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9日，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以及執(zhí)政的正義與發(fā)展黨（AKP，簡稱正發(fā)黨）領(lǐng)導人們在伊斯坦布爾老城的耶尼卡珀（Yenikap?）舉行了名為“征服伊斯坦布爾563年”（?stanbul’un Fethinin 563. Y?l?）的盛大典禮——把“新奧斯曼主義”作為政治理想的正發(fā)黨，自然不吝借此大做文章，在土耳其人面前構(gòu)筑其帝國美夢，新上任的總理兼正發(fā)黨黨魁比納利·耶爾德勒姆（Binali Y?ld?r?m）也藉此秀了一下新領(lǐng)袖風采。

意大利畫家Fausto Zonaro畫筆下的穆罕默德二世（II. Mehmet）征服君士坦丁堡，1903。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在土耳其人看來，是奧斯曼帝國對拜占庭人的征服，是他們歷史上滿載勝利喜悅的輝煌一頁，但是在希臘人眼中，這個“征服”恐怕要換成“入侵”——原來居住在這座東羅馬帝國都城的希臘人，或逃往其他國家，或留下來接受其（相較于穆斯林）二等公民的身份。然而，在之后約四個半世紀的奧斯曼帝國的統(tǒng)治之中，許多希臘人在其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領(lǐng)域發(fā)揮過重要的作用：很多奧斯曼蘇丹的配偶是希臘人，例如執(zhí)掌國家大權(quán)的皇后柯塞姆蘇丹（K?sem Sultan, 1590-1651），是被掠入皇宮的希臘女奴（演繹其生平的連續(xù)劇《Muhte?emYüzy?l K?sem》正在土耳其熱播）；奧斯曼帝國最偉大的建筑師錫南（Mimar Sinan, 1489/1490-1588）很有可能是出生于卡帕多奇亞的一個希臘基督徒家庭；現(xiàn)代土耳其繪畫和考古學的奠基人奧斯曼·哈姆迪·貝伊（Osman Hamdi Bey, 1842-1910），其父大維齊爾易卜拉欣·艾德海姆·帕夏（?brahim Edhem Pa?a）是在希臘獨立戰(zhàn)爭時期，從希俄斯島（Chios）被帶入伊斯坦布爾的希臘孤兒（德拉克羅瓦的《希阿島的屠殺》描繪的就是奧斯曼軍隊在希俄斯島上對希臘族反抗者的屠殺）。

土耳其的熱播宮廷劇《Muhte?em Yüzy?l K?sem》的海報。

俯瞰金角灣的蘇萊曼尼耶清真寺，是建筑師錫南的代表作。

奧斯曼·哈姆迪·貝伊（Osman Hamdi Bey）在俗稱“人頭山”的內(nèi)姆魯特山（Nemrut Da??）的考古現(xiàn)場，1883。

德拉克羅瓦的《希阿島的屠殺》，1824。

在希臘從奧斯曼帝國取得獨立之后，希臘和土耳其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也因領(lǐng)土交換、人口交換和塞浦路斯等問題時而激化，如今，僅有少量的希臘人留在土耳其，他們被稱為Rum（意為羅馬人），在希臘的東北部色雷斯地區(qū)，也有少量土耳其人居住。從土耳其各處遷入希臘的希臘人，建立起新的街區(qū)，例如雅典的新愛奧尼亞（Nea Ionia，愛奧尼亞為現(xiàn)今土耳其的愛琴海地區(qū)）和新士麥那（Nea Smyrni，士麥那為伊茲密爾的舊稱），而在土耳其的一些城市，不少街巷被命名為塞拉尼克（Selanik，土耳其語中對希臘第二大城市薩洛尼卡的稱呼），在伊斯坦布爾的一些希臘東正教堂仍在使用，名義上的正教會的最高神職人員君士坦丁堡牧首仍駐于芬內(nèi)爾（Fener）的圣喬治主教座堂。

位于伊斯坦布爾的芬內(nèi)爾的圣喬治主教座堂。

希臘人和土耳其人在一起生活了400多年，彼此之間的風俗、文化互相影響，滲透，甚至在安納托利亞中部形成了一個名為卡拉曼里人（Karamanl?lar）的群體——他們是東正教徒，說土耳其語，但是用希臘字母書寫，也使用很多希臘語的借詞。實際上在現(xiàn)代希臘人和土耳其人的生活當中，依然保持著許多相似之處。

