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東埭村龍舟 蔡昊 攝

龍舟競渡最早載于南朝梁宗汩懔的《荊楚歲時記》：“五月五日競渡，俗為屈原投汩羅日，傷其死，故并命舟楫以拯之?！笨梢姸宋绻?jié)的賽龍舟，乃是為紀(jì)念屈原的家國情懷。

莆田是水鄉(xiāng)澤國，在廣袤的南北洋平原上，江河縱橫，溪流穿梭，所以龍舟競渡早在宋代就有了。邑人南宋詞人劉克莊在《賀新郎·端午》詞中寫道：

深院榴花吐，畫簾開、衣紈扇，午風(fēng)清暑。兒女紛紛夸結(jié)束，新樣釵符艾虎。早已有、游人觀渡。老大逢場慵作戲，任陌頭、年少爭旗鼓。溪雨急，浪花舞。

靈均標(biāo)致高如許，憶生平、既紉蘭佩，更懷椒醑。誰信騷魂千載后，波底垂涎角黍。又說是、蛟饞龍怒。把似而今醒到了，料當(dāng)年、醉死差無苦。聊一笑，吊千古。

此詞借端午祭奠愛國詩人屈原，以調(diào)笑之筆抒發(fā)了自己有志不能伸，報國無門的郁悶心情，同時也寫出端午節(jié)龍舟競賽熱鬧非凡的場景。

我最早看到龍舟競渡是在上世紀(jì)五十年代的童年時期，比賽地點在鎮(zhèn)海村的豐美河，參賽的龍舟隊來自城郊的幾個村。龍舟的長度約十米，一艘配有九對劃手，最長的配十五對，同時每艘還加一個司鼓、一個司鑼、一個掌舵。莆田的龍舟有兩種造型，一種是舟首裝配有木雕彩繪的龍頭，一種是舟首齊平高昂，僅在迎面首部彩繪兩只大龍眼，俗稱“二眼船”。據(jù)說是村里有出過舉人的方可造配有龍頭的龍舟，否則只能造“二眼船”。記得當(dāng)時河兩岸觀者如堵，只聽一聲令下，龍舟齊發(fā)，伴隨著“咚、哐、咚、哐”的節(jié)奏聲，賽手們一邊奮力劃槳一邊齊喊“扒呀扒呀”，孩童們則在岸上歡叫：“雞甲公(指有龍頭的舟)頭挺挺(點點頭)，二眼船扒厄緊(較快)”。

我家鄉(xiāng)玉湖村在南宋時出過狀元、榜眼，自然造的是配有龍頭的龍舟。上世紀(jì)六十年代我還見過村民抬著龍舟到河里劃行，到上世紀(jì)七十年代，這艘龍舟便一直被倒擱在匯源亭的屋架上，再也沒有下水了?？缡兰o(jì)舊村改造后，這龍舟就無影無蹤了。改革開放初期，莆田縣文化館曾在豐美河舉行一次龍舟競渡，引來了十多艘參賽的龍舟，場面十分壯觀。但不知何故，這龍舟競渡后來退出了豐美河。而今在黃石鎮(zhèn)的華東、西洪、清江、瑤臺、惠洋等村還可見到龍舟，那里每年端午節(jié)的龍舟競渡依然長盛不衰。

黃石鎮(zhèn)自古就是繁華集鎮(zhèn)，那里地處木蘭溪下游，一馬平川，河流遍野，每年端午節(jié)村民都要舉行傳統(tǒng)的龍舟賽會，引來四面八方的群眾前來觀看。然而在清末，莆田鄉(xiāng)村曾經(jīng)形成烏、白旗兩派勢力，相鄰的村一旦結(jié)下宿怨，往往會借端生事，引起械斗。據(jù)《莆田縣文史資料》載，清末轟動全省的“東華圍龍宮”械斗巨案就是事發(fā)龍舟賽。

清宣統(tǒng)二年(1910)農(nóng)歷七月間，烏旗派的林墩村欲舉辦一次盛大的龍舟賽會，村民在村前的大河上搭架兩座龍門。白旗派的江東村與林墩村相鄰，因參賽的龍舟要穿過兩龍門，勢必造成觀眾踐踏兩岸莊稼的損失，因此江東村出面干涉阻止，遭林墩村不予理睬后，遂在村西土墩上架起一門土炮威懾，以致一些受邀龍舟隊不敢前來參賽。然而那天仍有17艘龍舟在河中游弋不肯散去。比賽不成，林墩村民惱羞成怒，加上觀眾議論，火上澆油，血氣方剛的參賽青年就故意把龍舟抬到江東村的稻田里又推又劃，糟蹋了許多稻禾。

烏旗村的舉動激起周圍白旗村的公憤，他們決定聯(lián)合制裁烏旗村。位在黃石鎮(zhèn)中心的黃石街是白旗派，與烏旗派的東華村僅隔五里，黃石街就從水陸上封鎖東華村，不讓東華村民上街買賣及水上過渡。東華村是個大村，為了打破白旗村的封鎖、禁運，村里組織了百人敢死隊，號稱“一百雄”，于農(nóng)歷九月二十八日深夜經(jīng)問神擲杯后，攜帶槍械分三面包圍攻打龍宮村，并大肆放火燒屋。一時村里槍聲陣陣，喊叫聲一片。龍宮村是小村，被夾在烏旗的西洪與林墩兩村之間，周圍幾個白旗村也眼看著龍宮村一片火光和哭聲束手無策，難以營救。龍宮村在這次大慘案中被焚毀房屋10余座，燒死33人。

此案轟動全省，知縣易簡會同知府、協(xié)鎮(zhèn)、縣丞、通判、典史、都司等“七衙門”千余人馬到東華村緝兇查辦。由于“一百雄”潛逃在外，知縣只好把紳士郭樹濤等人捕入牢中，并上報省府，但省府只以“兩村互斗”處理。從案發(fā)日起歷經(jīng)一年，東華村最后共花去10多萬元賠款，上交100桿槍，被扣押的鄉(xiāng)紳郭樹濤等人才釋放出獄。

已故文史專家陳長城在《莆田的烏白旗械斗》一文中，還提及“民國”二十四年(1935)九月，錦墩村同南梧塘因龍舟競賽發(fā)生械斗，南梧塘被毆傷二十余人；“民國”二十五年(1936)夏，因龍舟競渡肇事，白旗的淡頭村、延年村、下亭村、大溝村、頂墩村同烏旗的南溝村、霞尾村、四亭村、莘溝村聯(lián)鄉(xiāng)械斗，后來軍隊前往彈壓，烏白旗兩派頭子被拘罰款，風(fēng)波始告平息。

隨著新中國的誕生，烏、白旗消聲絕跡，封建械斗也被徹底根除。如今的龍舟競賽則是公平公正、有序進(jìn)行，顯得喜氣熱鬧。

□陳金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