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xiāng),座落于享有世界喀斯特地貌的林城山區(qū),市域境內(nèi)有世界著名的黃果樹大瀑布,縣境內(nèi)有美麗的格凸河風(fēng)光,那里有最原始的森林峽谷、千年懸棺、蜘蛛人攀巖等幾大旅游景點。而我的家,就安扎在離它們并不遙遠的一座半山腰上。 在那個偏遠落后的小山村,景色蒼翠群山環(huán)繞的黃土坡上,座落著我那最親愛的家園;那棟用父親走南闖北、跋山涉水掙來的血汗錢,修造的我美麗的磚瓦混木結(jié)構(gòu)家園;全家齊動從山腳下一塊磚一塊瓦一粒沙,用背簍背上山壘成的我可愛的家園。那兒有我年少時的青春往事,童年純真的腳步聲,回蕩著動人的歡聲笑語,以及成長的憂傷曲。 老屋里有我曾經(jīng)的童年趣事,記憶憂新的親情故事,還有那難以忘懷的傷疤情節(jié)。一切都是在老屋里發(fā)生的。 老屋曾被十幾口人的大家庭擁有和愛戴著。多少年的悲歡曲折伴隨著老屋,使老屋漸漸變得美麗寬敞,滄桑而充實。 如今我的老屋老了,老屋里的許多人都老了,也有的未老先去了。老屋里的人越來越少,最后所有人都因為,有了山腳下更高更大、更漂亮的新家離她而去了。 記得童年的我愛好讀書,乖巧懂事,排行家中老四,上有兩哥下有兩弟,一個啞姐。祖父還奉養(yǎng)著一個殘疾的大姑。 在這個大家庭里,我的童年生活是多么的憂郁而艱苦。 可能是與我的啞姐生活久了,自小我就有些沉默寡言。 隨著時間的流逝,老屋里的那些事和那些親人,時常帶給我對往事的無限追憶,使我成為一個愛懷舊的女人。是啊!人生苦短也很無奈,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一切事物來得太快無法挽回時,也就只能做到懷舊了。 我的父親當(dāng)過教師,做過大隊會計,要不是被村落里那強勢的人家趕下來,也許今天的父親是一位領(lǐng)著退休金,不用到處奔波就能安享晚年的老人。 父親品德高尚、樂于助人的精神廣人皆知,父親還有著一顆容納百川廣闊的胸襟。 祖父說起我父親的為人贊不絕口:你伯伯的忍耐令我十分佩服,當(dāng)年多少強悍的人指著他鼻梁肆意欺侮,他也不在乎,埋頭做自己所做的事。這句話一直成為我人生中效訪做人的路碑。 多少年以后,曾經(jīng)欺負父親的那些小人,竟然改變了當(dāng)初對父親的態(tài)度,開始對父親點頭哈腰。也許是父親用他的勤勞和智慧,走在了別人創(chuàng)富之路的前頭,徹底用作為打敗了他們;也許是父親想做一個堂堂男子漢,所以他用忍字改變了我們一家窮苦受辱的命運。 我的祖父只有我父親一個獨子,奶奶在生下我小姑天后就撒手西去。那時祖父剛滿歲,父親歲,祖父不得不忍痛把小姑寄養(yǎng)給別人。祖父至今守身未娶,含辛茹苦將父親和另外兩個姑姑拉扯大。 大姑原本就有些偏癱,嘴臉歪斜,走路不穩(wěn)當(dāng),但腦子很正常??墒俏夷腔鸨獾淖娓?,常常因為大姑做事慢或頂嘴,使用一些硬性的東西或粗木棒毒打大姑,每次我看了嚇得敢恕卻不敢言。 也許是因為祖父失去奶奶多年,找不到向伴侶訴說一切衷腸的緣故,所以將長期壓抑的情緒及不滿,全部泄憤在大姑身上。可憐那無辜的大姑成了祖父發(fā)泄怨氣的替罪物。當(dāng)時可以說全家人只有我對大姑產(chǎn)生更多同情之心,我從來就沒有因她殘疾而討厭欺負過她。 想想那時一家人吃飯時,因嫌棄大姑邋遢吃飯速度慢都與她隔離,飯前先用大碗把飯菜裝在一起遞到她手里,讓大姑站著或坐在灶房里慢慢吃,然后我們一家人才開始用餐。 其實大姑并不怎么邋遢,她會自己清洗或縫補她自己的衣服,只是她歪斜的嘴角(面癱)讓人有此感覺罷了。許多小孩第一次看見大姑嘴臉歪斜的樣子,都會被嚇哭。