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武帝紀(jì)》:“天漢二年夏五月,貳師將軍三萬騎出酒泉,與右賢王戰(zhàn)于天山,斬首虜萬余級。陵兵敗,降匈奴。” 《前漢紀(jì)》卷十四詳云:“陵者,李廣孫,敢兄當(dāng)戶之子。上使陵為貳師將軍督輜重,陵稽首曰,愿得自當(dāng)一隊。上曰,吾無騎與汝。陵曰,不用騎,愿以少擊眾,步兵五千人,涉單于庭。上壯而許之。陵至峻稽山,與單于相遇,以其三萬攻陵,陵千余弩俱發(fā),應(yīng)銳皆倒,虜還走上山。陵追擊之,殺數(shù)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賢王馳兵八萬騎攻陵。陵且戰(zhàn)且退,南行數(shù)日,抵山谷中,復(fù)大戰(zhàn),斬首三千余級。引兵東南,五日抵大澤葭葦中,虜從上風(fēng)縱火燒陵,陵亦令軍縱火以自救。南行至山下,單于在山上,使其子將騎擊陵,陵自步斗樹木間,復(fù)殺虜數(shù)千。因發(fā)連弩射,單于欲走。是日捕得生口告單于曰,此漢精兵也。曰引吾南行近塞,德武有伏兵乎?諸軍長皆曰,單于自將數(shù)萬騎擊漢數(shù)千人,不能勝,后吾以復(fù)使邊臣,令漢益輕匈奴。匈奴復(fù)力戰(zhàn)山谷間,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破,乃還。是日戰(zhàn)數(shù)十合,復(fù)力戰(zhàn)殺傷虜二千余人。虜不利欲去,會陵軍中侯管敢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軍無后救射矢且盡。單于大喜,進(jìn)兵,使騎并擊漢軍,疾呼曰李陵、韓延年趨降,逐遮道攻陵,四面射矢下如雨,陵矢且盡,即棄軍去,士卒尚三千余人。徒斬車輻持之,軍吏持尺刀,抵入山谷。單于入遮,從山上墜石下,士卒多死,不得行。陵曰,兵敗,吾死矣。軍士或勸陵降,陵曰,吾不死,非壯志也。陵嘆曰,使人有數(shù)十矢,足以免矣,今無兵復(fù)戰(zhàn)。令軍士人持三升糒,一片冰,令各散去。遮虜障相待。陵與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數(shù)十人,虜千騎追之,延年死。陵曰,無面目以報陛下,遂降?!鄙鲜鲆恼f明,武帝讓李陵當(dāng)貳師的助兵,李陵卻要自當(dāng)一隊,武帝不給騎兵,李陵只率五千步兵,和單于八萬騎兵相戰(zhàn),斬虜萬人,在撤退之時,突發(fā)生管敢受辱降匈奴,說陵兵無后救,箭已用盡,單于復(fù)圍,陵敗投降,就是當(dāng)時的背景和實(shí)況。 《漢書·武帝紀(jì)》:“天漢二年夏五月,貳師將軍三萬騎出酒泉,與右賢王戰(zhàn)于天山,斬首虜萬余級。陵兵敗,降匈奴?!?br> 《漢書·李陵傳》載:“陵敗處,塞百余軍,邊塞以聞,上欲陵死斬,召陵母及婦,使相者視之,無死喪色。后聞陵降,上怒甚,責(zé)問陳步樂,步樂自殺。群臣皆罪陵,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事親孝,與士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其素所畜積也,有國士之風(fēng)。今舉事一不幸,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誠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輮戎馬之地,抑?jǐn)?shù)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暇,悉舉引弓之民,共圍攻之,轉(zhuǎn)斗千里,矢盡道窮,士張空拳,冒白刃,北首爭死敵,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dāng)以報漢也?!?div> 《報任安書》云:“陵未沒時,使有司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后數(shù)日,陵敗書聞,君主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尤懼,不知所出。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愴怛憚,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dāng)而報于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為仆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說,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辯列,因?yàn)檎_上,卒從吏議”。 我認(rèn)為,李陵投降匈奴是有罪的,但司馬遷全面評述李陵的功過卻是無罪的。 歷代學(xué)者,對司馬遷的評價,在李陵案上都感到比較辣手,以為司馬遷替李陵游說是不應(yīng)該的,都表示嘆息。但我多年來分析史料的字內(nèi)行間,卻認(rèn)為司馬遷是無罪的。我的管見有如下六點(diǎn):一是李陵降匈奴,不是司馬遷降匈奴;二是武帝“召問”,司馬遷講了自己的看法;三是司馬遷為了“廣主上之意”而全面評論李陵的;四是司馬遷站在“報漢”的愛國主義立場上講話的;五是司馬遷與李陵“素非相善,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余歡”,沒有替李陵說情的意圖;六是司馬遷真實(shí)地講了“救兵不至”的話,得罪了貳師將軍李廣利,“欲沮貳師”才是司馬遷下獄的關(guān)鍵所在。正如鄭鶴聲在《司馬遷年譜》中說的:“由此可知李陵之投降匈奴,實(shí)有其曲折經(jīng)過,當(dāng)時莫敢為陵游說,惟遷獨(dú)排眾論,則其正直敢言精神可以想見。然武帝非不知陵者,其罪遷則不在言陵之善,而以為沮貳師耳。武帝之用心也?!?/span> 李陵為匈奴教練士兵是假的?!