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Vegan標識的植物源奶酪

自去年來英國后，幾次下館子“奢侈”消費，總是發(fā)現(xiàn)店家的菜單中會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V”字，甚至路邊的咖啡館、蛋糕屋都不例外。這個加大加粗的“V”字很突出的標志在菜品行，像優(yōu)雅的毛筆書法，左邊稍短，右邊略長，起筆和落筆都呈現(xiàn)出漂亮的花體彎弧。剛開始以為“V”是“非常好吃（very good）'之類的推薦菜品，一經(jīng)詢問才知道，這代表“素菜（Vegetable）”。就像紅辣椒的個數(shù)代表辣度一樣，一個簡單的“V”字，方便植物系餐飲愛好者們一眼就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菜品。原來，素菜這一想來如此小眾的飲食需求能在社會面得到重視，正是由于植物系生活族群在英國的壯大。不過，他們的生活訴求，可不只是吃這么簡單。

英國公益組織 “純素社會”開發(fā)的手機APP—VeGuide

飲食：不只是不吃肉

每周二放學后是孩子的游泳課，等待下課的時候，一日三餐的營養(yǎng)安排一定是媽媽們的聊天日常，不分國籍族裔。某次我竟意外聽到了“牛奶不健康”這樣的說法！我忍不住刨根究底，才知道，這位來自斯洛文尼亞的媽媽是嚴格的純植物生活族, 在飲食中不會存在任何的動物源食品。從牛奶、雞蛋，到它們的衍生品奶酪、蛋糕等等。這位媽媽甚至于把純植物菜單延伸到了兩個女兒的食譜。大家都很好奇家庭醫(yī)生的態(tài)度。畢竟純植物飲食對于生長期的兒童來說還是太有挑戰(zhàn)性了，恐怕醫(yī)生要站在職業(yè)角度略加干涉一下。但是，事情并非如此。家庭醫(yī)生為孩子們測量了身高體重等各項指標，結(jié)果一切正常，就沒有然后了。那位媽媽驕傲得說，你看她們多健康！

我?guī)е鴮⑿艑⒁傻膽B(tài)度，特意去家庭醫(yī)生的統(tǒng)一管理機構——英國國家醫(yī)療健康服務系統(tǒng)（NHS）的官方網(wǎng)站查看對于純植物飲食人士的建議。果不其然，官方的醫(yī)療機構也保持著尊重個人選擇的態(tài)度，同時給出了一日五餐細致到克數(shù)和營養(yǎng)成分的植物源飲食參考。簡單總結(jié)，即：1）多食豆類和堅果，以補充乳制品攝入減少造成的蛋白質(zhì)不足；2）深色為佳，增加深色蔬菜的攝入，棕面包替代白面包，以保證鐵質(zhì)攝入；3）一餐5蔬，靠樣數(shù)保障營養(yǎng)均衡攝入；4）補充維D，植物源食物難以匹敵動物源所提供的維D含量，不論冬夏，都需要額外補充。

深入了解之后，發(fā)現(xiàn)身邊的朋友中，偏好植物系飲食的還真不少，但他們之間也還有細分。最常見的是素食者（Vegetarian），可以簡單理解為不吃肉的人，飲食中不會包含豬、牛、羊、雞、魚等動物肉制品。住在學校宿舍時，來自瑞士的鄰居一家就是因為十幾年前一個關于農(nóng)場動物福利的報道，而選擇植物系飲食。女主人告訴我，她為自己的堅持而自豪。有一小撮比較特別的植物系人群，是只吃海鮮類肉食的，被稱為魚素者（Pescatarian）。魚素者中，有些是出于自身的健康考慮，有些是處于從無肉不歡到草食動物的過渡階段，但是確實還有些人仍在堅持魚類感受不到被宰殺的疼痛這種過時的觀點。

在植物系飲食群體中，最嚴格最復雜的就是純植物一族（Vegan）。一個“純”字，表達著他們嚴格、認真，甚至于接近完美主義的生活態(tài)度。像上文提到的斯洛文尼亞媽媽那樣，任何與動物相關的食品和用品都不會出現(xiàn)在他們的選擇中。對純植物人士來說，更核心的訴求是“拒絕殘忍和剝削”。全生產(chǎn)周期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存在動物不友好行為的商品，都不會被購買。比如蜂蜜，因為在采收時不可避免地會有蜜蜂的犧牲，所以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們的購物列表中。這更像是在用日常且零碎的支付行為進行宏觀而集體的投票行動，以拒絕為自己不認同的商業(yè)行為做哪怕一丁點的貢獻。

一款純植物基蜂蜜替代品

嚴肅的哲學式修行

英國某超市里琳瑯滿目的植物肉貨架

如果只是把純植物人士理解為消費行為上的個人選擇，恐怕并不準確。他們嚴肅且系統(tǒng)的行為準則，更像是一種生活方式上的哲學修行。半個多世紀前，英國素食運動的先鋒萊斯利·J·克羅斯（Leslie ·J ·Cross）在1949年最早將純植物人士定義為“以將動物從人類剝削中解放出來為原則”。后來，這一定義又被逐漸明晰為：“尋求終止人類將動物用于食物、商品、工作、狩獵、活體解刨等等涉及剝削動物生命的一切行為?！?/span>

