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非氣:張載“太虛”與“氣”之關(guān)系新說
湯勤福
[天津]南開學(xué)報(bào),2000年第3期
53-59,81頁
【作者簡介】湯勤福,上海師范大學(xué) 古籍研究所,上海 200234 【內(nèi)容提要】張載所謂“太虛即氣”,不是說“太虛是氣”,因?yàn)樘撆c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從張載有關(guān)論述中可以看出:太虛涵含氣,但太虛本身不是氣;太虛與氣分屬兩個層次,太虛是最高層次的概念,而氣則是次一層次的概念,氣能化生萬物;從太虛的內(nèi)涵與特點(diǎn)來分析,太虛是萬物的本原但不能直接化生萬物、太虛無形又離不開氣、太虛是實(shí)有并是永恒的存在。二程與朱熹肯定張載的太虛與氣是兩個不同概念,但又反對“太虛涵含氣”的看法,反對散歸太虛的觀點(diǎn),并且力圖將“太虛”改換成“理”,以建立他們的“理一元論”的哲學(xué)體系。 【關(guān) 鍵 詞】張載|太虛|太虛即氣|太虛非氣 【參考文獻(xiàn)】 [1]張載.正蒙[A].張載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8. [2]張載.橫渠易說[A].張載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8. [3]王夫之.張子正蒙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 [4]張載.張子語錄[A].張載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8. [5]朱熹.朱子語類[M].北京:中華書局,1986. [6]程顥,程頤.河南程氏遺書[A].二程集[M]. 北京:中華書局,1992.
許多學(xué)者根據(jù)張載所說的“太虛即氣”、“太虛不能無氣”等語,將“太虛”等同于“氣”,或者干脆認(rèn)為“太虛”就是“氣”,以為張載所稱的“氣”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聚為有形之“象”的萬物,一是散歸無形的“太虛”,由此得出張載是個“氣一元論”者,或稱之“氣本論”者,即強(qiáng)調(diào)張載哲學(xué)的最高本體是物質(zhì)的“氣”。然而這種觀點(diǎn)與張載所論難以吻合,與程朱等理學(xué)家的論述也不能吻合,因此有必要重新加以研究與討論。在此拋磚引玉,祈請學(xué)者專家予以賜教。 一、“太虛即氣”并非“太虛是氣” 張載的“太虛即氣”不是說“太虛是氣”,因?yàn)樵趶堓d的著作中,“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不可混同?!疤摷礆狻币徽Z出于以下一段話中: 氣之聚散于太虛,猶冰凝釋于水,知太虛即氣,則無無。故圣人語性與天道之極,盡于參伍之神變易而已。諸子淺妄,有有無之分,非窮理之學(xué)也。[1](《太和篇》) “氣之聚散于太虛,猶冰凝釋于水”十分清楚地區(qū)分出“氣”與“太虛”是兩個概念,只不過“氣”聚散于“太之中,就象冰凝結(jié)或融化于水中一樣?!爸摷礆?,則無無”,是指知道(懂得)“太虛”由“氣”組成,也就知道不存在“無”(太虛含氣則為有),因此,“太虛”雖處于一種“虛”的狀態(tài),但它不是空、也不是無。顯然,張載確實(shí)是將“太虛”與“氣”作為兩個概念來討論的。如果認(rèn)為張載的“太虛即氣”是說“太虛就是氣”,或“太虛”等同“氣”,那么就出現(xiàn)兩個問題,一是“氣之聚散于太虛”就無法解釋,二是下面所說“則無無”的后一個“無”字難以落實(shí),因?yàn)椤疤摗本褪恰皻狻?,那么“氣”本來就是“有”,就不必說“無無”。恰恰相反,正因?yàn)椤疤摗迸c“氣”是兩個概念,太虛涵“氣”為“有”,于是張載可以否認(rèn)將“氣”說成是“有”、而將“太虛”說成是“無”的觀點(diǎn),即反駁了“有”生于“無”的觀點(diǎn),因此才會肯定地說“無無”。由此,張載斥責(zé)諸子學(xué)說區(qū)分“有無”為“淺妄”,即以“無”為最高本體并演化出“有”是一種淺薄虛妄的看法。從上述引文可以看出,張載強(qiáng)調(diào)指出:把“無”作為最高本體、強(qiáng)調(diào)“以無生有”是個極大的錯誤。