稘h書·李陵傳》載:“久之,上悔陵無救,曰,陵當(dāng)發(fā)出塞,乃詔疆弩都尉令迎軍,坐予詔之,得令老將生奸詐。乃遣使勞賜陵余軍得脫者。陵在匈奴歲余,上遺因桿將軍公孫敖將兵深入匈奴迎陵,敖軍無功還,曰,捕得生口,言李陵教單于為兵,以備漢軍,故臣無所得。上聞,于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其后漢遺使匈奴,陵謂使者曰,吾為漢將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以亡救而敗,何負(fù)于漢而誅吾家?使者曰,漢聞李少卿教匈奴為兵。陵曰,乃李緒,非我也。李緒本漢塞外都尉,居奚侯城,匈奴攻之,緒降。而單于客遇緒,常坐陵上,陵痛其家以李緒而誅,使人刺殺緒。大閼氏欲殺陵,單于匿之北方,大閼死,乃還。單于壯陵,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從班固的這段話中,可見教匈奴練兵的是李緒,而不是李陵。只因公孫敖在武帝面前說了假話,才導(dǎo)致陵家被誅的。 二、司馬遷腐刑之謎 司馬遷被定為死罪,為什么又受腐刑呢?據(jù)《漢書·景帝紀(jì)》:“死罪欲腐者許之”。又據(jù)《漢書·武帝紀(jì)》:“令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梢姡馑?,就得受腐刑或錢贖罪,別無他路。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家貧,貨不足以自贖,交游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這就是說,由于司馬遷的家庭貧窮,沒有多少錢來贖罪,親朋中也借不下這么多錢,并且都不敢為他說一句情。因此,用錢贖罪這一條是不行了。剩下的一條活路,就要受腐刑。 韓兆琦在《司馬遷自請宮刑說》一文中說:“司馬遷為什么被判了死刑而實(shí)際受了宮刑呢?這是他自己申請改判的結(jié)果。當(dāng)時允許死刑犯人改判宮刑。如《漢書·景帝紀(jì)》:'中元四年秋,赦徒作陽陵者死罪欲腐者許之?!袝r也需要花點(diǎn)錢,如《漢書·武帝紀(jì)》:'天漢四年秋,令死罪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這所謂'減死一等’,即指改為宮刑?!稘h書·刑法志》說:'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亷煿乓钇孀ⅲ?#39;欲死耶?欲腐耶?’”這個“自請宮刑”之論,是頗有見地的。司馬遷為了完成《史記》著述,自請將死刑改為宮刑。 腐刑是一種什么刑?我在陜西歷史博物館參觀時,看見抄錄的《西漢會要卷六十一》(六0七頁)上的話:“腐刑曰,宮刑也,丈夫割勢不能生子,如木不生環(huán),又曰,諸服宮刑者下蠶室?!眲荩感坌陨称?;蠶室,指比較溫暖的牢房。這就是腐刑的解釋。 司馬遷是幾時受的腐刑?王國維在《太史公行年考》中說:“陵降匈奴,在天漢二年。太史公以二年下吏,至三年尚在縲紲,其受刑亦當(dāng)在三年而不在二年也?!蓖跽f的很對。《報任安書》云:“李陵既生降,潰其家聲,而仆又佴之蠶室?!?/span> 顯而易見,司馬遷下蠶室受腐刑,是在李陵家族被殺之時。司馬遷當(dāng)時有過激烈的思想斗爭。 這是生與死的思想搏斗!從《報任安書》中完全可以看得出來。書說:“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仆之先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yōu)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而世又不與能死節(jié)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guān)木索被捶楚受辱,其次鬃髫毛發(fā)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jié)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在檻阱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劃地為牢勢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于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捶,幽于圜墻之中,當(dāng)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疆顏耳,曷足貴乎!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子,至激于義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dú)身孤立,少卿視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jié),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懦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茍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淑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髕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氐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由此可見,司馬遷在受腐刑時,思想斗爭是很激烈的,考慮的問題很多:受腐刑吧,要為天下人恥笑;死吧,先人囑咐的《史記》未完成;受腐刑,這是莫大的恥辱,但要茍活,不得不受;這樣的茍活,不是一般人的貪生怕死;死了,如螻蟻那樣毫無價值;象西伯、孔子、屈原、左丘明、孫子、呂不韋、韓非等賢圣人物,只所以受辱不死,目的是發(fā)憤為作,著書立說,以鳴后世的。