除了最直接、最通行的飲食選擇外，純植物生活還有很多種實現(xiàn)方式。如購買洗發(fā)水、沐浴露等家化用品時，純植物人士會優(yōu)先“無動物測試”產(chǎn)品；如購買衣物時，英國歷來最受歡迎的羊毛、羊絨、羊皮、蠶絲等制品，已被純植物一族拋棄，棉、麻以及三醋酸、粘膠等人造纖維面料反而更受歡迎；再比如節(jié)假日的家庭休閑活動，純植物群體告別了馬戲團、動物園、水族館、賽馬會等場合，轉(zhuǎn)而進入物種保護區(qū)，欣賞原始風光的同時，也是在支持景區(qū)繼續(xù)成為動物的安全家園。當然，也有一些讓人意外的堅持。比如有人會盡可能地選擇步行，而減少乘坐公交車的次數(shù)，以減少小飛蟲被誤撞而死。

一款帶有Vegan和無動物測試標識的洗手液

不過，純植物一族可不只是理想主義者，他們同樣講求實用主義。雖然在英國，幾乎所有的藥品都會經(jīng)過動物測試，但拒絕吃藥并不符合純植物人士的價值觀。在成立于1944年的英國公益組織“純素社會”（The Vegan Society）的官方網(wǎng)站上，就特別提示“一個死掉的純植物人士對誰都沒有好處了”！他們更推薦大家去咨詢家庭醫(yī)生，可能的話，去選擇不含“明膠”或“乳糖”等動物類原料的藥物。另外，當決定加入純植物一族時，也不必急著把衣柜里的羊毛圍巾和皮包等通通捐贈或是放入回收垃圾箱，大可以留著它們繼續(xù)使用。刺激新的消費，造成不必要的浪費也不是純植物生活的本意。

植物系族群的平等生活

中式烤鴨卷和肉夾饃在英國備受歡迎，為了滿足更多元的消費需求，商家推出了植物系同款食品

借助于Instagram、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的流行，純植物人群最近十年在英國呈爆發(fā)式增長。根據(jù)英國衛(wèi)報的消息，相較于2006年，2016年的英國素食群體增長了350%。而純素社會的最新調(diào)查顯示，從2014年至2019年，英國的純植物人數(shù)翻了兩番。在2019年，約有60萬人選擇成為純植物生活族，占總?cè)丝诘?.21%。而在2014年，純植物人數(shù)約是15萬，僅占總?cè)丝诘?.25%。

群體的壯大帶來了更強大的支付投票權，讓純植物群體的需求被更廣泛地重視起來，同時也讓純植物的生活更加的便捷易得。在一些生活類網(wǎng)站上，分享純植物菜單的博主越來越多。有的人因為太想念雞蛋的味道了，竟然用南瓜瓤做蛋黃和豆腐當?shù)鞍祝胝{(diào)出了以假亂真的太陽煎蛋。為了迎合純植物人群的穿衣選擇，英國最受歡迎的羊毛衫、絲綢裙、牛皮鞋等品類下，眾多的高街品牌商店都上架了用替代動物制品材料生產(chǎn)的商品。在我所居住的布里斯托市，也有專門的純植物美發(fā)沙龍，承諾不使用任何動物源染燙制劑。

還有專門的純植物酒店，從床品洗漱到餐食陳設，全部都是地球友好的V式服務。在各大商超均有一席之地的人造肉已是屢見不鮮，但人造狗糧卻著實是出人意料。甚至有研究佐證，純植物的新式狗糧相比于生肉和傳統(tǒng)的肉蔬混合狗糧是最健康、危害最小的選擇。而如果一個熱血的小白對這套復雜的體系一無所知，卻急于全面改造自己的小社會，還可以請專門的生活顧問來幫忙打造全新而徹底的植物系生活。

用南瓜瓤做蛋黃和豆腐當?shù)鞍字谱鞯闹参锇嫣柤宓?/p>

近年來，隨著植物領先人數(shù)在英國的壯大，政府、企業(yè)以及公共服務機構也越來越重視對這一群體權利的保護，或者說是平等對待。事實上，在英國當前的法律語境下，純植物群體持有與宗教人士同等的信仰自由。

2017年，位于倫敦的NHS信托基金曾在一則飲食失調(diào)治療師的招聘廣告中涉及“素食人士不能申請“，在國際素食者權利聯(lián)盟（IVRA）的強烈反抗之下，信托基金公開道歉并迅速移除此限制條件。2020年，曾有純植物人士在質(zhì)疑自己的養(yǎng)老金被投資于動物測試相關產(chǎn)業(yè)后遭到解雇。法庭最終裁定純植物系生活方式符合哲學信仰，受平等法案保護。也曾有監(jiān)獄服刑的犯人起訴獄方讓其在使用非植物油墨的打印室工作，最終贏得勝利。同時，純植物生活相關的非政府組織也在推動消防局或救援隊等機構，為純植物人士提供非動物制品的衣物和工作用品。還有人在呼吁醫(yī)院系統(tǒng)為病人提供純植物餐食。孩子們在學校午餐菜單中，和清真肉類一樣，每一天都會有素食選項。不過，偶爾出現(xiàn)的奶酪等食材，說明要照顧到純粹的植物系飲食群體還需要一些額外的努力。

最新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在英國的成年人中，有720萬人選擇成為植物系生活族，約占總?cè)丝诘?4%，其中在18-42歲的人群中占比最大。這些初代的植物系群體多是經(jīng)歷過成熟教育體系之后的自主選擇。而如前文所提及的斯洛文尼亞女孩們那樣，生來就被父母影響的2.0一代正在長大，他們未來又會怎樣選擇？會繼續(xù)執(zhí)著于用植物基原料將人造世界細致入微地發(fā)展下去呢，還是“動物世界”的回潮 ？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