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與禪宗漫說-2 作者:劉其霖 為了表達人的精神結(jié)構(gòu),弗洛伊德提出地形學(xué)模型和動力學(xué)模型,后來也做出了將兩個維度結(jié)合的努力,但是一直沒有為自己的工作而滿意。拉康也做了很多努力,制作了許多公式、圖標(biāo)、圖形。比如著名的L圖,包含象征和想象兩個軸和自我、大他者、小他者和主體四個元素。既有弗洛伊德地形學(xué)層級的維度也有動力學(xué)元素的維度,之后又有深化和升級,加入實在的維度,把客體小a置入中心的位置。之后在其基礎(chǔ)上加入拓?fù)鋵W(xué)的元素進行升級,做出了R圖,用來討論精神病的問題。 還有博羅米結(jié)和三葉結(jié),拉康以這些拓?fù)鋱D形對神經(jīng)癥和精神病結(jié)構(gòu)最抽象化的描述。直到晚年,拉康仍癡迷于拓?fù)鋵W(xué),常常幾個小時都在纏繞線團。 這是非常有意思的,可以說用拓?fù)鋱D形表述精神結(jié)構(gòu),與佛教的認(rèn)識乃至當(dāng)今科學(xué)的發(fā)現(xiàn)趨近的。佛教認(rèn)為萬物都是由“空”產(chǎn)生的,當(dāng)然這個空不是空間的概念,也不是全無,而是可以生出萬物的“真空”,量子物理學(xué)的發(fā)現(xiàn)證實了有和無的一體性,如波粒二象性,粒子作為實體占據(jù)某個空間,同時以波的形式存在于無限的空間中。拓?fù)鋵W(xué)沒有距離的概念,比如一個莫比烏斯帶,你用紙條做的一個與你所能想象的無限大的在宇宙空間中延展的莫比烏斯帶是一回事。而佛教經(jīng)典中就有一塵一世界的說法,一粒微塵中可以容納整個大千世界??赡苡腥颂岢霎愖h,波粒二象性和佛教的大千世界說的是物質(zhì),與精神分析的研究對象——人的精神世界是兩回事。而現(xiàn)代量子物理實驗發(fā)現(xiàn),粒子的運動在被觀察和沒有被觀察的情況下,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說,是人的意識在制造現(xiàn)象,也就是說,外在世界是人的心意意識的產(chǎn)物。 佛教在2500年前就說過萬法唯心造,外在世界是由人的妄想分別的念頭產(chǎn)生的。當(dāng)然,佛教沒有去討論人的精神結(jié)構(gòu),但是對人的精神存在做過整體的論述。如“八識”理論,其中前六識就感知覺和意識現(xiàn)象,是心理學(xué)的研究對象,第七識的執(zhí)取類似于精神存在的特性,堅固的執(zhí)著。第八識類似于心識的功能行,而佛教是在更廣泛的意義上說的。 佛教不是知識的傳播,禪宗的主旨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靈山法會上釋迦牟尼傳法給大迦葉,即是拈花微笑而傳法的。后世有很多禪宗公案,里面是有對話的,然而這些對話卻無法從話語的通常意義上來理解,如同其他形式的頓悟形式,些也就是說,禪宗公案,作為禪宗大師了悉宇宙真相的節(jié)點,是隨機應(yīng)化之物,是沒有意義的、無法被解釋的。 然而,我們閱讀禪宗公案,每個人都可能會覺得回味無窮。前不久,我和朋友說起佛教與精神分析的話題,表明了不可能把佛教置于精神分析的語境下去閱讀和理解的觀點。這里我卻要試著用精神分析的語言說一點公案,其實只是將幾粒佛珠鑲嵌在精神分析能指的鏈條上而已。 慧可求法 神光(拜師后名慧可)來達摩面壁處求法,當(dāng)時是隆冬時節(jié),大雪紛飛。神光在雪中站了很久,雪都沒過膝蓋了,達摩出來問他:“你這人要干什么呢,這樣站在這里?”神光回答要求法。達摩不高興了:“我這法可是諸佛無上之妙道,就憑你這點小德小惠和輕慢心能給你嗎,你還是走吧!”就像分析者第一次來見分析家,說是想學(xué)習(xí)精神分析,或者要做分析家,所以來做分析。這不是一個分析的請求,分析家會說你再想想。達摩告訴他不可以,神光當(dāng)時就遇到類似的問題,而且要困難的多。那么如何才能得到傳法呢,顯然不是錢的問題,達摩與梁武帝的故事慧可是知道的。