同時也可看出,張載把最高本體“太虛”說成“有”,它與萬物之“有”一樣,因此不存在“無”(即“無無”)。下面引文也能得出類似的意思: 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透锌托闻c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1](《太和篇》) 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涂,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1](《太和篇》) 這里,張載也明確區(qū)分出“太虛”與“氣”這兩個不同的概念。上一段中“太虛無形”是指“太虛”雖然本身涵含著“氣”,但這種“氣”是“散”而不是“聚”,因此就不存在“象”,不存在“象”也就是“無形”?!皻庵倔w”,是指“太虛”雖無形,卻是“氣”原來的存在之處,即“氣”聚散之處。“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此句主語是“太虛之氣”,“太虛之氣”的聚散演化為萬物之“象”,因此,萬物可見的形體只不過是“氣”之聚散所形成之“象”而已,對無形的最高本體“太虛”來說,萬物之“象”自然只是“客形”而已?!爸领o無感,性之淵源”是指“太虛”最初的狀態(tài)為“至靜無感”,因此也是萬物之“性”的“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是指人對萬物之“識”、“知”只是通過與“物交”的形式才能得到的“感”“知”,而這種“感”“知”并非是直接與“太虛”相感相觸,因此只是“客感”(注:對“氣”而言,因?yàn)槭墙佑|到萬物之具體之“象”,因而是能直接感知的,不是“客感”。)?!翱透锌托闻c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是張載的結(jié)論:能直接感觸到“客感客形”的“萬物”與不能直接感知的“無感無形”之“太虛”,只有盡性者(張載認(rèn)為“窮理盡性”者是圣人)才能將兩者統(tǒng)一起來。下一段話中“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涂(途),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是指宇宙中的“氣”,雖會“聚散”而能變化萬端,但它涵泳著“理”是順應(yīng)“太虛”而不悖?!皻庵疄槲?,散入無形,適得吾體”,即指“氣”散歸于無形之“太虛”,故是“適得吾體”,即“氣”之聚散之處是“太虛”。“聚為有象,不失吾常”,是指氣能聚成萬物之“象”,但“不失”太虛的理之“?!保礇]有超出“太虛”之理的規(guī)范(“為理也順而不妄”的意思相同)?!疤摬荒軣o氣”,指“太虛”不可能離開“氣”而獨(dú)立存在,即“太虛”本身涵含“氣”?!皻獠荒懿痪鄱鵀槿f物”,指“氣”的陰陽交感不能不聚成萬物?!叭f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指萬物演化最終仍以“氣散”的形式散歸于“太虛”。顯然,如果說“氣”即“太虛”,那么既不能說“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氣”,也沒有必要說“太虛不能無氣”一語,而應(yīng)該說“太虛即氣”。換句話說,張載這句話十分明確地將“太虛”與“氣”視為兩物,而不是一物兩名。根據(jù)張載所論,他把“太虛”與“氣”作為兩個概念來使用,太虛是最高本體,而氣是從屬于太虛的下一層次的概念,而氣又能演化成萬物,太虛與氣兩者的區(qū)分是十分明顯的,不應(yīng)該也不可混淆。張載哲學(xué)思辨的邏輯形式是以“太虛”為最高核心的圓圈式思維形式,如右圖: 二、從“太虛”的內(nèi)涵及特點(diǎn)看“太虛非氣” “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也可從“太虛”內(nèi)涵及特點(diǎn)看出。下面分析“太虛”的內(nèi)涵及它的特點(diǎn),來進(jìn)一步證實(shí)張載的“太虛即氣”并非“太虛是氣”: 太虛者,氣之體。氣有陰陽,屈伸相感之無窮,故神之應(yīng)也無窮;其散無數(shù),故神之應(yīng)也無數(shù)。雖無窮,其實(shí)湛然;雖無數(shù),其實(shí)一而已。陰陽之氣,散則萬殊,人莫知其一也;合則混然,人不見其殊也。形聚為物,形潰反原,反原者,其游魂為變與!