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檢場的放火彩,是配合表演,很精彩。后來取消了檢場的,臺上盡折騰演員,沒用啊,沒有火彩呀! 其實,那個檢場的,觀眾就當沒看見,熟視無睹了,只看到了火。 102.臺上的實物,也不能全沒有。比如唱《碰碑》,總還得有個碑吧,不然“碰”什么呀? 唱《御碑亭》,也得擱一個亭子。這都是砌末。《南天門》、《青石山》等,也都有“門”,用得很好。人說“唱戲的是瘋子,聽戲的是傻子”,可觀眾一看,就明白,就能理解。這就叫因陋就簡,約定俗成。 103,刷馬,除了老生行,哪行都有。比如《戰(zhàn)樊城》,小生刷馬;武旦,《殺四門》的女馬童,刷馬;小花臉,像《牧虎關》的高來,也有刷馬。還有武行的《百涼樓》,兩個馬童,輪流刷馬。 104,過去,有關樓、轎、船、馬等方面的表演,都屬于基本訓練的范圍,徒弟都得學?,F(xiàn)在多數(shù)人沒學過。比如上樓要由矮到高,也就是越上身子越高。下樓則反過來。還有蹉步上樓,像《黃鶴樓》的劉備、趙云、周瑜,一步等于上了三層。 105,戲曲是從傀儡人那兒來的,所以得跟傀儡人一樣,腦袋是不能亂動的。比如要瞧一個人,光轉(zhuǎn)頭是不行的,得整個身子轉(zhuǎn)過來。這就涉及“轱轆椅子”功了,要靠腰,這是根本。 106,說實話,真正學戲,到了十七八歲,聽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受過王君直的影響。他的孫子,跟我同學,也算同班。這個四聲字調(diào)的問題,陰陽上去,從他那兒,我才知道原來是從湖北來的。后來聽夏山樓主說些個事,又聽王世續(xù)的姐夫郭仲霖說些個事,我聽著都有些道理。再后來,又去見王榮山(我父親——在總×府當秘書——這一輩的,都捧他,跟他有交情),王先生說你別走,你這念白啊,比不會還不會,這哪兒成呢? 我教你一出念白戲吧。什么呢? 《雙獅圖》。我學得很快,他高興,因為我有文化呀。差不多過了一年,他又說你別走,你這個唱啊,比不會還不會,我教你一出《探母回令》吧。我心想我都唱了一百多回了。他說“一點沒有哇! ”又由頭教起。他說“你叫的是大鑼還是小鑼? ”“出來的時候,是,帽子頭,上嗎? ”“不能用,帽子頭,待會起唱,還得,帽子頭,能用倆嗎? ”“要相逢除非是夢里團圓,底下是大鑼還是小鑼,還是干收的? ”還有快板,哪個快,哪個慢;身段又是怎么回事? ”我跟從前比,那是比不會還不會。又過了三個月,他說“再教你一出吧。你這個腳步比不會還不會! ”“您教我什么呀? ”“《賣馬》。”一練,不行?!坝深^來吧! ”拉云手,說念白。他講誰念白什么毛病,誰身上又怎么回事。比如他說,面板,沒戲,誰? 楊寶森;扛肩,誰? 孟小冬;誰是腰硬(沒腰),譚富英;誰是曲踵(彎腿),馬連良;誰大步,又是譚富英……這些跟外人他都不說。這都是“藝病”。打好底子以后,這下邊就好學了。我又學了《伐東吳》、《南陽關》。末了還學了一出《打棍出箱》。這些王先生都教得地道。有一次小堂會,有人要唱《問樵鬧府》,主人光會后邊,前邊的問我是不是來來。我說我就來來吧。那天杭子和給打的鼓,下來杭說: “你這個挺有譜哇! ”說到王先生的《伐東吳》,這出戲有它單一個的風格,跟《戰(zhàn)長沙》、《定軍山》、《陽平關》都不一樣。這會兒是黃忠老頭氣瘋了,拼了命了,結果壞了,中了計了。所以,雖然都是黃忠的戲,但不能一弓勁,一道湯。 107,王榮山先生去世后,我又上王鳳卿鳳二爺那兒去了,給我說了好多真東西。他說什么是頭牌老生? 很簡單,兩個要點,首先是不能讓人落(la)下,再是要能幫著人家。這個太重要了。他跟我說的頭一出是《群英會》,太不一樣了。像魯肅,它強調(diào)格不能低,因為他是副都督,不是傻小子。也說了孔明,不是二流子,他是誠心誠意要合作,只是不得不防,是很特殊的一種表演,得把內(nèi)心的事表現(xiàn)出來。