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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松長:讀何紹基晚年詩稿

 家有學子 2021-12-01

何紹基一生所撰詩文眾多,他曾于同治六年(1867)自編《東洲草堂詩鈔》印行于世。當時何氏已69歲,應該說,何氏一生的詩作精華已收羅其中,何氏的詩思才興也凸顯其中。但我們這里所說的何氏晚年詩稿,并不是《東洲草堂詩鈔》,而是他晚年親手書寫謄抄,現(xiàn)藏湖南省博物館的詩稿手卷。這些詩稿雖不能反映何紹基詩歌藝術(shù)才華的全部,但也足以顯現(xiàn)何氏晚年詩歌創(chuàng)作的水平和心境,同時更可領略何氏晚年書法藝術(shù)渾然天成的奇妙境界。

和子由論書

這里收集的何氏晚年詩稿共有4種,最早的一種是“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詩長卷,它抄寫于同治二年癸亥,即公元1863年,其時何氏已65歲。第二種是“老蝯家在瀟嶷鄉(xiāng),游蹤汗漫遍四方”古詩長卷,它抄錄于同治三年(1864)甲子冬孟月(應為“孟冬月”之誤)二日。第三種也是抄寫于同治三年甲子季冬月六日的“金陵雜述四十絕句”,這一年何氏66歲。上述三種都已被收入《東洲草堂詩鈔》。第四種則書寫于何氏辭世前一年,即同治十一年(1872)壬申,這一年何氏已年高74歲,徐崇立在跋語中說:“龍蛇滿紙,涂改重疊,皆刻集以后詩?!闭驗槭恰稏|洲草堂詩鈔》之外的詩作,故顯得特別的珍貴。

“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詩長卷

“東洲居士老忘懶”詩稿手卷,共有古風6首和何紹基自題跋尾一篇,這里我們且就列于篇著的第一首古風作些分析。

“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風詩稿手卷的幅寬26厘米,長83.5厘米,用“長毋相忘”瓦當紋紙鈔寫,落款云:“梅根居士見示荷花池度歲之作,次韻奉和,即正之。時癸亥新正四日燈下,紹基漫草。”

“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詩長卷(局部)

“梅根居士”系羅汝懷,嘗輯《沅湘耆舊錄》《湖南文征》,與何紹基時相唱和。“荷花池”乃長沙市地名,至今仍有,位于長沙市北區(qū),現(xiàn)屬開福區(qū)的管轄范圍。何氏寫此手卷時,正在長沙主講城南書院,故詩中所記,乃是當年何氏在長沙度歲時的神情寫照,如開篇即說:
東洲居士老忘懶,三冬溫習舊日書。歲闌意動忽掩卷,連旬冒冷尋村墟。最憐叔弟手烹飪,喜見貓子勤陪趨。歸途大雨八十里,小橋直到東門衢。

這就活脫地勾畫出了詩人自己冬日讀書,歲末外游而遇雨的形象,詩句樸實而朗朗上口。接下來的詩句中:
同治紀元慶二載,望闕九叩嚴紳裾。門前賀客且莫問,室中斗酒車已儲。長沙西度安靜歲,盛事回憶春明居。詞垣早朝每獨拜,千家荼壘尤揶揄。我于賀歲特勤摯,童仆未許相欺誣。長街曲巷必躬詣,上元燕九翩易徂。

“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詩長卷(局部)

這里既有明確的紀年,即“同治二年”,又點明度歲的地點,即“長沙西度安靜歲”,尤其是記其賀歲的幾句,便可想見何氏不攜童仆,在長沙的“長街曲巷”賀歲拜年的情境,對此,何氏還特別加注云:“元旦朝賀,編檢到者極少,或止小臣一人,余于賀年,不攜仆,手自投剌,恒至二月方畢,人多笑之?!?/section>

這一方面說明何氏賀歲拜年之重禮數(shù),實心實意地拜朋訪友,從元旦到二月,這確非常人所思,而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何氏剛直不隨世俗的一種精神。

“東洲居士老忘懶”七言古詩長卷(局部)

通觀這首度歲詩,在詩人的筆下,既有冬日溫書,城外郊游的描寫,又有“門前賀客”“曲巷拜年”的記錄,既有廟肆覓寶的快樂,也有詩文相賞的興奮,通篇充滿了祥和快樂的氣氛,由此也可想見,此時的何紹基早已遠離仕途,雖已年屆65歲,但他在長沙城南書院的講席上,其心態(tài)的平和靜謐溢于言表,故反映在書法上,也是曲盡其妙。

眾所周知,何氏晚年的行書是“恣肆中見逸氣,往往一行之中,忽而似壯士斗力,筋骨涌現(xiàn);忽又如銜杯勒馬,意態(tài)超然”(見《清稗類鈔》)。從這一卷手稿中,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到這種恣肆中見逸氣的超然意態(tài),如詩稿的開篇,先是神態(tài)沉穩(wěn)地緩緩寫來,而在第1、2行的末尾卻突現(xiàn)重墨,確像壯士突現(xiàn),頗具視覺沖擊力。到了第4行至第8行,則用筆用墨都重得多,第10行以后又漸趨平穩(wěn),而第18行以后又起變化,從而使整幅手稿在布局上輕重有度,高低起伏,頗具層次,而這也與古風中詩句的抑揚頓挫相表里,具有特殊的藝術(shù)趣味。故彭允彝在跋語中稱:“此冊乃公書詩草,懸鋒飄落,精氣內(nèi)涵,胎息古作,渾合無跡,墨氣濃淡,一任自然,都饒殊趣,干渴之筆,尤見神采,洵妙品也?!?/section>

“老蝯家在瀟嶷鄉(xiāng)”七言古風長卷

“老蝯家在瀟嶷鄉(xiāng)”七言古風和“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兩種都是何氏66歲時所書,該年何氏仍主講于長沙城南書院,歲末收課后,何氏于十月三十日乘舟作金陵之游。據(jù)詩稿后的落款記載,前者寫于該年甲子冬孟月二日,應是何氏作金陵之游前在長沙時所書,詩的開篇即云“老蝯家在瀟嶷鄉(xiāng)”,自稱家住瀟湘大地的九嶷山,而詩中所言“城南昔賢講學處”也正是其主持的城南書院。后者則是何氏暢游金陵的記游詩,抄寫于金陵彭雪湄的朱履巷屋。這里,我們僅就后者作些評介。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幅寬28.3厘米,全長358厘米,通篇用灑金紙抄寫,篇尾落款是:“同治甲子季冬月六日,道州何紹基草于朱履巷寓?!?/section>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局部)

何紹基此次金陵之游是自己買舟東下,興致很濃,自十一月廿六抵金陵后,可以說是日日出游,曾先后游妙相庵、文廟、虎頭巖、秦淮河、孝陵、隨園、清涼山、邢園、萬竹園、釣魚臺、報恩寺塔、南門城樓等地,最后到莫愁湖,一路欣賞金陵勝跡,抒發(fā)懷古之幽情和興衰之感慨,寫下了這40首記游絕句??v觀這40首絕句,盡管都是興之所至記游詩,但從詩歌藝術(shù)創(chuàng)作來品味,也不乏上乘之作。如游報恩寺一詩就頗具詩眼:
六代流風到有明,欲憑佛力鞏皇京。報恩寺塔成焦土,畢竟堅牢是石城。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局部)

短短四句,蘊含著詩人對明亡歷史的深沉感慨。詩人游報恩寺,所看到的是已“全毀失”的荒涼景象,在這里,詩人并沒有去描寫這種荒涼,而是用“報恩寺塔成焦土”一句輕輕點過,重點則落在“畢竟堅牢是石城”這句收尾上。詩人從報恩寺的毀失聯(lián)想到六朝以來佛教的興衰,從佛教的興衰聯(lián)想到明代的衰亡和清末的政治現(xiàn)狀,用一句看似寫景,實是感慨系之的“畢竟堅牢是石城”來結(jié)尾,其中多少感慨,多少反思,盡在不言中,其可謂是言有盡而意味無窮。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局部)

