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東北。藍(lán)天白云瞬間洗亮雙眸。十里不同天,更莫說相距數(shù)千里之遙的東北與西北了。 相比我的家鄉(xiāng),地處西北的陜西小城,冰城的天空實在是太高曠遼遠(yuǎn)了,這真的不是一種錯覺。 最喜歡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出去溜達。也不觀景,也不逛街,只需瞇眼享受冰城陽光的和暖。 或是邊走邊看,天上雪白的云朵。任是看上一個鐘頭,兩個鐘頭,哪怕看上半天,都看不膩的。 青蓮居士李白有首詩《獨坐敬亭山》: 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 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相看兩不厭,惟有冰城云。一大朵一大朵孤傲的白云,宛若高貴婦人,身著碩大裙擺的白裙,在藍(lán)天悠然漫步。 直看到天光漸暗。白色的云朵也就變了顏色,淺淺的紫,淺淺的橙,淺淺的粉。晚霞綴在俄式建筑的洋蔥頂上空,美得像一幅充滿異域風(fēng)情的油畫。 那個生于黑龍江呼蘭縣,名喚張秀環(huán)的女子,有一個更響亮的名字,蕭紅。她筆下的晚霞,謂之火燒云。
最喜歡蕭紅《呼蘭河傳》里的一段話:
這段話,隨意直樸,清新自然。仿若一個東北小姑娘,站自家菜園子里,對著滿園子的花呀菜呀,蟲呀蝶呀,在喃喃自語。 東北人的性格,也是直樸豪爽,熱情得很。問路,不論男女老少,皆是細(xì)心熱忱指明道路。 去買菜。東北人買菜不說秤菜,說約(yao)上一斤半斤的。菜攤前同是買菜的大媽,素不相識,欣然幫忙挑菜,又解說本地的菜蔬:毛蔥(袖珍小洋蔥)切碎可以替代蔥花,油豆角別切絲炒,整根燉土豆,燉排骨,蒸點米飯,那老香了。 當(dāng)年闖關(guān)東的山東人,在東北扎根,繁衍生息。故東北人的性格,沿襲了孔孟之地山東人的俠義豪爽。 雨馀靜聽溪流激,風(fēng)過時聞稻米香。東北的大米,粒粒晶瑩似碎玉。因了黑土地的肥沃,滋味分外香濃。尤以產(chǎn)自五常的大米最為上乘。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酸菜餃子于東北人,正如油潑面于陜西人,皆是地地道道的家鄉(xiāng)飯。清水飄芙蓉,元寶落玉盤。一盤酸菜餃子,最能撫慰東北人的腸胃。 在我的家鄉(xiāng)陜西,當(dāng)熱熟將至冒煙的菜油,潑在面碗中央一撮蔥花和辣椒面上,蔥香味,辣油香味,還有那熱油滋啦冒響的聲音,一碗油潑面,是直抵陜西人內(nèi)心深處的靈魂美食。 正道是,人間煙火味,最撫凡人心。 塵世煙火,是那一縷縷炊煙,一聲聲乳名。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如今,那個做得一手好飯菜,呵護我如珍寶的人呵,只能在回憶里找尋,在夢里重逢了。 許是寒衣節(jié)快到了,外婆這幾日入了我的夢。 南宋詩人范成大《十月朔客建業(yè)不得與兄弟上冢之列悲感成詩》: 歲已看成暮,身今未得歸。 風(fēng)塵孤淚盡,霜露寸心違。 南澗新流水,西山舊落暉。 煙松應(yīng)好在,宿草定成非。 逝水方東去,浮云浪北飛。 ?;晗茸詳?,不待更沾衣。 未得歸。深秋的東北,空氣清冽,早晚已嗅得到冬的氣息。行走在冰城夢幻般綺麗的藍(lán)天白云下,也會時時想起我的西北小城。 想起小時候。家鄉(xiāng)的深秋,農(nóng)事漸已歇。農(nóng)閑,男人可以歇得,女人是歇不得的。農(nóng)忙,終日圍著鍋臺打轉(zhuǎn),送飯至田間地頭,也在地里辛苦勞作。 農(nóng)閑,天漸冷,又把一家子的衣物掛在心頭。做棉襖,做棉鞋。串門子手里也拿著活計,或是繡鞋墊,或是納鞋底。 外婆會選個晴朗的天,院里支張大木板。一層漿糊,一層布,粘上數(shù)層。漿糊是用面糊熬的,布是穿不了的舊衣拆洗干凈的。家鄉(xiāng)人稱作打褙子。 曬好的褙子,有漿糊做底子,硬挺平整。外婆揭下來,剪了一堆鞋底樣子,大的也有,小的也有。外公,舅舅,我和表弟表妹,便一年四季都有新鞋子穿。 千層底布鞋,鄉(xiāng)間小路,深秋的村莊未醒,籠罩在薄紗般縹緲的晨霧里。這美麗的場景,已是一去不復(fù)返了。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yuǎn)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 ——《歸園田居(其一)》 曾經(jīng),一撥一撥農(nóng)家的孩子,向往城里的生活,篤信城里的月光會把夢想照亮。待到客居城市多年,已是不折不扣的城里人時,卻又希冀陶淵明詩里恬淡閑散的農(nóng)家生活。 在異鄉(xiāng)。美麗的冰城,我的家鄉(xiāng)西北小城,相距千里。故鄉(xiāng)在心里,故鄉(xiāng)便從未遠(yuǎn)離。 北方并不遙遠(yuǎn)。 作者:童話,北方女子。圖片來源:攝圖網(wǎng),已授權(quá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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