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面對劫機者的匕首和炸藥包,乘務(wù)員和乘客表現(xiàn)得異常鎮(zhèn)定、機智和勇敢。雖然炸藥包在5000米高空拉響,然而飛機卻安全著陸…… 故事開始于寧波機場。 一架運飛機正點火待發(fā),乘客有秩序地踏上舷梯。這是一架從南寧波飛往廈門的航班,起飛時間為1989年下午4點50分。 第6排A號莊席上是一位中年乘客,那身褪了色的中山裝顯得有些不合時尚,如果以衣貌取人,看上去他像一個工農(nóng)干部或者是退伍軍人,那樸素的衣著給人一種穩(wěn)健的本色感。他叫林國平,廈門市交通工會主席,是前來寧波參加“全國計劃單列城市交通工會工作理論研討會”的。 和林國平鄰座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長者,鄉(xiāng)村干部打扮,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透著軍人的剛毅和長者的持重。他叫俞永饒,寧波市灣頭鄉(xiāng)黨委副書記,同機前往廈門漳州召開的計劃生育會議。 “各位旅客,歡迎你們乘坐我們這次航班,現(xiàn)在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的安全,請系好安全帶。”擔(dān)負(fù)乘務(wù)工作的空中小姐叫張麗萍,看上去很年輕,其實是一個老資格的空姐了,言談舉止都顯得那么嫻熟和老練。機上原來有兩名乘務(wù)員,因為此次飛行是附飛,另一名乘務(wù)員執(zhí)行包機任務(wù),這里的乘務(wù)工作由她一人負(fù)責(zé)。 林國平頭一次坐飛機,對一切都感到新奇。飛機起飛了,他開始憑窗眺望。 “先生,請喝水?!背藙?wù)員小姐的召喚把他那一直停留在窗外的目光拉回機艙內(nèi),他接過一杯熱咖啡,放在了面前的活動桌上。 飛機在5000米的預(yù)定高度直線飛行,機上乘客坐在自己的座席上,有的在悄悄交談,有的在閉目養(yǎng)神。新奇感使然,林國平顯得格外精神,沒人聊天,也絲毫沒有睡意。 坐在前排的一位年輕人離開座席向后艙走去。林國平?jīng)]有注意這個陌生的面孔,他可能是去廁所,他這樣猜想,下意識地轉(zhuǎn)首追隨著這個去后艙的背影。據(jù)說飛機上有廁所,飛機上的廁所是什么樣子?他也想體驗一下,看個新奇。 男青年走到后艙,沒進(jìn)廁所,又折身返回前艙。不像是找不到廁所,看來是在飛機上散步。飛機上也讓人散步?在飛機上散步和在陸地上散步有什么不同的感覺?林國平同時產(chǎn)生了一種好奇心的沖動。 “先生,請問是否需要幫助?”空中小姐熱情地走上前來詢問。 “我是記者,要隨機采訪機組人員的工作情況。”男青年邊說邊從身上掏出記者證,在空姐跟前晃了晃,又神秘地裝進(jìn)上衣口袋。 記者,張麗萍見得多了,“先生,對不起,飛機在飛行中不接受采訪?!睆堺惼嘉竦貐s是肯定地作了答復(fù)和解釋。 “豈有此理,無論何時何地何人,記者都可以采訪,你懂嗎?什幺叫無冕之手?這是記者的權(quán)利?!?/p> “先生,飛行中不接受采訪,這是制度,也是紀(jì)律。希望得到您的配合?!?/p> “小姐,我倒希望你們的配臺,請把駕駛艙的門打開,讓我拍幾張機組人員的上作照?!蹦星嗄赀呎f邊向機艙走去。 “先生,飛行中不能拍照,如果真的要拍照,等飛機著陸后再拍?!睆堺惼忌锨皵r住了這位不安分的乘客。 “到達(dá)廈門是幾點?” “18點36分?!?/p> 男青年抬腕看看表,時間告訴他,不能再這樣糾纏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他突然從腰間拔出匕首,惡狠狠地露出了真面目,“你馬上通知機長,要飛機飛往臺北!”他沖張麗萍大聲吼道。 有人劫機!