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蔡 魯昭公十四年(前528年),是楚平王成為楚國國君的第一年。 這一年,他頒行了很多德政:
歌詞大意是,楚平王對內(nèi)安撫百姓,對外加強(qiáng)國防,但又展示了楚國是愛好和平的國家。 此外,平王還讓陳國和蔡國都復(fù)了國。總之,一切都和楚靈王時代相反。 當(dāng)然,歷史上那么多昏君、暴君,在位頭幾年往往表現(xiàn)都不錯,所以這也說明不了太多問題,只是表現(xiàn)了楚平王照例很愛體面而已。 值得注意的倒是,這年九月,楚平王就殺了一位重臣,他不久前任命的令尹斗成然?!蹲髠鳌氛f,原因是斗成然自恃功勞太大,不守法度,貪得無厭。 斗成然就是蔓成然,也就是去年剛為楚平王逼死了身為楚王和令尹的兩個哥哥的那個人。 所以,所謂“有德于王”,就是指幫助楚平王篡位;而且也難免讓人猜想,楚平王這么愛體面的人,有一些不光彩不愉快的記憶,他希望抹去。 楚平王是以蔡國為根基起兵的,蔓成然之外,既對楚平王有功,也和楚平王不愉快的記憶糾纏在一起的人物,往往是和蔡國有關(guān)的。 比如說朝吳。 魯昭公十五年(前527年),費無極(就是《史記》中的費無忌)登場了。 《左傳》說,費無極對朝吳在蔡國的影響力,感到很不滿。 于是費無極對朝吳說:“我們大王信任的,就是你,所以把你安排在蔡國。你年紀(jì)也已經(jīng)大了,地位還不夠高,這是恥辱,一定要尋求提升,我去幫你打招呼?!?/span> 費無極又對朝吳的上級說:“我們大王信任的,就朝吳一人,所以把他安排在蔡國,各位都比不上他,卻位在他之上,不也很難嗎?不圖謀他,一定會及于禍難?!?/span> 這種挑撥下,蔡國的強(qiáng)勢人物和朝吳的矛盾爆發(fā),朝吳出逃到了鄭國。 楚平王知道后大怒,對費無極說:“我信任的,就是朝吳一人,所以把他安排在蔡國。再說沒有朝吳,我到不了今天。你為什么要把他趕走?” 費無極回答:“我豈不也想為朝吳好?但從之前的事,就知道他必有異心。朝吳在蔡國,蔡國必然迅速騰飛,趕走朝吳,正是為了剪掉蔡國的翅膀啊?!?/span> 楚平王也就不說什么了。 結(jié)合此前楚平王一貫的作風(fēng),趕走朝吳,很可能是楚平王自己的意思,但是他不但不能下這個命令,連這個意思都不會公開流露。但是,費無極揣摩到了他的心意,而且不動聲色的就把這事干成了,可以讓楚平王繼續(xù)扮演清白無辜的形象。 讓楚平王最不滿的有蔡國背景的人,恐怕就是自己的兒子太子建。 太子的母親,《史記》只說是“蔡女”,《左傳·昭公十九年》提供的信息比較詳細(xì):
從太子的年紀(jì)推算,這里說的“楚子之在蔡也”,還不是楚平王做蔡公的時候,而是他更年輕時。 那時楚平王還是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王子棄疾,對異性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一個蔡國邊境上的官員(郹陽具體是哪里不確定,封人是管出入境的官員)的女兒,看中了他,主動來追求他。 王子棄疾沒有拒絕,后來就和這個女人生了一個孩子。 那個時候棄疾可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多么遠(yuǎn)大的前程,就認(rèn)可了這個孩子的地位。后來棄疾成了蔡公,許多地方和蔡國貴族利益綁定,所以蔡國上上下下,都會極力捍衛(wèi)者孩子的地位。等到他成了楚王了,這個孩子也就成為太子了。 但是,身為超級大國楚國的王,和蔡國這樣一個沒什么國際影響力,本該只能仰楚國鼻息的小國利益綁定這樣深,不但楚平王是有理由不樂意的,而且楚國從貴族到平民,都是不樂意的。 