他這樣想來思去,終于看到了自己的生路,決定忍辱含垢,以便將來堅持完成《史記》論著。生,戰(zhàn)勝了死!這是不幸中的幸事?!熬蜆O刑而無慍色”,與他的直言一樣,其精神受到人們的敬慕。 有人說司馬遷在監(jiān)獄中仍寫《史記》,這可能嗎?我想,這是不可能的。撰寫《史記》,不同于寫小說或詩,這是需要很多的史料的。司馬遷根本不可能將史料搬進(jìn)牢房內(nèi)。又從衛(wèi)宏《漢舊儀》關(guān)于“司馬遷作孝景本紀(jì),極言景帝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一語得知,在李陵案之前,司馬遷寫《史記》已被武帝察覺,武帝看后很生氣。這又證明獄吏是不會讓司馬遷在牢房寫書的。 司馬遷在天漢三年受刑,天漢四年在獄中養(yǎng)傷,太始元年出獄的。太始元年即公元前96年,這年司馬遷五十歲?!稘h書·武帝紀(jì)》:“太始元年夏六月,赦天下?!?/span> 三、中書令之謎 《漢書·司馬遷傳》說:“遷既被刑之后,為中書令,尊寵任職。” 《鹽鐵論·周秦篇》云:“今無行之人,一旦下蠶室,創(chuàng)未愈,宿衛(wèi)人主,出入宮殿,得由受奉祿,食太官享賜,身以尊榮,妻子獲其饒?!?/span> 從“夏六月,赦天下”記載看,司馬遷在太始元年夏六月大赦時出獄的。 中書令是個什么官職?按現(xiàn)在的說法,中書令就相當(dāng)于皇帝的秘書長。《北堂書鈔卷五十七》引《漢舊儀》說:“既置中書,掌詔答表,皆機(jī)密之事。”《唐大典九》又引《漢舊儀》說:中書令“領(lǐng)贊尚書,出入奏事,2千石?!薄独m(xù)漢書百官志》云:“尚書令一人,承奏所置;武帝用宦者,更為中書藹者令;成帝用人士,復(fù)故?!睆奶荚曛琳骱投?,即公元前96年至公元前91年,司馬遷任中書令六個年頭。 四、巫蠱之謎 《漢書·武帝紀(jì)》:“二年春正月,丞相賀下獄死。夏四月,大風(fēng)發(fā)屋折木。閏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皆坐巫蠱死。夏,行幸甘泉。秋七月,按道侯韓說、使者江充等掘蠱太子宮。壬午,太子與皇后謀斬充,以節(jié)發(fā)兵與丞相劉屈牦戰(zhàn)長安,死者數(shù)萬人。庚寅,太子亡,皇后自殺。初置城門屯兵。更節(jié)加黃旄。御史大夫暴勝之、司直田仁坐失縱,勝之自殺,仁要斬。八月辛亥,太子自殺于湖。癸亥,地震。九月,立趙敬王子偃為平干王。匈奴入上谷、五原,殺略吏民。” 《漢書·武五子傳》記載:“武帝末,衛(wèi)后寵衰,江充用事。充與太子及衛(wèi)氏有隙,恐上晏駕后為太子所誅,會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奸。是時,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為左右皆為蠱道祝詛,窮治其事。丞相公孫賀父子,陽石、諸邑公主,及皇后弟子長平侯衛(wèi)伉皆坐誅。語在《公孫賀、江充傳》。充典治巫蠱,既知上意,自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時上疾,辟署甘泉宮,獨(dú)皇后、太子在。太子召問少傅石德,德懼為師傅并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wèi)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yàn),不知巫置之邪,將實(shí)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jié)收捕充等系獄,窮治其奸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太子急,然德言。征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御史章贛被創(chuàng)突亡,自歸甘泉。太子使舍人無且持節(jié)夜入末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倚華具白皇后,發(fā)中廄車載射士,出武庫兵,發(fā)長樂宮衛(wèi),告令百官日江充反。乃斬充以徇,灸胡巫上林中。遂部賓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牦等戰(zhàn)。長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眾不肯附。太子兵敗,亡,不得?!?/span> 《漢書·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記載:征和二年“其秋,戾太子為江充所譖,殺充,發(fā)兵入丞相府,屈牦挺身逃,亡其印綬。是時上避署在甘泉宮,丞相長史乘疾置以聞。上問:'丞相何為?’對曰:'丞相秘之,未敢發(fā)兵?!吓唬?#39;事籍籍如此,何謂秘也?丞相無周公之風(fēng)矣。周公不誅管、蔡乎?’乃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者,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蛹日D充發(fā)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變,奸臣欲作亂,上于是從甘泉來,幸城西建章宮。詔發(fā)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太子亦遣使者矯帛赦長安中都官囚徒,發(fā)武庫兵,令少傅石德及賓客張光等分將,使長安囚如侯持節(jié)發(fā)長水及宣曲胡騎,皆以裝會。侍郎莽通使長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節(jié)有詐,勿聽也。’遂斬如侯,引騎入長安,又發(fā)輯濯士,以予大鴻臚商丘成。初,漢節(jié)純赤,以太子持赤節(jié),故更為黃旄加上以相別。