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陳獨秀：在《新青年》的旗幟下

mxb08 2023-01-29 發(fā)布于黑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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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們因為《新青年》而結(jié)緣。魯迅之所以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奠基人，是和陳獨秀的支持、鼓勵以及敦促分不開的。

陳獨秀（1879—1942），原名陳慶同，陳乾生，字仲甫，號實庵，安徽懷寧（今安慶）人，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創(chuàng)始人和早期領(lǐng)導人之一。早年留學日本。1915年起主編《新青年》，提倡民主與科學。1917年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1918年與李大釗等創(chuàng)辦《每周評論》，倡導新文化，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要組織者和領(lǐng)導者。五四運動后接受和宣傳馬克思主義。1920年在上海成立第一個共產(chǎn)黨早期組織，并發(fā)起成立中國共產(chǎn)黨。1921年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上，被選為中央局書記。至1927年，一直擔任黨的主要領(lǐng)導工作。大革命失敗后，被撤銷總書記職務。在離開中央領(lǐng)導崗位后，曾被推選為中國托派組織的首領(lǐng)。1932年被國民黨政府逮捕，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出獄。1942年5月27日病逝于四川江津。主要著作有《陳獨秀文集》《獨秀文存》。

《新青年》的重要作者

1916年，陳獨秀到北京，任北京大學教授。次年即任文科學長，同時，《新青年》編輯部也隨陳獨秀遷入北京?！缎虑嗄辍啡刖┖?，在陳獨秀主持下，更加明確地、激烈地提倡民主與科學，發(fā)起了一場反封建的思想革命浪潮，斗爭鋒芒明確地、尖銳地指向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缎虑嗄辍窂?917年起，又發(fā)動了文學革命，首先是胡適在陳獨秀的鼓勵下，寫出了《文學改良芻議》，接著，陳獨秀發(fā)表了《文學革命論》，明確提出了文學革命的口號，他痛斥“選學妖孽”“桐城謬種”，提出了革命文學的“三大主義”，即：“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陳獨秀文集《文學革命論》）。他的這些主張，是文學革命的宣言書，具有強烈的反對封建思想文化的精神，推進了文學革命的前進。

◆陳獨秀與《新青年》。

魯迅此時在教育部任職。這期間，在《新青年》周圍，聚集著一批新文化革命運動核心人物，如李大釗、胡適、錢玄同、劉半農(nóng)、周作人等，他們口誅筆伐，反對封建制度、封建禮教，提倡新的思想、新的文化。魯迅是稍后一點參加到這個行列中來的。他是在陳獨秀和《新青年》的推動下，走上了戰(zhàn)陣。魯迅對于先前的《青年雜志》和后來的《新青年》，一開始并沒有引起注意。當時，他正處于沉默期，正在失望和苦痛中，探尋中華民族的前途與出路，探尋革命前進的路徑，尋找革命的力量。他當時認為，中國好像一個四面沒有窗戶的鐵屋子，里面的人都快要悶死了，而鐵屋子卻難于破毀。魯迅在苦悶中看見了《新青年》，并被陳獨秀反傳統(tǒng)的思想革命所吸引。而此時，陳獨秀的得力助手、也是魯迅在日本留學時期的同學錢玄同，受陳獨秀的委托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魯迅約稿。魯迅被陳獨秀及《新青年》同仁的革命精神和錢玄同的熱情所感動，他終于提起筆來，第一次用“魯迅”的筆名，在《新青年》第四卷第五號上發(fā)表處女作《狂人日記》，深刻揭露了封建禮教的弊端，它以思想上的批判性和戰(zhàn)斗性，藝術(shù)上的創(chuàng)作性和現(xiàn)代性，成為中國新文學的開山之作。而魯迅“從此以后，便一發(fā)而不可收”，在《新青年》上接連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了小說《孔乙己》《藥》《風波》《故鄉(xiāng)》等，代表了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最高水平，使得《新青年》文學革命的主張由理論成為現(xiàn)實。

