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界的四大坤旦 即“上海四大名旦”。30年代,由于北方出現(xiàn)了“四大名旦”,上海新聞界不甘落后,也由部分推舉出上海四大名旦:趙君玉,劉筱衡,小楊月樓,黃玉麟。但這一名單井未獲得廣泛承認,流傳不廣。還有一部分輿論界的人士認為”上海四大名旦”應(yīng)為:馮子和,毛韻珂,歐陽予倩,小楊月樓。其實除這幾位以外,當時在上海著名而有成就的京劇旦角還有:賈壁云,芙蓉草,王蕓芳,王蘭芳,王靈珠等,但都因為各種原因,未能保持穩(wěn)定的藝術(shù)聲望。上海四大名旦之說,始終不能與四大名旦井列爭衡,也未能持久存在。 中國的京劇有“四大名旦”,也有“四大坤旦”。誰是“四大坤旦”?并不是上海人口中的方慧珠、童芷苓、李玉茹和吳素秋,而是見諸文字記載,為人們所共認的雪艷琴、章遏云、新艷秋和杜麗云。 清末上海的髦兒戲班 從前京劇演員只有男性沒有女性,這就是男扮女的由來。光緒中葉有了女演員,但受到歧視,被稱為髦兒戲,進不了大班。男角稱為名伶,女角則以坤角呼之,以示區(qū)別。一方面是受重男輕女封建舊觀念的支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坤角的藝術(shù)難與男性名角比擬,大都演些減頭去尾的唱工戲。上海是當時最開放的地方,光緒、宣統(tǒng)間,即有郭鳳仙專演武旦戲兼工武生,這是坤角演武戲之嚆(讀:hao)矢(嚆矢意為“響箭”,比喻“先聲”)。繼之又有武生小寶珊,寧小樓、小春來,武旦牡丹花、飛來風、一陣風等應(yīng)運而生,一時武行人才濟濟。到了清末,上海髦兒戲盛行一時。法界群舞臺有老生恩曉峰,花旦張文艷、武生小寶珊,寶善街丹桂茶園有青衣劉喜奎,武生牛桂芬,老生桂云峰,花旦白玉梅,群仙茶園有文武老生小長庚,武旦一陣風,花旦小金仙,大這爭看坤角戲,并且掀起一股捧角(坤角)風,好不熱鬧。然而好景不長,猶如曇花一現(xiàn),民國成立后反而日趨衰落,但是北京當時的女演員多習(xí)秦腔,即使清末名噪京華的劉喜奎、鮮靈芝、金玉蘭、小香水、金鋼鉆輩,也無不出身梆子班。所有后來的京劇界成名的女演員,十九來自上海,因而追本溯源,上海可稱得上是坤角的發(fā)祥地。 男女合演和坤班興起 辛刻鼎革后,北京城一度市面蕭條。一九一三年,袁世凱就任大總統(tǒng),唐少川(紹儀)組閣,趙智庵出長內(nèi)務(wù)部,為了繁榮市面,維系人心,開男女合演之禁。俞菊笙的兒子武生俞振亭,是梨園行長袖善舞的一位能人,他見有機可乘,首先呈報京師警察廳,在香廠建立戲棚,組成雙慶社。約來金月梅、孫一清、金玉蘭等坤角,首先舉辦男女合演,俞振亭自演大軸。由于標新立異,觀眾為之耳目一新,好奇者爭先往觀,頗具號召。京中各戲園聞風而起,自此津滬有名的女演員接踵而至,最著名的是老生恩曉峰,她能文能武,頭天打炮戲演的是《連環(huán)套》的黃天霸,與名角孟小如、榮蝶仙、劉春喜等同班,演出地點是前門外大柵欄的廣德樓。但好景不常,未幾,京中著名藝人聯(lián)名向正樂育化會(梨園公會前身)提出:“男女合演有傷風化,應(yīng)予取締”,經(jīng)呈報京師警察廳批準,限期施行。