太子召監(jiān)北軍使者任安發(fā)北軍兵,安受節(jié)已閉軍門,不肯應(yīng)太子。太子引兵去,歐四市人凡數(shù)萬眾,至長安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zhàn)五日,死者數(shù)萬人,血流入溝中。丞相附兵浸多,太子軍敗,南奔復(fù)盎城門,得出。會夜司直田仁部閉城門,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斬仁。御史大夫暴勝之謂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當(dāng)先請,奈何擅斬之。’丞相釋仁。上聞而大怒,下吏責(zé)問御史大夫曰:'司者縱反者,丞相斬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勝之皇恐,自殺。及北軍使者任安,坐受太子節(jié),懷二心,司直田仁縱太子,皆要斬?!?/span> 這就可以看出衛(wèi)太子事件是如何發(fā)生的了!《漢書·武帝紀(jì)》:征和元年冬,“巫蠱起”;“征和二年夏閏四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皆坐巫蠱死。秋七月,按道侯韓說、使者江充等掘蠱太子宮。壬午,太子與皇后謀斬充,以節(jié)發(fā)兵與丞相劉屈牦戰(zhàn)長安,死者數(shù)萬人。庚寅,太子亡,皇后自殺”。衛(wèi)太子,又稱戾太子,系衛(wèi)皇后所生,是大將軍衛(wèi)青的外甥,本名劉據(jù),年七歲立為太子,武帝死后,當(dāng)為繼帝位之人。衛(wèi)太子事件的大體情況是:征和二年夏,武帝以避暑“行幸甘泉”(今陜西淳化縣),司馬遷為中書令而隨行。武帝到甘泉宮得了病,奸人江充奏言:“上疾在巫蠱”。于是武帝以充治巫蠱,坐死者數(shù)萬人。武帝老了,疑左右咒他早死,對皇后、太子也不放心。江充知武帝心病后,由于早與皇后、太子有隔亥,又奏言:長安宮中有蠱氣。于是,充七月掘太子宮,挖出予埋的桐木人?;屎?、太子怕不能自明,就先殺了江充,并發(fā)兵攻丞相府。丞相誤以為太子反,飛報甘泉宮,武帝大怒,派丞相捕反者,大戰(zhàn)長安。當(dāng)時北軍是國家主力軍隊,召任安助戰(zhàn),安受節(jié)閉門不應(yīng)太子,太子就跑到河南自殺了。 五、報書之謎 《漢書·司馬遷傳》記載:“遷即被刑之后,為中書令,尊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zé)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曰: “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于接物,推賢進(jìn)士為務(wù),意氣勤勤懇懇,若望仆不相師用,而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雖罷駑,亦嘗側(cè)聞長者遺風(fēng)矣。顧自以為身殘?zhí)幏x,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抑郁而無誰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fù)鼓琴。何則?士為知己用,女為悅己客。若仆大質(zhì)已虧缺,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fā)笑而自點(diǎn)耳。 “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諱。是仆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過?!?/span> “仆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符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禍莫譖于欲利,悲莫痛于傷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詬莫大于宮刑。刑余之人,無所比數(shù),非一世也,所從來遠(yuǎn)矣。昔衛(wèi)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藍(lán)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爰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事關(guān)于宦豎,莫不傷氣,況慷慨之士乎!如今朝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余薦天下豪雋哉!仆賴先人緒業(yè),得待罪輦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yù),自結(jié)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bǔ)闕,招賢進(jìn)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zhàn),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游光寵。四者無一遂,茍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于此矣。鄉(xiāng)者,仆亦嘗廁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為埽除之隸,在閐茸之中,乃欲卯首信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dāng)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負(fù)不羈之才,長無鄉(xiāng)曲之譽(yù),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衛(wèi)之中。