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嵚

一：大唐雪恥更痛快

作為中國古代史上兩個威名遠播世界的王朝，漢唐兩大王朝一樁“同命”的大事：雪恥。

比如西漢開國時，漢高祖劉邦就差點在白登山被匈奴包餃子。后來雖然驚險脫困，卻也迫于貧弱國力，咬牙定下和親策略，靠著送公主錢財，勉強跟匈奴維持和平。直到憋氣準備了七十年后，才終于在漢武帝年間再度亮劍。然后數(shù)十年追亡逐北，歷經(jīng)幾代帝王苦戰(zhàn)，終于殺得匈奴逃的逃降的降，打出漢朝赫赫天威。

相比之下，大唐王朝的雪恥，卻是痛快的多。雖然開國戰(zhàn)爭時，就被東突厥各種欺負，唐高祖李淵也被一度向東突厥稱臣，比漢朝和親還要屈辱。建國后也是動不動挨揍，甚至唐太宗李世民龍椅還沒坐熱，東突厥二十萬大軍就殺到長安城外渭水邊上，唐太宗忍痛咬牙砸錢，才算“喂”的這群強敵滿意而歸。但大唐“憋氣”了才三年，就在貞觀三年（629）冬天勇敢亮劍，十萬唐軍冒雪突擊，把驕橫的東突厥汗國一擊盡滅。昔日恥辱一戰(zhàn)洗雪，大唐“天可汗”的國威傲視東方。如此酣暢淋漓的雪恥速度，著實痛快。

那么問題來了，同是大一統(tǒng)王朝，同是開國百廢待興，同是面對北方強敵威脅。為何大唐的雪恥，要比漢朝更為快速迅烈？首先一樁繞不開的原因，就是“運氣”。

二：大唐家底更厚實，但東突厥比匈奴更狠

比起漢朝開國時，天下殘破到人口凋零，漢高祖出行都湊不齊車馬的慘狀，同樣建立在戰(zhàn)亂廢墟上的唐朝，家底實在好太多。

開國時的大唐王朝，人口經(jīng)濟損失同樣慘重，一直到唐太宗登基時的貞觀初年，唐朝的關(guān)中與山東地區(qū)，依然是連年旱災霜降。北方大地一度“千里無煙”。但扔下這爛攤的短命隋朝，卻也給唐朝留下了一個重要遺產(chǎn)：糧食。哪怕隋末天下四處大亂，隋朝竭盡民力搜刮的糧食，依然裝滿了從中原到關(guān)中的大小倉庫。以唐朝名臣馬周的說法，隋朝西京府庫的存糧，一直供唐朝用到貞觀年間。這份家底，確實比窮到家的漢初厚實。

而曾經(jīng)被迫向東突厥稱臣，而后又在玄武門之變后退位的唐高祖李淵，短暫的執(zhí)政期間，也給唐朝留下了另一個重要家當：水利工程。唐高祖年間，唐朝完成了陜西龍門的黃河水引進工程，山西臨汾的高粱堰灌溉工程也快速完成。這些及時竣工的重大工程，確保內(nèi)憂外患的唐王朝，有了更強的扛風險能力，開始放心的休養(yǎng)生息。

至于冷兵器時代的重要決勝資源戰(zhàn)馬，唐朝也比漢朝富裕得多，雖然隋末戰(zhàn)亂期間，隋朝苦心培育的戰(zhàn)馬大多散失。但拜隋朝完備的馬場建設(shè)所賜，唐太宗依然獲得了五千匹優(yōu)良種馬，其中兩千匹更是當時縱橫天下的東突厥馬。這些好馬全數(shù)被唐太宗放牧在隴右馬場，而隋朝成熟的馬匹飼養(yǎng)制度和畜牧科學，也被唐朝完美繼承。

于是短短數(shù)年間，唐朝戰(zhàn)馬滾雪球增加，單隴右馬場一地，四十年間馬匹就從五千匹暴增到七十萬匹。哪怕僅僅三年以后，即貞觀三年唐朝反擊東突厥時，大唐也已經(jīng)擁有了充足的騎兵力量。

正是憑著這優(yōu)厚的底氣，比起開國時一直休養(yǎng)生息，直到漢文帝中期起才開始軍隊升級的漢朝來，唐朝開國時，卻可以放心兩手抓，一邊厲行輕徭薄賦，全力發(fā)展生產(chǎn)，另一邊軍隊建設(shè)不放松，牢記渭水之恥的唐太宗，不惜重金厲行十二軍建制，甚至親自帶著軍士在顯德殿訓練，全力打造一支精銳部隊?？焖俑咝У膫鋺?zhàn)，正來自這支線恢復的國力。

如果只看這幾條，唐朝能快速雪恥東突厥，似乎要歸功于運氣好。但另一個殘酷事實證明，這絕不只是運氣的事兒——東突厥，是一個比匈奴更強大的對手。

同是稱雄草原的游牧汗國，比起技術(shù)落后的匈奴來，東突厥的重要優(yōu)勢，就是技術(shù)與貿(mào)易優(yōu)勢。早在南北朝時期，他們就以冶煉著稱于草原，甚至有“鍛奴”的美譽。而且由于控制了絲綢之路，東突厥人也能夠通過貿(mào)易，從中亞地區(qū)源源不斷得到技術(shù)與商品。憑此武裝起來的東突厥軍隊，配備更精良的鐵器裝備，以唐太宗的說法，到了“以甲胄為常服”的地步。