出土的戰(zhàn)國楚簡里,有一篇被整理者命名為《平王與王子木》的短文。內(nèi)容是太子建(字子木)和一個低級官員在田地間的對話。 太子問:“這是什么?” “是田?!?/span> “田是用來干什么的?” “是用來種麻的?!?/span> “麻是用來做什么的?” “是用來做衣服的?!?/span> 于是這個官員站起身對太子說:當(dāng)年我國先君莊王也曾住在這里,他吃到酪羹不酸,立刻就說:“這是裝酪羹的甕沒有蓋好?!笨梢娛ッ鞯木跻埠苡猩畛WR,王子您卻連什么是麻都不知道,“王子不得君楚邦,或不得臣楚邦?!笨磥砟?dāng)不上楚王了,或許連楚國的臣子都當(dāng)不了。 這種文字當(dāng)然只能當(dāng)段子看,不過楚國人把太子建當(dāng)白癡看待的心態(tài),倒也躍然簡上。 看見太子,楚平王恐怕難免會想,這真是自己少年荒唐,缺乏人生規(guī)劃的產(chǎn)物。 下面是《左傳》里費無極勸楚平王父納子妻的內(nèi)容:
和《史記》有一點微妙的區(qū)別是,這里根本沒有提秦國國君的女兒長得是否好看的問題。 那么,費無極“勸王取之”,究竟勸了些什么? 勸老公公娶兒媳婦,有沒有可能談出什么高大上的理由來?為了楚國,為了人民,您也得把兒媳婦給娶了? 恐怕還真是有的。 對楚國來說,最重要的外交關(guān)系是什么?楚國北有強(qiáng)晉,東有勁吳,能找到的最重要的盟友是誰? 答案非常明確,就是秦國。 太子的母親,出身是非常卑微的,將來太子有沒有資格承擔(dān)楚國的社稷之重,恐怕還很難說。那萬一真有那樣的事情發(fā)生,豈不是秦國公主嫁過來,連太子妃都坐不穩(wěn),這不藐視秦國嗎? 所以,楚平王自己把秦國公主娶了,反而更能體現(xiàn)對秦楚關(guān)系的重視,將來如果要廢太子,也不至于引起外交震動。 至于父納子妻這事的負(fù)面影響,倒不必過分高估。 春秋時代的性觀念、婚姻觀念,本來就和后世很不一樣。做父親的娶兒媳婦,做兒子的接手父親的后妻,諸如此類的事,史不絕書。這種事不太體面,但也沒有壞到不可接受。 可以當(dāng)正面案例講的也有:當(dāng)年晉文公為了得到秦穆公的支持,娶了秦穆公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侄子晉懷公的妻子,這并不有損他一代霸主的名聲。雖然侄媳婦比兒媳婦疏遠(yuǎn),但晉文公娶的是貨真價實侄媳婦(他的臣下為了勸他這樣做,則講了炎帝、黃帝的例子),太子建和秦女還在議婚階段,改弦更張,這個問題相對不嚴(yán)重得多。 事實上從《左傳》看,這件事也確實沒有太敗壞楚平王的形象。楚平王去世后,楚國公認(rèn)明智正直的官員沈尹戌評價他說:“溫惠共儉,有過成、莊”,在溫厚、仁惠、恭敬、儉樸方面,楚平王比楚成王、楚莊王都還強(qiáng)。 總之,楚平王更可能是因為想廢太子,才沒有讓他娶秦國國君的女兒,而不是因為自己娶了秦女,既良心不安又害怕被報復(fù),才想到要廢太子。 而且,廢太子這事,楚平王似乎也不想過分?jǐn)U大化,不想株連太多人。 《史記》講到,楚平王讓城父司馬奮揚(yáng)去抓太子,奮揚(yáng)卻故意把太子放跑了?!蹲髠鳌废嚓P(guān)敘事更豐富,還交待了奮揚(yáng)的結(jié)局:楚平王不但沒殺他,甚至沒有撤他的職,還讓他繼續(xù)當(dāng)城父司馬。 城父是戰(zhàn)略要地,城父司馬負(fù)責(zé)該地軍務(wù),楚平王不想讓這里的防御體系,受太大的影響。 那么,楚平王為什么偏偏對老伍家這么狠呢?不但要殺太子太傅伍奢,還要對伍尚、伍子胥兄弟趕盡殺絕? 