于是坤角又想繼出京。當時前門外糧食店中和園主薛翰臣創(chuàng)議組辦坤班,由清一色女演員演出,從天津約來小翠喜、金鳳奎、張小仙等人,繼之又有三慶園、慶樂園、廣德樓,于是坤班興起,從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二一年的七年間,京中坤班就有鴻順社、慶和社、崇雅社、維德社、太平社、共利社等近十家之多。當時名噪京華的京劇女演員,先后有老生李桂芬、小蘭英、姚玉蘭、姚玉英,旦角劉喜奎、張小仙、金月梅、鮮靈芝、福芝芳,武生梁春樓、梁花儂、趙紫云等,這些人可謂坤角之前輩了。 城南游藝園 一九一九年歲次已未,北京有個廣東籍商人彭秀康在香廠南角買了幾十畝荒地,開辟了一所與上海新世界“大世界”風格截然不同的游樂場叫城南游藝園。那里百戲雜陳,應(yīng)有盡有,最大的劇場演京劇,有樓廳也有包廂,日夜兩場完全由坤班演出,是“崇雅社”的班底。從上海來到北京的坤角,大都先在城南游藝園招徠顧客,一批批從上海的請坤角來演,它即為坤班演出建立了固定演出地點,也幫助了無數(shù)有才華的女演員成名。本文所談的“四大坤旦”都在那里掛過號。最早在“游藝園”一唱而紅的是碧云霞和琴雪芳。 碧云霞是謝玉山家養(yǎng)女,出生于上海,一九一三年進京,當時正是京劇鼎盛時期,都中名角薈萃,楊、梅、余鼎足而立,坤班已趨向衰退,進不了大戲園子。自從來了碧云霞,竟然轟動九城。原因有三:一、她在臺上灑得開,很會做戲,臺風冶蕩有誘惑力;二、所演劇目新穎,多為海派戲如《孟姜女哭長城》、《三戲白牡丹》等等;三、北洋軍閥大事捧場。這樣一來打破了兩條慣例,一賂只有小市民去逛的游藝園,竟然常有帶了四個馬夫乘汽車來看碧云霞戲的將軍們。京中盛大堂會原來從無坤角參加,也出現(xiàn)了碧云霞的節(jié)目,那時碧云霞還排演了不少新戲,其中有一出《絡(luò)緯娘》就是《紡棉花》,九腔十八調(diào)號召一時,與她配丑角張三的是朱鳳云(宋寶羅母)。提起《紡棉花》雖然是小馬五當年唱紅的,然而馬五究竟是男旦,坤角演《紡棉花》在臺上大賣色情的噱頭的,碧云霞實為始作俑者,吳素秋、童芷苓是她的后輩了。 琴雪芳原名馬金鳳(馬盛龍的姐姐),最早演于上海大世界乾坤大劇場,色藝兼優(yōu)。一度遠走南洋到菲律賓小呂宋去演出,頗獲好評,彭秀康派人把也經(jīng)香港接到北京來,京中盛傳琴雪芳到過外國,這下子可替她做了大宣傳。一九二四年她接碧云霞后隊出演于“游藝園”,以演古裝戲為主,如《麻姑獻壽》、《寶蟾送酒》、《千金一笑》等劇,當時都中只有梅蘭芳演出這路戲,如今來了個坤角俱然能之,首先驚動了“梅黨”,梅黨健將馮幼偉、吳震修等中國銀行權(quán)威人士成了座上客。很快這個琴雪芳的名字傳到大總統(tǒng)黎元洪的耳朵里,黎召她到公府演堂會,倍加賞許,琴雪芳成了進大總統(tǒng)府演戲的第一位坤伶,從此身價倍增。 碧云霞后來下嫁河南督軍寇英杰,育有一女,即現(xiàn)在的張君秋夫人謝虹雯。琴雪芳紅顏薄命,三十八歲那年就離開了人間。自從碧云霞、琴雪芳來京受到達官顯貴的賞識,坤伶又入中興時代。城南游藝園更是群芳爭妍人才輩出,繼碧、琴之后又出現(xiàn)勝過前人的雪艷琴。 選舉“四大坤旦” 北伐后遷都南京,舊時京華又是一番局面。