裝備更精良的東突厥人，雖說在隋朝鼎盛時，沒少在戰(zhàn)場上吃虧，但在唐朝開國時，卻一度壓著唐朝打。唐高祖年間時，受夠東突厥窩囊氣的唐高祖，也曾一怒向東突厥開戰(zhàn)，結(jié)果卻是連戰(zhàn)連敗，特別是625年的朔州大戰(zhàn)，唐朝右衛(wèi)大將軍張瑾全軍覆沒。626年的會寧與蘭州大戰(zhàn)，東突厥更是來回橫掃，幾乎如入無人之境。被打怕的唐高祖李淵，在太子李建成攛掇下，甚至一度想燒掉長安城，遷都到河南鄧縣一帶去，幸虧被還是皇子的李世民拽住了。

除了被動挨打外，開國的唐朝，其實也不少自挖坑，在當時的唐朝太子李建成的力主下，為躲避東突厥威脅，唐朝竟一度把隋朝時的五原要地全數(shù)放棄，叫東突厥放牧到黃河以北的榆中一帶，等于是北方開了大天窗。為什么唐太宗剛登基就被東突厥懟到渭水邊？就是這已故的“好哥哥”李建成挖大坑。

所以，面對這個空前強悍的對手，踩著“挖坑大哥”李建成登上皇位的唐太宗李世民，只靠“家底”顯然不夠。唐朝致勝的重要原因，就是高人一籌的戰(zhàn)略格局。

三：戰(zhàn)略格局致勝

其實，當初登基的唐太宗李世民，被東突厥人在渭水邊一頓敲詐勒索后，他就咬牙切齒的說出一句名垂青史的豪言：將欲取之，必固予之。

但誓言“取之”的唐太宗李世民，卻并非一腔熱血亂打。除了三年如一日厲兵秣馬，拼命提高唐軍裝備戰(zhàn)力外，他所做的，更是古代中原王朝戰(zhàn)爭史上，前所未有精細的戰(zhàn)略布局。

首先一個舉措，就是在東突厥眼皮底下打個釘子：張公瑾出任代州都督。張公瑾，這位策劃“玄武門之變”的唐太宗智囊，這下又被唐太宗用在刀刃上，在毗鄰東突厥的戰(zhàn)略要地上，一邊整軍備戰(zhàn)，一邊緊盯東突厥境內(nèi)的一舉一動。以他精確洞察力和強大情報搜集能力，不停搜羅解析東突厥的軍政變化，曾經(jīng)在來去如風，動輒就荼毒一片的東突厥鐵騎，從此在唐太宗眼里，漸漸沒有秘密。

就在緊盯東突厥的同時，面對北方草原戰(zhàn)云密布的局勢，洞悉東突厥內(nèi)情的唐太宗，也開始了舉重若輕的分化瓦解。東突厥的二號人物突利可汗，經(jīng)過唐王朝一連串成功的“情報戰(zhàn)”，終于從跟唐王朝互通書信往來，到徹底被唐太宗牢牢拉住。就是在唐朝亮劍反擊的前夜，突利可汗就送來表文，表示愿意歸附。也叫唐太宗輕松一聲感嘆：“（東突厥）非窮困，肯如此乎”——強大的東突厥，衰敗已不遠了。

更空前的是，唐朝無孔不入的滲透，也“伸”到了東突厥治下的各部落里，多年的暴虐征戰(zhàn)，東突厥各部落怨聲載道，大唐的關(guān)懷，卻是恰到好處來到：東突厥東部的契丹等部落，很快歸附了唐朝，東突厥西北部的薛延陀汗國，也繞過大半個草原來到長安朝見，變成大唐冊封的“真珠毗伽可汗”。一統(tǒng)草原的東突厥汗國，在大決戰(zhàn)開始前，就這么被唐王朝步步為營，瓦解成一盤散沙。

于是，到了貞觀三年八月，一直負責對突厥情報的張公瑾，終于為唐太宗發(fā)出了振奮的聲音：此時大唐出兵，已經(jīng)有六大必勝理由：突厥可汗暴虐失民心，突利可汗反叛，薛延陀汗國反叛，突厥境內(nèi)天災，突厥可汗內(nèi)部矛盾重重，突厥境內(nèi)的被擄漢人群起響應(yīng)，將接應(yīng)朝廷大軍到來。

所有這一切，都隨著十萬唐軍的冒雪出擊，一一得到驗證，一邊是唐軍連戰(zhàn)連捷，一邊是薛延陀等部落紛紛參與，奮起“群毆”突厥。大唐王朝的大國崛起，就以這摧枯拉朽的方式，順風順水完成。

恩恩怨怨，歷經(jīng)千年，自然已成過往。但這場三年不晚的精彩雪恥，真正值得銘記的意義，卻是格局超遠的大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