《史記》說,伍子胥的祖上伍舉,侍奉過楚莊王(前613年-前591年在位),大概是把年代弄錯了,伍舉無疑是活躍于楚靈王(前541年-前529年在位)時代的人。伍氏家族的世系,還是《左傳》比較清晰。 宣公十二年(前597年),邲之戰(zhàn)楚莊王大破晉軍,莊王身邊有一個叫伍參的人,積極促成莊王下定決心和晉國開戰(zhàn)。 這是老伍家第一次亮相。 《左傳》說,伍參是楚莊王的“嬖人”,無德而有寵曰嬖。而春秋時代的人等級觀念重,所謂“無德”,往往并不是真的品德不好,其實是指出身不好。 所以可知,和斗氏、屈氏、蒍氏……這些老資格貴族不同,伍家在楚國,屬于新出門戶。 伍家人第二次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五十年后的襄公二十六年(前547年),這時的楚王,是楚康王。這里《左傳》提供了一條很關(guān)鍵的信息:
想當(dāng)初,楚國的伍參和蔡國的太師子朝是朋友,伍參的兒子伍舉,又和子朝的兒子聲子是好朋友。 而伍舉就是伍奢的父親,而聲子則是前面提到的蔡國貴族朝吳的父親。——就因為是子朝的后代,所以以朝為氏。 這么看來,伍家和蔡國的關(guān)系,就有點太深了。和蔡國貴族有世交的伍奢,做了蔡國女人所生的太子建的太傅,正是楚平王要清洗的蔡國勢力的一部分。 還有一點可能讓楚平王不放心的事情是,伍舉本來是楚靈王的人。 《左傳》和《國語·楚語》里,伍舉和楚靈王的互動非常多,有些還極其敏感。昭公元年(前541年),楚靈王殺了自己的侄子小楚王,自己當(dāng)了國君,然后怎么向國際社會通報這事,就是個麻煩。
靈王的使者到鄭國,伍舉問他,人問你,楚王死了,誰即位,這事兒你怎么說。 使者說:“寡大夫圍?!蔽覈拇蠓蛎纸袊?,將成為新的楚王了。 這個回答有點傻,一個大夫,怎么突然就即位了呢?簡直是提醒人其中有蹊蹺。 于是伍舉教導(dǎo)使者,你應(yīng)該這么說:“共王之子圍為長?!蔽覀児餐醯膬鹤永锩妫F(xiàn)在就是王子圍年紀(jì)最大了。 意思是:康王那一支,已經(jīng)絕后了,所以楚王只能在共王的兒子里挑,無嫡立長,就該王子圍即位。 這話說的,真是完美的洗地者,兇手的貼心人,或者說,這里伍舉簡直就是楚靈王的費無極。 當(dāng)然,后來楚靈王各種倒行逆施,伍舉各種勸諫,兩個人有點漸行漸遠(yuǎn)。伍舉最后一次在《左傳》里出現(xiàn)是魯昭公九年(前533年),那次他執(zhí)行的一個要和王子棄疾對接的任務(wù),然后《左傳》就沒有再提過他的名字,再然后,就是伍舉的兒子伍奢當(dāng)了楚平王的太子太傅。 也許,當(dāng)年那次對接之后,伍舉就背叛了靈王,和公子棄疾站到一條戰(zhàn)線了;也許,伍舉從那時起感到絕望退出政壇,棄疾成了楚平王后,引用了他的兒子伍奢。 總而言之,楚平王看見伍家人,既會想起讓自己不爽的蔡國勢力,又會勾起靈王時代的暗黑回憶。還有,你家是“嬖人”出身的新貴,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根基,而且通常說來,“嬖人”總是讓老貴族不滿的,他們是很樂見你垮臺的。 那,對你們家下手狠一點,好像也沒什么。 而伍子胥的存在,讓楚平王的盤算完全錯了。 逃亡 伍子胥的逃亡路線如何,首先還是看《史記》的記錄: 《史記》沒有提伍子胥是從哪里出發(fā)的,只知道第一肯定不是郢都,不然楚平王抓他不會那么麻煩;第二也不是太子建所在的城父,在城父的話他應(yīng)該第一時間就和太子一起逃亡了。 太子是逃亡到宋國的,《史記》說,伍子胥出發(fā)后,就趕到宋國和太子會合。 正趕上宋國貴族華氏作亂,于是伍子胥和太子建又到了鄭國,鄭國對太子很好。 然后太子建又到了晉國,晉頃公讓太子建給自己做內(nèi)應(yīng),幫助自己滅掉鄭國,并許諾之后把鄭國的土地封給太子。 