所謂變者,對聚散存亡為文,非如螢雀之化,指前后身而為說也。[1](《乾稱篇》。 按:《橫渠易說·系辭上》中也有一段類似的話,參見本刊第55頁腳注②。) 從這段話中可以歸納出: 其一,“太虛”是張載哲學(xué)體系的最高概念,它既是產(chǎn)生萬事萬物的宇宙本原,又是萬物散歸之所。這里的“太虛者,氣之體”,與《太和篇》中的“太虛無形,氣之本體”為同一意思,指“太虛”是“氣”的存在之處,也是“氣”由此出發(fā)而產(chǎn)生萬事萬物之處,換句話說,“太虛”是宇宙本原,是張載哲學(xué)體系的最高概念,而“氣”則是從屬于“太虛”的下一層次的概念?!皻狻狈譃殛庩杻啥?,它屈伸相感無窮,因此太虛之“神”(注:“神”指太虛變幻莫測的功能?!短推罚骸吧裾?,太虛妙應(yīng)之目?!保┮矐?yīng)之無窮?!瓣庩栔畾猓t萬殊,人莫知其一也;合則混然,人不見其殊也”值得辨析。許多學(xué)者以為這僅是討論“氣”之散為萬殊與合則混然。實(shí)際上,張載是從討論“氣”之混一、分殊入手,進(jìn)而討論太虛之理的混一與分殊:“散則萬殊,人莫知其一”指人們只知道“陰陽之氣”可散為萬物,但不知道此“氣”在“太虛”之中卻處于“一”(混一)的狀態(tài),也就是《太和篇》中所說的“野馬、絪缊”之狀?;煲恢畾庵阅苎莼f物,正顯示出太虛之“理”對“氣”的規(guī)定性。(注:《橫渠易說·系辭上》在“太虛者,氣之體”一段之前,記載了張載對范巽之所說的話:“《易》所謂‘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者,謂原始而知生,則求其終而知死必矣。此夫子所以直季路之問而不隱也。體不偏滯,乃可謂無方無體。偏滯于晝夜陰陽者物也,若道則兼體而無累也。以其兼體也,故曰‘一陰一陽’,又曰‘陰陽不測’,又曰‘一闔一辟’,又曰‘通乎晝夜’。語其推行,故曰‘道’;語其不測,故曰‘神’;語其生生,故曰‘易’;其實(shí)一物,指事而異名爾?!憋@然,張載講陰陽之氣運(yùn)動變化之時,強(qiáng)調(diào)“道”、“神”、“易”三者“指事而異名”,即陰陽之氣運(yùn)動演化為萬物之規(guī)律稱為道,變化莫測稱為神,生生不已則為易。顯然,陰陽之氣運(yùn)動演化是在太虛之“理”(即道)規(guī)范下進(jìn)行的,即在氣之運(yùn)動演化過程中,太虛之“理”也滲透到萬物之中。事實(shí)上,張載還說過:“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 1](《太和篇》),“太虛”等于“天”(宇宙),太虛之“理”就等于“天道”,氣化萬物受“天道”制約。因此,可以確定張載講“一”講“殊”,包含對“太虛”之理在萬物之中的“合一”與“分殊”問題。)“合則混然,人不見其殊”也不是僅指“氣”散歸太虛,而人們不知它有化生萬物之“殊”的功用,其實(shí)同樣包含著太虛之“理”分殊到萬物之中的含義。換句話說,“氣”有混一與分殊兩種狀態(tài),它演化萬物之“理”體現(xiàn)出太虛之“理”?!疤摗敝頌椤耙弧?,雖是“一”,但可以分殊到萬物,從而在萬物之中都能體現(xiàn)出太虛之“理”?!靶尉蹫槲铮螡⒎丛眲t是進(jìn)一步討論“氣”的運(yùn)動演化及所體現(xiàn)出的太虛之“理”,即萬物有生也有滅,這種“生”是氣之聚而成物“形”,而物之“形”也會“滅”,“滅”不是消滅而成“無”,而是“散”歸到“太虛”之中(“形潰反原”)。這種氣從太虛之中生化出來又散歸回太虛之中,體現(xiàn)出太虛對氣之運(yùn)動演化的規(guī)定性(體現(xiàn)為規(guī)律)。值得補(bǔ)充的是,反原之“氣”是“有”,仍可再次聚合成其它事物,因此張載接著就說“所謂變者,對聚散存亡為文”,而并非如釋氏所謂螢雀前世后身的輪回陋說。從張載的話中可以看出:“太虛”是其哲學(xué)最高的概念,為一、為“氣”之本體;而“氣”則分為陰陽兩端,能交感變化為萬物,而太虛之“理”也就散入萬物之中;萬物消亡則“氣”又返回到“太虛”之中,太虛之“理”仍然存在,絲毫無損。顯然,張載既否定了“太虛”是“無”,也否定了“氣”散為“無”的說法,堵斷了佛道兩教“無生有”的路徑,確立了“太虛”為宇宙本原的地位。這一論述與前引“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涂,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span lang="EN-US">[1] (《太和篇》)意思完全相同,都指出氣可聚散,但它受太虛之理的制約(“其為理也順而不妄”),不會違背半點(diǎn)。