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文化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內容,為歷代先賢大儒所傳承和發(fā)展。為了在家族中有效地傳承儒家精髓,這些先賢大儒各自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儒者家訓,通過家訓來引導教育子女。對子女進行教育對每個家庭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事情,《顏氏家訓》向我們展示了作為家長應該運用什么樣的智慧來關心、教育子女,使他們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非常值得學習和借鑒。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古者圣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jié)之。書之玉版,藏諸金匱。生子咳?,師保固明孝仁禮義,導習之矣。凡庶縱不能爾,當及嬰稚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比及數歲,可省笞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北齊]顏之推著,莊輝明,章義和譯:《顏氏家訓譯注·教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上智的人不用教育就能成才,下愚的人即使教育再多也不起作用,只有絕大多數普通人要教育,不教就不知。古時候的圣王,有“胎教”的做法,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出去住到別的好房子里,眼睛不能斜視,耳朵不能亂聽,聽音樂、吃美味,都要按照禮義加以節(jié)制,還得把這些寫到玉版上,藏進金柜里。到胎兒出生還在幼兒時,擔任“師”和“保”的人,就要講解孝、仁、禮、義,來引導他們學習。普通老百姓家即使不能如此,也應在嬰兒識人臉色、懂得喜怒時,就加以教導訓誨,叫做就得做,叫不做就得不做,等到長大幾歲,就可省免鞭打懲罰。只要父母既威嚴又慈愛,子女自然敬畏謹慎而有孝行了??梢姡瑢ψ优慕逃?,應當從嬰兒開始抓起,不能認為孩子還小,而錯過教育的最佳時期,要根據孩子不同時期的不同特點對子女實施教育。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恣其所欲,宜誡翻獎,應呵反笑,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復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成長,終為敗德??鬃釉啤吧俪扇籼煨裕晳T如自然”是也。(同上)世上那種對孩子只有慈愛的,常常對講教育不以為然。要吃什么,要干什么,任意放縱孩子,不加管制,該訓誡時反而夸獎,該訓斥責罵時反而歡笑,到孩子懂事時,就認為這些道理本來就是這樣。當驕傲怠慢已經成為習慣時,才開始加以制止,縱使鞭打得再狠毒也樹立不起威嚴,憤怒得再厲害也只會增加怨恨,直到孩子長大成人,最終成為品德敗壞的人??鬃诱f,從小養(yǎng)成的就像天性,習慣了的也就成為自然,這是很有道理的。由此可見,對于子女的教育就是要教育孩子養(yǎng)成良好的習慣,這對于孩子的健康成長至關重要。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于呵怒,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其肌膚耳。當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針艾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誠不得已也!……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同上) 普通人不能教育好子女,也并非想要使子女陷入罪惡的境地,只是不愿意使他因受責罵訓斥而神色沮喪,不忍心使他因挨打而肌膚痛苦。這該用生病來作比喻,難道能不用湯藥、針艾來救治就能好嗎?還該想一想那些經常認真督促訓誡子女的人,難道愿意對親骨肉刻薄凌虐嗎?實在是不得已??!父子之間要講嚴肅,而不可以輕忽;骨肉之間要有愛,但不可以簡慢。簡慢了就會連慈孝都做不好,輕忽了就會產生怠慢。所以,對于子女的教育要寬嚴相濟,法度適當,慈愛相宜。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者亦當矜憐。