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位于一個叫張家臺的自然村。小村分為前塆、下塆和上塆,上塆并排居于下塆上頭,兩塆相距不過300米,所以也叫高塆。老屋所在的前塆只有五戶人家,四周被農(nóng)田和一眼水塘所包圍,給人富庶和恬靜的印象。老屋是一座四井口(老家叫四合頭)土磚瓦房。房子很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廊檐下的兩根柱頭,大門是那種有門斗的老式門框,兩掩門則是兩整塊約三四寸厚的木板很粗糙地做成的。一塊大青石很隨意地斜躺在門檻邊。成了家里人出入的踏腳石。大門旁邊早已泛黃用石灰刷過的墻壁上用毛筆寫的幾條防火公約、1974年等字跡以及大門門眉上方墻壁上粉刷的“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的行草字和兩邊的毛主席圖像早已斑駁,但仍然依稀可辨。進入大門是廳屋,兩邊是睡房,隔開廳屋的是中門,中門由一排木門組成,木門很精致,有鑲框,也很高,直到橫梁??梢源蜷_,也叫寶壁。跨過中門就是天井,天井四周有走廊,兩邊是廂房,靠南邊的廂房稍大一點做了廚房,并開有后門與北邊相對的廂房的小壁窗遙相呼應,廚房和廂房都沒有安門,這樣只要打開后門,涼爽的清風就能通過廚房、走廊、廂房從壁窗流出,形成了很好的通風過道。過了天井就是堂屋,兩邊各有一間睡房。聽母親講,過去老屋遠不止這么大,在廳屋的前面還有前廳,兩邊也有房間。右首的房間可能是做過灶房,因為直到上世紀70年代末我小時候都看到過那個地方有兩圈紅紅的如鍋灶一樣大的圓圓的印跡。那是做過廚房留下的痕跡。母親說從前的前廳主要是供當時因為戰(zhàn)亂各處來往的流浪乞討的人打過居住。曾經(jīng)還有一些流浪人因病逝在了前廳。都是祖父安葬的。那時家境還算殷實,祖父又樂善好施,一到正月,前廳門口就放兩張大桌子,上面擺滿了大米、白面、花生、豌豆、面餅等一些糧食和吃食。祖父就坐在那里用瓢窊給那些討米要飯的人。后來因為連年戰(zhàn)亂,前廳破敗,就撤除了。廳屋在1955年,堂屋在1968年也先后翻修過。老屋的后門與別人家的后門開在堂屋后墻不一樣,而是開在天井廂房做了廚房的南墻。因為老屋居于塆子最南頭,屋旁空場大,可以在南墻開后門。正對著后門約15米有一棵兩三人箍的對節(jié)樹,這棵古對節(jié)樹是什么年代栽植的已沒人說得清楚了。我母親是1933年生人,據(jù)她老人家說她小時候對節(jié)樹就這么大了。而且對節(jié)樹生長緩慢,長成這么大的古樹沒有上千年也得大幾百年?;蛟S正因了這棵對節(jié)樹老屋后門才朝南開的吧!過了對節(jié)樹西南角是一棵雞公樹,也是過百年的老樹。緊接著就到了屋后南邊又是一排對節(jié)樹,這排對節(jié)樹要小得多,只有臉盆粗,共5棵。搞集體時,一到冬天,隊里的牛常常系在這幾棵對節(jié)樹下,每棵樹下放一捆稻草,太陽暖暖地照著,牛兒們悠閑地咀嚼著,時不時地甩一甩屁股后面的大尾巴。過了這排對節(jié)樹又是一棵高大的黃臘樹,這棵黃臘樹足可以稱為隊里的地標,又高又大,比屋旁的對節(jié)樹還要粗。長長的枝丫伸展得好長好長。有一年,駐隊的工作組里有一個姓許的年輕人,工作很積極,做了一個小木箱,上了鎖,用毛筆寫著“意見箱”三個字,在黃臘樹樹干上約齊大人肩膀高處釘了一顆釘子,就把意見箱掛在了上面。當時我很好奇,就常常搬一塊石頭放在樹下墊在地上,然后站在石頭上面,踮起腳丫朝那意見箱的開口往里看,可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見。