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了毛遂自薦，終于把太和篇弄完了。 == 全文按中華書局1978年第一版《張載集》分段并標明段號。●表示原文，○表示白話解釋。 ※段一 ●太和所謂道，中含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絪緼、相蕩、勝負、屈伸之始。 ○太和就是一般所說的道，其具有浮沉、上下、動靜、互相感應(yīng)的本性，這些本性使之能夠有陰陽交互，互相激蕩，此強彼弱，能長能短的開始。 ●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廣大堅固。 ○太和出現(xiàn)的時候是微妙而簡易的，同時根本上卻是廣大堅固的。 ●起知于易者乾乎，效法于簡者坤乎。 ○從易開端，這是乾??；效法簡而發(fā)展，這是坤啊。 ●散殊而可象為氣，清通而不可象為神。 ○其變化發(fā)展就成為可以觀察的氣，其變?yōu)橐磺兄?guī)則就不可察覺而成為神。 ●不如野馬、絪緼，不足謂之太和。 ○如果不像水汽一般蒸騰，不像陰陽一般交流，那么就不是太和。 ●語道者知此，謂之知道；學(xué)易者見此，謂之見易。 ○談?wù)摰赖娜艘粫缘锰?，就說其明道了；學(xué)習(xí)易的人一看見太和，就說這就是易啊。 ●不如是，雖周公才美，其智不足稱也已。 ○如果不是這太和，那么周公的才智雖然是不錯的，卻也不足稱道。 ※段二 ●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 ○太虛是無形的，也是氣的本體，它的聚散只不過是變化的（由外而來的）表象罷了；未與外界感應(yīng)之時在至靜之中，這是人之性的根源，與外界感應(yīng)后有知識，這是與物相交得到的表面（由外而來的）感覺。 ●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 ○將自己內(nèi)外的感受統(tǒng)一起來，這是回歸自己本性之人所達到的。 ※段三 ●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途，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 ○天地之間的氣，雖然會有聚有與散無、異攻與同取等等很多變化，但是其本身的理卻是順應(yīng)其本性而不亂改遷的。 ●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 ○氣作為可觀察的東西是這樣的：散開復(fù)歸于太虛，回歸其氤氳的本性；聚而為物之后亦不失其本性。 ●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 ○太虛之中不可能沒有化為氣的部分，氣也不可能靜止不變，而要聚集成為萬物，萬物也不是恒久的，而要崩散為太虛。 ●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 ○遵循此理而來來往往，是一切的定然。 ●然圣人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 ○然而圣人在這其間窮盡道，順應(yīng)各種本性而不被各種本性所妨礙，這就是其所具有的神啊。 ●彼語寂滅者往而不返，徇生執(zhí)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 ○那說寂滅的東西不再回來的主張，那緊抓生命不放存有，一旦形具就不再變化的主張，雖然有所不同，但是從逝去大道來講，那是不分彼此的。 ※段四 ●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 ○（這氣）聚集也是此本體，散開也是此本體，知道死亡并非終結(jié)的人，就可以談?wù)勑缘膯栴}了。 ※段五 ●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于易者也。 ○虛空的實質(zhì)是氣及其運動，據(jù)此而言，則存在和無，隱藏者和顯現(xiàn)者，向上升華者和化而散者，本性和天命都 無二了，以此關(guān)照凝聚和散開、向外和向內(nèi)、具象和無形，就能推導(dǎo)其來源，這已然推明其道理的人就是易學(xué)精深之輩。 ●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絕，入老氏“有生于無”自然之論，不識所謂有無混一之常；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 ○如果說虛空作為本源產(chǎn)生出氣來，就是說虛空是無窮的，氣則是有限的，這種體用的道理和我講的根本不同，這是陷入了老子之輩“有從無中來”的自然而然之論，持此論者不明白我所講的有無一直都是混在一起的真理；如果說萬事萬物都是太虛中見到的幻象，則物和虛二者不能互相補充交流，有形的永遠是有形的，本性頑固不變，形體和本性，天和人一開始就存在，這就陷入了佛教認為山河大地都是人的感覺出了毛病之后才感到的說法 ●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 ○不說清楚這道理，正象懵懂者局限地體會了虛空是本性，卻不知道以天道為根本來看問題，反而用人本身的淺薄之見來揣度天地。 ●明有不盡，則誣世界乾坤為幻化。 ○考察存在的功夫不到位，就會反而怪萬事萬物為幻象。 ●幽明不能舉其要，遂躐[liè]等妄意而然。 ○對于有形無形的事物，不能提綱挈領(lǐng)，就會隨自己的意思越級而為。 ●不悟一陰一陽范圍天地、通乎晝夜、三極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莊混然一涂。 ○不能明白為陰陽所限定的天地，所貫通的白天黑夜，以及天地人是最核心最偉大的規(guī)矩，就會使得儒、佛、老、莊混為一談。 ●語天道性命者，不罔于恍惚夢幻，則定以“有生于無”，為窮高極微之論。 ○談?wù)撎?、道、性、命的人，不迷惑于似隱似現(xiàn)的夢幻之中，就斷言“有從無中來”，作了些難以理解的高論。 ●入德之途，不知擇術(shù)而求，多見其蔽于诐而陷于淫矣。 ○走向正道的路途中，不知曉選擇辦法而強行前進，大多陷入走偏了的錯誤，最終迷失自我。 ※段六 ●氣坱[yāng]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易》所謂“絪缊”，莊生所謂“生物以息相吹”、“野馬”者與！ ○氣洋溢在太虛之中，升降飛舞，從未停息，《易》所說的“絪缊”，莊子所說的“生物以息相吹”、“野馬”都是指這個狀態(tài)。 ●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cè)嶂肌?○這乃是太虛之量，氣之充遍和動靜的樞要萌發(fā)之時機。虛實、動靜發(fā)出來后，陽的動和剛，陰的靜和柔便開始形成了。 ●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其感(遇)[通]聚(散)[結(jié)]，為風(fēng)雨，為雪霜，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jié)，糟粕煨燼，無非教也。 ○陰陽二氣形成的事物有所不同，陽氣占據(jù)主動的時候，事物清而上??；陰氣占據(jù)主動的時候，事物濁而下沉。陰陽相交融，陰與陰結(jié)合，陽與陽結(jié)合都會使得氣聚而成物，然而物有聚必有散。這些聚散形成了風(fēng)雨雪霜，形成了事物的各種特質(zhì)，形成了山川的融合，最后這些事物都將毀散，復(fù)歸于氣，這就是“理”?。? ※段七 ●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氣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 ○氣聚集起來就顯象，人就能感知形狀。氣沒有聚集起來就沒有顯象，人也不能感知。 ●方其聚也，安得不謂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謂之無？ ○當(dāng)氣聚集的時候，能說這顯象不是暫時的嗎？當(dāng)事物毀散后，能說這世上無物存在嗎？ ●故圣人仰觀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 ○所以圣人上下觀察，只說“知曉隱匿無形與顯現(xiàn)有形的原因”，而不說“知曉有與無的原因”。 ●盈天地之間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離不相觀也。 ○充盈于天地之間的只是事物顯現(xiàn)時的形象而已；對于事物肌理的考察，不能離開顯象而觀察。 ●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 ○當(dāng)氣聚而有形的時候，就能知道隱匿無形源自顯現(xiàn)；當(dāng)氣沒有聚而有形的時候，就能知道顯現(xiàn)有形也是來自于隱匿無形的。 ※段八 ●氣之聚散于太虛，猶冰凝釋于水，知太虛即氣，則無無。 ○氣在太虛之中的聚散猶如冰在水中的凝結(jié)和融化。知道太虛就是氣的道理，就會知道并不存在絕對的“無”。 ●故圣人語性與天道之極，盡于參伍之神變易而已。 ○所以圣人說到“性”和“天道”的根本時，都要說這根本是窮盡在《易》陰陽交互，三五卦象錯綜復(fù)雜的變化處而已。 ●諸子淺妄，有有無之分，非窮理之學(xué)也。 ○佛道諸家，淺薄狂妄，跟據(jù)顯象看到一些表面現(xiàn)象就分出了有無，這不是窮盡根本之理的學(xué)問。 ※段九 ●太虛為清，清則無礙，無礙故神；反清為濁，濁則礙，礙則形。 ○太虛中氣沒有聚集時狀態(tài)就是清，清就會沒有蔽障，沒有蔽障就能通而一，而上升。清向反面轉(zhuǎn)化就是濁，氣聚集起來就會濁，濁就有障蔽，障蔽就不能通而為一，不能通而一就分成不同的事物，不同的事物就具有各自的形態(tài)。 ※段十 ●凡氣清則通，昏則壅，清極則神。 ○凡是氣，清的時候就通達無礙，昏的時候就閉塞有礙。清的境界下就能感通而不為有形的事物所擾。 ●故聚而有間則風(fēng)行，[風(fēng)行則](而)聲聞具達，清之驗與！不行而至，通之極與！ ○所以如果氣聚而能有虛，就能像風(fēng)通過窗戶吹入一般使得諸事物的感知通達連貫，這就是清的表征??！不用強求而達到，這就是通達的境界啊！ ※段十一 ●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 ○由太虛別名天，氣的變化過程就是道。虛與氣合而為性，性與知覺合而為心，人的行為統(tǒng)貫于心。 ※段十二 ●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圣者，至誠得天之謂；神者，太虛妙應(yīng)之目。 ○陰陽感聚而生人與物就是神，人和物凋敝之后復(fù)歸于氣就是鬼。圣人就是至誠盡性而知天道的人。神就是太虛神妙莫測的感應(yīng)交融的名稱。 ●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爾。 ○凡是天地的形象，都是這奇妙變化的表面而已。 ※段十三 ●天道不窮，寒暑(已)[也]；眾動不窮，屈伸(已)〔也〕；鬼神之實，不越二端而已矣。 ○天道沒有窮盡之時，寒暑交替無窮就是此理。萬物變動而不消減，就是各有屈伸而已。鬼神的根本，不過是陰陽聚散二端而已。 ※段十四 ●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 ○陰陽不分開，合而為太和則不是人能感知的，因為這太和不能感知，所以陰陽的妙用也沒有了。 ●兩體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而已。 ○所謂的陰陽兩體，就是虛實、動靜、聚散、清濁的互相包含、互相區(qū)分，總的來看則是統(tǒng)一的。 ※段十五 ●感而后有通，不有兩則無一。 ○陰陽現(xiàn)有交感，后有貫通、統(tǒng)一，沒有分而為二，就不可能合二為一。 ●故圣人以剛?cè)崃⒈?，乾坤毀則無以見易。 ○所以圣人用陽剛、陰柔兩種屬性來確立太和本體，天乾、地坤的分別泯滅則不可能知曉變易大道。 ※段十六 ●游氣紛擾，合而成質(zhì)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huán)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 ○游動不息的氣任意交感，合成特質(zhì)，這些不同的特質(zhì)使得人各有不同。陰陽兩極循環(huán)不息，各自交替，確立了天地變化的大義。 ※段十七 ●“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歲成?！?○《易·系辭下》說：“日月變換形成光明，寒暑相易便是一年?！? ●神易無方體，“一陰一陽”，“陰陽不測”，皆所謂“通乎晝夜之道”也。 ○變化莫測的大易是沒有一定的方向，沒有一定的形體的?！耙魂幰魂枴钡牡?，“陰陽不測”的神奇變化，都是“通達于晝夜交替的常道”中。 ※段十八 ●晝夜者，天之一息乎！寒暑者，天之晝夜乎！ ○晝夜就像天的一次呼吸??！寒暑更替就像天的一次晝夜??！ ●天道春秋分而氣易，猶人一寤寐而魂交。 ○天道中有四季之分，緣于氣之變化流動所導(dǎo)致；就像人醒了精神蘇醒，睡了精神隱沒。 ●魂交成夢，百感紛紜，對寤而言，一身之晝夜也；氣交為春，萬物糅錯，對秋而言，天之晝夜也。 ○睡著時就做夢，夢境中各種感覺非常豐富，這是相對于醒著來說，這兩者就是身體的晝夜。氣流動的時候就是春季，萬物都紛紛萌發(fā)，這是相對于秋天說，這二者就是天的晝夜。 ※段十九 ●氣本之虛則湛[一](本)無形，感而生則聚而有象。 ○氣本來狀態(tài)是精純、澄澈、無形的太虛，交感之后就聚集生成了形象。 ●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 ○有形象必然就有對立的兩方，對立的兩方必然背道而馳。有對立的兩方就會有斗爭，有斗爭就一定能調(diào)和化解。 ●故愛惡之情同出于太虛，而卒歸于物欲，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發(fā)之間，其神矣夫! ○所以愛憎的感情都是來自于太虛，最后歸于因物而生的欲，這感情一瞬間出來了，一瞬間形成了，在時間上沒有什么間隔，真是神奇?。? ※段廿 ●造化所成，無一物相肖者，以是知萬物雖多，其實一物；無無陰陽者，以是知天地變化，二端而已。 ○生成和變化的萬事萬物無不是相像的，以此就能知道萬物雖然多，但其實是一物。沒有不再陰陽涵蓋范圍中的事物，以此就能知曉天地的變化就是陰陽二端而已。 ※段廿一 ●萬物形色，神之糟粕，性與天道云者，易而已矣。 ○萬物的形狀顏色,只不過是氣在上升聚攏之時，變化的表象。性與天道所要表達的，就是變化而已啊。 ●心所以萬殊者，感外物為不一也，天大無外，其為感者絪缊二端而已[焉]。 ○之所以找一萬個人心來考察，都各有所異，乃是源于所感應(yīng)的外物不一樣，一切事物包含于天之中，感通就是太和分為陰陽二端的變化而已。 ●物之所以相感者，利用出入，莫知其鄉(xiāng)，一萬物之妙者與！ ○物相互感通，互利互用，自己向外能感應(yīng)物，物進入自己則能應(yīng)和自己，不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說這是感通萬物的微妙??！ ※段廿二 ●氣與志，天與人，有交勝之理。 ○氣，天的實質(zhì)；志，人心的主宰。氣和志，以及天和人，都要遵循互相交融推舉的天理。 ●圣人在上而下民咨，氣壹之動志也；鳳凰儀，志壹之動氣也。 ○堯、舜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時候，天地之氣偶有不順，人民因而嘆息，于是圣人尤其要勤奮來補足這天氣窒礙，這是氣阻塞而牽動志。鳳凰現(xiàn)于世間，則是圣人勝天的志向大功告成，天受其感動。 附錄（張子《正蒙》圖解） http://img3.douban.com/view/photo/photo/public/p626877331.jpg 參考書目： 張載：《張載集》，張錫琛點校，中華書局，1978年第一版。 王夫之：《張子正蒙注》，中華書局，1975年第一版。 陳來：《宋明理學(xué)》（第二版），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第一版。 方克立，李蘭芝編著：《中國哲學(xué)名著選讀》，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 郭齊勇主編：《中國古典哲學(xué)名著選讀》，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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