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R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蔽釙r俯而不答。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yè)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為之。(同上)人們愛孩子,很少能做到平等對待,從古到今,這種弊病一直都很多。其實聰明俊秀的固然引人喜愛,頑皮愚笨的也應該加以憐憫。那種有偏愛的家長,即使是想對孩子好,卻反而會給孩子招致禍殃。北齊有個士大夫,曾對顏之推說,他有個兒子,已有十七歲,很會寫奏札,教他講鮮卑語、彈奏琵琶,差不多都學會了,憑這些來服侍三公九卿,一定會被寵愛的,這也是緊要的事情。顏之推當時低頭沒有回答。心里想:奇怪啊,這個人用這樣的方式來教育兒子!如果用這種辦法當梯子,就是能做到卿相,發(fā)展后果也可想而知,所以,顏之推絕不愿讓自己的子女去這樣做的?,F代人在教育子女時千萬不要重蹈一些古人的覆轍,要向顏之推學習,明辨教育子女的方向、目標,知道要將孩子教育成什么樣的人,不是一味地去追求榮華富貴,而是做有責任擔當的君子,對社會有用的人。 自古明王圣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于經史,吾亦不能鄭重,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寤汝耳。士大夫之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少者不失《詩》《論》。及至冠婚,體性稍定,因此天機,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yè);無履立者,自茲墮慢,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有業(yè),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討論貨賄,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沉思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羞務工伎,射則不能穿札,筆則才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以此終年?;蛞蚣沂烙嗑w,得一階半級,便自為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兇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云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北齊]顏之推著,莊輝明,章義和譯:《顏氏家訓譯注·勉學》)從古以來的賢王圣帝,還需要勤奮學習,何況是普通百姓之人呢!這類事情遍見于經籍史書,不能一一列舉,只舉近代切要的,來啟發(fā)提醒子女。士大夫的子弟,幾歲以上,沒有不受教育的,多的讀到《禮記》《左傳》,少的也起碼讀了《毛詩》和《論語》。到了加冠成婚的年紀,體質性情稍稍定型,憑著這天賦的機靈,應該加倍教訓誘導。有志向的,就能因此磨煉,成就士族的事業(yè);沒有成就功業(yè)志向的,從此怠惰,就成為庸人。人生在世,應當有所專業(yè),農民則商議耕稼,商人則討論貨財,工匠則精造器用,懂技藝的人則考慮方法技術,武夫則練習騎馬射箭,文士則研究議論經書。然而常看到士大夫恥于涉足農商,羞于從事工技,射箭則不能穿鎧甲,握筆則才記起姓名,飽食醉酒,恍惚空虛,以此來打發(fā)日子,以此來終盡天年。有的憑家世余蔭,弄到一官半職,就自感滿足,全忘學習,遇到婚喪大事,議論得失,就昏昏然張口結舌,像坐在云霧之中。公家或私人集會宴歡,談古賦詩,又是沉默低頭,只會打呵欠伸懶腰。有見識的人在旁看到,真替他羞得無處容身。為什么不愿用幾年時間勤學,以致長時間受愧辱呢?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一個人的才學全靠年少的勤學苦練、不斷積累,錯過了大好時光,只能碌碌無為,終其一生。梁朝全盛之時,貴游子弟,多無學術,至于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跟高齒屐,坐棋子方褥,憑斑絲隱囊,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經求第,則顧人答策,三九公宴,則假手賦詩,當爾之時,亦快士也。