉雕，被稱為“粗大明”，連江西王墓里出土的部分玉器都是今天的收藏家不屑一顧的粗劣貨。當然，明代也有精品，如前面所提的陸子剛所代表的“南細工”，但在明代，玉器的雕工粗放是其主流。

清朝又是少數(shù)民族當家了，但這個民族有文化，他們是金人的后裔，金人是一個全盤接受漢文化的民族，連官印都是漢字。清朝初期，內(nèi)亂外患一直不斷，三藩作亂、葛爾丹反叛，直到乾隆二十五年才最后將反叛平定，新疆回歸中國叛圖。從此，和田美心不需通過貿(mào)易，直接進入中原地區(qū)，解決了玉雕的原料問題，精美的玉雕開始大量出現(xiàn)。奇怪的是，清代的玉雕在題材上并沒有重溫“春水秋山”的舊夢，而是全盤繼承了宋代以來充滿生活意味的題材，并將明代出現(xiàn)的“諧意隱喻”題材推向高潮。如雕一只鶴站在海島上，面向太陽，叫“一品當朝”；雕兩只螃蟹夾了支蘆葦，叫“二甲傳臚”；雕三只羊加一個太陽，叫“三陽開泰”；雕一條枝干幾個荔枝，叫“一本萬利”；一支筆、一個銀錠、一只如意，叫“必（筆）定（錠）如意”，等等。和上古時代相比，玉器已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神圣感，已降到一般工藝品的地位，完全被世俗化了。

清  三螭紋玉觚  上海博物館藏

清   碧玉碗   遼寧省博物館藏

以上文字，只是“玉文化”的梗概，而且是一個十分粗略的梗概。但是，我們從中可以大略地了解中國玉文化在各個歷史階段體現(xiàn)的不同價值，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表現(xiàn)形式。需要注意的是“神秘文化”為“上游文化”它會對“世俗文化”形成影響；而作為“下游文化”的“世俗文化”，則不會對“神秘文化”做出影響。在各個文化階段，界限也不是整齊劃一的，后期的文化會或多或少地保存前期的時代氣息，只是這種前期的氣息不再是主流而已。了解了這種情況，不僅能對大量流散在民間的玉器進行鑒別（仿古玉和偽古玉不在本文論述范圍之內(nèi)），而且對那些考古發(fā)揚的古代墓葬中的玉器，也能進行更好的斷代。

當然，以上所闡述的只是對中國古代玉器“文化層面”的知識，如果要真正識別一件古代玉器，還必須具備“技術(shù)層面”的知識，即要對每一件古代玉器的材料、器形、紋飾、雕工和沁色（或包漿）全面分析。這個“形而下”的問題，將是另外一篇文章討論的內(nèi)容了。

 本文摘自《中華瑰寶》雜志2017年2月號總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