《狂人日記》的發(fā)表也成了陳獨秀和魯迅交往的真正開端。從那以后，魯迅成為《新青年》的重要作者，此后3年多的時間里，魯迅在《新青年》上共發(fā)表作品54篇，其中小說5篇、新詩6篇、雜文及隨感錄29篇、譯文等其他文章14篇。有時一期上面就發(fā)表五六篇，最多的一期達到7篇。這時，魯迅與陳獨秀的交往多了，不僅從文字上，而且在交往中不斷交流思想。魯迅后來曾經(jīng)記述他這時期與陳獨秀接觸的情況和他對陳獨秀的印象，并且拿他和胡適作了對比，他寫道“《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nèi)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的，里面有幾支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的是緊緊的關(guān)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nèi)無武器，請勿疑慮?！@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cè)著頭想一想?！保ā肚医橥るs文·憶劉半農(nóng)君》）文章中活畫出陳獨秀心無城府、光明磊落的性格與韜略。編委會開會的地點常常在箭桿胡同9號陳獨秀的寓所?？梢?，《新青年》編委會雖然是輪流編輯，但是起主導作用的仍是陳獨秀。

他的文章勝大刀

陳獨秀和《新青年》上的文章，對魯迅的思想和創(chuàng)作，發(fā)生了重要的影響；陳獨秀對魯迅及其作品的贊賞、鼓勵，也是促進魯迅思想發(fā)展、斗志高昂和創(chuàng)作旺盛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魯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一文中說道：“但我的來做小說，也并非自以為有做小說的才能，只因為那時是住在北京的會館里的，要做論文罷，沒有參考書，要翻譯罷，沒有底本，就只好做一點小說模樣的東西塞責，這就是《狂人日記》。大約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過的百來篇外國作品和一點醫(yī)學上的知識，此外的準備，一點也沒有。但是《新青年》的編輯者，卻一回一回的來催，催幾回，我就做一篇，這里我必得紀念陳獨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說最著力的一個?！濒斞覆粌H說明了《新青年》的催促的作用，而且說明特別著力催的是陳獨秀，他要特別“紀念陳獨秀先生”，表明陳獨秀的敦促，對于推動他的創(chuàng)作和作品的產(chǎn)生，起到了鞭策和激勵的作用，這應該說是陳獨秀的一個功績。

◆《新青年》創(chuàng)刊辭。

魯迅在文章中還談到自己的作品和陳獨秀等“革命的前驅(qū)者”是保持一致的。他在《<自選集>自序》中說他那時候做的小說是“'遵命文學’。不過我所遵奉的，是那時革命的前驅(qū)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絕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揮刀?！濒斞赣终f：“我的作品在《新青年》上，步調(diào)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所以我想，這些確可以算作那時的'革命文學’”。魯迅在《<吶喊>自序》中也說：“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彼谛≌f《藥》的瑜兒的墳上憑空添上一個花環(huán)，是“因為那時的主將是不主張消極的”。在這些話語中可以看出，魯迅對陳獨秀始終是高度贊揚的，真誠地把陳獨秀當做“革命的前驅(qū)者”，把自己當做“聽將令”的戰(zhàn)將，把自己在五四時期的創(chuàng)作，稱之為“遵命文學”。

陳獨秀對于魯迅的創(chuàng)作，也給與了很高的評價，他是最早認識魯迅作品思想意義與社會價值的人們之一。1920年8月22日，魯迅的第七篇小說《風波》將在《新青年》八卷一號上發(fā)表時，陳獨秀在給周作人的信中，除了通知這件事之外，還特別指出：“魯迅兄做的小說，我實在五體投地的佩服?！彪m只短短的一句話，卻足見陳獨秀對魯迅小說評價之高。陳獨秀還是最早督促魯迅將自己的小說結(jié)集出版的人，他在1920年9月28日給周作人的信中寫道：“豫才兄做的小說，實在有集攏來重印的價值，請你問他倘若以為然，可就《新潮》《新青年》剪下自加訂正，寄來付印?！笨梢婈惇毿銓Τ霭骠斞感≌f集充滿了期待和信心，而且他還提出了具體方案。魯迅感其熱誠，采納了陳獨秀的建議，集攏了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14篇短篇小說，編成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集——《吶喊》，并于1923年8月出版。

對于魯迅的雜文，陳獨秀也有好評：“人們說他的短文似匕首，我說他的文章勝大刀”，“他的文字之鋒利、深刻，我是自愧不及的”。作為一種文體的現(xiàn)代雜文是和魯迅的名字連在一起的，然而其源頭卻是陳獨秀在《新青年》開辟的專欄《隨感錄》，魯迅應邀參加《新青年》后，他成為《隨感錄》的主要作者之一。在《新青年》需稿的時候，陳獨秀就要求周氏兄弟寫《隨感錄》，他在一次給周作人的信中說：“《隨感錄》本是一個很有生氣的東西，現(xiàn)在為我一個人獨占了，不好不好，我希望你和豫才、玄同二位有工夫都寫點來?！濒斞笇﹃惇毿銓懙摹峨S感錄》也特別贊賞，他曾批評《新青年》的某一期“無甚可觀，惟獨秀隨感究竟爽快耳”。魯迅逝世一年后，陳獨秀還以當年的主將身份撰文，高度評價魯迅“獨立思想的精神”，肯定“魯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在中國有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進的”。所說的“短篇幽默文章”無疑包括魯迅在《新青年》發(fā)表的小說和雜文。