及離亂之后,朝市遷革,銓衡選舉,非復曩(nǎnɡ,以往)者之親,當路秉權,不見昔時之黨,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被褐而喪珠,失皮而露質,兀若枯木,泊若窮流,鹿獨戎馬之間,轉死溝壑之際,當爾之時,誠駑材也。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以來,諸見俘虜,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yǎng)馬,以此現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同上)梁朝全盛時期,士族子弟,多數沒有學問,以至有俗語說,上車不落就可當著作郎,體中無貨也可做秘書官。沒有人不講究熏衣剃面,涂脂抹粉,駕著長檐車,踏著高齒屐,坐著有棋盤圖案的方塊褥子,靠著用染色絲織成的軟囊,左右擺滿了器用玩物,從容地出入,看上去真好似神仙一般,到明經義求取及第時,那就雇人回答考試問題;要出席朝廷顯貴的宴會,就請人幫助作文賦詩。在這種時候,也算得上是個“才子佳士”。等到發(fā)生戰(zhàn)亂流離后,朝廷變遷,執(zhí)掌選拔人才的職位,不再是從前的親屬,當道執(zhí)政掌權,不再見當年的私黨,求之自身一無所得,施之世事一無所用,外邊披上粗麻短衣,而內里沒有真正本領,外邊失去虎皮外表,而里邊肉里露出羊質,呆然像段枯木,泊然像條干涸的水流,落拓兵馬之間,輾轉死亡溝壑之際,在這種時候,真成了奴才。只有有學問才藝的人,才能隨處可以安身。從戰(zhàn)亂以來,所見被俘虜的,即使世代寒士,懂得讀《論語》《孝經》的,還能給人家當老師;雖是歷代做大官,不懂得書牘的,沒有不是去耕田養(yǎng)馬的。從這點來看,怎能不自勉呢?如能經常保有幾百卷書,過上千年也不會成為小人。由此可見,讀書學習對于一個人的成長進步、安身立命是多么重要。一個喜歡讀書,熱愛學習的人,終不會被時代所拋棄,會成為一個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 有的客人追問顏之推:“吾見強弩長戟,誅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義習吏,匡時富國,以取卿相者有矣;學備古今,才兼文武,身無祿位,妻子饑寒者,不可勝數,安足貴學乎?”(同上)有的人只憑借強弓長戟,就去討伐叛逆,安撫民眾,以取得公侯的爵位;有的人只憑借精通文史,就去救助時代,使國家富強,以取得卿相的官職;而學貫古今,文武雙全的人,卻沒有官祿爵位,妻子兒女饑寒交迫,類似這樣的事數不勝數,學習又怎么值得崇尚呢?對此,顏之推回答道:夫命之窮達,猶金玉木石也;修以學藝,猶磨瑩雕刻也。金玉之磨瑩,自美其礦璞;木石之段塊,自丑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勝金玉之礦璞哉?不得以有學之貧賤,比于無學之富貴也。且負甲為兵,咋筆為吏,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杰出者如芝草;握素披黃,吟道詠德,苦辛無益者如日蝕,逸樂名利者如秋荼,豈得同年而語矣。且又聞之: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所以學者,欲其多知明達耳。必有天才,拔群出類,為將則暗與孫武、吳起同術,執(zhí)政則懸得管仲、子產之教,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今子即不能然,不師古之蹤跡,猶蒙被而臥耳。(同上)人的命運坎坷或者通達,就好像金玉木石;鉆研學問,掌握本領,就好像琢磨與雕刻的手藝。琢磨過的金玉之所以光亮好看,是因為金玉本身是美物;一截木頭,一塊石頭之所以難看,是因為尚未經過雕刻。但我們怎么能說雕刻過的木石勝過尚未琢磨過的寶玉呢?同樣,我們不能將有學問的貧賤之士與沒有學問的富貴之人相比。況且,身懷武藝的人,也有去當小兵的;滿腹詩書的人,也有去當小吏的,身死名滅的人多如牛毛,出類拔萃的人少如芝草。埋頭讀書,傳揚道德文章的人,勞而無益的,少如日蝕;追求名利,耽于享樂的人,多如秋草。二者怎么能相提并論呢?另外,一生下來不學就會的人,是天才;經過學習才會的人,就差了一等。因而,學習是使人增長知識,明白通達道理。只有天才才能出類拔萃,當將領就暗合于孫子、吳起的兵法;執(zhí)政者就同于管仲、子產的政治素養(yǎng),像這樣的人,是不需要讀書的。一個人現在既然不能達到這樣的水平,如果不效仿古人勤奮好學的榜樣,就像蓋著被子蒙頭大睡,到頭來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對社會有用,能不能成為國家棟梁,就看他能不能發(fā)奮讀書。愿不愿意從點滴實踐做起,不斷充實完善自身,增長自身的才干。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者,使子弟慕而學之,不知使學古人,何其蔽也哉?