希臘和土耳其的一些民族音樂，有著非常相似的特點，當然，在這兩個國家，阿拉伯風格（Arabesque）都非常流行——婉轉(zhuǎn)悠揚的曲調(diào)極為相似，只是歌詞的語言不同。今年希臘參加歐洲電視歌唱大賽的曲目《Utopian Land》雖然沒能進入決賽，但是其用弦樂器開曼徹（kemen?e）營造出來的具有本都（Pontus，土耳其的東部黑海地區(qū)）特色的配樂和穿插在視頻之中的呼戎（horon）舞蹈，都與土耳其黑海地區(qū)的民族樂舞如出一轍。此外，希臘的都市民樂rebetiko受到土耳其木卡姆（makam）的影響，演奏rebetiko的主要樂器布祖基琴（bouzouki）的名字源自土耳其語，與土耳其樂器巴拉馬（ba?lama）很相似，但是聲音更為清脆、悅耳。流行于土耳其愛琴海地區(qū)的宰依拜克（zeybek）舞蹈，在希臘被稱為zeibekiko，正是原來居住在小亞細亞的希臘人將其帶入希臘。

希臘樂隊Argo的歌曲《Utopian Land》MV中的呼戎舞。

演奏rebetiko，中間的樂器為布祖基琴。

土耳其愛琴海地區(qū)的zeybek舞蹈。

希臘和土耳其的相似，表現(xiàn)在飲食方面，就更是不勝枚舉。從街頭小吃說起，著名的土耳其旋轉(zhuǎn)烤肉d?ner，在希臘被叫做gyro（這兩個詞語都是“轉(zhuǎn)”的意思，因為都是一大坨肉被串起來轉(zhuǎn)著烤……從早烤到晚），土耳其的烤串兒?i? kebab?在希臘被叫做souvlaki，但是希臘有豬肉版，而且就我所見，多采用煎烤的做法，配上tzatziki醬、薯條、洋蔥和番茄等，用pita餅卷起來，個人認為比我在土耳其吃到的類似食品好吃，而且在希臘的烤肉快餐店可以點啤酒喝。

土耳其的d?ner或者希臘的gyro，都是一大串轉(zhuǎn)著烤的肉。

以pita餅卷起的souvlaki。

土耳其人的早餐明星芝麻面包圈simit，在希臘被叫做koulouri（曾買到koulouri的包裝紙上印著伊斯坦布爾的圣索菲亞教堂的圖案，并寫著π?λη?——這個polis，指的正是希臘人眼中的故都君士坦丁堡），但是希臘版較為松軟。另一通常作為早餐的土耳其面食b?rek在希臘則被叫做boureki，其中菠菜餡兒的boureki是我在希臘的幾天的早餐最愛。

Simit vs. koulouri.

菠菜餡兒的boureki。

希臘沙拉，在希臘語里被叫做鄉(xiāng)村沙拉（horiatiki salata），在土耳其語里則被稱作牧羊人沙拉（?oban salatas?），而用來制作希臘沙拉的feta奶酪，在土耳其被稱為白奶酪（beyaz peynir），是土耳其人早餐和下酒的最愛之一。酸奶，在土耳其語中是yo?urt（實際上英文中的yogurt正是來自土耳其語），在希臘同樣備受喜愛，通常這兩個國家的酸奶都是不加糖的，并時常被摻在飯菜當中——不過這種香醇濃厚的酸奶（尤其是加了凝脂奶油kaymak的），撒上糖晶、干果或水果，味道完爆國內(nèi)任何品牌的酸奶。然而，在美國銷量第一的希臘酸奶品牌Chobani的所有者卻是出生自土耳其的庫爾德人。此外，在希臘還有很多凍酸奶店鋪，顧客可以往自己的凍酸奶里加入各種干果、水果、糖果，最后稱重結(jié)賬——這一甜點可以說是夏日消暑佳品。土耳其咖啡，在希臘當然被叫做希臘咖啡，但是終歸它們都是來自阿拉伯世界。

希臘的凍酸奶品牌Yogolicious。

香濃的土耳其咖啡，是用名為cezve的容器煮成。

希臘的傳統(tǒng)小酒館taverna，在土耳其被叫做meyhane，而土耳其的meyhane文化，正是源自君士坦丁堡的基督徒，尤其是希臘人。在這種小酒館，人們可以品嘗到肉類、魚類、貝類、奶酪、酸奶、沙拉、水果、葡葉卷、醬汁等組成的各種小吃，這些小吃在希臘語里統(tǒng)稱為mezes，在土耳其語里則被叫做meze（有“味道”、“小吃”的意思）。而小酒館的真正明星，則是希臘的烏佐酒（ouzo）或土耳其的拉克酒（rak?），這兩種茴香酒極為相似，兌水后呈乳白色，因此拉克酒在土耳其有個別稱是“獅子奶”。我喝過的幾種烏佐酒，都比拉克酒要甜一些。據(jù)說，好品質(zhì)的烏佐酒要使用產(chǎn)自愛琴海上的萊斯沃斯島（Lesvos）的茴香和希俄斯島（Chios）的乳香脂，而這兩個島都隔著極窄的海峽，與土耳其的陸地相望。

各種各樣的meze。

Ouzo vs. rak?.

——在電影《占水師》中，在與希臘人激戰(zhàn)之后，土耳其軍官擲給澳洲占水師一小瓶透明的酒，占水師檢視了一番后問道：

“Raki?”

“Ouzo. Same m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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