黃臘樹北邊,也就是老屋的正后面,還有一棵雞公樹和一棵對節(jié)樹,都是兩三人箍的大樹,一前一后立在那兒。過了雞公樹在茅廁那兒有兩棵兄弟臘,就像從一個樹蔸上發(fā)芽長出的兩根分枝一樣,緊緊地挨在一起,都如臉盆般粗,都是直溜溜的,高高的生長著。到了夏天,老屋后的園林里綠蔭蔽日,涼風習習,塆里的孩子們在樹下抓子,跳行格子,做游戲。每棵樹上都歇著一兩只知了扯著嗓子“吱呀吱呀吱呀”地鳴叫個不停。仿佛是一場森林里的合唱音樂會。穿過園林是一塊坡地,生長著一片竹林。每到春天竹林里會長出很多竹筍。因為是桂竹,竹筍長得很粗。但這樣的竹筍是不能吃的,吃起來很麻,也很粗糙。奇怪的是竹子只在坡地上生長,發(fā)不到園林里。后來在我們家駐隊的一位干部畢竟見多識廣,他告訴我們?yōu)槭裁粗褡娱L不到園林里,是因為園林里樹木太高大,長年遮天蔽日,缺少陽光,竹筍不能產(chǎn)生光合作用,所以就長不到園林里。竹林的坡底是一條四季流淌的溪溝,因為溪溝的上游有堰塘,所以一到夏天走大水時用竹簾可以攔到大魚。緊挨著溪溝的是一大片農(nóng)田與下塆相接。老屋建于何年何代,早已無從查考。堂屋在1968年翻修時,堂屋的北墻沒有新建,還是沿用的保存完好的老墻壁。因為這堵墻壁用的是稻草和著泥巴泥過了的,所以還很緊固,但墻壁早已呈烏黑的樣子了,足可見老屋的年代久遠了。因為曾祖父很早就過世了,所以在我母親的腦海里沒有很多的印象。而曾祖母卻與我母親相伴了許多年,聽我母親講曾祖母的神態(tài)酷似村里楊家塆的錢婆婆,滿頭白發(fā),背略駝,小腳,中等個子,說話辦事風風火火的。老屋門前小河東邊有一塊田叫“圓八斗”(兩畝四),田上方還有個在夏天里開滿荷花的楊樹堰,水源條件好,地勢開闊,土質肥沃,用后塆老鴰幺爹的話說那塊田開闊得就像一個湖。當年有鄉(xiāng)里豪人想強行收買“圓八斗”,曾祖母堅決不同意??赡歉粦舸瓜岩丫茫懦鲈拋硪勉y元鋪滿“圓八斗”來購買,曾祖母不為所動,把官司打到了縣里。為了表明打贏官司的決心,不到三十歲的曾祖母就做好了棺材,誓死一決高低。最終,官司打贏了,“圓八斗”保住了。可日本人打進來了。日本人可不是善獸。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曾祖母的棺材可是用上好的百年紅心柏樹做的。那個時候的人把棺材看得比命都重要。為了防備鬼子損毀棺材,只要聽說有日本人要來,曾祖母就央人用大石頭把棺材沉到門口的堰塘里。等鬼子們走了再撈起來。后來曾祖母活到七十多歲才過世。在那個時代也算高壽了。曾祖母生前和我母親交待要求身后把她老人家安葬在塆旁一里多地的一棵古柏樹下,可那棵古柏樹周圍都是密密的刺叢。在下葬時,那些幫忙安葬的人嫌麻煩,而是將曾祖母安葬在了刺叢外邊,離古柏樹還有十幾米遠哩!直到現(xiàn)在,每年清明時節(jié),我們兄弟姐妹回老家給曾祖母吊清時都要說到這段古老的往事。和曾祖母的硬朗剛強比起來,祖母可是一個病秧子,據(jù)說祖母一年四季不是這病就是那病,常年吃藥,人又老實,不到四十歲就去世了。我常想,在那樣一個婆婆當家的年代里,我那體弱嘴拙的祖母面臨我那強勢能干的曾祖母該是要受了多少冤枉氣誒……祖母的娘家是離老屋約三公里的錢家塆,嫁入老屋不久,還沒生養(yǎng)前祖父就在一次跑亂(躲避戰(zhàn)亂)時被打死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里,死個把人是很正常的,猶如山間里一棵野草的枯萎。死了就死了,是沒處講理的。前祖父去世后,祖母因為還年輕,又還有公爹公婆,按當時的習俗要坐堂招親。也因了這一習俗祖父就來到了老屋。祖父本來姓胡,叫胡達楨。祖父老家原是相鄰的三合鄉(xiāng)胡家棚村。