世人但知跨馬被甲,長槊強弓,便云我能為將;不知明乎天道,辯乎地利,比量逆順,鑒達興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積財聚谷,使云我能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風易俗,調節(jié)陰陽,薦舉賢圣之至也。但知私財不入,公事夙辦,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誠己刑物,執(zhí)轡如組,反風滅火,化鴟(chī)為鳳之術也。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云我能平獄;不知同轅觀罪,分劍追財,假言而奸露,不問而情得之察也。爰及農商工賈,廝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皆有先達,可為師表,博學求之,無不利于事也。(同上)人們看到鄉(xiāng)鄰親戚中有稱心的好榜樣,叫子弟去仰慕學習,而不知道叫子弟去學習古人,為什么這樣糊涂?世人只知道騎馬披甲,長矛強弓,就說我能為將,卻不知道要有明察天道,辨識地利,考慮是否順乎時勢人心、審察通曉興亡的能耐。只知道承上接下,積財聚谷,就說我能為相,卻不知道要有敬鬼事神、移風易俗、調節(jié)陰陽、推薦選舉賢圣之人的水平。只知道不謀私財,早辦公事,就說我能治理百姓,卻不知道要有誠己正人,治理有條理,救災滅禍,教化百姓的本領。只知道執(zhí)行律令,早判晚赦,就說我能平獄,卻不知道偵查、取證、審訊、推斷等種種技巧。在古代,不管是務農的、做工的、經商的、當仆人的、做奴隸的,還是釣魚的、殺豬的、喂牛牧羊的人們中,都有顯達賢明的先輩,可以作為學習的榜樣,博學尋求,不懈努力,才能成就一番事業(yè)??!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作為一個人確定學習目標時,要志向高遠,要以歷史上的先賢圣人作為學習的榜樣,刻苦努力,不懈奮斗,這樣才能使自己不斷進步,使自身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未知養(yǎng)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顏,怡聲下氣,不憚劬勞,以致甘腝,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見危授命,不忘誠諫,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jié)用,卑以自牧,禮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失,斂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周窮恤匱,赧然悔恥,積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齒弊舌存,含垢藏疾,尊賢容眾,苶然沮喪,若不勝衣也。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強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同上) 所以要讀書做學問,本意在于使心胸開闊、使眼睛明亮,以有利于做實事。不懂得奉養(yǎng)雙親的,要讓他看到古人探知父母心意,順受父母臉色,和聲下氣,不怕勞苦,弄來甜美軟和的東西,于是謹慎戒懼,起而照辦。不懂得服侍君主的,要讓他看到古人守職而不越權,見到危難不惜生命,不忘對君主忠諫,以利國家,于是凄惻自忠,想要效法。一貫驕傲奢侈的,要讓他看到古人的恭儉節(jié)約,謙卑養(yǎng)德,禮為教本,敬為身基,于是驚視自失,斂容抑氣。一貫鄙吝的,要讓他看到古人的重義輕財,少私寡欲,忌盈惡滿,周濟窮困,于是羞愧生悔,積而能散。一貫暴悍的,要讓他看到古人的小心貶抑自己,齒弊舌存,待人寬容,尊賢納眾,于是疲倦沮喪,身體弱得不能勝衣。一貫怯懦的,要讓他看到古人的不怕死,堅強正直,說話必信,好事干下去不回頭,于是勃然奮厲,不可懾服。這樣歷數下去,百行無不如此,既使難做得純正,至少可以去掉過于嚴重的毛病,學習所得,用在哪一方面都會見成效。由此可見,顏之推的家訓大到國家治理,小到個人修身,內容豐富,涉及面廣,實為安身立命之所需,是一個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遵循。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以外,所誦經書,一月廢置,便至荒蕪矣。