應該說,何紹基此次金陵之游,是他晚年出游意興最佳的一次,盡管其年已66歲高齡,但他自我感覺甚好,故詩作都寫得豪放而雄健,如開篇第一首就寫道:“衰頹休笑老蝯翁,歲晏猶能意氣雄。風雪一天山兩岸,高吟直送大江東?!睅拙湓娋桶岩粋€不服老的詩人形象凸顯在我們面前,特別是后兩句所描寫的風雪滿天,詩人獨立船頭,高吟東去的情景,其豪邁的詩情畫意撲面而來,也許正因為有這種豪情和游興,故所至之處,都吟詩作賦,短短幾天的游覽,竟寫下40首絕句,可見詩人興會之濃郁,詩意之勃發(fā)。

金陵雜述四十絕句(局部)

從書法藝術(shù)上來說,這幅手卷亦是何氏晚年的精心之作,盡管手卷長達358厘米,但整體布局特別講究,特別是詩文和簡注的大小穿插,使幅面富有變化,而從用筆的墨色看,整幅手卷可謂是一氣呵成,沒有半點的遲疑和涂改,由此亦可想見何氏抄寫此手卷時的神情一定是神定自若,精氣旺盛,因此,我們完全可以將此篇稱為何氏晚年手卷最精美的代表作。

何紹基晚歲詩稿冊(部分)

與上述兩種詩稿手卷風格截然不同的“何紹基晚歲詩稿”,則是名副其實的詩稿,或者說是沒有最后完成的手稿。它一共由27張箋紙組成,每幅的尺寸是高27.2厘米,長32厘米,沒有尾題,也沒有落款,完全是詩友唱和步韻之詩,譚澤闿在跋語中考證曰:

東洲草堂集刻于丁卯,故此稿皆集外詩,伯源先生(何紹基之子)辛未政五十,詩中有“去年吾兒歲五十”句,故定為壬申作,是年媛叟客蘇州,詩中有“老翁孑然邗上客”,則必爾時游揚州,和人韻,惜不得當日日記一考之耳。

這種從詩句中考其年代與地點的內(nèi)證法是最有說服力的,壬申這一年即同治十一年,何氏已是74歲的高齡,當時仍主揚州和蘇州書局兼孝廉堂講席,這時的何紹基確已進入衰頹之年,其身體狀況已遠非游金陵時可比,故其詩思也似乎不再如泉噴涌,步韻奉和也頗顯費力,故詩稿中涂改之處,隨處可見,而相同詩句兩處互見也多次出現(xiàn),特別是有些地方,是先將韻腳字寫好,再來填句,結(jié)果好些地方詩句填不上,如第二十五紙中的“魄”字韻前,因詩句未成,就只有“□篇照見,雨宜勞旱澇”數(shù)字,而不成詩句,當然,這種步韻奉和之詩都有較多的局限性,而且是反復多次步同一個韻腳字,這也確不是容易的事,但我們從何氏書寫的零亂和詩句的貧乏已明顯看出,何氏此時的確已老態(tài)龍鐘,心力不濟了。

何紹基晚歲詩稿冊(部分)

這種歲月不饒人的自然規(guī)律致使何紹基筆下的詩句和書法都顯得率意而少雕飾,當然,率意的詩句也間有佳句出現(xiàn),如“最憐花月如人瘦,不待燕成滿眼秋”“五岳遍登猶有岳,九州雖到尚多州”就是難得的佳句。至于滿紙率意的書法,就更是其垂暮之年的真情流露,將它與“金陵雜述四十絕句”相比較,就可看出,后者是精心抄錄的詩稿手卷,是詩、書倶佳的藝術(shù)珍品,前者則是純粹的手稿,沒有半點書法創(chuàng)作的布局安排和講究,也沒有字距行氣的排列運作,而是純自然的手稿,其中隨意圈點涂改,有的一紙改得密密麻麻,幾乎不可辨識,有的一紙則僅書3字,而留下大張空白不寫,對此,譚澤闿在跋語中品評說:“此書爛漫揮霍,變化神奇,乍觀如藤蔓科斗,若不可辨,一一仞之,固自可識。乃嘆其書律之精,雖髦歲行狎,直如篆籀,令人敬愛,非它書比也。”

何紹基晚歲詩稿冊(部分)

這也確道出了此冊詩稿的價值所在,古之研究書法者常說品評書家之優(yōu)劣,應以簡札為先,何也?真性情也。何氏給后世留下了大量的簡札、日記和詩文稿,應該說,這些皆屬于他個人私密性的書法作品,不僅真實地反映了何紹基的生命流程,而且能使觀者從中體驗到他不同時期、不同狀態(tài)下書寫的心態(tài)和激情,當然,何紹基的許多日記和詩文稿,生前都作過整理和謄抄,像這件滿紙龍蛇,涂改重疊的手稿尚不多見,而這種原件的展示,更是解讀何紹基晚年心態(tài)最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因而更值得寶愛。

(本文節(jié)選自《名家翰墨叢刊·中國名家書法全集·何紹基法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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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紹基在永州主要書法石刻研究

文丨 陳剛、杜清林

何紹基(1799—1873)是湖南道州人,道州即今永州道縣,故世亦稱何道州。何紹基對故鄉(xiāng)有著揮之不去的情結(jié),作有《兒歸來篇二十首》。何紹基年少時書法便頗具盛名,片紙只字在當時都被奉為瑰寶,達官富商重金求之往往弗得。何紹基第四次回故鄉(xiāng)是同治元年(1862),對其書法藝術(shù)研究而言,這是最重要的一次,當時64歲的何紹基主講長沙城南書院。正月初九,有《野性》詩:“嵩洛歸來狎薜蘿,山巢粗構(gòu)息心窩。無端野性隨春發(fā),萬迭奇山入夢多。”遂起程游桂林,途經(jīng)祁陽、永州。二十三日達祁陽,楊海琴太守(永州太守楊翰號海琴)陪游浯溪議重修浯溪勝跡。正月二十五日在永州,至海琴郡齋與知府楊翰談《中興頌碑》,有詩云:“歸舟十次經(jīng)浯溪,兩番手拓《中興碑》。外觀筆勢雖壯闊,中有細筋堅若絲。咸豐紀元舊題在,時方失恃悲孤兒(石柱上有余辛亥年題字);次年持節(jié)使蜀西,劍州刻如饑鶴棲(劍州有此碑翻本)。既無真墨本上石,何事輾轉(zhuǎn)鉤摹為?唐人書易北碑法,惟有平原吾所師。次山雄文籍不朽,公偉其人筆與揮。當代無人敢同調(diào),宋賢竊效弱且危。涪翁扶藜凍雨里,但感元杜頌與詩。公書固挾忠義出,何乃嗇不贊一詞?海琴桐軒喜我至,珍墨名楮紛相隨。書律深處請詳究,拓本成堆吁可悲!”(此為《浯溪詩刻》碑文,此摩崖至今仍在永州市祁陽縣)二月,回道州掃墓,此次也是其此生最后一次回道州。至鶴鳴軒舊址,唯環(huán)秀亭在,屋廬林木蕩盡,俱毀于壬子(1852)粵逆。旋至寧遠,游舜陵,游九嶷,宿縣署,與陶勤子大令話游。在馬王廟拓乾隆十九年(1754)重修廟碑記,何氏列名自太高祖輩至祖輩共48人。三月初九,楊翰陪游陽華巖,一路多詩?!稐詈G偬卣杏纬枎r,即事有作,兼柬白蘭言學使》便是作于此時,而后刻碑在朝陽巖上洞(下文稱《朝陽巖詩刻》),高44厘米,寬90厘米,23行,行書,《東洲草堂詩抄》卷二十四收錄此詩。同年六月,又有何紹基、楊翰同祀永州寧遠縣九嶷山舜帝陵之舉。民國《寧遠縣志》卷五《祠祀上》載同治元年(1862)《御制祭告舜陵碑》云:“維同治元年歲次壬戌,季夏月壬子朔,越五日丙辰,皇帝遣湖南署布政使惲世臨,致祭帝舜有虞氏神位前?!北┦鹂睿骸芭慵拦儆乐莞紬詈?,陪祭官署寧遠縣知縣臣陶變咸,書石官前翰林院編修臣何紹基。”再11年,同治十二年(1873)75歲的何紹基告終于蘇州。第二年,其子何慶涵扶柩葬父于長沙。