于是太子返回鄭國。 行動還沒展開,太子建因為一件私事,要處死自己的一個隨從,而這個隨從就去向鄭國告發(fā)了。 于是,鄭定公和鄭國的執(zhí)政子產(chǎn),就誅殺了太子建。 伍子胥就帶著太子建的兒子叫勝的(按照當(dāng)時的稱謂習(xí)慣,中原國家應(yīng)該稱這個孩子為公孫勝),逃往吳國。 經(jīng)過昭關(guān)時,守關(guān)人員要抓他們,伍子胥與勝丟掉一切行李,徒步逃跑,差一點就沒能脫身。 逃著逃著,前有大江,后有追兵。 恰好江上有一個漁翁,見伍子胥的情況危急,就將他擺渡過江。 伍子胥解下身上的佩劍,說:“這把劍價值百金,把它送給您老人家?!?/span> 漁翁說:“楚國的法令,捉到伍子胥,賞賜五萬石粟米,授以執(zhí)圭的爵位(楚國的最高爵),又何止是百金之劍呢!”于是沒有接受。 伍子胥還沒有逃到吳國就生病了,只好停留在半路上,以討飯度日,這才捱到吳國都城。 以上是《史記》的敘述,很多朋友讀過的伍子胥事跡,內(nèi)容比這個應(yīng)該更豐富些,那是后人講述史記故事時,又不斷踵事增華。 問題是,《史記》比之前的歷史記載,已經(jīng)增加了多少? 《左傳》寫到伍子胥的逃亡,非常簡單,事在昭公二十年(前522年),只有三個字: 員如吳。 伍子胥到了吳國。 應(yīng)該說,這個記載非常合理。 《左傳》里,費無極向楚平王進(jìn)讒言,強(qiáng)調(diào)必須殺掉伍奢的兒子,是這樣說的:“奢之子材,若在吳,必憂楚國?!蔽樯莸膬鹤邮侨瞬?,如果到了吳國,必然構(gòu)成對楚國的威脅。 他擔(dān)憂的伍家兄弟到吳國,可見當(dāng)時伍尚、伍子胥兄弟的所在地,必然距離吳國不遠(yuǎn)。 《左傳》里,伍尚對伍子胥說的是:“爾適吳,我將歸死?!蹦愕絽菄?,我回去陪爸爸死。 他口中伍子胥的目的地也是明確的,就是吳國。 而且,《左傳》對伍尚的稱呼,是“棠君尚”,所以兄弟倆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駐守在“棠”這個地方。 根據(jù)舊注,棠就是今天的江蘇省南京市六合區(qū),也就是說,棠是楚國為防御吳國而設(shè)置的一個突出到東方的據(jù)點。 吳國的都城,傳統(tǒng)說法是在蘇州,距離六合是非常近的,結(jié)合現(xiàn)代考古成果,有學(xué)者推斷當(dāng)時吳國都城還在常州和無錫之間,那就更近了。 所以伍子胥叛逃到吳國去,這一路確實不至于有什么波折。 而且,正因為伍子胥到吳國去如此方便,所以他應(yīng)該不是孤身逃亡,而是帶著一大批親屬和家族私兵。 《史記·刺客列傳》:“專諸者,吳堂邑人也。”著名的刺客就是堂邑人,后文有伍子胥把專諸推薦給公子光的情節(jié),無論《左傳》還是《史記》,都并沒有伍子胥如何發(fā)掘出專諸這樣一個殺手的內(nèi)容,則最簡單合理的解釋是:專諸就是伍子胥從楚國帶到吳國的。 清華簡《系年》和《越公其事》里,都提到和伍子胥一起逃到吳國的,還有一個叫伍之雞(有時稱為雞父)的人,在后面的吳楚戰(zhàn)爭中,發(fā)揮了很大作用。此人應(yīng)也是伍氏宗族成員。有人推測此人即《左傳》中出現(xiàn)過一次的椒鳴(椒是伍氏的另一個氏),名鳴字雞,倒也符合古人名和字的關(guān)系原則。 照這么說,不但后世文昭關(guān)“伍子胥一夜白頭”之類的故事是夸張的民間想象,《史記》里伍子胥逃亡的一大段情節(jié),本身就純屬虛構(gòu)的可能性也相當(dāng)大。 司馬遷喜歡搜羅奇談異聞,但很少自己編故事,那《伍子胥列傳》里那段逃亡的內(nèi)容,來源是什么呢? 前一半顯然是《左傳·哀公十六年》(前479年)的一段回溯太子建逃亡的內(nèi)容:
