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劉秋階

 本文4800余字 

民間故事和傳說是民間文學中的重要門類之一。從廣義上講，民間故事就是勞動人民創(chuàng)作并傳播的、具有虛構(gòu)內(nèi)容的散文形式的口頭文學作品，是所有民間散文作品的通稱，婁底漣源等地叫“講怕（白）話”、“扯談經(jīng)”、“扯亂彈”等等。

根據(jù)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教授、民俗學博士漆凌云先生《從〈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到〈中國民間文學大系出版工程〉——民間文學采錄方法及原則的演進》論文的分析。民間故事的采錄搜集整理共分為五個時期：

1、歌謠學運動時期

2、延安時期

3、建國初期

4、三套集成時期

5、大系出版工程時期

一九八六年，婁底地區(qū)乃至漣源縣民間文學三套集成分別出版。

我搜集的民間故事和傳說（之一、之二、之三、之四等）基本上不在前四個時期已出版的作品之內(nèi)。

  一、臥云亭的傳說  

一百多年前的清咸豐五年（1855年）7月，萬寶坪磨子石洞沖灣16歲的鄧起玉（1839－1916）帶著三個桐葉粑粑作干糧，沿著湘（鄉(xiāng)）－安（化）古道，從磨子石經(jīng)清溪市再翻越大坳嶺，過明鏡井、藍田、梅城去安化東坪茶葉店學徒。當時湘鄉(xiāng)、安化交界之處的大坳這里山高林密、荒無人煙。因為步行勞累、又熱又渴。他在大坳路旁的水塘中舀水喝后，隨即在路邊樹下的青石板上睡去。醒來后，在與附近砍柴的山民的交談中許下心愿：我剛才夢見自己發(fā)了財。若是以后真發(fā)了財，我一定要到這里修座茶亭，供過往客商歇息。他并請大坳總管廟的菩薩保佑。

臥云亭北門，古石板路依稀可見

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在安化東坪做茶葉生意發(fā)了財?shù)母簧锑嚻鹩?，不忘五十年前的承諾和自己的許愿，從安化東坪、湘鄉(xiāng)、安化等地募捐巨資，并為首主修大坳涼亭。在湘鄉(xiāng)，安化交界之處的荒山野嶺大坳，歷盡千辛萬苦，歷時三年，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建起了臥云亭。

一百多年來，先賢鄧起玉的后人不忘前輩的業(yè)跡，數(shù)次捐款主修或參修古亭。當?shù)卮?、村民也免費義務(wù)為過往行人燒茶送水，進行日常維護。古亭公益之風，至今延續(xù)。

講述人：聶付如，男 （1949－    ）初中文化，采礦工程師，原斗笠山鎮(zhèn)安監(jiān)站安監(jiān)員。

退休干部采錄人：劉秋階，男（1954－         ）高中文化，會計師，原漣源市斗笠山鎮(zhèn)企業(yè)辦秘書，退休干部。

采錄時間：2006年12月15日

采錄地點：湖南省漣源市斗笠山鎮(zhèn)機關(guān)。

故事傳承來源：講述人父親口頭傳承。其父親原為臥云亭守亭人。

  二、一籮銀子買不到一籮地  

清咸豐五年（1855年），湘軍猛將、時任安徽提督蕭慶衍將軍準備在甘溪蕭家馬背塘建造“白馬堂”。設(shè)計建房的座向左側(cè)，有一戶蕭姓人家已建了一棟房子。蕭慶衍將軍當時帶領(lǐng)湘軍貞中等營在江西與太平天國軍激戰(zhàn)，就委托堂弟、侄子與對方協(xié)商，意欲買下那塊地基和房子。

最后出價高達一籮（筐）銀子，買對方一籮（谷）地（湘鄉(xiāng)水田計量單位，一籮谷田，指能收獲一籮筐稻谷［約50斤］的田面積。當時每畝水田約為三肩［擔］谷），但對方堅決不同意賣給蕭慶衍家。蕭慶衍將軍及親屬也沒有利用權(quán)勢，強買或強奪對方的地。一百多年來，幾戶鄰居，相安無事。留下了“提督蕭將軍，一籮銀子買不到一籮地”的佳話。

白馬堂全貌，圖中右下角當代建筑為鄰居建房地。2017年攝

古建修繕與現(xiàn)代建筑鄰居

講述人：蕭連求，男 （1930－1996），初小文化，農(nóng)民 。

采錄時間：1993年2月5日釆錄地點：湖南省漣源市甘溪鄉(xiāng)甘溪沖

故事傳承來源：講述人父親口頭傳承。

  三、精工細琢白馬堂  

咸豐七年（1857年），安徽記名提督、湘軍將領(lǐng)蕭慶衍的白馬堂建造時，每日匠人上百，工人上千，十個廚房廚師達一百多人，十口大鍋煮飯。那米面物質(zhì)，一船一船，從楊家灘的漣水碼頭卸下。銀子用皮籮、物質(zhì)用籮筐裝好。從純化、清溪的石板路上，每天十多擔運往白馬堂建筑工地，絡(luò)繹不絕，煞是壯觀。