《朝陽巖詩刻》拓片

該石刻位于湖南永州市零陵區(qū)的朝陽巖,因得名。

何紹基曾6次歸湘應試,4次回道州故土,第4次回故鄉(xiāng)才留下眾多存世的書法石刻。
《何凌漢神道碑》,阮元著文,何紹基書。道光二十年(1840)何紹基父親何凌漢仙逝,賜祭葬,太傅阮元撰碑文,紹基書丹,勒石何凌漢墓志銘于今湖南省長沙望城縣,這可以說是何紹基最傾心的書法作品。然而,令人痛惜的是1988年慘遭盜墓賊損壞,目前殘碑在何紹基故鄉(xiāng)湖南省永州市道縣,安置在后來所建的何氏宗祠墻壁上,這是目前有記錄且實物在永州、何紹基創(chuàng)作年代最早的書法石刻?!逗瘟铦h神道碑》是一件楷書作品,其書法字字飽滿,法度嚴謹,平整大氣。何紹基受其父何凌漢的影響,系統(tǒng)學過顏真卿的楷書,20歲以前,他“初從顏清臣問津”, 38歲時“廷對策亦與顏法書之”,晚年還說“唯有平原唯吾師”,從“手鉤”到收藏都反映出何紹基對顏真卿書法的喜愛,在所有學顏書卓有成就又能變通自立門戶者首推何紹基?!逗瘟铦h神道碑》創(chuàng)作于何紹基42歲時,此時何氏的楷書書風已經(jīng)有非常成熟的顏字風格,此碑是何紹基顏體書風的典型代表作,無論從歷史還是文化藝術(shù)的角度來說,都具有極高的價值。據(jù)說,何紹基晚年甚至自己掏錢購買自己中年時期的作品,自嘆自賞,可見其盛年時期書風風采名震一時。

《朝陽巖詩刻》拓片(局部)

《御制祭告舜陵碑》位于九嶷山舜帝陵碑廊。同治元年,同治皇帝遣官赴九嶷山舜帝陵祭告即位,何紹基書寫碑文,陪祭官永州知府楊翰?!队萍栏嫠戳瓯繁囊彩强瑫?,但與《何凌漢神道碑》不同,《何凌漢神道碑》楷書是典型的顏體面貌,而《御制祭告舜陵碑》書寫于何紹基晚年,這時的書風已經(jīng)脫離了顏體面貌,顯示出自己獨特的風格。這緣于何紹基中年以后取法歐陽通的《道因碑》,吸收了“小歐”行筆的險峻,整體風格漸漸走向奇崛,圓渾飽滿的顏書、俊爽鋒利的歐書及古樸雄健的魏碑自然融合于筆底,力厚骨勁,氣蒼韻遒,駿發(fā)雄強,同時將顏的“橫平豎直”和“溯源篆分”這兩個特征加以深化乃至推向極致。此碑文通篇創(chuàng)作嚴謹,構(gòu)思精巧,布局空靈,線條骨骼清奇,格調(diào)很高?!断⑤V雜著》稱其書“專從顏清臣問津,積數(shù)十年功力,探源篆隸,人神仙境,晚年尤自課甚勤,摹《衡興祖》《張公方》多本,神與跡化,數(shù)百年書法于斯一振”,可見其晚年楷書的藝術(shù)成就之高。何紹基的楷書立碑本就極少,而此碑是晚年書風變法創(chuàng)作鼎盛時期的代表作,更是其難得一見的楷書精品,對于研究何紹基書法風格的流變有著重要的意義。

《朝陽巖詩刻》拓片(局部)

《浯溪詩刻》又名《題摩崖〈中興頌碑〉詩并跋》,在《大唐中興頌》左側(cè)。唐刻《大唐中興頌碑》為浯溪摩崖之精髓,是魯公平生得意之筆,而后歷代杰士名流,游躅接踵,運筆抒情,打碑刻石,何紹基此碑世推為“顏后第一”,宗法魯公,上溯北碑,晚始探源篆隸。此碑刻詩、書、文俱佳,布局講究。正文行書,8行豎字,夾注作雙行小字,款跋行書3行,無標題。詩文收錄于何紹基《東洲草堂詩鈔》卷二十四,有標題,無跋,題為《正月二十三日,于桐軒大令陪游浯溪,言楊海琴太守方議重修,二十五日至海琴郡齋,談〈中興頌碑〉,有用山谷韻》,此碑文墨跡草稿現(xiàn)藏于湖南省博物館,原碑立于今永州祁陽浯溪碑林,永州市美術(shù)館藏有原碑拓片。此碑內(nèi)容以碑法、書律專論浯溪《大唐中興頌》,又兼論元結(jié)、顏真卿、黃庭堅之為人,而后述及與楊翰捶拓碑帖的過程,堪稱書詩佳構(gòu)?!皻w舟十次經(jīng)浯溪,兩番手拓《中興碑》。外觀筆勢雖壯闊,中有細筋堅若絲?!北牟粌H表達了何紹基對顏書的膜拜,更體現(xiàn)了其書學思想的精髓,在何紹基的楷書作品中,也的確做到了細筋堅若絲。此碑用筆、結(jié)體、布白以及神韻風貌,達到極高境界,點畫確有“流金出冶,隨范鑄形”之妙。熔篆隸楷行書意為一爐,神龍變化,似出繩墨之外。其字形無拘無束,綿里藏針,骨骼硬朗,剛?cè)嵯酀?,古厚雄深,饒有殊趣,干渴之筆更見神采,為何氏書作之精品。

《朝陽巖詩刻》拓片(局部)