后來因為貧窮,曾外祖父一家從胡家棚翻過兩座大山經(jīng)過倒灌溪來到邱家山腳下一個叫鄧家凹子的小塆子安家落戶。鄧家凹子只有兩戶人家,都姓鄧。離老屋所在張家臺僅兩三里路遠,因了地勢高,在鄧家凹子能夠看到張家臺老屋門口禾場上人們忙碌的身影。因為是別處搬來,又不是姓鄧,所以祖父一家在塆子就顯得有點勢單力薄。而祖母所在的張氏家族在當?shù)乜墒谴笮眨死衔菟幍膹埣遗_前后上下塆一百多號人外,與之相隔僅四五里路的張家大塆更是人丁興旺有近千人。而且還出了一個叫張培公(當時人們稱其為公老爺)的大富戶。難怪曾祖母當初提出要祖母坐堂招親后,曾外祖父主動請求將我祖父送到張家入贅,張家臺族門里的長輩們還不答應。最后曾外祖父只得倒貼了兩擔稻谷,(相當于現(xiàn)在200斤)我祖父改名換姓后才進了張家的門。祖父也是一個厚道善良之人。聽我母親講,本來祖父生養(yǎng)了兩個女兒,但祖父的小女兒也就是我母親的妹妹在6歲時因病不幸夭折了。所以祖父把我母親看得很金貴。那個時候的女孩子一般是不興讀書的??晌夷赣H卻上過私塾,不但讀過《三字經(jīng)》《百家姓》《增廣賢文》還學過《孟子》《論語》等國學經(jīng)典。也正因為讀過書,所以母親在村里很受人敬重,而且母親為人和善,明事理;又會做衣服,還燒得一手好菜,因此隊里哪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是母親去掌鍋。還有拓個鞋樣,做個花兒朵兒的那些嬸子們也總是喜歡來找我母親。祖父三十多歲就病了,那時我母親才十二三歲,還是個孩子。或許是丟不下她疼愛的女兒,仍然到處求醫(yī),藥鋪老板曉得他得了絕癥,已回天無力,就不賣給他藥。他氣得要掀人家的貨架。祖父在去世前夕對我母親很兇。動輒就罵,有時還拿起床邊的棍子要打。隔壁的幺婆看不下去了,就問他:“你不是對你丫兒(母親因為從小看得金貴,又只有她一個孩子,乳名叫丫兒)一向都心疼嗎?為么事這樣子了還要打罵她?”祖父告訴幺婆,他是舍不下他的丫兒,又怕他走后丫兒惦念他,所以狠點,免得她記掛。祖父去世后,就剩下曾祖母、祖母和我母親三代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那個時候還常常鬧土匪。而且塆里只有兩戶人家,又不是相鄰在一起,中間間隔了百把米。老屋又大,住的人少就顯得很空蕩。而且老屋的房前屋后不是大樹就是茅草艾蒿,顯得很荒涼。一到晚上,屋后雞公樹上的貓頭鷹長一聲短一聲地叫著,聽得人瘆得慌。直到1951年,父親入贅,后來又有了孩子,老屋才又有了生機。1958年大躍進時期,隊里興辦公共食堂就在我家。聽我母親講,那時老屋的堂屋、廳屋和屋旁對節(jié)樹下都擺滿了吃飯用的八仙桌,廚屋里打了大灶,架了幾口大鍋,鄧家凹子的成斌叔專門負責食堂里的采購記賬。一到吃飯時間,全隊的男女老少都來了,老屋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公共食堂停辦后,老屋有一段時間又做過鄉(xiāng)鎮(zhèn)機構的辦公場所。那是1959年11月,原京山縣第七區(qū)所轄的王集、下洋、劉集三個管理區(qū)隨永漋公社劃入五三農(nóng)場。羅橋管理區(qū)直屬京山縣人民政府管轄。有趣的是當年的羅橋管理區(qū)管委會沒有駐在羅橋街集鎮(zhèn)上,而是設在我家老屋。管理區(qū)辦公室就設在廳屋里,兩邊房間里住的是管理區(qū)主要干部,還裝有搖把子電話機。當時的管理區(qū)書記是丁興國,主任是王虎生,孟繼坤任秘書,還有通信員等干部。那個時候的羅橋管理區(qū)應該是縣委縣政府直屬派出機構,卻也行使基層政府權力。該地區(qū)的適齡青年可以在管理區(qū)辦結婚證。