民國十九年元旦起,北平市政府取銷男女合演禁令,第一次男女合演的戲班,還是俞振亭主持的斌慶社,庚午新正廣德樓首次演出,掛頭牌的旦角就是雪艷琴,老生是郭仲衡、王文源,花面是裘桂仙、侯喜瑞,俞振亭本人也參加演出,其余大都是斌慶社的學(xué)生,還有他的外甥孫毓,侄子俞步蘭,陣容相當堅強,從這些配角中,也可以看出當時雪艷琴的地位了。 雪艷琴原名黃詠霓,原籍山東濟南,幼從老伶工張采林學(xué)藝,后拜尚小云為師。她在京登臺時方值豆蔻年華,扮相秀麗,嗓音甜潤,自從男女合演以后,京中名角爭先約她合作,她受到“國劇宗師”楊小樓的賞識,第一個與楊配戲的坤角就是她。后來她又譚富合作,并同來上海演出。一九三三年,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約請他們拍攝全部《四郎探母》,這是最早的一部舞臺紀錄影片,在這部影片中雪艷琴扮演的鐵鏡公主,在《盜令》后,楊四郎接過令箭迫不及待要走,她與眾不同又把四郎叫回來,對他說“代我多多拜上婆婆(佘太君)”,還加唱了一大段“二六”,表現(xiàn)了四郎此去她忐忑不安的心情,恰到好處。雪艷琴也有私房戲,如《杏元和番》、《冤孽姻緣》、《活捉王魁》等,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坤角隊伍中,她是遙領(lǐng)群芳的人物。那時已有“四大名旦”的稱謂了。天津有一張《北洋畫報》是馮幼偉猶子馮武越所辦,這張畫報最多有關(guān)京劇的文字和照片,銷路很廣,他們就發(fā)起選舉坤伶“四大皇后”,該報印有選票,讀者可剪下選票選舉坤伶,投入在天津各戲院門口設(shè)立的票箱。經(jīng)過三個月的時間,開箱揭曉,雪艷琴眾望所歸,選票最多名居首位,這是民國十九年的事。當時女演員中,除雪艷琴外,另外有兩位大紅大紫的人,那就是新艷秋和章遏云。 這兩位女藝人都私淑程硯秋,但在藝術(shù)上各有千秋,她倆的出身和經(jīng)歷也截然不同,不過是同一時期崛起的,這一點我記憶猶新。 新艷秋(王玉華)原名玉蘭芳,是梆子青衣珍珠鉆之妹,自幼隨同乃姐闖蕩江湖,在梆子班唱過娃娃生,她十二歲時改學(xué)京劇,因為當時伶界出了個“大王”梅蘭芳,所以她取名玉蘭芳。在城南游藝園唱開鑼,因為她的名字和“梅大王”相同,引起“梅黨”的注意,經(jīng)齊如山介紹,梅蘭芳于一九二年破例收了這個第一位女徒弟,可是她進入梅門之后,別人又說她貌似玉霜(程硯秋),那時學(xué)梅的人已不少,學(xué)程的還闕如,她十七歲那年(1927)正式在京搭班演出,就用新艷秋這個名字了。 新艷秋學(xué)程派戲,是從《賀后罵殿》開始的,一九二九年她搭慶和坤班時,多次和女老生小蘭芬唱這出戲,都說她學(xué)得幾能亂真,不但唱得象,連扮相都象。這一來更加強她學(xué)程的信心,可是程硯秋當時很不歡迎有人去學(xué)他的。后來得知她時常去看程的演出,偷程的戲,對她更加惡。以后竟然發(fā)展到挖程的配角,拆程的墻角,程硯秋怒不可遏、視如仇家,即使見面也沒有理睬過她,直到一九五零年才開始釋棄前嫌說話的。至于新艷秋學(xué)程,的確學(xué)的很道地,不過她學(xué)到手的都是程硯秋早期的一些小本戲,程派藝術(shù)是不斷修改,不斷前進的,所以她的戲充其量也只是“老程派”。