《楊海琴太守招游朝陽巖,即事有作,兼柬白蘭言學使》又稱《朝陽巖詩刻》,此石刻位于今永州市零陵城區(qū)大西門河對岸的朝陽巖,唐代文學家、政治家,時任道州刺史的元結(jié)乘舟途徑此地,將其定名為“朝陽巖”,并寫下“朝陽巖下湘水深,朝陽洞口寒泉清。零陵城郭夾湘岸,巖洞幽奇當郡城”等詩句,而后文人墨客,紛至沓來,勒銘崖壁,自唐至今,共累存摩崖石刻150余方,柳宗元、周敦頤、黃庭堅均在此留下過墨寶。何紹基以道州故里之故,沿流瀟水,屢屢往來朝陽巖。此碑與《題摩崖〈中興頌碑〉詩并跋》同為行書,在這件作品中可以看到,不僅有其早年行楷的端嚴,更將篆隸逆鋒筆法融入其間,而達于一種沉郁、樸實又內(nèi)含勁健的狀態(tài),在朝陽巖眾多的石刻中,何紹基的《朝陽巖詩刻》意態(tài)超然,渾然一體,自成風韻。
《御制祭告舜陵碑》《浯溪詩刻》《朝陽巖詩刻》三件碑文皆有時間落款,作于同治元年(1862),何紹基64歲。何紹基藝術(shù)造詣多成于晚年,60歲以后進入晚年變法期,時間上主要集中在咸豐八年(1858)至同治元年間,是值何紹基辭官后,認為“人生榮華富貴變滅似煙云”,而后頗致力于書法藝術(shù)“猶終年把書,惜此炳燭,言覃道味,心心印之”而后游歷各地,躑躅于山水之間,尋碑訪碑遍臨漢碑,“窮日夜之力,懸臂臨摹”,或取其勢,或取其韻,或取其度,或取其體,或取其用筆,或取其行氣”,其中尤以《張遷碑》《禮器碑》用功最勤,動輒百通以上。長孫何維樸少時常伴何紹基作書,書摹其祖,亦得其神似,尤其繼承其隸書。何紹基晚年學書不僅持之以恒,而且進而求不穩(wěn),求意境,求創(chuàng)造性,求個性發(fā)揮,最終沖破四體限制,因而“熔鑄古人,自成一家”?!队萍栏嫠戳瓯贰朵聪娍獭贰冻枎r詩刻》的碑文書風皆是何紹基書風變法成熟期的代表作,是研究何紹基書法藝術(shù)的重要依據(jù)。

水峙山流拓片

《水峙山流石刻》現(xiàn)位于與道縣相鄰的寧遠縣九嶷山西灣村的門坊上,石刻門額沒有時間落款,根據(jù)何紹基年譜及相關(guān)資料和石刻書風考證,應該是作于何紹基晚年,第4次回道縣后旋至寧遠縣,九嶷山舜帝陵祭祀所留。作為永州本土鄉(xiāng)賢,何紹基對九嶷山的感情非同一般。不但舜帝陵古碑廊里有他的楷書祭文,而且附近的西灣村也有他的字。當?shù)刈遄V記載,當年何紹基在楊翰陪同下到舜帝陵祭拜,曾留宿西灣村。村民們尊師崇文,傾其所有,熱情招待。何紹基曾有詩云:“生長濂溪水一灣,老來才游九嶷山。半生費勁芒鞋力,踏破人間五岳還?!迸R別時,揮毫寫下“水峙山流”4個大字,村民將它刻石,安置在門額上。
《浯溪詩刻》《朝陽巖詩刻》《水峙山流石刻》皆用行書書體。從字體大小來看,《水峙山流石刻》字最大,相比另兩個碑,書寫環(huán)境更輕松,無拘無束,“水峙山流”4個大字行書書風隨性流美。其次是《浯溪詩刻》,《浯溪詩刻》書風相比《水峙山流石刻》更顯精謹厚重,碑文排列構(gòu)思精巧,《浯溪詩刻》在《大唐中興頌》左側(cè),刊于黃庭堅《書摩崖碑后有序》石刻右側(cè),于浯溪摩崖石壁中非常重要的位置?!皩憽吨信d碑》拙捥尚可任,謂宜并軌顏筆何敢當”,何紹基將《中興頌》作為自己的取法對象,自稱還能勝任寫《中興頌》,這是一種自信,但卻直言不敢與顏魯公相比,對顏魯公有敬畏之情。何紹基的行書代表了他書法的最高成就,也全面地體現(xiàn)了他的書學思想,一是顏真卿的行書,上溯可至篆籀之意;二是漢隸,他幾乎把漢碑寫透了。何紹基行書字形寬博,中宮疏朗,字的線條不是一筆而過,強調(diào)一波三折,如錐畫沙,如折釵股,橫畫取左低右高之勢,豎畫則取弧形,其撇捺,如大雁展翅,極為伸展?!冻枎r詩刻》于三塊碑中字體最小,但整體意境更詩意秀逸。

(選自2021年7月27日《中國書法報》第329期第6版)