例如隊里的先均叔和鮮英嬸娘就是在設在我家老屋的管理區(qū)辦理的結婚證。到了1962年12月,以原第七區(qū)所轄區(qū)域建立石龍區(qū),石龍區(qū)公所駐豐谷街。羅橋直轄管理區(qū)撤銷,成立羅橋公社(人們常說的小公社)屬石龍區(qū)管轄。公社機關從老屋遷出,駐到羅橋街上去了。或許是受祖父樂善好施家風的影響,我母親也非常的善良寬厚,而且我父親雖然是從姓陳的到張家上門的外姓人,因為母親的感染也是很熱情好客。從我小時候記事起,我家老屋就經(jīng)常有外鄉(xiāng)人暫住。依稀記得最早是一隊打獵的人在我們家居住。大約有七八個人,帶著獵狗,早出晚歸。至今老屋中門寶壁上還有當年貼過山羊皮的印跡。后來又有一對應城的夫妻住在老屋,專門做元子(湯圓)到羅家橋集鎮(zhèn)上賣。留給我印象的是那女的穿著一條燈芯絨(我們叫燈盞絨)布做的褲子,我當時很好奇那布上的一楞一楞的條紋是怎么弄上去的。還有一次我在老屋竹林后的溪溝里玩水,把衣服打濕了,母親要打我,那女的護過我。再有印象的是那對夫妻在老屋住了一年多走的時候拿了幾塊錢要感謝我父母對他們的照顧,我父親母親還有我大哥謝絕不要,幾個人從堂屋經(jīng)過天井一直推扯到廳屋。那對夫妻才收起錢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我家。直到我大哥成人當家后,依然有外鄉(xiāng)人在我們家借住。記得有一年,有一個來自孫橋鎮(zhèn)姓方的人,三十多歲,扛著個排桶(類似于小船)拿一把長鐵叉,專門到各個堰塘叉烏龜,在我們家借住過一個多月。還有一次,下著雨,一個小伙子帶著七八個孩子,有男娃也有女娃,背著行李鋪蓋,說是安徽臨泉人,在外靠玩雜耍謀生活。一開始說是在我們家暫時避幾天雨,大哥就拉了一捆稻草來,讓他們在廳屋里鋪了地鋪,可住下來就不走了。每天吃了睡覺,時不時地打兩個把式我們看,晚上就在堂屋看電視,倒也逍遙。他們因為來自貧窮地區(qū),打小沒怎么讀書,不會寫字,我還幫他們寫過一封家信呢。一直吃住了半個多月,天氣也早已晴朗了。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帶著他們的行李和雜耍器具離開了。還有一年一個夏天的傍晚,天下著小雨,我們早早地吃了晚飯,父親在廳屋的廂房里教我查“四角號碼”字典。無意間父親一抬頭從窗戶看到一個流浪漢茫然地站在我家老屋大門口。蓬亂的頭發(fā)和臟兮兮的破衣服都打濕了。父親趕緊從屋里拿了一件舊衣服給那人換上,又從廚房端了一碗熱飯,還挑了一大坨豬油放在飯上面,好讓那流浪漢拌著吃。那個人有點智障,可能不知道豬油是拌著吃的,或許是害怕,他把豬油挑出來甩到了地上,還不停地將筷子上沒甩盡的豬油在他衣服上擦。塆里的幺媽在一旁看了直說糟蹋了那坨豬油。我長大后常常想,我父母真是高尚之人,那些素不相識的外鄉(xiāng)人在家里一住那么長時間,也不防備什么,更不會想到要什么報酬?;蛟S在他們那美麗的心靈里壓根兒就沒有“報酬”這一詞匯。以至于后來只要有外鄉(xiāng)人流落到村里,鄉(xiāng)親們就讓人家到南頭第一家(我們家)來。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位從縣里來的干部,姓王,都喊他王同志。在我家住了一年多。同我父親結下了濃厚的友誼。那時的干部都很革命,王同志也很勤勉,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到生產(chǎn)隊各牛圈轉,看放牛的人是不是把牛牽出去放去了。放暑假的時候,王同志還把他的兩個女兒帶到我們家來玩過一段時間。