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杜甫最好的詩,大多數(shù)人會想到《登高》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被譽(yù)為古今七律第一
或者是杜甫的《絕句》: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似一幅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風(fēng)景畫
然而我認(rèn)為最能展現(xiàn)杜甫神鬼筆力的詩是下面這一首:
秋興八首(其一)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fēng)云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杜甫寫秋興八首時正寓居四川夔州,正是唐大歷元年,次年,安史之亂平定,而大唐帝國已不可逆轉(zhuǎn)地衰落下去,其時據(jù)杜甫去世只剩四年光景,正當(dāng)深秋時節(jié),感嘆楓葉無邊,杜甫心中的大河長江依舊濁浪滔天,萬里家國籠罩在陰云之中。
世事無常,盛衰無常。
整篇八首律詩,從夔州秋景寫起,思緒綿延到千里之外的長安,杜甫暮年飄零,面對著凋傷的楓林和陰森的巫峽,面對著浩瀚天地的寂寥,不禁感嘆大唐由盛而衰,心中無限傷國憂民之感。
特別是最后一句“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詩句中并未描寫任何情感,只是簡單的說道天氣冷了,白帝城上搗制寒衣的砧聲一陣緊似一陣,卻在字里行間彌漫出無限荒涼,一“寒”一“催”,一“高”一“急”,字字如刻在歷久的光陰里,古今多少興亡,多少沉浮,欲說還休。如此神鬼筆力,需要多少顛沛流離,國破家亡的不幸,經(jīng)歷多少寒來暑往的沉淀,才能在筆尖如此“泣鬼神”?正如杜甫的另一首詩說道: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guān)。
那些最動人的詩句,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觸動人內(nèi)心的洪荒。
杜甫不愧是詩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