從何紹基致俞樾的一件信札說起

文丨 王貞華

上海圖書館藏有何紹基致俞樾的信札一件,言辭極為簡潔,而內(nèi)涵卻非常豐富(如圖)。

釋文:閩游大稿謹奉還,佩誦之至。惟不敢望韓蘇而自命為康成,豈隨口抑揚耶?東洲拙集奉政,不足當,一盼得指疵為幸耳。藉頌蔭甫先生箸佳。弟基頓首。初五。

俞樾(1821—1907),字蔭甫,自號曲園居士,浙江德清人,清末著名文學家、經(jīng)學家、書法家。現(xiàn)代詩人俞平伯的曾祖父,章太炎、吳昌碩以及日本井上陳政皆出其門下。清道光三十年(1850)進士,曾任翰林院編修、河南學政,被御史曹登庸彈劾而罷官,遂移居蘇州,潛心學術(shù)四十余載。治學以經(jīng)學為主,旁及子學、史學、訓詁學,乃至戲曲、詩詞、小說、書法等,可謂博大精深,所著凡五百余卷,稱《春在堂全書》。《清史稿》有傳。 
俞樾作為后輩,與何紹基交往較晚。同治九年(1870)春,何紹基應江蘇巡撫丁日昌之邀,主持蘇州、揚州書局,客居蘇州金獅橋巷。當時罷官后的俞樾正在蘇州著書立說,時常去拜望何紹基,請教學問,深得何紹基青睞,用俞樾自己的話說,“余辱先生知愛”。對名滿天下的經(jīng)學大家、書法大家何紹基,俞樾自然是打心底佩服的。何紹基去世后,俞樾有挽何子貞前輩聯(lián)云:“史館建嘉謨,惜創(chuàng)議未行,三品下庶僚,至今無列傳;講堂刊定本,奈校讎方半,九經(jīng)中大義,從此付何人?!辈⒆宰⒃唬骸跋壬谑佛^,曾建議修三品以下列傳,卒不果行。晚年居吳中,于維揚書局刊大字本《十三經(jīng)注疏》,手自讎校,甫畢《毛詩》,從事《三禮》,未卒業(yè)而歸道山。先生書名滿天下,為當代魯靈光。余辱先生知愛,書此聯(lián)挽之,舉其大者,其余瑣瑣可無述也?!本粗刂?,溢于言表。
何紹基對作為學界后起之秀的俞樾,也是早有耳聞的。他的摯友曾國藩、丁日昌、楊彝珍、潘曾瑋、徐樹銘等人對俞樾都頗有好評。尤其是曾國藩曾在給何紹基的信中極力推薦過自己的這位得意門生。說起曾國藩對俞樾的看重,是由來已久的。道光三十年(1850),俞樾參加殿試,主考官正是曾國藩,俞樾以詩句“花落春仍在,天時尚艷陽”深得其賞識,遂拔置第一名。后來俞樾感此段恩遇,因顏其居曰“春在堂”,并請曾國藩題匾。俞樾后來潛心學術(shù),又有曾國藩這樣的封疆大吏不遺余力地推薦,其影響自然越來越大,連素來自傲的何紹基也不敢小瞧。
出于對俞樾的“知愛”,何紹基在與俞樾的交往中往往因勢利導,適時點撥,俞樾在他的《春在堂隨筆》中記之甚詳,何紹基自己在日記中也時有記載,可見二人交往之密切。但奇怪的是,這兩位大師級的人物相交一場,居然在彼此的詩集中都找不到一首唱和之作。何紹基僅在贈恩錫的詩中有句說到俞樾:“德清太史西湖長,擊缽聲聲宮應商。”個中緣由,也許他們已超越了這種世俗應酬的層面,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也許他們的個性都太強,不愿意做這種形式……在這種背景下,這件短札就顯得非常珍貴了,除了是二人交游的見證,字里行間微妙的意味也頗讓人細品。
信札開始所說到的“閩游”,應指同治十一年(1872)春,俞樾入閩省母。是年正月二十七日動身,溯錢塘江而上,經(jīng)桐廬、蘭溪、永康、縉云、青田、溫州等地,到福建省福寧府(即今寧德地區(qū))探望母親和當知府的兄長俞林(字壬甫),至三月回到杭州,歷時兩個月,共得雜詩58首,即信中所言“閩游大稿”。何紹基對俞樾的詩才是非常欣賞的,所謂“佩誦之至”,絕非表面的應酬恭維?!绊n蘇”即唐代詩人韓愈和宋代詩人蘇軾,“康成”即東漢經(jīng)學家鄭玄,都是有典故的。何紹基將俞樾比作韓愈、蘇軾,而不敢以鄭玄自居。他雖然在信中說“豈隨口抑揚耶”,但從俞樾《春在堂隨筆》的記載看,其實在平時他們的交流是很透徹的,甚至達到了心領神會的境界。名家大師間的切磋往往在精神的契合與交融,豈在具體的一詩一句之間。隨后何紹基也奉上自己的《東洲草堂詩鈔》,即信中所謂“東洲拙集”,請俞樾指教?!稏|洲草堂詩鈔》初刻于同治六年(1867),何紹基一生頗為自負,目空余子,能將自己的《東洲草堂詩鈔》請一個后輩指教,雖然有客套的成分,但對俞樾的重視是不言而喻的。
何紹基此札以詩會友,風雅之極。其實二人論詩的觀點頗有共同之處,他們都非常推崇清代詩人袁枚所倡導的“性靈說”,強調(diào)詩文對人的性靈的抒發(fā)。何紹基提出“詩為心聲”“文章本性情”“從古詩人貴性真”“能發(fā)性靈方近道”等觀點,其有詩云:“山水文章兒女緣,此翁真是地行仙。披圖不憾余生晚,憾不留公到百年?!睂υ兜木磁逯檐S然紙上。俞樾亦云“詩固寫性情也”,并進一步指出“近世詩話盛推隨園,其大旨專以性靈為主,而不屑屑焉分別唐宋,誠為通人之論”,對袁枚也是非常敬重的。
細品之下,二人對“性情”二字的理解和闡發(fā)又各有不同。何紹基認為“真性情”是通過“孝悌忠信大節(jié)”教化出來的,進而強調(diào)“人與文一,是為人成,足為詩文之家成。伊古以來,忠臣孝子,高人俠客,雅儒魁士,其人所詣,其文如見”,顯然具有儒家正統(tǒng)思想,有“詩以載道”的詩教色彩。俞樾更強調(diào)人的本性,他認為人是多面的、立體的,因此詩中的性情也應該是豐富的、多層面的。何紹基對“性情”的理解帶有封建士大夫正統(tǒng)思想的保守性;而俞樾對“性情”的理解更接近藝術(shù)的本質(zhì),其詩表現(xiàn)內(nèi)容也相對更自由。
就詩而言,何紹基和俞樾都是典型的學者之詩,講究學問,遵從“溫柔敦厚”的審美傳統(tǒng),以詩助教化,從而達到治世的目的。他們都嗜詩如命,詩已經(jīng)成了他們記錄人生、自我修煉的一種生活方式。何紹基的詩以厚樸奇崛見長,比喻新奇,想象豐富,別具一格,朱琦高度評價:“其所為詩,不名一體,隨境觸發(fā),郁勃橫恣?!庇衢械脑娨匀逖殴愐婇L,善于化用前人佳句、佳境,洋溢著自然之美、性情之美。
俞樾善書,《清史稿》載其“工篆隸”。從他早期臨《張遷碑》的作品看,對何紹基的模仿真可謂亦步亦趨,甚至連顫抖的用筆、起筆處的漲墨都如出一轍。與其說俞樾是在臨摹《張遷碑》,不如說是在臨摹何紹基臨摹的《張遷碑》。何紹基作為曾國藩最為推崇的書法家,俞樾的書法受其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他很快就在形式上和何紹基拉開了距離。一方面在《好大王碑》等古隸碑版中尋找消息,另一方面擷取《張遷碑》《衡方碑》等漢碑的精神,熔鑄一體。同時,他又善于吸取鄭簠隸書用筆之長,強化隸書的書寫性,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尋常書札,率以隸體書之”。此時他的隸書已很少看到蠶頭燕尾甚至波磔用筆,而是逆入平出,沉實穩(wěn)健,不著意修飾,簡凈中有古逸之韻、儒者之風,耐人尋味。但細細品讀,俞樾的書法在精神氣質(zhì)上與何紹基還是頗有淵源的,尤其是他晚年的行草書,其線條的天真爛漫實與何紹基異曲同工。
就人生際遇而言,何紹基與俞樾也非常相似。他們雖然都是進士出身,但“書生氣”太重,不善于官場應對之道,仕途很不順暢,后來都不由自主離開了官場,潛心藝事,各自名垂青史。何紹基道光十六年(1836)中進士,在京城當了十多年“閑官”,先后典試福建、貴州、廣東,對讀書人來說也算榮耀,咸豐二年簡放四川學政,銳意改革,積極條陳時務,整頓考場紀律,平反冤假錯案,觸犯了權(quán)貴利益,被斥為“肆意妄言”而罷官,先后主講濼源、城南書院,后主持蘇州、揚州書局,以詩文、書法名世。與何紹基相比,俞樾的官場生涯可謂是“曇花一現(xiàn)”,道光三十年(1850)中進士,咸豐五年(1855)八月放河南學政,被御史曹澤彈劾所出試題“割裂經(jīng)文”而被革職,此后絕意仕途,回到蘇州杜門撰述,著作等身,卓然成家。
何紹基和俞樾共同的朋友,著名收藏家、金石學家吳云,后來在同治十三年(1874)致俞樾的信中云:“去年蝯叟云亡,今又林一繼逝,此皆海內(nèi)靈光,先后傾圮,藝苑牛耳之盟,惟君主之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吳云對何紹基和俞樾的評價都很高。他說,何紹基和馮桂芬(即信中所言“林一”)“皆海內(nèi)靈光”,此時都已去世,藝苑盟主已非俞樾莫屬。何紹基與俞樾皆一代大家,他們的相交、相知與相承,為藝壇文苑留下一段佳話。

(選自2021年7月27日《中國書法報》第329期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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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紹基《種竹日記》錯簡訂正

文丨 陳國明

何紹基的《種竹日記》所記自丁未(1847)六月起,至戊申(1848)九月廿日止。其間有兩個時間段裝訂前后顛倒,目前尚未得到準確校正。本文就錯簡部分所涉及家人、師友生日或病歿時間,顧祠生日祭,為伊少沂題字等事項進行??庇喺?,恢復其本來次序。調(diào)整之后,何紹基看《畫一傳》,抄錄《乾隆實錄》,詩文編年等相關(guān)事實的準確時間得以還原。
何紹基日記是研究其家庭生活、職場經(jīng)歷、人情往來、詩酒唱和、藝術(shù)活動的第一手資料。這第一手資料如果出現(xiàn)錯亂甚至是訛誤,勢必會導致研習者的誤讀、誤判,從而得出錯誤的結(jié)論。因此在利用之前進行審慎細致地??睒O有必要。再者,古人日記命名,或以干支,或以書齋,或以出使,外乎此者當別有命意所在,亦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本文以上海書店出版社1998年10月出版的陳松長、劉剛主編的《種竹日記》為底本,參以何紹基本人其它日記、詩文集及何友人日記等相關(guān)資料進行??薄?/section>

何紹基《種竹日記》(部分)