有一年的初夏時節(jié),我和我三姐還在讀小學,為了完成學校勤工儉學任務,放學后我倆到對面山上砍了一些金銀花藤條回來摘,兩位在我們家駐隊的公社女干部還幫我們摘過。其中一位干部調回公社后好多年都一直說我母親做的巴巴(饅頭)好吃,像面包一樣松軟。那個時候駐隊干部大都安排在我們家,除了老屋大,房間多,母親把家里收拾得干凈外,還有一個原因,父親那個時候是大隊干部,思想好,而且我們家歷代又有招待“外賓”的傳統(tǒng)。有趣的是我大哥成人當家后,也繼承了老一輩的傳統(tǒng),非常的熱情好客,在當?shù)匾陨岬弥Q。那個時候我們家經(jīng)常有客人來,除了一些親戚常常光臨外,還有就是大哥的一些朋友隔三差五地來我們家玩,父母總是熱情款待。除了逢年過節(jié)外,逢到塆里放電影時,大哥的朋友,父親的朋友,還有一些親戚都會被邀請來我們家來吃飯看電影。老屋可謂是高朋滿座賓客盈門。而且那時候,隊里勞力少,每到收割打場時為了搶晴天,隊里就會開夜工打場。打場結束后大家都很辛苦,肚子也餓了,隊長早已做好了準備,安排人在我們家做好一盆盆飯菜,大家加餐了再回去睡覺。還有學校里的學生來支農(nóng)也會安排在我們家吃飯。我父親的一生很不容易,他七歲上就成了孤兒,給大戶人家放過牛,當過長工,要過飯,后來到一個叫朱家大嶺的地方投靠他幺叔也就是我的幺爹才安頓下來。又在他幺叔的資助下勉強讀了半年私塾,可他就是靠這半年私塾的底子,憑借一本破舊殘缺的四角號碼字典他后來能夠看書讀報,還會打算盤做賬。長大后到老屋入贅做了上門女婿后,先是當生產(chǎn)隊保管,后來又當隊長。因為性格耿直脾氣暴躁,隊里人送他外號“松毛火”,就是一點就著的意思。可就是這個“松毛火”干起事來雷厲風行,做了一年的隊長就入了黨,還被提拔到大隊當干部。后來又被評選為縣勞模,到縣里的大禮堂受過表彰哩!父親當大隊干部時非常的廉潔奉公。在擔任貧協(xié)主任時,幫隊里一位成份不好的人平了反,摘掉了富農(nóng)帽子,那人很是感激。在那年的臘月三十一大早提著一只豬蹄來我們家要感謝我父親。那個時候提倡過革命化的春節(jié),大隊干部就臘月三十放一天假,我父親正在吃早飯,準備趕緊吃了早飯去山上砍燒柴。見人家提了豬蹄來就一口拒收,那位大叔難為情地說他既然提來了怎么有提回去的道理,堅決不提走。我父親把臉一沉,告訴那人說要是不提回去等開年了正月初四開全大隊社員大會時提到會場就說是他送的,嚇得人家提著豬蹄就回去了。后來在我們家住隊的王同志回縣里時,看我大姐聰明機靈,人又勤快,也吃得起苦,想把我大姐帶到縣里安排到縣革委會招待所當服務員,吃商品糧。我那一心為公的父親考慮到隊里缺勞力,就謝絕了王同志的好意,致使我大姐在農(nóng)村14歲就出外工,打水庫,修公路,割青蒿勞累了幾十年,如今落得滿身是病。還有1979年,我大哥驗兵驗上了,但那年驗上的城鎮(zhèn)兵也多,結果把我大哥刷下來了。憑我父親和公社干部以及武裝部長的交情人家是可以幫忙的,可他就是不去找別人,還說都出去了誰來種田。我大哥雖出生在農(nóng)村,但人從小聰明,會唱歌,會畫畫,還會吹笛子拉二胡,又寫得一手好字,從十四五歲開始,每年春節(jié),老屋大大小小二十幾副對聯(lián)和塆子里幾戶人家的對聯(lián)都是大哥寫。憑大哥的才華要是到了部隊是會有很大出息的。如今的老屋已顯破敗,屋頂上零零星星地長了一些艾蒿,有幾處墻壁的土磚因雨水的侵蝕已開始垮落,門口已是雜草叢生,早沒有了往日的興盛,可老屋永遠是我們的根,是我們的牽掛,更是無法割舍的濃濃親情和綿綿的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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