白馬堂建造建筑要求極為嚴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歩。每日砌墻，只準砌五十塊青磚，三十塊土磚，砌筑一平，須用磨石將磚磨平再砌。木匠師傅雕刻一塊雕花板，雕刻時間達三十多天。一個雕花灰塑窗戶，首先由木匠用木條鑲嵌，再刷山漆，然后再由雕塑工匠用桐油、石灰、糯米汁、雞蛋清、瓦灰拌成的灰泥塑面，作成需要一百多天。

白馬堂建造，前后竟達四年多。于咸豐九年，即公元1859年建成。

古今交融，前為正在修繕白馬堂槽門，后為精工雕琢的寶瓶、窗戶、窗檐，歷一百六十多年風雪雨霜而巍然聳立。

數(shù)十年后，當?shù)氐霓r(nóng)民仍在憶起幫蕭將軍建白馬堂，吃了幾年飽飯。吃飽了飯，又得了銅錢，精工巧制成這百年督府，這也是古代的一種扶貧濟困吧。

講述人：蕭連求，男 （1930－1996），初小文化 ，農(nóng)民 。

采錄時間：1993年2月5日

釆錄地點：湖南省漣源市甘溪鄉(xiāng)甘溪沖

故事傳承來源：講述人父親口頭傳承。

  四、四逆湯救堂叔  

民國初年，湖湘名醫(yī)、甘溪豐瑞堂的蕭琢如郞中的堂叔40多歲的時候得了便秘的毛病，找鄉(xiāng)間郎中看病。郎中均認為他是上火所致，每次都是開通便潤下的藥來治療，結(jié)果服藥后不但沒有效果，反而連小便都受到影響，不通暢了。漸漸從小腹開始到胃部都脹起來，胸腔都能感覺到脹滿，非常的難受。

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了，常常想要嘔吐，連續(xù)服藥治療了幾個月，仍然不見效果，反而病情日漸加重。給他看病的醫(yī)生說這個病應(yīng)該加大芒硝和大黃的劑量（苦寒瀉下藥），于是連續(xù)讓他服了三劑藥，結(jié)果病情更重，大小便都解不下來，臥床不起。

甘溪蕭家豐瑞堂

這時，蕭琢如從長沙醫(yī)館回鄉(xiāng)。聽說堂叔病重后，急忙趕到堂叔家?？吹教檬迕嫔野?，身體消瘦，舌苔厚而灰白，切脈沉遲而緊，臥床不起。

堂叔告訴蕭琢如：“自從得了病，找了很多郎中看，治病的藥方更換了好幾次，但是都不見效，反而越來越厲害，現(xiàn)在我感覺要不行了！”然后，讓家人把所有的藥方都拿出來給蕭琢如看。

蕭琢如看后，吃驚的說：“這些藥都用的不對，幸虧最后一次服用的芒硝和大黃還沒有造成腹痛腹瀉，不然今天就見不到你了，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非常危險了！”

堂叔驚駭不已說：“這些藥怎么錯的這樣厲害！剛得病的時候，不但郎中認為我是上火所致，連我都認為自己是上火造成的，上火便秘服用芒硝和大黃，是對癥下藥才對，沒有排泄下來，我還以為是藥力不夠呢?！?/span>

蕭琢如解釋道：“不是這樣的，這些藥和你的病癥正好相反，給你看病的醫(yī)生都沒有診斷正確，更何況你自己的判斷。今天我來了，你的病雖然危險，但是還有救。但是怕你不肯相信我，一旦別人議論你就會動搖，更換藥方。所以不敢輕易的給你治療?！?/span>

堂叔說：“我就快死了，別的醫(yī)生的藥我都試遍了，沒有效果。今天你給我治病，無論什么藥我都能接受，就是死了也不改變?！?/span>

于是蕭琢如開了藥方：“烏附一兩五錢，北姜一兩五錢，老生姜一兩，粉甘草一兩五錢。”

藥方還沒有寫完，堂叔就有了異議：“這些藥都是猛烈的熱性藥，藥量又這樣大，怎么吃的下？”

蕭琢如道：“藥吃下去你就知道了。”

藥買回來后，囑咐他的兒子用大罐放滿水，一次煎好，去渣，放冷，分三次把藥服下。但是，堂叔還是因為懷疑和害怕不敢一次喝完，到了夜里僅僅吃了一次。第二天早上，嘔吐的感覺少了許多，胸腹也舒服了一些，不太憋悶了，想吃一些稀粥。因為有了效果所以敢繼續(xù)吃藥了，當天把兩劑藥全都喝了下去。

到了第二天，嘔吐的癥狀消除，胸腹進一步舒暢，有了食欲，要求喝粥，吃東西和正常人一樣了。堂叔不再有任何懷疑，按照要求吃藥，想要快一些治好病。

簫琢如想到堂叔的病根比較深，短期很難一下治好，長沙醫(yī)館不能沒有人打理，于是在原來藥方的基礎(chǔ)上，又增加“半硫丸”二兩，要求每日清晨用淡姜湯送下三錢，分三日服完。服藥之后，蕭琢如就回到了醫(yī)館。