王教我頭一手是端帶,不會端,圈能跑到后邊去。別小瞧這一點,真有大演員不會端帶的。又說了《打侄上墳》、《盜宗卷》,還跟他學過《除三害》、《陽平關》、《文昭關》。王先生唱的戲,最要緊的,一個是《汾河灣》,一個是《寶蓮燈》,好極了。怎么呢? 拿現(xiàn)在這兩出戲看,都沒什么;可他那會兒唱,處處有東西,卻又不顯露,真好! 這兩出戲,余叔巖不唱,唱不過他。 108,后來,我又跟貫大元,怕有些東西不地道,向他討教,他準啊! 比如《浣紗記》里的詞“梧桐作媒妁”,我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問他,因為我學的不是這詞,怎么變成了“梧桐”? 也許是還有什么典故。結果跟他的一樣,是“大不該秦楚臨潼作媒妁”。他一認,我就放心了。像這些,貫大元真有譜。 109,李適可也教過我。他跟余叔巖、范濂泉學,能同余一塊躺著抽大煙,聽余、看余,那個熏陶,確實是真會。文化程度也高。 110,把子方面,我學楊小樓的,學×金福的,學余叔巖的。比如《戰(zhàn)樊城》的“小快×”,是余和×的;《鎮(zhèn)潭州》是楊的,楊是跟王楞仙學的,王是他和老譚琢磨打的那套。原來就打一般的“五×頭”。這套把子,我是跟劉硯芳學的。還有《珠簾寨》的對刀,前邊還不顯,后頭多好哇!這是從《對刀步戰(zhàn)》里挪過來的。那天老譚上后臺,碰到×金福,派他的周德威,譚說: “今兒咱們就《對刀步戰(zhàn)》啊! ”這就算對戲了,大伙全愣了,怕×跟不上。結果上去一打,嚴絲合縫,一手不拉(la),后臺真服他。楊、×、余的這些把子,我都是跟×寶森學的。 111,我有個本,寫了七十幾條,每段很短,在這個基礎之上,寫成的《京劇新序》。這個七十多條,歐陽中石很感興趣。我總想,不要出了格,不能夸大。我這人膽小,沒瞧見的,或者不會的,還真不敢寫。 112,我的東西,都在前輩那里,我沒有自己的東西。我不是謙虛。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至于我要寫出來,我是愛祖國的文化。這里邊,我沒有弄懂的東西,那是我的。 113,我要不是碰到王榮山先生,拜了他,不定怎么“羊毛”呢! 114,我寫的《京劇新序》,主要是上個世紀1925年到1935年的事兒。再往前,我也說不清楚;再往后又沒怎么聽戲。 115,民國初年,京戲人才凋零,戲不景氣,當時俞振庭的雙慶社,有老夫子陳德霖,還有王瑤卿、王鳳卿,又把老戲搬出來重唱。像《蘆花河》、《罵殿》、《大保國》、《法門寺》什么的。缺人哪,沒辦法,俞振庭把裘桂仙也弄出來了。裘正拉胡琴,不能唱,但玩票可以,只得玩了兩回,一回《大保國》,回《二進宮》,結果唱得特別好,前后臺都轟動了。這一來,干脆“下?!卑桑刈黢T婦,又唱花臉了。譚鑫培譚老板也不能多唱戲,一出《舉鼎觀畫》,沒小生,俞振庭又把程繼仙請了出來。李順亭跟著九陣風,唱《取金陵》,他的曹良臣,白天黑夜趕三場。李對九陣風說: “孩兒們”——他的輩兒大——“你們不要命了! 一天三個《取金陵》,我得趕三個曹良臣啊! 我老頭子都夠瞧的啦;他這個好,還帶打出手,為掙×不要命了! ”來了堂會,還是《取金陵》,李順亭也還是得跟著去。 116,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是京劇的一個重要時期。1925、1926年,是楊(小樓)余(叔巖)荀(慧生),和梅(蘭芳)王(鳳卿)尚(和玉)兩個陣營較量,以后梅訪美、訪蘇,把京劇唱到了國外,又辦國劇學會,那是高峰。同時呢,余逐漸退出舞臺,楊也老了,到1938年去世,梅也轉(zhuǎn)到滬上。這前后也就十年左右的光景。 【連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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