何紹基的《種竹日記》所記自丁未(1847)六月起,至戊申(1848)九月廿日止。其間有兩個時間段裝訂前后顛倒,編者陳松長意識到了,他指出日記中有兩個地方不連貫、有錯亂:
在函與函的連貫上,道光廿七年七月三十日之后突然接一個“六月初一”,在道光廿八年五月廿九日之后又突然接一個“八月初一”,且這種月份的誤接都在一函之內(nèi),而根據(jù)其所記內(nèi)容,則道光廿八年五月廿九日之后的“八月初一”應是廿七年的“八月初一”,而廿七年七月三十日之后所接的“六月初一”則應是廿八年的“六月初一”。

何紹基《種竹日記》(部分)

對于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錯亂,陳松長的推斷是:
這種誤接的可能性只有一種,那就是何氏在抄錄、裝訂時誤接所致,如果是依日續(xù)記的原件,絕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
問題是指出來了,但對于相關(guān)時序錯簡的調(diào)整卻未加深究,仍有舛誤。筆者經(jīng)反復細讀,得出如下結(jié)論:
“道光廿七年七月十五日,至同年六月初七日”,誤。
應調(diào)整為:“道光廿八年五月十五日,至同年六月初七日?!?/section>
“道光廿八年五月十五日,至同年八月初六日”,誤。
應調(diào)整為:“道光廿七年七月十五日,至同年八月初六日?!?/section>
簡而言之,即前后年份月日計22天日記倒裝。

何紹基《種竹日記》(部分)

錢松《何紹基年譜長編》(下文簡稱“錢譜”)相關(guān)事件有重新正確排序,但可能是限于年譜體例,未作具體說明;而且錢譜只是部分摘錄,對于錯簡起訖及為何調(diào)整均未明示。故有專文加以厘清的必要,因日記前后錯裝部分涉及家人、師友生日或病歿時間,顧祠生日祭,為伊秉綬之子伊少沂題字等事項,可以藉此予以訂正。茲詳述如下:

1. 何家老小及師友生日。

何紹基是傳統(tǒng)儒家中人,極重孝悌之道,家人、師友生日日記中多有記錄。我們可以據(jù)此推斷上述日期有無錯亂差訛。

其一,何慶涵生日:七月廿日。
道光廿八年五月廿日記:“桂兒生日”。
七月廿日記:“桂兒生日,可愴念也?!保〞r何慶涵生母于道光廿八年六月十二日去世,停靈報國寺。故云。)
何慶涵(小名桂兒)的生日到底在七月還是五月?翻看何紹基另一本日記《何紹基手寫日記》,上面記載:“咸豐九年七月廿日?!惫饍?9歲生日??梢钥隙ê螒c涵的生日在七月廿日,則五月廿日系錯頁致誤。

其二,何母生日:六月初七。
第3頁道光廿七年:“六月初七日。母親八十壽辰?!睙o誤。而第21頁同年:“六月初七。慈壽日。”誤。閏年之外,一年里不可能有兩個六月初七,實為道光廿八年倒裝。

其三,何侄生日。
第16頁廿七年:“七月十六日,鼎侄生日?!闭`。據(jù)《何紹基手寫日記》記:“五月十六日,鼎侄生日?!笨芍?/section>

其四,何師生日。
道光廿八年七月十三日記:“作吳師壽敘?!笔迦沼洠骸巴?,拜吳晴舫師五十壽?!蓖晡逶率迦沼洠骸拔玳g拜吳松甫師生日?!北赜幸徽`。

吳崧甫(1798—1853),名鐘駿,江蘇吳縣人。字崧甫,號晴舫。清道光十二年(1832)狀元,授翰林院修撰。道光十四年,出任福建鄉(xiāng)試主考官。次年(1837)出任湖南鄉(xiāng)試主考官。何紹基于該年中湖南解元,故吳為何之座師。

何紹基《閩中紀事留別十首》其一云:“當年玉尺蒞湘濱,第一人收第一人(學使吳崧甫師,乙未科以殿撰典湖南試,以余領解。)?!币虼岁P(guān)系,何在京必向老師拜壽,日記多有體現(xiàn)。何紹基為乃師所作五十壽序,開篇即云:“道光廿有八年秋七月望日,為少宗伯攝少司農(nóng)吾師晴舫吳公五十初度之辰?!?/section>

因知吳松甫生日為七月十五日,非五月十五。原書道光廿八年五月十五日條實為廿七年七月十五。

何紹基《種竹日記》(部分)

2. 何家人及友人病歿時間。

《種竹日記》所記時間段內(nèi),何紹基家人及友人可謂慘痛頻仍,日記里均有述及,可資厘定準確日期。

其一,何侄女越云病歿。
道光廿八年四月初八日記:“越云病忽劇。早間譫語,后遂無一字,疹閉不得出,用外敷喉閉法,竟不效……”
吊詭的是,廿七年七月廿七日記:“寅正二刻出永定門至十里莊看越云墳,轉(zhuǎn)瞬已斷七矣,不堪涉想也?!鼻昂笙嗖钜荒?,顯然有誤。舊時人死后,每隔七天做一次佛事,至七七四十九天而止,稱為“斷七”。四月初八至七月廿七恰為四十九天,可知廿七年之誤。且據(jù)何《原配陶安人傳》:“今年(道光廿八年)四月,吾侄女越云年十八,侄慶深年二十,以時疫先后化去?!币嗫蓴喽o疑。

其二,何好友兼親家魏條珊(又作條三)病歿。
道光廿八年五月初一日記:“早間魏條珊病忽劇。午間到彼,遽已做古人,奇愴奇愴?!?/section>
同年五月廿六日記:“請陸次山、龍韓城、萬蕅舲、黃蒨園、魏條三、卓鶴溪、李載芬飯?!?/section>
如不加以訂正,則日記顯得魔幻不經(jīng)之致,豈有魏條珊(條三)五月初一日死,廿六日同飯之理?重新調(diào)整之后,乃知實為廿七年七月廿六日之誤。

其三,何金石之友張受之病歿。
張受之,名辛,張廷濟從子,時寓松筠庵,刻楊忠愍公(楊繼盛)疏草。何紹基時與過從,賞鑒金石字畫,甚為相得。張歿后,何專門為之作傳。廿八年三月廿三日記:“晨至張潤農(nóng)處,聞受之卯刻逝矣,可慨也?!蓖臧嗽鲁跷迦沼洠骸斑^廠肆,歸。張受之、金蘭坡來?!贝颂幰嗳缥簵l珊例,前死而后生,故知后一則日記乃廿七年之誤。

何紹基《種竹日記》(部分)

3. 顧祠生日祭。

顧祠為張穆首倡,何紹基主持創(chuàng)建的專門紀念顧炎武的祠堂,何有詩云“思將樸學萃儔侶”,即旨在借此凝聚樸學之士,弘揚顧亭林實事求是學風,以期經(jīng)世致用。何紹基及其友人經(jīng)常舉行春祭、秋祭、生日祭,其《東洲草堂詩鈔》中載有多首相關(guān)詩作,可見其念念不忘。

廿七年七月廿八日記:“顧祠生日祭,飲福后與仙露、石州、愿船、星農(nóng)諸君即事賦詩,過午始散。”查《顧亭林先生年譜》可知亭林生日當為五月廿八日。又國圖《顧先生祠會祭題名弟一卷子》記:“道光廿八年五月廿八日先生生日?!逼渲信c祭者就有日記中所記的河間苗明經(jīng)夔、道州何太史紹基、平定張大令穆、光澤何刑部秋濤諸人。故知《種竹日記》此頁所記七月廿八日之誤。

4. 為伊少沂題字。

伊少沂為伊秉綬(號墨卿)之子,其時進京為其父自書文清詩及《西溪消夏圖》征題。道光廿七年七月廿一日記:“為少沂題文清書卷?!蓖炅鲁醵沼洠骸俺窟^廠肆,因拜客。午間寫大字,頗熱。晚請王雁汀處,同人論詩相持,亦近來稀有也。同席者:伊少沂、林岵詹、江翊云、鄭小山諸君子?!庇滞炅鲁跛娜沼洠骸邦}伊墨卿丈《西溪消夏圖》。”