◆魯迅

魯迅和陳獨秀書信上的往來有跡可尋，都是發(fā)生在陳獨秀已離開北京之后，魯迅日記里，1920年8月7日，“上午寄陳仲甫說一篇”。這一“說”，就是小說《風波》。11月9日，又“寄仲甫說一篇”。這一“說”則是魯迅翻譯的俄國阿爾志跋綏夫的小說《幸?！?。1921年5月至9月，魯迅日記里至少有6次和陳獨秀的書信往來記錄。魯迅書信里談及陳獨秀也有多次。有關(guān)于《新青年》出刊事務的，也有關(guān)于稿件往來的。魯迅對陳獨秀為中國新文學所作的貢獻給以充分肯定，認為：“中國文壇，本無新舊之分，但到了五四運動那年，陳獨秀在《新青年》上一聲號炮，別樹一幟，提倡文學革命，胡適之錢玄同劉半農(nóng)等，在后搖旗吶喊。”（《偽自由書后記》）

真實的魯迅并不是神

1920年以后，陳獨秀逐漸轉(zhuǎn)向馬克思主義。9月，《新青年》改組為中國共產(chǎn)黨上海發(fā)起組的機關(guān)刊物，成了宣傳馬克思主義的重要陣地。陳獨秀從此逐漸轉(zhuǎn)到建黨工作和實際政治活動與斗爭方面去了?！缎虑嗄辍芬渤蔀辄h的理論刊物。因此，以后魯迅不再在《新青年》上發(fā)表文章，與陳獨秀的聯(lián)系也減少了。

1927年的大革命中，陳獨秀犯了右傾機會主義錯誤，使黨遭到重大的損失。隨后，被撤銷了黨的總書記職務。以后更墮落為“托派”，1929年被開除出黨。陳獨秀在革命形勢迅猛發(fā)展，工農(nóng)運動和革命軍事斗爭日益發(fā)展的情勢下，逐漸由消沉而墮落。然而，魯迅卻與陳獨秀相反。在大革命運動中，他經(jīng)受了嚴酷的考驗和血的洗禮，在國民黨反動派與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工農(nóng)群眾這兩軍尖銳對壘中，他明確地站在了后者一邊，完成了自己從革命民主主義者向共產(chǎn)主義者的過渡。他所走的是與陳獨秀正好相反的道路。

◆《新青年》編輯部舊址。

1926年魯迅毅然辭去北京所有教職，南遷廈門，在廈門大學任國學教授，1927年又移居廣州，任中山大學中文系主任。3月25日魯迅見到了中共廣東省委負責人陳延年。當魯迅得知陳延年即陳獨秀之子時，頓生好感。尤讓魯迅高興的是，他發(fā)覺陳延年甚至比其父更有革命魄力。嗣后，魯迅曾對人表示：在北京時雖然見過延年，可到了廣州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個有出息的年輕人。

三十年代初，陳獨秀遭國民黨逮捕羈押于南京監(jiān)獄，盡管他已屢犯錯誤，但魯迅還是大力救援。魯迅與周建人于1933年1月6日下午專門到中央研究院找中國民權(quán)保障同盟，商討營救陳獨秀的事宜，要求國民黨當局的司法機關(guān)對陳獨秀等案進行公開審理，以防止國民黨當局的秘密加害。這種有原則、重友情的做法，博得了人們的肯定和贊賞。

◆陳獨秀和《新青年》的編輯們（油畫）。

魯迅病逝后，已經(jīng)出獄的陳獨秀在報上發(fā)文《我對于魯迅之認識》，以實事求是的精神和客觀的態(tài)度給魯迅以公正的評價。他認為，“真實的魯迅并不是神”，“而是個人，有文學天才的人”。30年代陳獨秀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對魯迅的罵和捧，都不是正確的態(tài)度，因為魯迅是活生生的人，也是一位天才的文學家。

編輯｜侯夢瑋

責編｜王媛媛

編審｜項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