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繼續(xù)分享一段《莊子》的內(nèi)容。 我們?yōu)榱苏J識世界,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是非、彼此、你我的這些概念,很容易讓我們誤以為這些概念、定義就是被定義的事和物的本身,而我們又為了這些概念、思維工具本身爭論不休,勞神明為一,也就讓我們陷在了低層級理性上,不能突破這個極限,不能打破概念和定義的名相,我們就沒辦法見道,而在道的層面,我們認為的這些分、成、毀,其實都是相通為一體的。破除了這個層面之后,在道的層面,在絕對的層面,有是非,我們要用就用這個是非,也就是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也就是得道了。 我們接著往下看,接下來的才是莊子思想體系的核心: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jù)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這里莊子雖然是在講人的智識的境界,分了四個層級,但是,實際上是在講宇宙萬物的起源,這里是講的人對于宇宙的認知,下一段莊子講的更細。我們先來看這一段里,人的智識境界的四個層級。 最高層級 這一段大致的意思是說,古代的人智識,或者說智慧已經(jīng)達到了最高的境界。到底是什么樣的至高境界呢?他們認識到宇宙初始,萬物還沒有產(chǎn)生的階段,這種認識可以說是深刻透徹到了極點,是最高的境界,不可以再增加了。比他們次一等的人,認為有萬物存在,但是沒有分界限定。再次一等的人,認為事物有界限之別,而不曾有是非之別。是非之別明顯了,道也就因此有了虧損。道之所以有虧損,是因為有所偏愛產(chǎn)生的。 為什么認識到未曾產(chǎn)生物質(zhì)的階段就是最高的智識境界呢?回答我們這個世界是如何形成的,可能是所有哲學家都必須回答的問題,其實,也就是宇宙的起源到底是什么。接下來我們就會講到,莊子認為的宇宙的起源是一片混沌,也就是佛教上所說的空有的空,但是這個空,這個一片混沌,不是什么都沒有,是萬物還沒有形成。 第二層級 比這種最高層級的智識低一個層級的是,認為世界都是物質(zhì)的,是由有形的萬物組成的,但是,萬物是沒有界限也沒有分別的。 第三個層級,是說萬物都有分別,我們可以理解為客觀。 第四個層級,就是有了是非。 其實,我們也可以把這個過程看作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過程。我們可以這么來理解一下,最初是無極,一片混沌,后來有了天地星辰,天地初生,開始生化萬物,后來有了我們的原始祖先,也就是生活在洪水猛獸時代的先祖,那個階段人對于萬物的認知,可能更多的是傾向于認知大自然的力量,日月星辰的規(guī)律、風、水、土地以及各種自然現(xiàn)象,但是,這只是認知,還沒有給他們界定名字,也就是”未始有封”,后來可能勉強確定了一個名字,有名字也就有了概念,但是,隨著名稱、概念的增多,是非也就越來越多了,爭論也就開始了,同樣,這里的是非不光是指概念、名稱的是否明確確定,還包括了財產(chǎn)歸屬的是非爭論,也就是我的還是你的的問題。有是非、有爭論,然后就開始有了爭奪、斗爭,隨著人口密度的進一步擴大,人與人之間的這種爭論、爭奪也就越來越多,戰(zhàn)爭、組織、國家也就開始逐步出現(xiàn)。人類爭奪的不只是資源和財富,為了更好地利用資源、開發(fā)資源,提升資源的利用效率,我們就發(fā)展出了更多的技術(shù)手段,而技術(shù)手段背后就是科學這種思維工具,而科學的母體就是哲學,就是對人類那些終極問題的不停的追問。這種思維工具、概念、定義、技術(shù)手段、方法的逐步增多,也就有了更多爭論、爭辯,也就有了莊子這里所說的愛,也就是偏愛,因為文化、習慣、認知方式的不同,我們總是會傾向于支持和我們相同、相似的人。這就導(dǎo)致道的虧損,其實我們無法對道產(chǎn)生增益或者減損的,而是我們對道的認知越來越片面,越來越狹窄,所以,這里所說的虧損是我們認知的虧損。 我們可以從四個智識的層級來解讀這一段,也可以從人類發(fā)展的歷史階段來解讀,都可以說的通。 接下來,莊子開始兩方面提問,也就是世間的萬事萬物,果真有成和虧的區(qū)別嗎?果真有無成和無虧嗎?如果我們把成和虧,用成功和失敗來借用的話,可能更容易理解。 這里莊子用昭氏,也就是昭文來舉了個例子。昭文,是魯國的音樂家,以善于彈琴著稱。這里的”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不是太好理解,歷來也都有很多種解讀。其實,結(jié)合上下文來看,這一句的意思是,如果說有成與虧,那昭文在鼓琴方面的造詣就是有成就的;如果說沒有成與虧,昭文在其他方面,可能和其他人沒有什么不同。接下來,莊子用昭文的鼓琴、師曠的枝策,他的好朋友惠施的靠著梧桐樹的辯論來舉例子,這三個人都以自己的特長,也就是取得了世人公認的成就的方面為代表,說這三個人的智慧,應(yīng)該是在所有人中已經(jīng)屬于出類拔萃的了,所以他們的這些特長和成就被人記錄下來。 他們之所以取得常人難以企及的成就,是因為他們對于這些東西的偏愛,這種偏愛異于常人,他們又想讓自己的愛好讓別人也明白。“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彼指的是大眾,這一句的意思就是,大眾是不可能明白,這些人呢,非想讓他們明白,最終也只能像惠施一樣抱著無人能懂的堅白論,遺憾終生。這一句咋一聽起來不太好理解,其實,我們從古往今來的那些高手來看,他們的徒弟、弟子們,一般都要比他差一大截,就可以看出來。老話說,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原因也就在這里,真正的高手是教不出來的,每個人的天賦、愛好、經(jīng)歷都不同,很多高手的開悟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緣巧合,也就是要靠自己悟,而不是老師一步一步教給你,因為一旦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教了也沒用,需要的是自己來突破,而名師的徒弟和弟子們,又很難跳出老師的思維模式,很多時候,崇拜的心理也會起主導(dǎo)作用,你可以學習老師的方法,但是你沒法復(fù)制老師的經(jīng)歷和天賦。 所以,接下來莊子說,昭文的兒子終身學習他的技藝,但是終身也沒什么成就。因為我們能學到的基本上都是確定的知識,或者是技藝,但是,智慧的開啟,只能靠自己突破那最關(guān)鍵的一步,老師能做的,也只能是引導(dǎo)你,而不能幫你完成。 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這一句的意思是說,像他們這樣算是有所成就嗎?那我也算是有所成就了。如果像他們這樣專注、專業(yè),還不算有成就嗎?那眾人和我就都沒有什么成就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從道的層面而言,所謂的成就都是暫時的、個別的現(xiàn)象,在道的層面,無所謂成與虧。那既然無所謂成與虧,我們又該如何做呢?莊子勉強給了我們一個提示:是故滑gu疑之耀,圣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這里的圣人之所圖的圖是革除的意思,滑疑之耀指的是能言善辯、能亂是非,說的是我們世間有所成就的那些人,他們的片面之詞、一家之言,亂的是公眾對是非標準的認知。而我們應(yīng)該做的就是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這個我們前邊已經(jīng)講過了,也就是用中庸,而不是用世俗的是非標準,才能做到真正的“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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