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首[唐補127] 秋興八首(其一) 杜甫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寫作背景] 一路東下,走走停停,到了765年9月,到了云安縣(今重慶云陽)時,停了下來。 因為他病了,舊病復發(fā)。 資料顯示,杜甫主要有3種?。猴L濕、肺病和糖尿病。 說說他的糖尿病。 詩人自己說,這病已有20多年,現(xiàn)在杜甫多大? 54歲,也就是大概30左右得了這病。糖尿病屬富貴病,詩人35歲開始進京求仕,然后就是吃不飽穿不暖,得這病的幾率簡直為零。 據(jù)我所知,這病即使營養(yǎng)再足,再懶惰少動,短時間內(nèi)也休想沾邊,一定是多年積累所至。而35歲以前,杜甫主要漫游,其活動量堪比越野馬拉松。 所以,我懷疑是遺傳。 之所以說這個,是避免猜測在成都草堂時,他好吃懶做。 云安縣的縣令姓嚴,嚴縣令對杜家人倍加照顧,一直到了第2年(766)的春末,病情才見好轉(zhuǎn)。 養(yǎng)了半年多才見好轉(zhuǎn),傳達一個重要信息,杜甫的身體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多年的奔波操勞。寫到這,心有些沉。 詩人終年59歲,現(xiàn)在54,還有最后5年,他的每一步,令后人珍惜關注。 病情好轉(zhuǎn)的杜甫,決定啟程。 到了夔(kuí)州(今重慶奉節(jié)縣)時,又停了下來,2個原因: 1.身體沒有完全恢復,又有了反應,不得不停下來。 2.夔州對詩人有著特別的吸引力,著名的白帝城,這個,一定令詩人向往已久。氣候適宜,如果能順利稼穡,住下來,也未嘗不可。 終極目標不是湖北嗎,怎么變掛了? 走一步算一步,沒準。起初湖北,是因為當時湖北比較安穩(wěn),戰(zhàn)亂波及較小,而且湖北有親戚。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安史之亂”雖然結(jié)束,但藩鎮(zhèn)割據(jù),內(nèi)奸作亂,狼子野心,明爭暗奪,戰(zhàn)火紛飛的大唐,已沒有安寧之處。 親戚又怎樣,詩人的經(jīng)驗還不夠深刻嗎? 親戚這東西,很多時候就是家門前的那個小超市,促使你養(yǎng)成習慣性消費。而一旦有事,它不會是民政局,最多是街道老大媽。 除非一奶同胞。 先住下再說。 也許詩人自己也沒想到,這一住,就是1年9個月。 這1年9個月里,詩人有了重大變化,是他繼成都之后,第2個人生關鍵階段。 有一個問題,必須交待,現(xiàn)在的杜甫,窮嗎? 不窮。杜甫實在,自離蜀以來,還沒訴過苦,即使他在云安養(yǎng)了半年的病,費用不菲。 上次離蜀之前,梓州刺史章彝給了足夠的路費,沒用上。嚴武2次鎮(zhèn)蜀,殷殷照顧,況且詩人還上了半年的幕府。 初來乍到,環(huán)境不熟悉,再加身體有恙,詩人雇了仆人,幫助料理。 到了秋季,終于安定下來,一家人的生活走上正軌。 但國家不安定,黎民涂炭,內(nèi)憂外患。秋的蕭瑟,令隨時關注國家命運的杜甫,感慨不已,寫下了這組著名的七律。 可以說,這組律詩,代表著詩人當時水平的最高峰。 我們讀。 [本詩簡析] 秋興:秋天引發(fā)的感思。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玉露:白露。 蕭森:蕭瑟陰森。 秋天的楓葉,或者黃色,或者紅黃相間,或者紅色。當“凋”的時候,它的主體顏色應該是紅色,或者純紅。這種顏色,非常的艷。 艷麗紅葉,點點露珠,它們相得益彰,紅的更紅,透的更透。如果心情好,這無疑是一種美,一種晶瑩艷麗之美,反之,則是一種“傷”,一種艷麗凄涼的“傷”。 如果只是一棵樹“凋”,給詩人的沖擊可能不大,“林”字太好,一下子,大面積“傷”。 “玉露”點明了時間,秋天的早晨,那種瑟瑟的冷,這“傷”,加重了。 特別說明: “玉露”不是主語,“凋傷”不是謂語,“楓樹林”也不是賓語。 “玉露”與“楓樹林”是2個并列名詞,“凋傷”是“楓樹林”的修飾。 “凋”是自然屬性,而“傷”則是主觀意向,一定是詩人自己“傷”。 