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欣賞一幅宋徽宗的書法作品《題唐十八學(xué)士圖卷》,宋徽宗的天分和才藝眾所周知,他獨特的書法被譽(yù)為“瘦金體”,所謂“銀鉤鐵畫,屈鐵斷金”。 (《宋徽宗·題唐十八學(xué)士圖卷》,絹本,楷書,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宋徽宗,即趙佶,,北宋神宗皇帝第十一子,神宗諸子、徽宗兄弟,均連“人”字旁。元豐五年十月丁巳(初十)生于宮中(《宋史·徽宗本紀(jì)》),換算為陽歷,是1082年11月3日,屬天蝎座。 據(jù)說,天蝎座的人,孤傲、自我意識強(qiáng),喜歡親力親為;有韌性,意志力強(qiáng),設(shè)定目標(biāo)不放棄;冷靜、理性,有城府;注重過程,喜歡在設(shè)想和架構(gòu)上花費心力。 天蝎座的個性和氣質(zhì),在徽宗書法作品中有所體現(xiàn)嗎?想必見仁見智,莫衷一是。 況且,以星座為坐標(biāo)系,審視歷史人物,也不夠嚴(yán)肅和嚴(yán)謹(jǐn),不過,至少為我們在900多年后一窺徽宗行為邏輯背后的心理和心境提供了一條線索,竊以為這些因素在他之后的皇帝生涯中都若隱若現(xiàn),若合符節(jié)。 (《宋徽宗真像》,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藏。) 如果要想了解徽宗繼位及其政事原委,有必要先說一說,徽宗的哥哥、大行皇帝哲宗,畢竟,徽宗接下的,是這位哥哥的班和他留下的一幅“爛攤子”。 (《宋哲宗真像》,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藏。) 宋哲宗,即趙煦,初名傭,北宋神宗皇帝第六子,熙寧九年十二月七日生于宮中,陽歷為1077年1月5日,屬摩羯座。 據(jù)說,摩羯座的人注重權(quán)威和名聲;最有耐心,忍耐力出奇強(qiáng)大;消極、孤獨,情緒較壓抑;背負(fù)很多責(zé)任感,內(nèi)心又極度不安全,這些在哲宗短暫的一生中有清楚、明確地體現(xiàn)。 1085年三月二十五日,神宗崩,子哲宗即位;1100年正月十二日,哲宗崩,弟徽宗即位,哲宗僅僅活了23年零7天,做了14年零9個月的皇帝,圣壽之短,甚至等不及穿一條紅褲衩,過下一個本命年,但是,他在位的這些年,卻風(fēng)高浪急、驚濤駭浪。 哲宗的統(tǒng)治可以大致分為三個時期,分別對應(yīng)著三個別有深意的年號:元祐時期(1085.3—1093.9)、紹圣時期(1093.9—1097.12)和元符時期(1097.12—1100.1)。 (英宗宣仁圣烈高皇后) 01元祐時期(1085.3—1093.9) 先說元祐時期,父親神宗壯志未酬,撒手人寰,宋哲宗九歲即位,他的祖母太皇太后——英宗宣仁圣烈高皇后——垂簾聽斷,即便哲宗已經(jīng)等到大婚、成年,霸道、強(qiáng)勢的太皇太后直到病逝,也沒有一天還政給哲宗,但他的那些大臣們卻處處打著他的旗幟發(fā)號施令,只是他們對于皇帝本人卻視而不見。 這一時期的哲宗始終隱忍不發(fā),史稱“恭默不言者九年”。有一次,太皇太后忍不住問哲宗,“大臣們奏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干嘛一語不發(fā)?”哲宗只說了一句,“您都處理完了,我還說什么?” 那么,太皇太后又是怎么處理“國是”的呢?這可以從“元祐”這個年號的出處一窺門徑,所謂“元祐”,可以大致理解為“取法嘉祐”。嘉祐是仁宗最后一個年號,改元的目的就在于否定英宗、神宗父子兩朝,直接追尊、退回到太皇太后的姨夫/公公仁宗時期,史稱“元祐更化”。 哲宗之所以緘口不言,是難以言喻的隱忍和壓抑,對于“注重權(quán)威和名聲”的宋哲宗而言,這份屈辱可想而知,但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太皇太后和她重用的那些大臣們徹底推翻了父親嘔心瀝血實施的“新法”: 這期間,太皇太后首先啟用司馬光、呂公著、呂大防、劉摯、蘇轍等在熙寧、元豐時期被王安石一黨棄而不用的舊黨分子,卻將王安石及宋神宗重用的章惇、呂惠卿、蔡確等人一一放逐,且以所謂“車蓋亭詩案”的“文字獄”逼死了前宰相蔡確。 盡管司馬光以所謂的“以母改子”來包裝太皇太后盡廢“新法”的舉措,但是,這一“反動”畢竟違背了神宗晚年的意志,在元豐后期,宋神宗打算借助改制之后的制度本身所形成的權(quán)力制衡力量,來調(diào)和新、舊兩黨,但是,太皇太后卻讓兒子神宗的這一努力付諸東流,相反,她讓新、舊黨爭進(jìn)一步激化,并愈演愈烈,終至于哲宗后期和徽宗時期的水火不容。 “物極必反”! 哲宗對素有“大有為之君”的父親神宗充滿了死忠粉一樣的崇拜和神往,他又怎會視而不見呢?