然人有坎壈,失于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鬃釉唬骸拔迨詫W《易》,可以無大過矣?!蔽何?、袁遺,老而彌篤,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荀卿五十,始來游學,猶為碩儒;公孫弘四十余,方讀《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云亦四十,始學《易》《論語》;皇甫謐二十,始受《孝經》《論語》,皆終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因循面墻,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同上)人生在幼小的時期,精神專一,長成以后,思慮分散,這就該早早教育,不要失掉機會。顏之推七歲的時候,誦讀《靈光殿賦》,之后,十年溫習一次,還不曾忘記。二十歲以后,所誦讀的經書,一個月擱置,就生疏了。但人會有困頓不得志而壯年失學,年齡大了更應該晚而好學,不可以因年齡大了而自己放棄學習。孔子就說過,五十歲來學《易經》可以沒有大過失了。曹操、袁遺年老而更專心致志,這都是從小學習到老年仍不厭倦。曾參七十歲才學,而名聞天下;荀卿五十歲才來游學,還成為儒家大師;公孫弘四十多歲才讀《春秋》,憑此做上丞相;朱云也到四十歲才學《易經》《論語》;皇甫謐二十歲才學《孝經》《論語》,都終于成為儒學大師:這都是早年迷糊而晚年醒悟。世上人到二三十婚冠之年沒有學習,就自以為太晚了,因循保守而失學,也太愚蠢了。幼年進學就像太陽剛升起光芒;老年進學,就像夜里走路拿著蠟燭,總比閉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見要好。由此可見,家訓對于學習的重要性,我們應予以一再強調。既然學習如此重要,那么學習應該成為人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年少時要學習,就是年長了也需要學習,要養(yǎng)成終身學習的良好習慣。學之興廢,隨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圣人之道,上明天時,下該人事,用此致卿相者多矣。末俗已來不復爾,空守章句,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梁朝皇孫以下,總丱之年,必先入學,觀其志尚,出身已后,便從文史,略無卒業(yè)者。冠冕為此者,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縚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鄴下又見邢子才。此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閑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或無要會。鄴下諺云:“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笔谷暌源藶閹?,令人氣塞??鬃釉唬骸皩W也,祿在其中矣?!苯袂跓o益之事,恐非業(yè)也。夫圣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燕寢、講堂,亦復何在?以此得勝,寧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yè),必能兼美,吾無間焉。(同上)學習風氣是否濃厚,取決于社會是否重視知識的實用性。漢代的賢能之士,都能憑一種經術來弘揚圣人之道,上通天文,下知人事,以此獲得卿相官職的人很多。末世清談之風盛行以來,讀書人拘泥于章句,只會背讀師長的言論,用在時務上,幾乎沒有一件用得上。所以,士大夫的子弟,都講究多讀書,不肯專守章句。梁朝貴族子弟,到童年時代,必須先讓他們入國學,觀察他們的志向與崇尚,走上仕途后,就做文吏的事情,很少有完成學業(yè)的。世代當官而從事經學的,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縚等人,他們都兼通文史,不只是會講解經術。在洛陽的有崔浩、張偉、劉芳,在鄴下又見到邢子才,這四位儒者,不僅喜好經學,也以文才博學聞名。像這樣的賢士,自然可作上品。此外,大多數是田野閑人,言語鄙陋,舉止粗俗,還都專斷保守,什么能耐也沒有,問一句就得回答幾百句,詞不達意,不得要領,鄴下有俗諺說,博士買驢,寫了三張契約,沒有一個驢字。如果拜這種人為師,會被他氣死的??鬃诱f過,好好學習,俸祿就在其中?,F在有人只在無益的事上盡力,恐怕不算正業(yè)吧!圣人的典籍,是用來講教化的,只要熟悉經文,粗通傳注大義,常使自己的言行得當,也足以立身做人就行了。