他“傷”什么? 詩人所在的夔州,離巫山巫峽還較遠,大概8公里,而離他最近的,是瞿塘峽。 為什么不寫瞿塘峽,難道此時杜甫正在巫山巫峽? 從這首詩的最后1句“白帝城高急暮砧”判斷,他就在夔州。 到底為什么? 大面積渲染一種氣氛,詩人所在的“楓樹林”已經(jīng)“凋傷”,放眼而望,“巫山巫峽”同樣凋傷,“氣蕭森”是“凋傷”的另類表達。 如此大面積有意識地通過寫景來表達一種“傷”的氛圍,在杜甫詩中少見,尤其在律詩中,尤其在他生活相對安穩(wěn)的時候。 同一個問題,再次提出,他到底“傷”什么? 只是因為楓葉的凋零嗎?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 兼天:連天。 塞:關隘險要之處。 塞上:指詩人所在位置的高山。 地陰:地面陰暗,山上的云遮陽而致。 長江激流,波浪滔天。“塞上”,烏云密布,地面,陰森幽暗。 如果第1聯(lián)只是秋的蕭瑟,那么這2句,激烈恐怖。 氣氛太強。 “三峽”中,瞿塘峽最雄偉險峻,“江間波浪兼天涌”這句,佐證詩人就在夔州。 按律詩規(guī)則,下面就要抒情。特別想知道,他是怎樣的“傷”? 繼續(xù)。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去年重陽節(jié),也就是765的重陽節(jié),詩人參加了一次賞菊宴會,寫了一首詩《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 開篇2句: “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秋天的花都已落盡,獨有菊花開滿枝頭。) 最后2句: “萬國皆戎馬,酣歌淚欲垂?!保ㄌ煜麓髞y,酒酣而歌之時,欲垂的,是眼里淚。) 當時,詩人也許內(nèi)心期盼,明年的菊花再開時,國泰民安。那時候,我的眼中將不再有淚(他日淚)。 而今,菊花又開,今日淚就是去年的“他日淚”,沒想到,還是流了,因為戰(zhàn)亂沒有結(jié)束。 再流淚,戰(zhàn)亂是因,更深的因,則是有家不能回。 漂泊在外,能不想家嗎?尤其現(xiàn)在的杜甫,有病在身,反復發(fā)作,他還有康復的信心嗎?是否在心里,有一種生命即將結(jié)束的不祥預感? 這才是本詩中的關鍵之關鍵,至此,我們知道了他心中的“傷”。 落葉歸根,可以說,這是所有中國老年人的愿,看著那只被系著的孤舟,不能解,不能乘之而行,急。 這時候,回到第1聯(lián),看到楓葉凋零的時候,也許想到了自己有病的身體,生命將盡,即刻感覺到了整個空間的窒息。 而第2聯(lián),將景色描寫的那樣激烈陰森,其實是他的內(nèi)心寫照。因為一想到自己的病,他就怕,怕死,這種怕的背后,是自己走后對家人的不放心。我一直堅信,他對家人的愛。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催刀尺:催人趕制寒衣。 砧(zhēn):搗衣石。 讀這聯(lián),一定要結(jié)合第1聯(lián)。 第1聯(lián)中的“玉露”,點明清晨,而這聯(lián)中的“暮”,則是到了晚上。 杜甫一整天? 本來就歸心似箭,“傷”了一天,夜暮降臨時,傳來的陣陣搗衣聲,雪上加霜。 在他聽來,這些搗衣聲,是如此之“急”,聲聲入耳,聲聲撞心。 這2句,顯然是倒裝。老年病杜甫,聽到搗衣后,是否有一種即刻回洛陽,趕緊讓妻子做寒衣以備途中御寒的沖動? 可憐同情疼。 解析完畢。 ======================================== 這是《秋興八首》中的第1首,嚴格按律詩布局,聲韻對仗沒有任何問題,“起承轉(zhuǎn)合”處,過渡自然。的確精品。 老年有病,急于回家的杜甫。 秋興八首(其一) 杜甫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謝謝閱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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