一切都不過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病危中的太皇太后顯然預(yù)料到這一點,所以,在生命的最后兩個月里,她重新召范仲淹之子范純?nèi)嗜氤?,并且直接提拔為宰相,毫無疑問,太皇太后在為自己百年之后布局,她希望范純?nèi)誓芟衲烁阜吨傺彤?dāng)年調(diào)和章獻(xiàn)太后與宋仁宗母子之間的關(guān)系一樣(這一情節(jié)在電視劇《清平樂》中有所表現(xiàn)),來緩解自己生前與孫子宋哲宗之間的矛盾和仇怨。 紹圣時期(1093.9—1097.12 (章惇,字子厚,今福建南平人,嘉祐時,與蘇軾交好,元祐中,二人結(jié)怨。)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甫一去世,哲宗便開始改弦更張,太皇太后寄予厚望的范純?nèi)室埠芸毂徽茏诹T免,就在同一天,“王安石變法”時的“三駕馬車”之一章惇取而代之,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是三省的最高長官,終哲宗一朝,章惇始終獨相,似乎權(quán)傾一時。 元祐九年(1094)四月,改元為紹圣元年,改元背后,哲宗施政方針已經(jīng)昭然若揭,所謂“紹圣”便是要恢復(fù)和繼承父親神宗(即所謂“圣”)政策的意思,于是,神宗時期重用過的臣僚——“王安石變法”“三駕馬車”的另外之一曾布為(同)知樞密院事,儼然與章惇對掌“二府”,而王安石的女婿蔡卞為尚書省副長官(同常務(wù)副總理),成為哲宗中后期的新“三駕馬車”。 (曾布,字子宣,曾鞏弟,今江西南豐人,元符中,雖不希望二蘇還朝,但畢竟阻止了呂升卿迫害二蘇。) 或許是元祐時期大權(quán)旁落,再加上生來的不安全感,使得哲宗不可能徹底委政于宰執(zhí),而且,“王安石變法”“三駕馬車”中,和章惇最為投契的呂惠卿,因為曾布的阻撓始終沒有機(jī)會再次還朝,這讓名義上獨相的章惇始終束手束腳,北宋王朝僅有的一次更加客觀、理性地調(diào)和新、舊法的機(jī)會也再次喪失殆盡。 這里稍作解釋,熙寧八年(1075年)十月,因為和王安石的矛盾,參知政事呂惠卿被逐出朝廷,關(guān)于呂、王之間的矛盾由來,舊黨人士大肆詆毀,將其歸咎于呂惠卿的人品低劣,其深層恐怕還是源于政見分歧,這一點,從兩年后(元豐元年,即1078年),呂惠卿獻(xiàn)給神宗的《道德真經(jīng)傳/表》中可見一斑。 王安石變法的意識形態(tài)來源,出自上古時期典籍《周官》,但是,“托古改制”,在贏得輿論戰(zhàn)制高點的同時,也可能是一次教條主義的刻舟求劍,呂惠卿在《道德真經(jīng)傳/表》中深刻反思的恰恰是這一點。 元祐元年,司馬光盡廢新法時,章惇也對新法“一刀切”有所反思,因此,一旦呂惠卿還朝,得以與章惇同心輔政,兩人聯(lián)手,是有可能進(jìn)一步修正新法,使其更加完善、可行的。 但是,早在熙寧后期,呂惠卿秉政時,曾布受命“根究市易務(wù)”這一由呂惠卿兄弟親手打造的新政之一,從而,和呂惠卿兄弟結(jié)怨,并被呂惠卿逐出朝廷,如今,曾布秉政,必然會極力阻止呂惠卿入朝。 當(dāng)然,最終擎肘章惇的,可能還要屬王安石的“死忠粉”——他的女婿蔡卞,蔡卞很可能是個理想主義者,也許還可以被視為王安石變法的原教旨主義者,始終以王安石衣缽的繼承人自居,他對妻父的學(xué)術(shù)和新法奉若神明,亦步亦趨,從不容人置疑。 當(dāng)然,在蔡卞背后,還隱藏著最大的機(jī)會主義者蔡京,《水滸傳》、《金瓶梅》中的“四大奸臣”之一,他是蔡卞的親哥哥,兄弟倆在熙寧三年(1070)年同時考中進(jìn)士。 被“二蔡”道德綁架的章惇,不僅未能進(jìn)一步修正新法,卻在打擊蘇軾等舊黨成員的迷途上越陷越深、越走越遠(yuǎn),北宋士大夫階層之間的新、舊撕裂也日甚一日,終于導(dǎo)致了宋徽宗時期“元祐黨人碑”的出現(xiàn)。 元符時期(1097.12—1100.1) 紹圣五年(1098)三月,陜西咸陽百姓段義進(jìn)獻(xiàn)秦始皇、李斯所制“傳國璽”,于是,六月改元為“元符”,這一改元的背后,有昭告天下和臣民的涵義,和真宗改元大中祥符是一個意思。 “傳國璽”無疑是最大的“天降祥瑞”,因此,這次改元至少有三重含義:第一:是對“紹圣”政策的肯定,即哲宗繼承父親神宗政策的道路選擇是絕對英明的、正確的,以回應(yīng)舊黨和士大夫們的質(zhì)疑和批評;第二:因為“紹圣”,大宋王朝即將迎來“治世”,一個前所未有的輝煌時代的到來;第三:則是對哲宗自身皇權(quán)合法性的證明,所謂“天命在我者”。 但是,所謂“天命在我”并不能讓哲宗生命永恒,這次改元一年半以后,年輕的哲宗便一命嗚呼了,他改元背后的這三重含義,卻已深入人心,給他的繼承者和后來人,他的弟弟宋徽宗,設(shè)置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門檻和難題。 徽宗該如何超越他的父兄呢?他想超越父兄的沖動和努力,又會給大宋王朝這個“百年老店”帶來怎樣的轉(zhuǎn)折和命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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