查《東洲草堂詩集》卷一三之《伊少沂見示劉文清為尊甫墨卿丈人作書并丈人自書文清詩合裝卷,奉題一首》,50歲作,實在道光廿八年。又據(jù)王慶云《荊花館日記》道光廿八年五月三十日記:“為少沂題墨卿先生《西溪消夏圖》”。六月初二日記:“晚,邀鄭小山及子貞、少沂、岵瞻、翊云、愿船、弼夫談?!迸c何同日所記內(nèi)容相同,而年份相差一年。

由此可見,伊少沂進京征題在道光廿八年,《種竹日記》中的七月廿一日“為少沂題文清書卷”,實為五月廿一日。

綜上可知原書第16頁至第21頁和第122頁至127頁為倒裝,即將道光廿八年與廿七年互倒。

調(diào)整之后,何紹基相關(guān)重要史實方才得以還原:

1. 看《畫一傳》。
何紹基奉公盡職,矢慎矢勤,久而不懈,令人欽佩。其《十九日到史館作》序云:“服闋后直國史館兼辦傳志,每三六九館期風雨無間?!鞭裰T日記,洵非虛語。曾國藩也在道光廿三年日記中就滿懷敬意地寫道:“聞子貞言,渠在國史館盡心辦事,真可敬也?!?/section>

49歲這一年,何紹基在國史館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畫一傳》。

由日記可知:二月十三日上館看《畫一傳》;十九日到館看《畫一傳》五篇;廿三日,上館看傳五篇;廿九日,上館看傳五篇。

錯頁調(diào)整之后,原第123頁所記:(廿八年)“五月十九日。早上館,分《畫一傳》清本?!钡?26頁所記:“八月初一日。晨靜??词佛^《畫一傳》?!睂嵔詾樨テ吣曛?。這樣方能與廿七年十月初二日記“看《畫一傳》竟”連接,首尾無差訛。由此可知,何紹基把一百多卷的《畫一傳》從道光廿七年二月看起,到十月看竟,可云勤敏。

2. 抄錄《乾隆實錄》副本。
何紹基抄錄《乾隆實錄》副本事,可從曾國藩日記略窺消息:“(癸卯,道光廿三年,何45歲)二月十五日。何子貞來,談及渠在國史館,每去,手鈔書十頁,錄《東華錄》所不載而事有關(guān)系者,約鈔五千字。聞之,服其敏而好學。予前冬人史館而絕不供職,對之愧殺。”具體情況其孫何維樸有所交代:“先祖在國史館未久,所錄僅乾隆一朝,每年一冊,凡六十冊。先祖自署曰高宗政要,較今王益吾所刊《乾隆續(xù)東華錄》為詳?!薄斗N竹日記》的相關(guān)記載有:(道光廿七年)“六月廿六日,上館敬攜乾隆十年副本歸?!?/section>

“六月(承前錯頁而誤,實為八月)初九日,早到館帶回乾隆十二年副本”。
“六月(同上,八月)廿九日午刻到館帶出乾隆十三年副本?!?/section>
“十月十五日到史館商酌大臣表體例,換乾隆十四年副本歸?!?/section>

經(jīng)過調(diào)整,把誤為六月份的兩則日記調(diào)到正確的八月,則何抄錄《乾隆實錄》副本方始脈絡清晰,我們據(jù)以得知何5個月抄錄五冊(年)實錄。由前引《曾國藩日記》并結(jié)合《種竹日記》可知,假若何從乾隆一年依次往后抄,自45歲抄起,至49歲六月抄到第十本,則前面4年時間進度較慢。而如果按一個月抄一冊(年)的速度,需要5年。截至49歲十月,抄到第十四本,那么還有46本,如果不間斷的話,還要4年時間才能全部抄完,大概要到54歲。而何自51歲六月起廣州考差耗時近半年,其后守制兩年多,直到54歲歸京,旋被任命為四川學政,可以肯定不能親自抄錄。那么如果何維樸所言抄錄六十冊為真,則自十五冊起當為雇人抄寫者(可能性不大)。這是一種推斷。

還有一種可能,即何紹基的抄錄是從后面抄起,以十年為單位抄錄,亦即先從乾隆五十一年到六十年抄起,然后依次向前抄,如此到49歲時抄到乾隆十年至十四年,剩下14年未抄,距離他丁憂離開史館還有兩年時間,雖然期間家庭多有變故,又主考廣東鄉(xiāng)試,但以何紹基的勤敏,稍微趕一下還是有可能抄完的。支持這個推斷的證據(jù)有三:

其一,何67歲詩《十月十二日約黃海華、胡恕堂、張東墅、楊性農(nóng)、羅研生、李次青小集吾齋,為消寒第一集。次青見示所輯國朝先正事略,感嘆而作》小序云:“紹基昔值史館,恭錄《高宗實錄》,得四十冊,欲以繼《東華錄》之后也。”此處何自稱抄錄《乾隆實錄》四十冊,與其孫何維樸所言六十冊有出入,可能存在某幾冊太厚拆裝的情況。

其二,《敬孚類稿》所載:“余少聞道州何子貞太史紹基官京師時,在國史館恭閱列祖列宗實錄,以蔣良驥所纂東華錄太略,因在館日鈔數(shù)十頁……詩孫云:……即如乾隆二三十年間,英吉利國進自鳴鐘二座,高宗以宮中無地安置,乃命均安置圓明園。大者洋人竭一月之力;次者竭二十日之力乃就……又英吉利進此兩自鳴鐘年月,詩孫未能確記?!?/section>

文中指何維樸未能確記時間,只說在乾隆二三十年間,但查《乾隆實錄》,英國使團(實錄稱為“口英咭唎國貢使”)“進貢”一事發(fā)生在乾隆五十八年,所謂的自鳴鐘,大者實錄稱為“天文地理大表”,貢使稱裝成需一月之久。乾隆諭令抬送至圓明園。

此事即馬戛爾尼使團訪華事件,指的是1793年(乾隆五十八年),英政府想通過與清王朝最高當局談判,想在開拓中國市場的同時搜集情報,于是以為乾隆祝八十大壽為名,派喬治·馬戛爾尼等人訪問中國的事件。此事影響深遠,而蔣良驥的《東華錄》并未予以抄錄,足見何紹基頗具敏銳的歷史學家眼光。

馬戛爾尼使團是到達中國的第一個英國外交使團,因此很明顯何維樸所記時間有誤,可以確定何紹基所抄錄的為乾隆五十八年事。

其三,何紹基48歲任史館提調(diào)時,倡議為三品以下大臣立傳,所依據(jù)的就是乾隆三十年的諭令“列傳體例,以人不以官”。可見在何48歲時乾隆三十年的實錄應已抄錄完畢。

結(jié)合《種竹日記》的相關(guān)記錄來看,以第二種推斷可能性最大。

3. 訂正送趙迪齋詩編年之誤。

(道光廿八年五月)“十七日。竟日靜。晡出城到天寧寺送迪齋,秋氣盈園矣?!?/section>
五月正當盛暑,何來秋氣?訂正后乃知為廿七年七月十七日。

何紹基詩《送趙迪齋出牧廣順州,即書蘭友丈書寄呻吟語冊后》系年于道光廿八年,據(jù)經(jīng)訂正后的《種竹日記》可知當為廿七年。(錢譜有訂正)

(選自2021年7月27日《中國書法報》第329期第7版)