值得注意的是,張載這種“太虛”之理可散入萬物的思想,直接影響了二程及朱熹“理一分殊”理論的建立。 其二,“太虛”無形體,但離不開“氣”。張載說:“太虛無體,則無以驗(yàn)其遷動于外也?!?span lang="EN-US">[1] (《參兩篇》)“太虛無體”指沒有形體,因此無法驗(yàn)證其有無動靜。在張載的論述中,“氣”則有陰陽、動靜、剛?cè)?。如果把“太虛”等同于“氣”,那么,張載這句話就成了“‘氣’無體,則無以驗(yàn)其遷動于外也”,顯然這不符合張載“氣”有陰陽兩端、有動靜、有剛?cè)岬恼撌?,由此可見,“太虛”與“氣”是萬萬不可等同的。但是,“太虛”無形體、無動靜、無剛?cè)?,并不是說它是“虛”是“無”,恰恰相反,“太虛不能無氣”[1](《太和篇》), “太虛”不能離開實(shí)有之“氣”,因此既不是“虛”,也不是“無”。在張載看來,顯然“太虛”本身不存在動靜、陰陽、剛?cè)?,不存在變化,也不直接化生萬物,但“太虛”所涵含之“氣”則具陰陽、動靜、剛?cè)?,其交感變化、聚合而成萬物。這就是“氣化萬物”。關(guān)于“氣”與“萬物”關(guān)系,張載說道: 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氣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謂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謂之無?故圣人仰觀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盈天地之間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離不相睹也。[1](《太和篇》) 王夫之《張子正蒙注》說:“離,目也。可見者為明,不可見者為幽”[3](卷一),此根據(jù)《說卦》“離也者明也。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一語而解釋的。張載是說:“氣”聚便能眼見而形狀顯明,“氣”散則萬物無形狀而不可見。因此,“氣”聚所形之物是太虛之“客形”,而“氣”散歸“太虛”則不可說“無”。由此,張載強(qiáng)調(diào)道:“太虛之氣,陰陽一物也,然而有兩體,健順而已。”[2] (《橫渠易說·系辭下》)健則陽,陽為動、為剛;順則陰,陰為靜、為柔;這種陰陽、動靜、健順、剛?cè)崾钱a(chǎn)生事物演化的動因。因此,張載強(qiáng)調(diào)“造化之功,發(fā)乎動,畢達(dá)乎順,形諸明”[2](《橫渠易說·說卦》), 即萬物造化之功是“氣”之“動”(聚而成萬物)“靜”(散歸于太虛則靜)、陰(靜、順、柔)陽(動、健、剛)互相運(yùn)動變化的原故。 其三,“太虛”無形而實(shí)有,是永恒的存在。如上所說,“太虛”雖無形,即是實(shí)有,并非是“空”“無”。張載認(rèn)為:“太虛”是“虛”,虛中卻包含著物質(zhì)的“氣”。在他的著作中使用“虛”字較多,有兩種基本用法:一種是與“太虛”同等的概念,即“太虛”的省稱,或者是《正蒙》傳承過程中遺缺了“太”字,如“氣本之虛則湛一無形,感而生則聚而有象”[1](《太和篇》);“虛者,仁之原;忠恕者, 與仁俱生;禮義者,仁之用”[4](《張子語錄中》),這里的“虛”與“太虛”是同等的概念(或是前漏“太”字)?!吨熳诱Z類》中有一段解釋“虛者,仁之原”的話: 問:“虛者,仁之原?!痹唬骸疤撝皇菬o欲,故虛。虛明無欲,此仁之所由生也?!庇謫枺骸按恕摗峙c‘一大清虛’之‘虛’如何?”曰:“這虛也只是無欲,渠便將這個喚做道體。然虛對實(shí)而言,卻不似形而上者?!?span lang="EN-US">[5](卷九九) 顯然,所謂“喚做道體”,明確顯示朱熹將“虛者,仁之原”之“虛”字視作名詞,看作形而上,實(shí)際等同于“太虛”;但是朱熹又混淆了“虛者,仁之原”之“虛”與“清虛一大”之“虛”的不同,因?yàn)?,“清虛一大”之“虛”字屬于形容詞,即虛實(shí)之“虛”,指“太虛”所處的狀態(tài),自然也不會是“形而上”之“道體”。 另一種就是表示“太虛”所處狀態(tài)的“虛”,如: 無不容然后盡屈伸之道,至虛則無所不伸矣。[1](《至當(dāng)篇》) 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于《易》者也。