仆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yè),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wù)壹心營職,以求親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仆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歡。然仆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畜積也,仆以為有國士之風(fēng)。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也。今舉事壹不當(dāng),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仆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疆胡,卬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zhàn)十余日,所殺過當(dāng)。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咸震怖,乃悉徵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zhuǎn)斗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沫血飲泣,張空拳,冒白刃,北首爭死敵。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后數(shù)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尤懼,不知所出。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凄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dāng)而報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仆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說,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yàn)檎_上,卒從吏議。家貧,財賂不足以自贖,交游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身非木石,獨(dú)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訴者!此正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仆又茸以蠶室,重為天上觀笑。悲夫!悲夫! “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yōu)畜之,流欲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而世又不能與死節(jié)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guān)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鬄毛發(fā)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jié)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阱檻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于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棰,幽于圜墻之中,當(dāng)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疆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陰,王也,受械于陳;彭越、張敖南鄉(xiāng)稱孤,系獄具罪;絳侯誅諸呂,權(quán)傾五伯,囚于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關(guān)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財。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自言之,勇怯,勢也;疆弱,形也。審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財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棰之間,乃欲引節(jié),斯不亦遠(yuǎn)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為此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子,至激于義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dú)身孤立,少卿視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jié),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耎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若仆之不得己乎!