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古《虎牙行》讀記

（小河西）

此詩或作于大歷二年（767）秋，時杜甫居夔州?！盎⒀馈倍帜藦脑娭姓觯⒎菍Ｔ伝⒀?。

虎牙行（杜甫）

秋風歘吸吹南國，天地慘慘無顏色。洞庭揚波江漢回，虎牙銅柱皆傾側。

巫峽陰岑朔漠氣，峰巒窈窕溪谷黑。杜鵑不來猿狖寒，山鬼幽憂雪霜逼。

欻吸：迅疾貌?！缎跷ⅰ梆B(yǎng)疾”》（梁-江淹）：“寂歷百草晦，欻吸鹍雞悲。”李善注：“欻吸，疾貌。”《攓云篇》（宋-蘇軾）：“道逢南山云，欻吸如電過?！?/p>

慘慘：昏暗貌?！兜菢琴x》（東漢-王粲）：“風蕭瑟而并興兮，天慘慘而無色。”李善注：“《通俗文》曰：'暗色曰驂。’慘與黲古字通。”《積草嶺》（杜甫）：“颼颼林響交，慘慘石壯變?！?/p>

虎牙：虎牙山或虎牙灘?！端涀?江水》：“江水又東歷荊門、虎牙之間。荊門在南，上合下開，暗徹山南，有門像虎牙；在北，石壁色紅，間有白文類牙形，并以物像受名。此二山楚之西塞也。水勢急峻?！薄冻踔粱⒀罏┮娊筋慅堥T》（宋-歐陽修）：“曉鼓潭潭客夢驚，虎牙灘上作船行。”

銅柱：銅柱灘。《水經注-江水》：“江水又東徑漢平縣二百余里，左自涪陵東出百余里，而屆于黃石，東為桐柱灘?！薄短藉居钣洝肪?20涪州：“《周地圖記》云：涪陵江中有銅柱灘，昔人于此維舟，見水底有銅柱，故名為銅柱灘。灘最峻急?！?/p>

陰岑：青山?！讹L涼原上作》（唐-王昌齡）：“陰岑宿云歸，煙霧濕松柏。”

朔漠：北方大漠。《雪賦》（南朝宋-謝惠連）：“河海生云，朔漠飛沙?！薄对亼压袍E》（杜甫）：“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窈窕：深遠貌；幽深貌?！讹w龍篇》（魏-曹植）：“晨游泰山，云霧窈窕。”《贈石荊州》（晉-曹攄）：“轗軻石行難，窈窕山道深?！?/p>

山鬼：山精。傳說的一種怪物。《巫峽敝廬奉贈侍御四舅別之澧朗》（杜甫）：“江城秋日落，山鬼閉門中?！?/p>

幽憂：過度憂勞；憂傷。《莊子-讓王》：“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成玄英疏：“幽，深也；憂，勞也。”《漢中城樓》（唐-崔覲）：“解帶緩幽憂，登城復上樓?！?/p>

大意：秋風迅疾吹遍南國，天地昏暗日月無光。洞庭揚起波濤沖回長江漢水，東邊虎牙山西邊銅柱山似要傾翻。巫峽群山充滿大漠氣，峰巒峽谷深遠幽暗。杜鵑不敢來，山猿怕寒，山鬼也憂心雪霜相逼。

楚老長嗟憶炎瘴，三尺角弓兩斛力。

壁立石城橫塞起，金錯旌竿滿云直。

漁陽突騎獵青丘，犬戎鎖甲聞丹極。

八荒十年防盜賊，征戍誅求寡妻哭。

遠客中宵淚沾臆。

楚老：楚地父老?！顿浶彀惨恕罚ɡ畎祝骸鞍滋镆姵希柙佇彀惨?。”王琦注：“楚老，楚地父老也?！?/p>

角弓：以獸角為飾的弓?！督枪罚ㄔ娊洠骸榜g騂角弓，翩其反矣?！敝祆浼瘋鳎骸敖枪越秋椆?。”《唐六典》卷16：“武庫令。……弓之制有四：一曰長弓，二曰角弓，三曰稍弓，四曰格弓?！耖L弓以桑柘，步兵用之；角弓以筋角，騎兵用之；稍弓，短弓也，利于近射；格弓，彩飾之弓，羽儀所執(zhí)?！?/p>

兩斛力：《南齊書-武十七王傳》：“勇力絕人，開弓四斛力。”《墨坳》（宋-楊萬里）：“坳中一池墨，腕中百斛力?！?/p>

石城：指夔州城。橫：旁側。

金錯：以黃金鑲嵌文字或圖案?！逗鬂h書-楊賜傳》：“玉壺革帶，金錯鉤佩。”《上陵》（漢樂府）：“木蘭為君棹。黃金錯其間?！?/p>

漁陽突騎：指安史亂軍。（漁陽，唐時乃安史叛軍老巢。）《舊唐書-封常清傳》：“率周南市人之眾，當漁陽突騎之師?！?/span>《漁陽》（杜甫）：“漁陽突騎猶精銳，赫赫雍王都節(jié)制。”

青丘：故地名。《元和郡縣志》卷10青州：“齊景公有馬千駟，田于青丘。今縣北有青丘縣，因以為名。”《壯游》（杜甫）：“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薄妒酚洝氛x：“服虔云：青丘國在海東三百里。郭璞云：青丘，山名。上有田，又有國。出九尾狐。在海外?！保?/p>

鎖甲：鎖子甲。一種金屬鎧甲。《唐六典》卷16：“武庫令。……甲之制十有三：一曰明光甲。……十有二曰鎖子甲，十有三曰馬甲。甲，似物之浮甲以自衛(wèi)也?！?/p>

丹極：宮殿中的紅色棟宇?！妒站┤住罚ǘ鸥Γ骸跋烧屉x丹極，妖星照玉除。”

八荒：八方荒遠之地。《漢書-項籍傳贊》：“并吞八荒之心。”顏師古注：“八荒，八方荒忽極遠之地也?！薄肚镉陣@》（杜甫）：“闌風長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云。”

誅求：強制征收。詳見《杜甫七律<白帝>讀記》?！栋椎邸罚ǘ鸥Γ骸鞍ОЧ褘D誅求盡，慟哭秋原何處村。”

大意：楚地老人憶起夏天暑熱常感嘆，面對三尺角弓俺只有兩斛力。夔州石城矗立在江上關塞旁，金錯旗桿插滿城頭高又直。安史亂軍曾侵擾中原（青丘），吐蕃軍隊也曾占領長安（丹極）。十年來全國各地防盜賊，夔州遠客半夜里淚灑胸襟。

詩意串述：這首詩共17句。首8句寫秋天陰冷蕭殺之氣。秋風蕭瑟，天地陰暗。洞庭揚波，江漢震蕩。（從遠處寫。）巫峽陰森寒冷，杜鵑悲啼，山猿悲鳴，山鬼發(fā)愁。（從近處寫。）“楚老”2句承上起下。面對蕭殺秋寒，常想起不久前的炎瘴。俺自己身體衰老，挽不起三尺角弓俺只有兩斛力。“壁立”2句寫眼前所見。夔州城在江關旁側拔地而起。城頭上插滿軍旗。（戰(zhàn)亂之象。前8句皆襯托。秋風蕭瑟，戰(zhàn)亂未息。）末5句寫所感。安史亂軍曾“獵青丘”，吐蕃外賊曾“聞丹極”。還有十年來各地為防盜賊四處征兵橫征暴斂致使民不聊生有多少慟哭寡妻。想到這兒，遠離家鄉(xiāng)的俺半夜淚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