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絕,入老氏“有生于無”自然之論,不識所謂有無混一之常;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1](《太和篇》) 這里的“至虛”“虛空”“虛”都指“太虛”所處的狀態(tài),這種使用方法與釋老之“虛”“無”有十分明顯的差異,不可混為一談。正如前面所述,“太虛”之“虛”“空”并非是“無”,而是“有”,這是因?yàn)椤疤摗敝泻瑢?shí)有之“氣”,而且“氣”的“有無、隱顯、神化、性命”之類性狀都包含著“太虛”之“虛空”的特點(diǎn)中,因此,“氣”演化過程中的“聚散、出入、形不形”都可“推本所從來”,這“本”就是“太虛”,反映出太虛之“理”的規(guī)定性。張載不但區(qū)分出“太虛”與“氣”的不同,也否認(rèn)了“虛能生氣”。因?yàn)?,一來“太虛”無窮,因而其“虛”“空”的性狀也無窮,物質(zhì)之“氣”則有限;二來兩者一為體(太虛)、一為用(氣),“體用”不可混為一談。顯然,張載強(qiáng)調(diào)無形之“太虛”是永恒的;“太虛”不會產(chǎn)生氣,是因?yàn)椤皻狻痹瓉砭痛嬖谟凇疤摗敝?;萬物由“氣”演化而成而非“太虛”演化而成。因此,張載說道“金鐵有時而腐,山岳有時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壞,惟太虛無動搖,故為至實(shí)?!?span lang="EN-US">[4] (《張子語錄中》)有形之物最終“易壞”,是指它必然有個從生成至發(fā)展、然后到消亡(散歸太虛)的過程,也就是說,“氣”一旦從“太虛”之中脫離出來,從而交感生成萬物,萬物又最終消亡而氣散歸“太虛”;作為無形之物的“太虛”則不存在生成或消亡(“壞”)的問題,也就是強(qiáng)調(diào)“太虛”是永恒之物。由此,張載把永恒的“太虛”看作是萬物生成的規(guī)律,強(qiáng)調(diào)“太虛者自然之道。”[4](《張子語錄中》)應(yīng)該補(bǔ)充的是, 張載從未說過“氣”是自然之道。 在討論“氣”的聚散動靜時,張載還說過: 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yáng),未嘗止息,《易》所謂“絪缊”,莊生所謂“生物以息相吹”、“野馬”者與!此虛實(shí)、動靜之機(jī),陰陽、剛?cè)嶂?。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其感通聚結(jié),為風(fēng)雨,為雪霜,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jié),糟粕煨燼,無非教也。[1] (《太和篇》) “坱然”原指塵埃彌漫之狀,這里指“氣”象塵埃一樣彌漫在太虛之中,即“太虛”中充滿著“氣”,而這種“氣”僅僅是彌漫之狀;而“升降飛揚(yáng),未嘗止息”則指“氣”之動靜不息,就如“絪缊”、“野馬”之狀,令人難以捉摸,因此“太虛”涵含“氣”為實(shí)有,不是“有生于無”;這一“氣”一旦從“太虛”中生化出來,則陽清陰濁,可以感通聚結(jié),成為風(fēng)雨、雪霜及萬物品狀之形態(tài)。于是張載明確說:“太虛者天之實(shí)也。萬物取足于太虛,人亦出于太虛,太虛者心之實(shí)也。”[4](《張子語錄中》)所謂“萬物取足于太虛, 人亦出于太虛”是指“氣”涵含之“氣”的陰陽、動靜、交感變化而產(chǎn)生萬物或人,并非指萬物與人直接從“太虛”中產(chǎn)生出來。張載還說道:“至虛之實(shí),實(shí)而不固;至靜之動,動而不窮。實(shí)而不固,則一而散;動而不窮,則往且來?!?span lang="EN-US">[1] (《乾稱篇》)“至虛之實(shí)”是指“太虛”之中涵含實(shí)有之“氣”,“實(shí)而不固”指“氣”最終由“一(混一為靜)而散(散則動)”;“氣”在“太虛”之中雖“至靜”(混一則未分化動靜),但“至靜”則蘊(yùn)含著動之“幾”,而且一旦從“太虛”之中分離出來,則“氣”之動靜循環(huán)無窮,形成“往且來”的循環(huán)之狀態(tài),即“氣”從“太虛”出發(fā)又最終散歸“太虛”??梢姡疤摗彪m虛而實(shí)、無形體、無動靜,而“氣”則有動靜、可演化為萬物,故可具有形體。由此,張載強(qiáng)調(diào)“太虛”是形而上,“氣”則是形而下,兩者不可混同。 