憤怒的乘客們站起身,有的離開座席,一步步向歹徒逼近。 “不許上前,誰敢上來我就拉響炸藥包!”歹徒見眾怒難犯,唰地拉開夾克衫的拉鎖,露出捆綁在腰間的一排炸藥。 隨機乘務(wù)4年,遇上劫機,張麗萍還是第一次。沉著、冷靜,她暗暗告誡自己。飛機的安全,幾十名乘客的生命安危系于一身,面對寒光閃閃的匕首,張麗萍卻顯得格外冷靜。 “各位乘客,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帶?!?/p> 這是生死攸關(guān)的關(guān)鍵時刻。歹徒已孤注一擲,再無退路。一些微小的外部刺激將能引發(fā)巨大的災(zāi)難。張麗萍一邊安撫亦驚亦恐的乘客,一邊盡力緩和這劍拔弩張的局面。 “先生,有話好講嘛,先坐下,我給您倒杯水?!睆堺惼寄樕弦廊粧熘殬I(yè)的微笑,溫和地勸告著。 “有什么好講的,我是公安局通緝的犯人。把駕駛艙門打開,我要坐飛機飛往臺北!”歹徒近乎聲嘶力竭地叫喊。 “先生,飛機運行中駕駛艙門是無法打開的,有事只有用電話與機長取得聯(lián)系?!睆堺惼寄托牡亟忉尩馈?/p> “打電話,快打電話,我要坐飛機飛往臺北!”歹徒把匕首對準(zhǔn)張麗萍的胸部,顯然是想威逼她就范。 乘客們各自回到座位上,密切注視著這里正發(fā)生的一切。 機毀人亡的擔(dān)心并非多余,有效地制服歹徒,保證飛機和乘客的安全才是最佳選擇。 飛機像是遇上氣流,上下顛簸起伏。飛機上下起伏的落差再一次把乘客們懸著的心高高吊起來。 時而高聲,時而低語,張麗萍在巧妙地與歹徒周旋,時間悄悄地從這緊張氣氛的縫隙中滑過。 善意的勸阻毫無作用,不達(dá)此目的的歹徒不會甘休,雙方在僵持中等待,在等待中僵持。 “我看歹徒只有一個,如果他從過道上走過來,我們?nèi)税阉品??!绷謬窖隹吭谧紊?,用閩南話向身后的兩位同行者發(fā)出聯(lián)絡(luò)信號。 “好,可以?!被卮鹗强隙ǖ?。 空中小姐依然在與歹徒周旋。 “快打電話。”歹徒的匕首已經(jīng)把空姐逼到了無法后退的地步。 “你這樣逼我,讓我怎么打電話?” 歹徒下意識地瞅了瞅那部伸手可及的電話機,連連后退兩步。 “喂、喂……”張麗萍故意顯露出莫明的急躁。 “我是機長,請講!”聽筒里傳來機長清晰地回答道。 “喂,喂……機上有人劫機?!痹谛挠杏嗉碌拇跬睫D(zhuǎn)身掃視機艙的瞬間,張麗萍巧妙地用英語向機長報告了機上正在發(fā)生的不測。 “電話不通”。望著滿臉殺氣的歹徒,張麗萍作出無可奈何的表示。那絲毫不露破綻的慌亂使話筒從機身上滑落下來,搖搖晃晃地吊在半空。張麗萍心里明白,電話已經(jīng)撥通,她巧妙地利用這個尚未掛斷的話筒讓機長隨時了解機艙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機長抬腕看看表,17時55分,這個時間概念告訴他,眼下飛機飛抵福州上空。決不能讓歹徒劫機得逞!為了飛機和機上乘客的安全,作為機長,他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我是0525號航班,機上出現(xiàn)歹徒劫機,請求在福州義序機場備降?!睓C長打開無線電傳呼機,向義序機場作了案情匯報。 “飛行高度?” “4500米?!?/p> “航速?” “每小時450公里。” “方位?” “距義序機場20公里的上空?!?/p> 機長在與福州機場地面站緊急磋商。 義序機場地面站接到“SOS”緊急呼救信號后,立即部署,作好一切應(yīng)急準(zhǔn)備:3分鐘后,4輛紅色消防車駛?cè)霗C場,7分鐘后,武警和公安人員各就各位,封鎖了機場。 飛機驟然減速,航行速度表上的指針從400迅速滑向300。與此同時,飛機以每秒25米的速度急劇下降。 飛機在減速,飛機在下降,身體失去平衡的乘客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艙內(nèi)出現(xiàn)了一陣莫名的騷動。 “不要亂,請坐下來,系好安全帶?!睆堺惼家贿厔裎繖C上乘客,一邊安撫乘客們那躁動不安的心。 “你騙了我,騙了我!”歹徒預(yù)感末日來臨,氣急敗壞地舉刀朝張麗萍刺來。 張麗萍本能地舉手擋刀,手掌被刺破,一個趔趄,后退兩步,倒在血泊中。 見義勇為的乘客見空姐被歹徒刺傷,怒不可遏地離開座席,挺身而出,在空姐和歹徒之間筑起一道人墻。 “不要前來,再過來我讓你們同歸于盡?!贝跬揭姳娕y犯,心有余悸地后退幾步后,示威般地露出捆綁在腰間的炸藥包。 空氣凝固了。 張麗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用流血的手撥開過道上憤怒的乘客,“請讓一讓,讓我過去。” 不行!站在前面過道上的林國平自覺地向中間移了移腳步,給張麗萍一個不能前去冒險的暗示。 林國平試探性地向前跨了一步,歹徒不無提防地后退了一步,“退回去,不要前來!” “小伙子,不要這樣,有話好講,出門在外不容易,更何況大家無冤無仇,千萬不要蠻干。”林國平一邊善意地勸說,一邊注意尋找制服歹徒的時機。 “有什么好講的,公安局正在抓我,快開門,再不打開我就爆炸!”歹徒猛轉(zhuǎn)身,飛起一腳,試圖踢開駕駛艙門。 林國平見時機已到,猛地上前迅即抓住歹徒握刀的右手,一個反剪,哐啷,匕首落地?;仨g,歹徒的右手已被同時從身后沖上來的俞永饒緊緊抓住。配合、銜接得如此默契,這瞬間的正義之舉,閃射著共產(chǎn)黨人見義勇為的精神光華。 “轟……”意料中可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機艙內(nèi)頓時硝煙彌漫,巨大的氣浪將老俞掀翻在地。林國平突然感到右腿一軟,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身下是歹徒血肉橫飛的尸體。飛機在義序機場上空盤旋,跑道已呈現(xiàn)在眼前,機長穩(wěn)健地調(diào)整機身,俯沖而下。 一場驚心動魄的空中搏斗在爆炸聲中結(jié)束,飛機隆隆地駛?cè)肱艿?,乘客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飛機安全著陸,機上多數(shù)乘客安然無恙。 “快,搶救傷員!” “快,找繩子來包扎傷口。” 乘客們簇?fù)碇芭摫紒?,扶起倒在地上的老俞,他的一只手被炸斷,頭腦和理智清晰,望著四周充滿感激和敬佩的目光,臉上漾起了快慰的微笑。 “老林!老林!”同伴們焦急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他的一條腿被炸斷,他已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那雙有力的大手卻依然緊緊攥住歹徒。 歹徒叫梁奧真,25歲,江西高安縣英崗礦務(wù)局工人,因招搖撞騙露餡,為逃避法律的懲罰,他走上了劫機叛逃的深淵。 這一天是1989年4月24日。 這本是一個震驚全國的事件,卻因國內(nèi)另一起震驚世界的風(fēng)波而湮沒。 事隔多年后,52歲的俞永饒,38歲的林國平,22歲的張麗萍又相聚北京并接受了記者的采訪。在人民大會堂召開的全國見義勇為表彰會上,他們一起走上了領(lǐng)獎臺。記者們鏡頭下的林國平依然拄著拐杖,可人們不會忘記他用那條殘腿走過了一段輝煌的人生。 2017年4月21日,在媒體的牽線下,闊別28年的俞永饒、林國平兩位“老戰(zhàn)友”終于再次重逢了。 “老俞,你的手怎么樣,好了嗎?” “國平,你的腿現(xiàn)在還會痛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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