所以隱忍茍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髕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氐賢圣發(fā)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jié),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仆竊不遜,近自托于無能之辭,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chuàng)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zé),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且負(fù)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xiāng)黨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fù)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fā)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臧于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jìn)士,無乃與仆之私指廖乎。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解,無益,于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 《報任安書》是幾時寫的?王國維于太始四年系考云:“案公報益州刺史任安書,在是年十一月?!惫粢舱f:“司馬遷的《報任安書》作于太始四年(前九三年)十一月,以后的事跡即無可考見。”鄭鶴聲說:“案遷為安友,安死為太子事,蓋在征和二年,遷報書則不知確系何年?!钡伺f按王說了。但司馬遷卻在《報任安書》中說:“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諱,是仆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過?!蔽艺J(rèn)為,司馬遷所說:“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是任安因衛(wèi)太子事而獲罪的。衛(wèi)太子事件發(fā)生在征和二年,所以說《報任安書》寫于征和二年十一月,而不是太始四年十一月。 任安是怎么獲罪的呢?據(jù)《史記·田叔列傳》:“褚先生曰,任安,榮陽人也。為益州刺史,又為北軍使者護(hù)軍,太子立車北軍南門外,召任安與節(jié)令發(fā)兵,安拜受節(jié),入閉門不出。武帝聞之,以任安為佯邪,不傳事何也?任安苔辱北軍錢官小吏,小吏上書言之,以為受太子節(jié),言幸與我其鮮好者。書上聞,武帝曰'是老吏也,見兵事起,欲坐觀成敗,見勝者欲合從之,有兩心,安有當(dāng)死之罪甚眾,吾嘗活之,今懷詐有不忠之心?!掳怖粽D死?!比伟簿褪沁@樣獲罪的。 任安是在什么時候給司馬遷寫的信?大約在征和二年四月間?!稘h書·司馬遷傳》載:司馬遷為中書令后,“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zé)以古賢臣之義”。這就告訴我們,任安寫信在益州任職期間,信的內(nèi)容與《報任安書》中“教以慎于接物,推賢進(jìn)士為務(wù)”的話相符合。又如前題所說,衛(wèi)太子事件時,任安已從益州調(diào)回長安任北軍使者護(hù)軍,還有司馬遷隨武帝到甘泉是在征和二年夏天,這前后的時間界限,可以得知:任安在征和二年四月間給司馬遷寫了信,司馬遷很可能向武帝推薦了任安,武帝便把任安調(diào)回長安任護(hù)軍,司馬遷覺得老朋友見面已相近了,不必寫回信,在夏天便跟武帝去甘泉,任安正好在司馬遷去甘泉后到長安任了職,不料在七月竟發(fā)生了衛(wèi)太子事件,武帝大怒之下便將任安下獄,等司馬遷從甘泉回到長安,就未見任安,心中過意不去,就在十一月間,給正在獄中的任安寫了《報任安書》這篇著名的回信。假如,司馬遷在衛(wèi)太子事件前后見過任安,那就不會產(chǎn)生此信了。 《史記》是幾時完成的呢?是在征和二年十一月間,司馬遷完成《史記》的。這從《報任安書》中可以看清楚:“仆竊不遜,近自托于無能之辭,網(wǎng)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上計軒轅,下至于茲,為十表,本紀(jì)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chuàng)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zé),雖萬被戳,豈有悔哉!”這時,司馬遷告訴任安,“已著此書”,并“藏之名山”了。 《報任安書》是否有“怨言”?正如郭沫若在《關(guān)于司馬遷之死》一文所說:“《報任安書》是充滿了'怨言’的。”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對他在李陵案上遭受的殘酷腐刑,發(fā)出了“憤懣”的控訴,被武帝認(rèn)為是“怨言”?!秷笕伟矔返牡拇_確是一篇義正言辭的申訴書! 六、司馬遷卒年之謎 司馬遷的卒年,過去是一個“謎”。歷代學(xué)者,考來考去,終以“卒年不詳”而嘆結(jié)。解放后,郭沫若等人為了揭開太史公卒年之謎,尋找蛛絲馬跡,頗有進(jìn)展。如今,是揭開司馬遷卒年謎的時候了!筆者將近年來見之于史料上的有關(guān)資料加以分析,得出了太史公卒于武帝征和二年末(公元前91年底)的結(jié)論,死因是因在《報任安書》中“有怨言,下獄死”?,F(xiàn)把證據(jù)排列于下,供大家鑒別。 班固在《漢書·司馬遷傳》中全文引用《報任安書》之后,立即說:“遷即死”。又在傳后的贊內(nèi)說:“烏呼!