值得補(bǔ)充的是,如果將“太虛”說成與“氣”是同一概念,將上述許多引文中“太虛”換成“氣”字,那么“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太虛者,氣之體”、“氣坱然太虛”、“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就都讀不通了,這也可反證“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不可混為一談。 張載對“太虛”與“氣”的論斷,也存在著明顯的缺陷:張載將萬物說成是由物質(zhì)之“氣”所組成,是正確的;“氣”之聚散也猜測到物質(zhì)不滅的原理;但張載又在“氣”之上安排一個“太虛”,并把“太虛”視為萬物生成、演化的規(guī)律(“自然之道”),如此將萬物演化的規(guī)律也視為是由物質(zhì)組成的,顯然這是錯誤的。因?yàn)橐?guī)律只是事物運(yùn)動的一種必然趨勢或聯(lián)系,一種既非物質(zhì)也非精神的邏輯狀態(tài)(或稱邏輯關(guān)系)。就如受精的雞蛋經(jīng)過適當(dāng)?shù)姆趸湍茏兂呻u這個規(guī)律,但不能說孵化雞的規(guī)律是物質(zhì)或精神的。顯然,張載將規(guī)律視為物質(zhì)的,是混淆了兩類不同事物性質(zhì)的結(jié)果。 三、從程朱的評價來看“太虛非氣” 區(qū)分“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是十分重要的。因?yàn)椋煜疤摗迸c“氣”,就不符合張載哲學(xué)的原意;而且也難以符合二程與朱熹對張載“太虛”與“氣”這兩個概念的評述。事實(shí)上,二程、朱熹雖批評張載有關(guān)“太虛”的論述,但也肯定張載所說的“太虛”是“形而上”者。下面舉以二程與朱熹有關(guān)評價張載“太虛”與“氣”的論述,以證明“太虛非氣”。 首先,程朱都明確承認(rèn)“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抖碳分杏羞@么一段資料: 或謂“惟太虛為虛”。子曰:“無非理也,惟理為實(shí)?!被蛟唬骸澳笥谔?。”曰:“有形則有小大,太虛何小大之可言?!?span lang="EN-US">[6] (卷三) 顯然,程子回答學(xué)生所問答“太虛”時,明確指出“太虛”是“理”而不是“氣”,確實(shí)將“太虛”作為形而上者。自然,二程都以“理”(天理)為實(shí)有,因此不能同意張載以“太虛為虛”的觀點(diǎn),于是明確指出“太虛”等于“理”則為實(shí)、“太虛”無形則不可言大小。二程又說:“道外無物,物外無道”、“離陰陽則無道。陰陽,氣也,形而下也。道,太虛也,形而上也”[6](卷二上), 即指出“太虛”即“道”,“道”在“物”中體現(xiàn)出來;“太虛”無形,則是“形而上”者;既然是形而上,則不可言大小。于是,二程批評張載以“清”“虛”“一”“大”來論述“太虛”性狀的“錯誤”。正由于此,二程甚至還否定“太虛”的存在,直接以“理”來取代“太虛”: 又語及太虛,曰:“亦無太虛。”遂指虛曰:“皆是理,安得謂之虛?”天下無實(shí)于理者。[6](卷三)立清虛一大為萬物之源, 恐未安,須兼清濁虛實(shí)乃可言神。道體物不遺,不應(yīng)有方所。[6](卷二上) 第一段中,程頤強(qiáng)調(diào)“太虛”若是“理”,則應(yīng)該是“實(shí)”而不應(yīng)是“虛”,因此,也就不存在張載所說的具有“虛”這一性狀的“太虛”。第二段,程頤批評張載將“虛”、“無”、“一”、“大”作為“萬物之源”。因?yàn)樵诙炭磥?,“萬物之源”自然是“理”,理為實(shí)有,故不存在“虛無一大”性狀的。其實(shí),二程混淆了作為“氣”之本原的“太虛”(或稱“虛”)與虛實(shí)之“虛”,因此以“理”來取代“太虛”,從而否定“太虛”的存在。朱熹說法與二程類似: 又問:“橫渠云‘太虛即氣’,乃是指理為虛,似非形而下?!痹唬骸翱v指理為虛,亦如何夾氣作一處?”[5](卷九九) 這里,朱熹及其弟子都十分明確地區(qū)分出“太虛”與“氣”,并不認(rèn)為兩者是同一概念,恰恰相反,他們都承認(rèn)張載所說的“太虛”是指“形而上”之理。只是朱熹認(rèn)為張載雖將“太虛”作為形而上,但又“夾氣作一處”,存在“錯誤”。由此,朱熹回答學(xué)生所問“橫渠云:‘太虛即氣?!摵嗡浮睍r,明確回答說:“他亦指理,但說得不分曉?!?span lang="EN-US">[5] (卷九九)批評張載將“太虛”“夾氣作一處”的“錯誤”。因?yàn)樵谥祆淇磥?,“理”與“氣”是不可混為一談的,一為形而上之“道”,一為形而下之“器”。