何紹基對顏體書法的接受

文丨宮兆冬

顏真卿書法,一變初唐清挺瘦硬之風,創(chuàng)立了雄強博大、渾厚豐腴的新格調(diào),是書法史上繼王羲之后的又一高峰。馬宗霍在《書林藻鑒》中說:“惟唐初既胎晉為息,終屬寄人籬下,未能自立。逮顏魯公出,納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鑄萬象,隱括眾長,與少陵之詩,昌黎之文,皆同為能起八代之衰者,于是卓然成為唐代之書?!鼻宕乐莺谓B基書學顏真卿,終以高超的技巧和孜孜不倦的探索,造就出風靡一時的“蝯書”。

致李概札

何紹基書法繼承家學,以顏體為根底,后學北碑,引篆、隸筆意入楷書,并吸收阮元、包世臣等人的理論觀念,從而獲得了突破性的成功。何紹基的書法對晚清書風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清史稿》記載:“初學顏真卿,遍臨漢、魏各碑至百十過。運肘斂指,心摹手追,遂自成一家,世皆重之?!彼约阂舱f:“廷策對亦以顏法書?!睆亩@得阮元、程恩澤等重臣碩儒的激賞。何紹基五體皆擅,其早期的楷書、行書都以顏體為基礎。他遍習顏楷,于《麻姑仙壇記》所獲最多。他曾說:“顏體各碑,意象種種不同,此碑獨以樸勝,正是變化狡獪之極耳?!焙问蠒L以獨特的回腕法營造出樸拙之趣,而內(nèi)含豐富的變化和高超的書寫技巧又使他的書法樸中見精,拙內(nèi)寓巧。何紹基生平所收《麻姑仙壇記》大字小字本數(shù)十種,他在題跋中說:“大小《麻姑仙壇記》,余弟兄每見即收,每于友于閑靜時,出多本互相評賞,并它帖古拓縱橫滿幾,色香無際,以為至樂?!彼ㄟ^收集舊本,對比評賞,心追手摹,使得他的楷書日漸增益。然而楷書至唐代法度必備,宋、元、明以來無人得以超越。由于清代君王的喜好,天下士子無論學歐、學顏,都要歸結(jié)到董、趙之面目,所謂“顏底趙面”“歐底趙面”,何紹基作為求仕學子中的一員,必然也脫離不了這一樊籠。

致李概札

何紹基書法中成就最高、最能代表其精神風貌與自家風格的當屬行草書,而又最得益于顏真卿的《爭座位帖》。米芾稱贊:“《爭座位帖》有篆籀氣,為顏書第一。字相連屬,詭異飛動,得于意外?!焙谓B基臨摹的《爭座位帖》繼承了顏真卿的篆籀筆意,以圓代方,保留了原帖中的體勢和氣息,線條渾厚豐腴,連帶自然和諧。在學習過程中,何紹基還有自己的心得體會,他在《跋吳平齋藏〈爭座位帖〉宋拓本》中說“折釵股,屋漏痕,特形容之辭,機到神來,往往有之,非必謂如是乃貴也。有意為之,必成頓滯。至習顏書者,尤先習其莊楷,若驟摹是帖,即墜入惡道矣?!彼麑W習顏真卿的筆法,強調(diào)“機到神來”,不能刻意造作。他還認為學習此帖前應先將顏體楷書練扎實,不能因趨速而墜入輕俗。觀何紹基臨本可知,他的主張與實踐完全一致,筆墨隨著情致?lián)]灑,遲澀凝練,厚重遒勁,用筆極具節(jié)奏性,變化豐富。

漢字是點畫、線條的規(guī)律組合,書法則是將漢字的內(nèi)在美進行藝術(shù)性的表達。然而無論書體如何變化,總是要符合漢字基本的結(jié)體規(guī)律——橫平豎直。顏真卿書論《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中記載,張長史曾傳授筆法,乃曰:“夫平謂橫,子知之乎?”仆思以對曰:“常聞張史九丈令每一平畫,皆須縱橫有象。此豈非其謂乎?”張史乃笑曰:“然?!庇衷唬骸胺蛑睘榭v,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直者必縱之不令邪曲之謂乎?”長史曰:“然?!焙谓B基在《跋崇雨舲藏智永千文舊拓本》中說:“先文安公藏宋拓本,臨仿有年,每以'橫平豎直’四字訓兒等。余肄書汎瀾六朝,仰承庭誥,惟以此四字為律令?!薄皺M平豎直”既是一種書法文化觀念,又是一種結(jié)字規(guī)律,同時也是一種運筆技巧。中國儒家傳統(tǒng)觀念講求方正自守、沖和中庸之美,而漢字中的“橫平豎直”就是對這一思想的高度概括。按照儒家文化觀,橫只有寫平行才能表現(xiàn)出書寫者公平坦蕩的胸襟,豎只有寫垂直才能體現(xiàn)出書寫者正直磊落的人格。

致李興沅札

將“橫平豎直”作為一種結(jié)字規(guī)律和運筆技巧是何紹基溯源篆隸后得到的另一個啟示。何紹基師從阮元,認為北派書法是中原古法,不失根本,始終保留著篆分遺法,“橫平豎直”實則是從篆隸中衍生出來的。這一發(fā)現(xiàn)不僅使“篆分遺意”有了具體參照,規(guī)范了書寫法則,同時豐富了“橫平豎直”的內(nèi)涵,完善和推進了碑學的發(fā)展。作為運筆技巧,實際上這是對宋明以來帖學書法運筆方式的否定和摒棄。碑派斗起直落的運筆方式,強調(diào)點畫的堅實厚重,氣力飽滿,揭示了碑學書法的本質(zhì)特征,從而推動了晚清書壇碑派書法的轉(zhuǎn)變和發(fā)展。

何紹基學習書法,不囿于一代,不守于一家。何紹基早期書法以顏體為根基,之后,對何紹基書法影響極大有《張黑女墓志》《瘞鶴銘》等,經(jīng)反復研磨,終成自家面目。

致李興沅札

何紹基以顏真卿書法入手,經(jīng)過父親的示范及老師的指導,最終將自己長期以來學書的感悟經(jīng)驗進行融合,以“篆分遺意”為準則,在諸體中全面推廣,終以風格獨特的“蝯書”,奠定了自己在書法史上開宗立派的地位。

此外,何紹基還創(chuàng)立了回腕懸書的執(zhí)筆法。歷史上書家曾根據(jù)書寫條件和自身情況創(chuàng)立了單鉤法、撮管法、五指執(zhí)筆法等執(zhí)筆方法,這些方法一直被后世沿用。何紹基所創(chuàng)的“回腕法”令人耳目一新,但由于這一執(zhí)筆方法要求“肘須平開,腕須圓抱,如射者之引弦,以大指頭對食指作圓形,余三指與食指緊貼,平尖抓管于爪肉之際”,這一書寫方法嚴重違背了人體的自然習慣,這樣的執(zhí)筆,手臂一直處于僵硬狀態(tài),難以運動自如,因此這一方法歷來備受爭議。然而,何紹基通過自身努力,不僅克服了這違背常態(tài)的書寫方式,并且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劉恒在《中國書法史·清代卷》中評價這一執(zhí)筆法說:“何紹基最初使用這樣的執(zhí)筆法也許是出于探索古人筆法時的走火入魔之舉,但最后終于獲得成功,不能不說是其堅韌毅力和過人的自信心所支撐的結(jié)果。”

致李興沅札

縱觀何紹基書法,他首先取法顏歐,接而上溯先秦、秦、漢魏,最后通過自身的刻苦訓練,勤奮進取,以家族之力量、個人之貫通成為咸光年間的書壇巨擘,并創(chuàng)造出世所稱道的“何體”書法,影響了晚清至民國百余年。時至今日,“何體”書法依然被人們所熱捧,爭相臨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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