以遷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極刑,幽而發(fā)憤,書亦信矣。跡其所以自傷悼,《小悼》、'巷伯’之倫。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這就說明“報”書與“死”有密切關(guān)系。 裴骃《史記集解》在“七十”一句下,注引東漢衛(wèi)宏《漢書舊儀注》:“司馬遷作《景帝本紀(jì)》,極言其短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舉李陵,李陵降匈奴,故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边@進(jìn)一步說明因“報”書中有怨言而死。 陳壽《三國志·魏志·王肅傳》:“帝(曹丕)又問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nèi)懷隱切。著《史記》,非貶孝武,令人切齒。對曰:'司馬遷記事,不虛美,不隱惡。劉向、楊雄服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謂之實(shí)錄。漢武帝閱其述《史記》,取孝景及己本紀(jì)覽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紀(jì)有錄無書。后遭李陵事,遂下遷蠶室。此為隱切,在孝武而不在史遷也。’”這說明至?xí)x才有人敢于為遷抱不平,以前是皇家之大忌。 葛洪《西京雜記》(偽托為劉歆遺書)卷六:“(司馬遷)作《景帝本紀(jì)》,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之。后坐舉李陵,陵降匈奴,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 桓寬《鹽鐵論·周秦篇》:“古者君子不近刑人,刑人非人也。身放亟而辱后世,故無賢不肖莫不恥也。今無行之人,貪利以陷其身,蒙戮辱而捐禮義,恒于茍生。何者?一日下蠶室,創(chuàng)未廖,宿衛(wèi)人主,出入宮殿,得由受奉祿,食大官享賜,身以尊榮,妻子獲其饒;故或載卿相之列,就刀鋸而不見閔(憫)?!?/span> 褚少孫在《史記·建元以來侯者年表》“孝武封國”一語下說:“太史公記事盡于孝武之事,故復(fù)修記孝昭以來”。這樣,褚先生就將孝武封國的最后四侯,列在“太史公本表”之后。說明四侯不是司馬遷所記。如:田千秋封富民侯是在征和三年六月后,中山王昆侈卒于征和二年,而《史記》沒載。 王國維說:“《史記》中最晚之紀(jì)事,得信以出自公(司馬遷)手者,惟匈奴傳之李廣利降匈奴之事,余皆后人續(xù)補(bǔ)。”他認(rèn)為《漢書》中《宣帝紀(jì)》和《丙吉傳》之內(nèi)謁者令郭穰,即《劉屈牦傳》之內(nèi)謁者令郭穰。亦即司馬遷之繼任者,“其時史公必已去官或前卒?!?/span> 郭沫若在關(guān)于《司馬遷之死》一文中說:“《報任安書》是充滿了'怨言’的?!?/span> 綜上所錄,足以說明司馬遷的死因死時了。從《報任安書中》“明主不深曉,以為仆沮貳師,……因?yàn)檎_上”和“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zé),雖萬被戮,豈有悔哉!”這兩段話中可以看出,司馬遷對武帝的武斷是不滿的,是有怨恨的;同時可以看出,司馬遷寫成了《史記》,實(shí)現(xiàn)了乃父談的遺言,再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事了,準(zhǔn)備被碎尸萬段的。結(jié)果,司馬遷的預(yù)言發(fā)生了。他送進(jìn)監(jiān)獄的《報任安書》被酷吏查抄了,武帝一看這滿簡怨言的書信大怒,立即下令逮捕了司馬遷,很快地秘密處死了。因此,到班固寫《漢書》時,隱晦地透露了司馬遷的死因。而到東漢的衛(wèi)宏,就將司馬遷“有怨言,下獄死”的實(shí)情完全暴露出來了。到陳壽寫《三國志》的時候,便進(jìn)一步將漢武帝暗殺司馬遷的“隱切”吐出來了。可見,漢武帝當(dāng)時殺掉司馬遷,是秘密進(jìn)行的,他不想背這個迫害著書人的壞名聲,所以武帝可能下令不讓外傳,因而班固不敢直書其事?!胞}鐵會議”是在昭帝不遠(yuǎn)的年代始元六年召開的?!尔}鐵論》在“下蠶室”后又書“就刀鋸”,這不就是暗指司馬遷的再度“下獄死”嗎?補(bǔ)缺《史記》的褚少孫,做過宣帝的博士,與楊惲同時代,也應(yīng)知道司馬遷的死因死時。所以,他在鑒別《史記》時,能分清那些是司馬遷的手筆,那些為后人作補(bǔ)。從褚先生的斷限來看,征和二年以后司馬遷就沒有記述了。恰恰這一年,正是“巫蠱事件”(又叫“衛(wèi)太子事件”)的一年。武帝在征和二年夏,以避暑“行幸甘泉”,司馬遷當(dāng)隨從。武帝到甘泉病了,奸人江充便借機(jī)奏言“上疾在巫蠱”。于是在七月武帝派丞相攻長安,衛(wèi)太子急了,求“北軍使者”任安出兵援助。任安閉軍門不出,衛(wèi)太子就逃跑自殺了。武帝回長安后,以任安有二心而逮捕。在此年十一月,司馬遷得知任安要被處死。便寫了信給任安。《報任安書》成了司馬遷“下獄死”的“罪證”。司馬遷與任安同時或稍后就處死了。本來,司馬遷此年冬要“從上上雍”祀五祠的,但武帝卻推遲到征和“三年春,正月”才去雍地,這時司馬遷就沒蹤影了??梢?,司馬遷于征和二年十二月間“下獄死”是極可能的。 在司馬遷的卒年問題上,以往出現(xiàn)過下邊六種說法:有說卒于太始元年,如施丁《司馬遷卒年考》一文(《中國歷史文獻(xiàn)》第一期);有說卒于太始四年,如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有說卒于征和二年,如成瓘《箬園日札》卷五;有說卒于征和三年,如朱似愚從《史記的整理說到司馬遷的卒年》一文(《新建設(shè)》1957年第10期);有說卒于武帝末年,如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有說卒于武帝以后,如鄭鶴聲《司馬遷年譜》、日本瀧川資言《太史公年譜》。 我認(rèn)為,要考證司馬遷的卒年,必須弄清這樣四個主要問題:1、任安為益州刺史的時間和“予遷書”的時間。