回去后的第四日，天剛剛亮就有家鄉(xiāng)人帶信來，讓他速回家，去堂叔家。剛進堂叔家門，堂叔就過來緊緊握住蕭琢如的手，說：不要害怕，我叫你來是告訴你好消息的！自從你回去后，我先吃了三劑藥，身體沒有一點感覺到熱，但是腹部舒服了許多，飯量增加，身體越來越舒服。除了喝湯藥外，我將丸藥分三次吞服，功效益著。第二天又如前，湯丸并進，丸藥已經(jīng)吃完了。今天天還沒亮，腹部就開始響，有下解的感覺，我讓兒子扶著我如廁，大小便都解出，先硬后溏，稠粘不斷，頃刻約半桶，病立即就好了。所以急忙告訴你，讓你放心?！?/span>

蕭琢如留下和堂叔一起吃早飯，飯桌上，堂叔問蕭琢如：“我的病是什么原因造成，之前吃的那些藥為什么會沒效果，反而加重病情。你給我開的藥，為什么有這樣的神效？”

蕭琢如說：“這里面的道理比較深奧，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就試著解釋一下。人的腸胃，就好像家里的排水溝，胸腹好像是正屋，你的病是因為內(nèi)臟陽氣虛弱，就好像是天寒地凍的冬季，深冬時節(jié)家里的排水溝被凍結(jié)，不能排水。如果要疏通就必須等待烈日當空，氣溫上升融化堅冰。這個道理，婦孺皆知，醫(yī)生反而迷惑。所以你的病初期用的都是潤下藥，就好比在堅冰上繼續(xù)澆水，反而凍得越來越厚，更加結(jié)實。最后大小便都堵住了，肚腹也滿脹了。這個時候繼續(xù)用芒硝和大黃這些苦寒的藥，無異于雪上加霜，更加堵的嚴重，就像冰寒之氣從水溝蔓延到了正屋。氣向下的路線被堵塞，就會上行，所以就由肚腹而波及到胸隔，最后甚至咽喉都形成閉塞，導致常常要嘔吐。這次，我給你使用大劑量的辛溫藥物，就是為了讓陽光照射正屋，消融冰雪，疏通水溝，所以收效神速?！?/span>

堂叔驚嘆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蕭琢如探脈后，繼續(xù)使用“通脈四逆加人參湯”善后。一個月后兩人再次相見。堂叔笑著對蕭琢如說：“之前的那場病，我差一點就死了，多虧了你救了我，醫(yī)術(shù)真神了。然而當時還有所懷疑，真是慚愧呀！”

蕭琢如所用的藥方就是大名鼎鼎的“四逆湯”。從此，蕭琢如“一張單方救堂叔”的杏林佳話就在湘鄉(xiāng)流傳下來。

蕭琢如(1857-1927年)字伯章，湘鄉(xiāng)純化四十二都甘溪豐瑞堂人（今漣源市斗笠山鎮(zhèn)豐瑞村）湖湘名醫(yī)，子承父業(yè)，在鄉(xiāng)間、長沙、水口山礦務(wù)局等地行醫(yī)五十多年。有中醫(yī)學經(jīng)典《遁園醫(yī)案》傳世。本醫(yī)案已收錄于該著作中。

講述人：蕭連求 男 （1930－1996）初小文化，農(nóng)民。

采錄時間：1994年7月25日

釆錄地點：湖南省漣源市甘溪鄉(xiāng)甘溪沖

故事傳承來源：講述人父親口頭傳承。此故事在甘溪蕭家、秀溪蕭家、澗溪蕭家等地流傳甚廣。

  五、干（讀gān）干朗瓜（現(xiàn)代故事）  

我是禾管甘棠的一個農(nóng)村婦女，一九九八年，我去廣東打工。去時帶了三百多元錢，在婁底坐上火車后，買了汽水、瓜子、水果等零食，擺在茶幾上。呷著零食，喝著飲料，聽著火車汽笛聲、運行聲好像在呼喚“喔……，廣東廣西、廣東廣西、廣東廣西、廣東廣西……”當火車加速時，那運行聲音更加好聽：“喔……，七塊八塊、七塊八塊、七塊八塊、七塊八塊……”聽著這美妙的聲音，想著每天能在廣東賺七塊八塊錢。我非常愜意的一路順暢的到了廣州。

我到廣東后，因為年齡較大，學歷低，半個多月都沒有找到工作。帶來的錢也花得所剩無幾。冇得辦法，只得買張火車票返回家里。我回鄉(xiāng)坐火車時，茶幾上別說飲料零食，連呷飯都成了問題。這時，只聽到那火車汽笛、運行聲，讓人惱火：“嗤……，干干朗瓜、干干朗瓜、干干朗瓜、干干朗瓜……”（干干朗瓜，漣源方言，意思是把錢花得精光。）

轉(zhuǎn)述人：吳應(yīng)龍，男 （1963－    ），高中文化 ，會計師，斗笠山鎮(zhèn)工業(yè)和信息化辦公室干部。

采錄時間：2003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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