何必“仲尼居”三個字就得用上兩張紙的注釋,去弄清楚究竟“居”是在閑居的內室還是在講習經術的廳堂,這樣就算講對了,這一類的爭議又有什么意義呢?爭個誰高誰低,又有什么益處呢?光陰似箭,應該珍惜,它像流水一樣,一去不復還。應當博覽經典著作之精要,用來成就功名事業(yè),如果能兩全其美,那樣自然也就沒必要再說什么了??梢姡额伿霞矣枴分v究學習要注意方法,要抓住學習的要點,要善于向圣賢之人學習,要珍惜大好時光,不去為一些無謂的小事而虛度光陰。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之外,義疏而已。吾初入鄴,與博陵崔文彥交游,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fā)口,懸見排蹙,云:“文集只有詩、賦、銘、誄,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笔毡惴夼疾粡脱?,取《韋玄成傳》,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保ㄍ希?/span>世俗的儒生,不博覽群書,除了研讀經書、緯書以外,只看注解儒家經術的著作。顏之推剛到鄴下的時候,和博陵的崔文彥交往,曾對他講起王粲的文集里有駁難鄭玄所注《尚書》的地方。崔文彥轉向儒生們講述這個問題,才開口,便被憑空排斥,說什么文集里只有詩、賦、銘、誄,難道會有講論經書的問題嗎?何況在先儒之中,沒聽說有個王粲。崔文彥含笑而退,沒把王粲的集子給他們看。魏收在議曹的時候,和幾位博士議論宗廟的事,他引《漢書》作論據,博士們笑道,沒有聽說《漢書》可以用來論證經學。魏收很生氣,不再說什么。拿出《韋玄成傳》丟在他們面前,站起來就離開了。博士們一起通宵審讀《韋玄成傳》,到了天亮,才來向魏收致歉道,原來不知道韋玄成還有這樣的學問?。】梢?,學習不僅要注重方法,還要善于融會貫通,不能以點代面,而要全面地、系統(tǒng)地分析問題和看待問題。鄴平之后,見徙入關。思魯嘗謂吾曰:“朝無祿位,家無積財,當肆筋力,以申供養(yǎng)。每被課篤,勤勞經史,未知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當以養(yǎng)為心,父當以學為教。使汝棄學徇財,豐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務先王之道,紹家世之業(yè),藜羹缊褐,我自欲之?!保ㄍ希?/span>鄴下平定以后,顏之推被遷送至關中。其大兒思魯曾對顏之推說,朝廷上沒有祿位,家里面沒有積財,應該多出氣力,來表達供養(yǎng)之情。而每被督促課業(yè),在經史上用苦功夫,身為人子,不能安心。顏之推教訓他說,做兒子的應當以養(yǎng)為心,做父親的應當以學為教。如果叫你放棄學業(yè)而一意求財,讓我衣食豐足,我吃下去哪能覺得甘美,穿上身哪能感到暖和?如果從事于先正之道,繼承了家世之業(yè),即使吃粗劣飯菜、穿亂麻衣服,我也心甘情愿。可見,顏之推把讀書學習看得很重,他認為學習對一個人來講比衣食豐足重要的多。校訂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虮艘詾榉?,此以為是;或本同末異;或兩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同上)??薄⒂喺龝?,也很不容易,只有當年的揚雄、劉向才算得上是稱職的。如果沒有讀遍天下的典籍,就不可以妄下雌黃、修改校訂。有的本子以為錯,這個本子卻認為對;有的觀點大同小異;有的兩個本子的文字都有欠缺,所以不能偏聽偏信,倒向一個方面。學習是一個系統(tǒng)性工作,不能一知半解,要博覽群書,深入思考,這樣才能理解其要點,抓住其重點,不斷汲取知識的精華。總之,《顏氏家訓》的教育內涵豐富,告訴人們對子女的教育,應當從嬰兒開始抓起,明辨教育子女的方向、目標,要將孩子教育成有責任擔當的君子,對社會有用的人。讀書學習對于一個人的成長進步、安身立命非常重要。學習是一個系統(tǒng)性工作,不能一知半解,要博覽群書,深入思考,這樣才能理解其要點,要注意方法,要抓住學習的要點,汲取知識的精華。要善于向圣賢之人學習,珍惜大好時光,不去虛度光陰。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對社會有用,能不能成為國家棟梁,就看他能不能發(fā)奮讀書,愿不愿意從點滴實踐做起,不斷充實完善自身,增長自身的才干。要教育子女做喜歡讀書,熱愛學習的人,有修齊治平責任擔當的人,對國家和社會發(fā)展有用的人。⊙編輯:家風家訓(ID:jiafeng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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