不過她能學(xué)程學(xué)到底,始終不渝,這在“四大坤旦”中是很突出的。 章遏云是南方人,一說杭州,一說廣東,其實都和王叔魯有關(guān)系,王家是原籍杭州宦居廣東,所以王家的姑奶們都會說廣東話,好象王家有位姑太太就是遏云的外婆,她出身世家,從她的氣充和儀表上,可以看出一股秀氣,這不要說“四大坤旦”了,在所有中國京劇女演員中也絕無僅有的。 遏云幼時學(xué)過老生,在上海大世界大京班客串過,北上后,最早也是在城南游藝園搭班學(xué)藝,后來她在北京演出之初,還是票友性質(zhì),這就是她自稱“居士”“女士”的由來。 在“四大坤旦”中,遏云有兩點是為其他人所望塵莫及的。第一她在藝術(shù)上經(jīng)過無數(shù)名師的傳授,看過無數(shù)名角的演出并和無數(shù)名角同臺演過戲。第二她在文化上,因為結(jié)交過近代無數(shù)文人名士以及達官顯要,而受到一定的熏陶。 至于“四在坤旦”中的另一人,按當年《北洋畫報》選舉的結(jié)果是胡碧蘭,但是胡碧蘭并沒有在北京挑過班,更談不上什么代表作,加以這位胡女士不久就離開了舞臺,因而根據(jù)當時的情況,與雪、新、章勢均力敵的有個杜麗云,到后來正其名為“四大坤旦”時(原來選舉的是四大皇后),就以杜麗云充其數(shù)了。這里用詞并無不妥之處,因為就藝術(shù)而論,杜和其他三位比較,則相形見絀矣。 杜麗云是杜菊初第一個養(yǎng)女(以后又有杜近芳、杜近云)。據(jù)說杜麗云為人很不錯,幫了她養(yǎng)父的忙。后來新艷秋落魄了,來到上海唱戲連行頭都沒有,杜麗云很為她張羅了一番。不過做人是一回事,唱戲又是一回事。杜麗云當初北上投入王瑤卿之門,是有個姓陶的拿出三千元,由芙蓉草作為介紹人把她帶到北京來的,王瑤卿一看她高頭大馬沒想收,可是她走了“門路”,王大奶奶答應(yīng)了,還逼著王瑤教她戲,王瑤卿因材施教,聽她的唱五音不全,可是身材高大有個扮相,就教她《芙蓉劍》、《女兒國》、《貂嬋》這路戲,沒想到她功夫不硬,演《貂嬋》一個“臥魚”竟然摔倒在臺上,唱唱《罵殿》又忘了詞,她媽為此還帶她到娘娘廟去許愿,這都是真事,現(xiàn)在回憶起來很好笑,就這么塊料,怎么會躋入“四大坤旦”行列?原來那時蔣伯誠捧她,在舊中國不知埋沒了多少有才華的人,而不學(xué)無術(shù)者只要有強硬的“后臺”就能一捧成名,杜麗云即一例也。那時(1930年)杜麗云自組“永平社”,配角有老生王又宸(后來換了楊寶森)、武生周瑞安、花臉侯喜瑞、老旦文亮臣等很有點氣勢。后來蔣伯誠以一千兩黃金量珠聘去,杜麗云很得意地說:“我現(xiàn)在的身價可比玉堂春高得多了。”同行沒有一個不說她是“涼藥”的。 “四大坤旦”,她們的一生,有幸有不幸,這位蔣太太杜麗云,原來是四人中最幸運的人,可是蔣伯誠故后,她坐吃山空,原住上海南京西路德義大樓,后來搬到白克路祥康里去了,“文革”期間窮困交迫,不久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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