為此祖父及父母親立下家規(guī),凡有客人要來,就先把大姑藏在她自己的房間,以免嚇著人或給大家丟臉。當(dāng)然,除了小孩外的所有外人,在看到了大姑的模樣后并不是那樣的看法,他們對大姑身體的殘疾大多是哀嘆與同情。 大姑有時會翻山越嶺蹣跚著去我的二姑家,有兩次從半山腰那狹窄的山路上踩滑滾下山腳,雖命大卻使得她更加致殘。甚至后來因手腳不便,多次到豬圈里給豬喂食被牛重重踩在身下,再后來到毛棚上廁踩滑掉進糞坑里,那次要不是被鄰居及時發(fā)現(xiàn)救起,大姑已經(jīng)在糞坑里結(jié)束了她更加短暫的人生。 經(jīng)過那么多摔倒摔傷后,大姑便再也不能起床了,沒過多久就離開了人世。剛滿歲的大姑就這樣解脫了她殘疾不幸的一生。大姑去逝之前,我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所以沒能在她生前敬孝照顧過她。 父親當(dāng)會計時,自學(xué)木工,為養(yǎng)活大家子滿著大隊偷著做些家具賣給別人。后來山下開了個炸藥廠,父親成了里面的一個技術(shù)工人,那年我歲。 幾年后炸藥廠關(guān)閉。父親開始不辭勞苦上山采集高粱桿、野葛藤等各種工藝材料,一捆捆挑到很遠的城鎮(zhèn)去賣。祖父則用一根木扁擔(dān)著舊布袋里的煙斗,和一些婦女納鞋底用的底針,到較遠的集市去販賣。來回得在冷清的泥石公路穿行、停留近小時。因路途遙遠,祖父必須頭天半夜啟程趕到一個集市,待傍晚集市散了再趕往前面的小旅館過夜。次日天不亮又接著前行近小時趕到另一個集市,集市散了再趕回原來的旅館,大約第天中午才能回到家。 周而復(fù)始,這樣的勞苦生意堅持了許多年。祖父知父親的辛勞換來了一些積蓄,父親用這些錢到市里批發(fā)更多的日用百貨,與母親一道用背簍步行背到各鄉(xiāng)鎮(zhèn)集市去賣,祖父一門心思負責(zé)家里的農(nóng)活。 也許是父母親的勤勞和商業(yè)智慧感動了上天,他們生意越做越起色,幾乎背出去的貨回來時已所剩無幾,有時賣個精光。父親用攢下的一部分錢買了馬幫助馱貨,再后來貨物多馬馱不了,又換了馬車,自己出錢出力,在鄉(xiāng)親們的協(xié)助下修通了一條通往山村的小馬路。 父母親就這樣起早摸黑奔波在每個窮鄉(xiāng)僻壤之間,為后來的財富之路打下了基礎(chǔ),慢慢地在村里捷足先登,有了別人家沒有的磚房電器,日子紅紅火火。 父親每一次外出經(jīng)商歸來,總要帶些新奇的東西和一些好吃的糖果餅干,然后和母親坐在堂屋外,讓我們兄妹個在院子里列好隊,腳抄正步表演體操。如果誰表現(xiàn)最好,糖果餅干就先輪到誰。每次分給我的那一份,我總舍不得吃,留下來哄我那調(diào)皮可愛好哭的小弟。 小弟為了感謝我的無私厚愛,在我偶爾想偷賴家務(wù)時,他會立刻現(xiàn)身對父母撒嬌要我陪著玩,母親也沒發(fā)現(xiàn)其中奧妙。所以我與小弟的兄妹之情一直很好。 從小受到父親寵愛的我,也把父親當(dāng)作自己的偶像。之所以長大后擁有賢妻良母的尊稱,都是在父親為人剛正不阿,如冰壺秋月、淺默移化中收獲取的。 現(xiàn)在回想,由于命運作弄,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為父親徹上茶倒盆水了。如果有機會,我很想再為父親做一次那樣免費的家庭服務(wù)員。 想起父母親早年辛苦掙錢的日子,我們兄妹整天與祖父斯守一起。祖父嗓門大,我們有時候?qū)r(nóng)活家務(wù)拖拉,或大姑惹他生氣時,都會被祖父震耳的喇叭聲嚇得魂飛魄散。 那位癡傻的表姐,每次爬上山想與我們玩耍幾日,剛上山就被祖父的大嗓門,嚇得提前跑下了山。 