司馬遷讓伍子胥和太子建會合,這個選擇,突出了伍家人忠烈的氣質(zhì)。然后這段太子的經(jīng)歷,就成了兩個人共同的經(jīng)歷。 區(qū)別只是,太子在鄭國策劃政變,陰謀敗露被殺,司馬遷增加了一個細(xì)節(jié),說是太子是栽在子產(chǎn)手里。太子被殺時,子產(chǎn)應(yīng)該已經(jīng)去世了,所以這事和他無關(guān)。不過司馬遷在《鄭世家》里就把子產(chǎn)去世的時間弄錯了,大概是出于對這位杰出政治家的尊敬,覺得這種化解重大災(zāi)難于無形的事,應(yīng)該有他的功勞。 此外,伍子胥和太子會合,可能也是考慮到一個問題,太子建的兒子勝,確實很長時間生活在吳國,但《左傳》沒有清楚交待他是何時去吳國的,讓伍子胥帶他去,剛好消解了這個疑點。 另外,《呂氏春秋·異寶》說:
楚國通緝伍子胥,伍子胥登上了太行山,眺望鄭國,分析了鄭國的三個缺陷: 第一,“地險”——鄭國在平原上,地險應(yīng)該是說地緣形勢險惡。 第二,“民多知”——人民很聰明,聰明則不好管理,國家就很難有作為。 第三,“其主俗主”——君主平庸。 于是伍子胥斷定鄭國不足以圖謀大事。 這一段,伍子胥站在太行山上看鄭國,也和太子建到了晉國又返回鄭國的路線一致。所以伍子胥與太子建一起流亡的說法,戰(zhàn)國時或許就很流行,不是司馬遷原創(chuàng)。 《呂氏春秋》又說,于是伍子胥離開鄭國到了許國,這實際上就是回到了楚國。因為許國這個時候已經(jīng)名存實亡,在楚國境內(nèi)被反復(fù)遷徙,當(dāng)年伍子胥的祖父伍舉,就曾做過許國的安置工作,說起來還對許國有恩。 伍子胥問許公:“我應(yīng)該去哪里?”許公沒有說話,但是面向東南,唾了一口。伍子胥就向許公下拜:“我知道去哪里了?!庇谑蔷腿ネ鶇菄?。 這個細(xì)節(jié)描寫,文學(xué)上倒是堪稱妙筆。但《史記》沒有采納,實際上關(guān)于伍子胥如何流亡的故事,戰(zhàn)國時代就已經(jīng)講得精彩紛呈,對照這些故事看,使人感覺司馬遷選材,其實還是頗為克制的。 伍子胥過關(guān)遇險的故事,也見《韓非子·說林上》:
候是偵察、候望的意思,所謂邊候,即邊境上的巡查緝拿人員。 伍子胥出逃,被邊防人員抓住。伍子胥說:“上面之所以要抓我,是因為我有顆美麗的寶珠。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它弄丟了。你抓我,我就對人說:'是你把它拿走,吞進(jìn)肚子里了?!?/span> 這人感覺沒法交代,就把伍子胥放了。 伍子胥被捕后,對什么人說什么話,眼前這人地位太低,高層政治斗爭是不懂的,說搶奪珠寶,比較好理解。隨口扯了個謊,就給這位邊候設(shè)了個無解的局,很見機(jī)智。 《說林》是寓言集,這個故事沒有具體的時空信息,也符合寓言的特征。 司馬遷也沒要這個故事,但增添了昭關(guān)這個地名。這個地名不見于《左傳》,唐朝人給《史記》作注釋,說得也很含混,“其關(guān)在江西,乃吳楚之境也”,坐實到安徽省馬鞍山市,是很晚近的事。 伍子胥遭遇漁父的故事,也見于《呂氏春秋·異寶》:
顯然,《伍子胥列傳》基本就是照搬了這一段,只有點小改動,比如伍子胥打算送給漁父的那把劍,這里是千金,到《史記》就只剩下百金了,司馬遷這個市場管理員的曾孫,說到物價,口氣難免比呂不韋這個大富豪小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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