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陳心忠，在《臺州日報》，《塔里木日報》，《化學教育》等報刊雜志發(fā)表文章80多篇；在《中國鄉(xiāng)村》雜志網(wǎng)絡平臺發(fā)表原創(chuàng)散文10篇。

那片消失了的桑樹林

作者/陳心忠

趁著回老家看望年邁多病的母親之際，我來到村西頭想看看少時候印象中的那片桑樹林，記得桑樹林很大，有個七八十畝的樣子。"維桑與梓，必恭敬止。"這是詩經(jīng)《小雅·小弁》中關于桑樹的記載，見到了桑樹也就見到了家。

遺憾的是那片我小時候的樂園已今非昔比，桑樹林消失了，取代的是三面臨江的漂亮的綠道和綠道圍著的一個大的人工湖，湖中由東到西架起一座長長的九曲橋，岸邊有一涼亭，四周是仿古的路燈環(huán)繞，傍晚上燈時非常漂亮。湖中沒養(yǎng)荷花，邊上稻田里秧苗倒是生機勃勃。不由得讓我想起了陸游的詩句“郁郁林間桑椹紫，芒芒水面稻苗青?！笨上У氖窃僖惨姴坏接粲袅珠g桑椹紫的景象了。

記得小時候，每年的四五月份，初夏的暖風吹拂，新生的桑葉翠綠欲滴，隨風輕搖，桑葉下那三五成群的桑烏（老家的叫法），在風中微微顫動，很是誘人。桑烏熟透后，呈紫黑色，味甜多汁，每到這個桑烏成熟季節(jié)，我就攀上樹去摘桑烏吃，別看它的形狀像一條條胖胖的毛毛蟲，顏色黑黑的，可是吃起來，味道很不錯的！現(xiàn)在想起來還常常饞得我流口水。吃過最甜的桑椹還是援疆時的阿拉爾的桑子(當?shù)厝朔Q呼)，當時我們去上班的路旁就有很多桑樹，南疆日照長又少雨，結的桑果特別甜，尤其是那白色的桑子。一到桑子集中成熟的那幾天，連人帶鳥都吃不過來。摘下后（當?shù)厝朔Q拔桑子），三十分鐘內能化掉，放一天就能散發(fā)酒味，直擊靈魂般的甜。你把它摘下來，放在手中，看著它慢慢融成一灘黏乎乎的糖水。然后領會到，甜美的東西，脆弱和短暫到一碰即化。

史載張騫鑿空西域，絲綢之路開通后，蠶桑就引進到新疆。相傳當年于闐王借和親機會，讓下嫁的公主藏于嫁妝（鳳冠）帶來桑蠶種，才使得西域有了蠶桑和絲綢?？梢娚溥€是當年中原文化傳播至此的一個很好的見證呢？當年阿古柏占領新疆，自立王國，左宗棠以70高齡抬棺入疆，賣了家產(chǎn)作軍餉，帶領部隊趕走了侵略者，戍邊西北14之久。左宗棠在新疆除了種柳還大力倡導植桑養(yǎng)蠶。1880年春末夏初，他在與陜西巡撫楊昌浚的往來信函中多次提及發(fā)展蠶桑事宜。“……移浙之桑種于西城，亦開辟奇談，古今美利”。左宗棠在倡導種桑養(yǎng)蠶同時，還很重視傳授先進技術。1880年4月17日，左宗棠在《辦理新疆善后事宜褶》中寫道：“……并勒幕雇湖州士民熟習蠶務者六十名，交委員祝應燾由籍管領，并帶桑秧、蠶種及蠶具，前來教民栽桑、接枝、壓條、種葚、浴蠶、飼蠶、煮繭、繅絲、制造諸法?！绷頁?jù)《史料選輯》記載，六十年代王震將軍，赴上海組織10萬知青，大規(guī)模地在南疆墾荒植桑，發(fā)展蠶桑業(yè)?？梢娦Q桑業(yè)應該是最早的一個援疆產(chǎn)業(yè)。

只可惜現(xiàn)在阿拉爾很少看到有成片的桑樹林，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棉花田，阿拉爾是全國最大的優(yōu)質長絨棉產(chǎn)區(qū)，桑樹就成了村頭道旁街邊的景觀樹了。阿拉爾的桑樹大都長在托海鄉(xiāng)，托海鄉(xiāng)是維吾爾人聚居鄉(xiāng)，也是我們臺州重點結對援建的鄉(xiāng)鎮(zhèn)。維族老鄉(xiāng)說桑子是胡大的果實，不屬于哪家哪戶，不管哪家哪戶種的，也都屬于胡大，你可以隨便吃，桑子是胡大普度眾生的圣果。但不能浪費，不能損壞樹木，否則你會受到懲罰的！有趣的是：維吾爾人對說話不著邊際，對辦事不靠譜的人，會不屑的說 : 去，一邊吃桑子去！

古時桑林是通天的圣地,每遇大事,人們都要在桑林舉行獻祭的儀式。如商湯時,連續(xù)五年大旱,莊稼絕收,“湯乃以身禱于桑林”（《呂氏春秋·順民》）。東漢高誘注日“桑林,桑山之林,能興云作雨也”。桑林之神有調和陰陽、興云致雨的神力?！皽\桑林”就成為史家常常援引的故事。古人對生命力旺盛的桑林有著特別的崇拜。在古人的原始思維中,枝葉茂盛的桑,果實能飽腹,葉子能喂蠶,它具有生命養(yǎng)育的神奇功能,桑在上古人的心目中是生命的象征，將桑樹視為生命之樹。的確，桑樹全身都是寶，除了桑椹，桑皮可是一味治療感冒咳嗽的良藥；桑葉疏風散邪，風熱感冒用最佳；桑枝可為治療風濕性關節(jié)炎所用。在新疆，人們拿桑木制作都塔爾、艾捷克等樂器，拿桑樹皮做桑皮紙，和田就有桑皮紙一條街，維吾爾人用手工制造的桑皮紙被列入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

那片故鄉(xiāng)的桑樹林屬于我，屬于我的童年，是我記憶和夢境中最鮮活的部分?！吧ｉ┳蟻硇Q務急，帶曉采桑桑葉濕?！庇浀眯r候生產(chǎn)大隊還有專門的養(yǎng)蠶場，我們都見過蠶娘們清晨采桑葉以及蠶寶寶咀食桑葉的情景，還有上簇結繭的壯觀場面。幾年前女兒養(yǎng)了三條蠶，那時我們整天都為去哪里采桑葉操心，畢竟現(xiàn)在不像從前，家家戶戶房前屋后廣植桑樹，更別說桑樹林了。不過最后都還結成了蠶繭，很是讓我們驚喜的。

故鄉(xiāng)的那片桑樹林永遠地消失了，找尋它， 只有在夢里，在童年的記憶里。站在那曾是老家的桑樹田良久，我悵然若失，腦海不免浮現(xiàn)出"滄海桑田"來，其實“桑田”一詞來自道家詞匯，古謂一地名，亦謂一星座之稱。但我想腳下這塊土地應該成為我心中永遠的"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