自己多年的疑惑只有這個人才能解決,可是自己能拿出什么才能算是有誠意呢? 然而,神光知道,求法是要解決生死的問題。被達摩這一拒,生死的本意顯現(xiàn)了。求法只是表面的說辭,在真人面前,即使拿出再多的金錢,不過是小德小惠,巧舌如簧,不過是小聰明和輕慢心。求法心切卻被拒,前進無門,后面即是萬丈深淵……于是,在那一刻,神光做出了驚人的舉動——揮刀砍下自己的左臂,呈給達摩。達摩知道是法器,于是發(fā)問。(達摩是何等人,其實他早知道神光是法器,只是開始時機沒到)。這一急,神光完成了對身體的超越。下面達摩的問話非常關(guān)鍵:“你有什么問題呢?” 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在冰天雪地里,這個人砍掉自己一只胳膊,血流不止,隨時都有生命的危險,而達摩對此視而不見!很顯然,達摩的問題對于當(dāng)時的神光來說,比斷臂更加緊迫。 假如達摩沒有向神光提問,沒有看到比斷臂更緊迫的問題,而是去救護他的傷口,那將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了,神光的胳膊也就白白砍掉了。所以,這時的提問對于達摩來說,同樣緊迫。拉康講的囚徒的故事,三個囚徒,面臨同樣的問題,誰首先猜對自己背上的圓圈的顏色,誰將被釋放。這里有三個邏輯時間,看的時刻、思考的時間和結(jié)論的時間。三個人同時開始思考,這里也有個緊迫性的問題。每個人都有個猶豫的時間,不能馬上給出答案。正是因為每個人都不能馬上給出答案,這個猶豫的時間是囚徒得出正確結(jié)論的一個必要的前在因素,三個囚徒幾乎在同時得出了正確的判斷。 “有什么問題呢?”這時神光的回答不再是說求法,而是最困擾他的、最緊迫是問題:“我的心不安,請大師為我安心!”如同分析者說:“我很痛苦,我要來解決我的痛苦!”這是個分析的請求。 “把你的心拿出來,我為你安?!?/p> 神光在砍掉自己左臂的一剎那,實現(xiàn)了對實在身體的超越,已經(jīng)到了開悟的邊緣,但是還是沒有悟,還有一層堅壁沒有打破,即將破殼而出。 這里,神光講的“心”,其實是一個能指,意思大家都懂得,不是肉身里的那顆心。達摩抓住了這個能指,馬上回拋給了神光。(達摩雖然是印度人,但是來中國已經(jīng)有9年,漢語應(yīng)該是過關(guān)的)而且,在東方人的認(rèn)知中,精神活動的中心在“心”而不在“腦”,我們通常說的“心田”、“心頭”、儒家的“方寸”、道家的“中丹田”、佛家的“心輪”等等。 對于達摩的回答,神光當(dāng)時想必是非常詫異的,但是,這個“心”字,明明白白是從自己口里說出的!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神光沒有讀過《楞嚴(yán)經(jīng)》,不知道七處征心的典故。但是此時他的心理活動,如同釋迦牟尼佛與阿難的問答。心不在身內(nèi)、不在身外、不在中間、不是隨有、也不是無著……。釋迦牟尼佛講經(jīng),用的不是梵語,而是當(dāng)時最通俗的,大眾化的語言,這個“心”就是那么清楚明白。找來找去,“覓心了不可得”——就在這一刻,云開霧散,神光開悟了。 達摩為他印證:“吾為汝安心竟?!薄@是個結(jié)論的時刻,囚徒正確的說出了自己背后圓圈的顏色,獲得了自由。 說到這里,人們可能覺得開悟似乎不是很難,可是,大家要知道,在靈山法會上,阿難并沒有悟道。阿難是釋迦牟尼的表弟,自從釋迦牟尼佛成道后,一直跟隨。他智商極高,有過耳不忘的本領(lǐng),對釋迦牟尼講過的每一部經(jīng)典都倒背如流。作為靈山法會的當(dāng)機者,佛陀為他講出了一部《楞嚴(yán)經(jīng)》,這樣都沒能讓他開悟,可見,那不是智識的事情。如同精神分析的進展,不是知識的問題,對于精神分析而言,是欲望的問題。那么對于禪宗的開悟,更是無法言說的問題。 相關(guān)文章: 作者簡介: 出生日期:1970年10月 畢業(yè)院校:長安大學(xu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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