《漢書·司馬遷傳》云:“遷既被刑之后,為中書令,尊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zé)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边@就告訴人們,任安寫給司馬遷的書信是在他任益州刺史之時和司馬遷任中書令以后。任安為益州刺史的時間,據(jù)《水經(jīng)注》載:“太初四年,益州刺史任安城武陽,”可見,任安為益州刺史大約在太初四年前至征和二年秋天前。那末,任安“予遷書”肯定在征和二年秋以前。2、任安調(diào)任北軍使者護(hù)軍的時間和司馬遷《報任安書》的時間。任安為北軍使者護(hù)軍當(dāng)在戾太子事件前夕,大約是征和二年夏季。因?yàn)椋涞鄞四晗牡礁嗜ń耜兾鞔净h西),司馬遷當(dāng)隨從,未見任安來長安上任,結(jié)果發(fā)生戾太子事件。在任安下獄將死之時,司馬遷寫了《報任安書》,大約在征和二年十一月左右。3、《報任安書》中“今少卿報不測之罪”的“罪”指什么?王國維以褚少孫在《史記·田叔列傳》中補(bǔ)任安事跡有武帝語“安有當(dāng)死之罪甚眾,吾嘗活之”為由,說“不測之罪”不是指戾太子事件“懷二心”之罪,而是指其他罪,但卻未考出什么罪。何世華在《報任安書并非作于太始四年考》中說:“因此《報任安書》說的'今少卿抱不測之罪’,的確是指征和二年七月任安受戾太子節(jié)一事而言的?!保ā度宋碾s志》1982年第6期)4、司馬遷完成《史記》的時間問題。司馬遷從太初元年開始著《史記》,到天漢三年受宮刑已寫了七年時間。從天漢四年到征和二年任中書令期間,又寫了七年時間。完成《史記》共用了十四年。司馬遷在征和二年十一月《報任安書》時“已著此書,藏之名山”了。 我認(rèn)為,司馬遷是征和二年十二月“下獄死”的。這一年,是公元前91年。司馬遷一生享年五十五歲。 我的根據(jù)有:《漢書·司馬遷傳》在全文引用《報任安書》之后立即說:“遷既死”。班固又在傳后的贊內(nèi)說:“嗚呼,以遷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極刑,幽而發(fā)憤,書亦信矣。跡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傳、贊以悼念嘆息之詞結(jié)束,為證明司馬遷“有怨言,下獄死”露出了一點(diǎn)痕跡,這是其一;衛(wèi)宏是東漢人,與班固同時,他在《漢舊儀》中記載:“司馬遷作《景帝本紀(jì)》,極言其短及武帝過,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舉李陵,陵降匈奴,故下遷蠶室。有怨言,下獄死。”葛洪為托劉歆遺書,在《西京雜記》中作了和衛(wèi)宏同樣的記載。衛(wèi)宏、葛洪的這個記載,說明了司馬遷一生所遭遇的削書、蠶室、怨言三個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經(jīng)過東漢社會大變動,司馬遷的死因漸露出來,所以衛(wèi)宏、葛洪便“筆之于書,諒不能無中生有,以歪曲史實(shí)”(郭沫若語)。這是其二;司馬遷的《報任安書》,必定是寫給犯罪而關(guān)在監(jiān)獄的任安看的,便立即被酷吏查出,呈送武帝,一視滿腹怨言,馬上將司馬遷逮捕下獄,很快地就處死了。司馬遷“下獄死”,使武帝推遲了當(dāng)年冬到雍地祀五祠的時間,直到征和三年春正月“武帝才去雍地”。這是其三;其四,司馬遷的故鄉(xiāng)韓城,至今還流傳著一些民間傳說,從側(cè)面亦可證實(shí)司馬遷是下獄死的。 故鄉(xiāng)都有哪些傳說?《文物天地》1982年6期刊登賀俊文寫的《韓城徐村司馬遷后裔》一文說:“去年,我曾到陜西韓城縣嵬東公社徐村大隊訪問,和干部、社員進(jìn)行了詳細(xì)座談,并參觀了徐村的文物遺跡。村里的人們一直這樣傳說:司馬遷的后裔不再姓司馬,而是姓'馮’和'同’;他們現(xiàn)在不是居住在司馬遷的故里龍門寨,而是比較集中地居住在距龍門寨二里多的徐村?!睘槭裁葱振T、同呢?據(jù)傳說,當(dāng)時司馬遷“下獄死”了,消息傳到故鄉(xiāng),姓司馬的家族都要被誅,于是一部分姓司馬的人,便在“馬”字前邊加了兩點(diǎn),改姓為“馮”,另一部分人在“司”字前加了一劃,改姓為“同”。歷代至今,馮、同兩姓都認(rèn)為他們是司馬遷的后裔,并每年清明節(jié)到司馬遷祠掃墓。徐村一帶,還有別具一格的“跑臺字戲”,傳說也是當(dāng)年司馬遷之死之風(fēng)突然傳到故鄉(xiāng),因故鄉(xiāng)正在這天晚上演戲,人們便立即逃避他處?!俄n城文藝》1982年3期以《司馬遷后裔的地方傳說》為題,描述道:“跑臺子戲,就是人們在村北法王廟正看戲,忽然又向村內(nèi)的九郎廟跑去,唱戲的都不卸裝,把所有的道具設(shè)施也都帶走,甚至連一根釘子也不留。演員有跑不動的,同一社家的演員都互相幫助,攜帶東西。唱生的常背唱旦的跑。跑的時間是清明節(jié)早晨黎明時分以前。”
司馬遷的卒年還有哪些說法?除司馬遷于征和二年底“下獄死”之外,還有幾種說法:一種是王國維、鄭鶴聲考證到“昭帝始元元年乙未(公元前八六)六十歲”。但列到征和年間,之后便無籍可查。第二種是郭沫若認(rèn)為“死于太始四年尾”,郭也分析是因?qū)憽秷笕伟矔酚性寡远赖模皇撬选秷笕伟矔返膶懽鲿r間誤定為太始四年十一月。第三種是張鵬一在《太史公年譜》中說司馬遷卒于昭帝“元平元年,七十二歲”。張的理由是:“知史公不卒于武帝世,知其卒于昭帝末年春,據(jù)《漢儀注》,武帝以遷為太史公,遷死后,宣帝以其官為令,是史公卒于昭帝末宣帝始廢太史公官名也”。這種說法顯然是不對的。第四種是張惟驤在《太史公疑年考》中謂“史公壽止四十二”、“卒于后元元年癸巳”。他誤認(rèn)為《正義》案遷年四十二,是一生只活了四十二年,他主張遷生于公元前129年,故推算到公元前88年。第五種是翟世琪在《重修太史公廟記》中引用華山方外士說“壽七十三,卒于丙寅九月初四日”。此為臆說,帶有算命色彩,故不可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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