可祖父也有柔善的一面,他會不厭其煩背著調(diào)皮愛哭的小弟,上山下山去找我的母親;會想著法子制作各種玩具,哄我那玩皮的兄弟們;會在與母親為大姑爭吵鬧分家時,說只收留我與老實巴交的大弟。甚至用木梯搭在屋檐,為小弟掏燕窩里的小燕子,即使摔壞了頭睡了半年也毫無怨言。 多少次父母親很晚回家,祖父又忙于農(nóng)活無暇顧及我們這些孩子時,我們兄妹與殘疾的大姑圍坐在土炕旁,在被互相的幽默故事和農(nóng)門陣逗笑得前仰后合中,等待著大人們的凱旋歸來。 每當(dāng)小弟被愛尿床的大弟濕醒,就索性把褲子塞在大弟腋窩下捂干;二哥、大弟在煤油燈下找虱子走了神,燒掉了頭上的帽沿。那些一樁樁滑稽之事,至今想起忍俊不禁。 我的兄弟們也常?;ハ啻螋[,特別是二哥,他骨瘦如柴卻常在學(xué)校惹事,在家欺負老實的姐弟。 我的啞姐和瘦黑的大弟,常被我的二哥走路順手牽羊掐捏弄哭后,二哥怕遭父母教訓(xùn),用洋裝若無其事的表情逃避大人的責(zé)罵。啞姐的臉上被二哥鋒利的指甲抓掉一條條肉皮,至今留下滿臉溝壑。我雖然會正義地站起來幫助弱者批判二哥,可二哥從來沒責(zé)怪和怨恨過我?;蛟S是因為我每個上學(xué)早晨,用我的小手為他們辛苦熱炒,那酸辣椒配干硬玉米飯有功吧! 還有一件事讓我常常愧疚老屋,那是年前夏天的一個夜晚,已經(jīng)歲的我差點把我們家老屋給毀了。由于看書睡著前忘了吹熄蠟燭,直到半夜屋里的濃煙把我嗆醒,才發(fā)現(xiàn)著火了。當(dāng)時眼前除了那對放在床頭,母親剛買的兩對棉枕芯,燃燒過頭后紅紅的火球,什么也看不見。我摸爬到祖父與大弟睡覺的房屋前求救,爆燥的祖父邊指責(zé)邊和我及大弟一起救火。 由于發(fā)現(xiàn)及時,火苗沒串遠,總算沒釀成大錯。只是燒壞了為母親洗好剛疊放在床頭的,那一堆新衣的每一角,再也不能穿出門。 之后一家老小指著我鼻梁嘮叨了幾個月,一向疼愛我的父母從此對我冷如簿冰。唯有老屋將一切看在眼里,用豁達的情懷包容我,寬恕我。夜深人靜時,我只能與老屋促膝談心,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沉默和堅強。從此,我依托在老屋溫暖的懷里逐漸成長,直到嫁為人婦。 再后來,所有的人都離開了老屋。剛開始那幾年,高齡的祖父不愿住到山腳下,他不嫌棄老屋又老又窮,和老屋相依相偎,誰也動搖不了他的誠心。留在山上的祖父仍養(yǎng)著幾頭豬,幾只雞,還有一只會到山腳下串親戚的母犬。 年臘月,年邁的祖父已不能再繼續(xù)留在山上陪伴老屋,無奈地被我的哥弟們接到了山腳下的新家。走時正逢狂吠疫情時期,祖父忍痛賣掉了那只家犬和肥豬,給老屋留下幾只會打鳴的土公雞。讓那些未成年的小雞,在門前屋后的小樹林里自強自立。撒下祖孫幾輩曾灑下無數(shù)汗滴,卻年年豐收的巖旮山地,后來哥弟們在山地里種下了樹苗。每逢天晴時祖父偶爾上山去看老屋和那些雞,在老屋里睡上一兩夜。 如今的祖父年過旬,因我的父母已年老體弱,經(jīng)大家協(xié)商,祖父被安排給我的大哥奉養(yǎng),其它兄弟各出一部分養(yǎng)老費補助大哥。盡管已年滿,祖父也還時不時柱著拐杖,獨自上山看望那孤單的老屋。 我想:今天的老屋一定常常會感覺舉目無親,孤獨寂寞。 也許每個不眠的深夜,老屋都是寄托在,回憶曾經(jīng)在她身邊發(fā)生的一切喜怒哀樂中;也許每個靜寂的夜晚,我那孤單的老屋正一次次沉浸在,那些瞬間即逝的滴滴感動中,或一遍遍獨自舔著親人離去的滄桑?!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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