對“清虛一大”問題,朱熹也依據(jù)二程的意思進(jìn)行批評: 伊川所謂“橫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以清虛一大為萬物之原,有未安”等語,概可見矣。[5](卷九九) “清虛一大”,形容道體如此。道兼虛實(shí)言,虛只說得一邊。[5](卷九九) 顯然,朱熹把“清虛一大”等同“太虛”,認(rèn)作“道體”,因此強(qiáng)調(diào)“道體”應(yīng)該兼虛實(shí),不應(yīng)僅說“虛”而不說“實(shí)”。朱熹又說:“橫渠說氣(筆者按:“氣”字應(yīng)為衍字或?yàn)樘摚逄撘淮蟆∷频烙杏刑?,有無處。須是清濁、虛實(shí)、一二、大小皆行乎其間,乃是道也。其欲大之,乃反小之!”[5](卷九九)雖然, 朱熹對“太虛”加以歪曲,以為張載所論的“太虛”有“有”有“無”,但確實(shí)反證了朱熹以為張載的“太虛”與“氣”是兩個概念,因?yàn)槭且粋€概念的話,只是“有”(或“無”)而已。在《朱子語類》中有一段說得更清楚: 問:“橫渠‘太虛’之說,本是說無極,卻只說得‘無’字?!痹唬骸盁o極是該貫虛實(shí)清濁而言?!疅o極’字落中間。‘太虛’字落在一邊了,便是難說。圣人熟了說出,便恁地平正,而今把意思去形容他,卻有時偏了。明道說:‘氣外無神,神外無氣。謂清者為神,則濁者非神乎?’后來亦有人與橫渠說。橫渠卻云:‘清者可以該濁,虛者可以該實(shí)。’卻不知‘形而上者’還他是理,‘形而下者’還他是器。既說是虛,便是與實(shí)對了;既是說清,便是與濁對了。如左丞相大得右丞相不多。”問曰:“無極且得做無形無象說?”曰:“雖無形,卻有理?!庇謫枺骸盁o極、太極,只是一物?”曰:“本是一物,被恁地說,卻似兩物?!?span lang="EN-US">[5](卷九九) 按照朱熹之意,張載的“太虛”本是說“無極”,“無極”與“太極”又“本是一物”,都是“該貫虛實(shí)清濁”之“理”,而張載“太虛”只偏在一邊,因此將“無極”與“太極”說成兩物。(注:關(guān)于無極與太極問題,其實(shí)周敦頤確實(shí)作為兩物來論述,而朱熹則將它們視為一物。參見侯外廬《宋明理學(xué)史》上冊,第59頁~第60頁。)這里也可清楚地看出朱熹把張載“太虛”視為“形而上”者,只不過說“偏”了,但它絕非是“氣”。 綜上所述,二程與朱熹確實(shí)將“太虛”作為“形而上”,“氣”作為“形而下”,嚴(yán)格區(qū)分兩者。雖然他們極力反對張載“太虛”含“氣”說,但區(qū)分兩者是無可辯駁的事實(shí)。值得指出的是,朱熹對張載形而上之“太虛”、形而下之“氣”至“萬物”間的邏輯關(guān)系是十分欣賞的,因此吸取了他的太虛、氣、萬物的邏輯思辨形式,將張載的“太虛”換成“理”(天理),就變成自己的天理、氣、萬物的邏輯思辨形式了。其實(shí),朱熹也確實(shí)如此做了。如朱熹批評張載的邏輯思辨是個輪回:“橫渠辟釋氏輪回之說。然其說聚散屈伸處,其弊卻是大輪回。蓋釋氏是個個各自輪回,橫渠是一發(fā)和了,依舊一大輪回”[5](卷九九), 而朱熹的邏輯思辨也是個輪回?。ㄗⅲ褐祆湔軐W(xué)的邏輯思辨也是以理、氣、萬物的循環(huán)論模式,參見筆者《朱熹歷史哲學(xué)的層次分析》,載《朱子學(xué)刊》第2輯,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年。) 其次,二程與朱熹對張載的“氣”聚為“萬物”、“氣”散歸“太虛”是不滿意的。因?yàn)?,他們一方面?qiáng)調(diào)“理”與“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不可混為一談,批評張載將“太虛”與“氣”混為一談、“夾氣作一處”,導(dǎo)致“太虛”“偏”在一邊的“錯誤”;另一方面,二程與朱熹強(qiáng)調(diào),如果“太虛”就是“理”,那么“理”是永恒的,“理”在“氣”中,兩者不可分離,也就不存在“氣”散歸入“理”(太虛)。如程頤說:“凡物之散,其氣遂盡,無復(fù)歸本原之理。天地間如洪爐,雖生物銷鑠亦盡,況既散之氣,豈有復(fù)在?天地造化又焉用此既散之氣?其造化者自是生氣?!?span lang="EN-US">[6] (卷一五)又說:“若謂既返之氣復(fù)將方伸之氣,必資于此,則殊與天地之不相似。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窮,更何復(fù)資于既斃之形,既返之氣?……往來屈伸只是理也。