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開篇是一首詞: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首詞也是電視劇《三國演義》的主題曲,隨著電視劇的熱播,這首歌曲也曾火遍大江南北。但大多數(shù)的讀者和觀眾并不知道,這首詞的產(chǎn)生其實比小說《三國演義》要晚了許多年。
這首詞的作者并不是羅貫中,當然更不會是楊洪基。這首詞的詞牌叫“臨江仙”,作者是被稱為明代三大才子之一的楊慎。
楊慎這個人,既讓人羨慕,又讓人同情。
羨慕的是,他出身名門,才華橫溢,少年得志,名滿天下,而且有一個同樣才華出眾的妻子;同情的是,他的政治生涯異??部?,被流放滇南三十多年,到死都未曾赦還。
楊慎出生于明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是明代著名文學家,字用修,號升庵,后因流放滇南,自稱博南山人。他的父親是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楊廷和。
出生于書香門第的他從小就聰明好學。十二歲時,他的文章就得到了祖父和長輩的贊賞,祖父曾稱贊他說:“吾家賈誼也?!保愇臓T《楊升庵太史年譜序》)十三歲時,他隨父親進京,沿途所寫的《黃葉詩》,轟動了京華,令當時的內(nèi)閣首輔李東陽“見而嗟賞,令受業(yè)門下”,并稱他為“小友”。
楊慎塑像
正德六年(1511年),二十四歲的楊慎殿試第一,考中了狀元,被授翰林院修撰一職,正式登上了政治舞臺。千余年的科舉史上,狀元無數(shù),但能讓后人記住的并不多,楊慎算是一個。正德十四年(1519年),楊慎迎娶了尚書黃珂之女,著名的才女黃娥,人生得意,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但正當楊慎躊躇滿志,希望在朝堂上有所作為時,卻遭到了當頭一棒。明武宗死后無子,興王朱厚熜繼位,也就是明世宗嘉靖皇帝。嘉靖三年(1524年),明史上著名的“大禮議”之爭爆發(fā),明世宗對反對他的大臣痛下毒手,楊慎等人被下詔獄廷杖,當場打死了十六人,楊慎死而復蘇。十天后,楊慎等七人又聚眾在朝廷痛哭,再次遭到廷杖,差點被打死,最終被謫戍云南永昌衛(wèi)。
燦爛的前程沒有了,昔日的天之驕子成了被流放的罪人,而且是一直到生命的盡頭。在嘉靖一朝,曾六次大赦天下,但楊慎始終不在赦免名單之中,按照明律,謫戍的罪人年滿六十歲就可以贖身返家,但楊慎的請求卻無人敢受理。
但楊慎并沒有被命運所壓倒,在流放生活中,他仍然關(guān)心人民疾苦,不忘國事。他曾帶領(lǐng)家人幫助平定尋甸安銓、武定鳳朝文的叛亂,也曾為昆明一帶豪紳以修治??跒槊?,勾結(jié)地方官吏強占民田,坑害百姓的行為專門寫信給云南巡撫。
楊慎
楊慎沒有因流放環(huán)境的惡劣而消極頹廢,客居邊陲,他不僅寄情山水,而且勤學不輟,悉心著述。
楊慎是明代著名的博學家,不僅經(jīng)、史、詩、文、詞曲、音韻、金石、書畫無所不通,而且在天文、地理、生物、醫(yī)學等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據(jù)《升庵楊慎年譜》的記載,他平生著作有四百多種,算的是著作等身了。
所以《升庵外集》序里說:“國初迄于嘉隆,文人學士著述之富,毋逾升庵先生者?!薄睹魇贰繁緜骼镆舱f:“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第一。
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這位命途坎坷的大學者在昆明病逝,享年七十二歲。
楊慎的這首《臨江仙》出自于他的《歷代史略十段錦詞話》,即《二十一史彈詞》。這是寫歷史上的21個朝代的組詞,一般認為是他被貶謫云南時所作。
被貶后,楊慎故作狂放,在街市上嬉笑怒罵,借此彈詞抒發(fā)興亡榮辱、王圖霸業(yè)、英雄豪杰終歸于空的感慨。清代進士謝蘭生在《歷代史略詞話覽要》的跋文里說:“升庵被謫佯狂,行歌滇南街市,一部十九史輕輕說盡,藉以喚醒凡庸。夫人之憒憒于史多矣,孰知如此嬉笑怒罵,信口成論,將萬古君臣事業(yè)若睹指掌哉!大抵感嘆為多,語無揀擇,又以明王圖霸,轉(zhuǎn)盼成空,英雄豪杰,總歸烏有?!?/p>
不過在《二十一史彈詞》里,這首《臨江仙》卻不是說三國歷史的,而是說秦漢的。說“三分兩晉”的是下面的這兩首《西江月》: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荒丘。前人耕種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豪杰千年往事,漁樵一曲高歌。烏飛兔走疾如梭,眨眼風驚雨過。
妙筆龍韜虎略,英雄鐵馬金戈。爭名奪利竟如何,必有收因結(jié)果。
和那首《臨江仙》一起說秦漢的還有一首《西江月》,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落日西飛滾滾,大江東去滔滔。夜來今日又明朝,驀地青春過了。
千古風流人物,一時多少英豪。龍爭虎斗漫劬勞,落得一場談笑。
自然有人會問,《三國演義》的作者羅貫中(約1330年-約1400年)大約比楊慎早生了150年,楊慎的作品中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三國演義》里呢?
其實很簡單,這首詞不是羅貫中放進去的,把它放入《三國演義》的是明末清初的毛倫、毛宗崗父子 。
我們知道,毛氏父子不僅是評點了《三國演義》,而且還對《三國演義》進行了大量的整理修訂,包括增刪情節(jié),整頓回目,調(diào)整文辭,改動詩文等等,所以我們在《三國演義》里看到楊慎的詞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