盛極便有衰,晝則便有夜,往則便有來。天地中如洪爐,何物不銷鑠了!”[6 ](卷一五)由此,二程以為張載“氣”散歸“太虛”之說,割裂了“太虛”與“氣”,反而是將“太虛”視為“形而下”了:“‘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羧缁蛘咭郧逄撘淮鬄樘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span lang="EN-US">[6](卷一一) 朱熹是贊同二程的觀點(diǎn)的,他強(qiáng)調(diào):“橫渠‘清虛一大’卻是偏。他后來又要兼濁虛實(shí)言,然皆是形而下。蓋有此理,則清濁、虛實(shí)皆在其中?!?span lang="EN-US">[5](卷九九)朱熹還說: 《正蒙》說道體處,如“太和”、“太虛”、“虛空”云者,止是說氣。說聚散處,其流乃是個大輪回。蓋其思慮考索所至,非性分自然之知?!坝商撚刑熘?,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亦說得有理?!坝蓺饣械乐保缢^“率性之謂道”是也。然使明道(程顥)形容此理,必不如此說。[5] (卷九九) 顯然,朱熹是繼承二程的觀點(diǎn)的。應(yīng)該指出的是,朱熹在這里混淆了“太虛”與“太和”、“虛空”的不同,以為張載“以太虛太和為道體,卻只是說得形而下者”[5](卷九九), 認(rèn)為張載“太虛太和”都是在說“氣”,其實(shí)在上面的論述中已經(jīng)清楚地論述了“太虛”是宇宙本原,而“虛空”僅僅是“太虛”所處的狀態(tài)而已。而在另一段話中,朱熹則明確說“太虛”是指“理”,區(qū)分了“太虛”與“太和”的不同: 問:“橫渠云:‘太虛即氣。’太虛何所指?”曰:“他亦指理,但說得不分曉?!痹唬骸疤腿绾??”曰:“亦指氣?!?span lang="EN-US">[5] (卷九九) 至于“太和”,張載是指“氣”在“太虛”之中的狀態(tài),也非指“氣”:“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絪缊、相蕩、勝負(fù)、屈伸之始。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堅(jiān)固。起知于易者乾乎!效法于簡者坤乎!散殊而可象為氣,清通而不可象為神。不如野馬、絪缊,不足謂之太和?!?span lang="EN-US">[1](《太和篇》)換句話說, “氣”在“太虛”之中如同“野馬、絪缊”狀態(tài)就是“太和”。顯然,朱熹將“太和”直接解釋成“氣”,作為“形而下”者,也是存在問題的。自然,朱熹是堅(jiān)決支持二程批評張載的“清虛一大”說的,他強(qiáng)調(diào): 問:“橫渠有‘清虛一大’之說,又要兼清濁虛實(shí)?!痹唬骸扒踉啤逄撘淮蟆瑸橐链ㄔ戨y,乃云‘清兼濁,虛兼實(shí),一兼二,大兼小’。渠本要說形而上,反成形而下,最是于此處不分明。[5] (卷九九) 最后還須補(bǔ)充,王夫之《張子正蒙注》解釋“氣之聚散于太虛,猶冰凝釋于水,知太虛即氣,則無無”一段話時說:“人之所見為太虛者,氣也,非虛也。虛涵氣,氣充虛,無有所謂無者。”[3] (卷一)王夫之要表達(dá)的意思是:人所見者均是“氣”所聚合而成的“象”,并非“虛空”無物,而是實(shí)“有”。但是,王夫之的闡釋存在著缺陷。因?yàn)?,王夫之?shí)際上把“太虛”視作“氣”的一種虛、空的狀態(tài),因此說人所見到這種狀態(tài)是“非虛”而是“實(shí)有”,這種解釋并不符合張載原意;其次,據(jù)張載《正蒙》中對太虛的論述:“太虛為清,清則無礙,無礙故神;反清為濁,濁則礙,礙則形?!?span lang="EN-US">[1](《太和篇》) 這里的“無礙”則無形是十分明確的,因此,人是不能“見到”或“感觸到”“太虛”的,因此“人之所見為太虛者”一語是毫無根據(jù)的闡釋。實(shí)際上,不但“太虛”不可見,連“氣”也不可見,只有由“氣”交感變化而聚為“萬物”才可見。 本文著重點(diǎn)在于區(qū)分張載的“太虛”與“氣”并非是同一概念,提出“太虛”非“氣”說。張載有關(guān)“太虛”與“氣”的學(xué)說確實(shí)還存在著許多應(yīng)該重新闡釋的地方,但這已不是本文所論述的范圍,當(dāng)另文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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