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不貧

　　讀過星云大師的心聲之作《貧僧有話說》，不由得對“貧僧”的稱呼來了興趣。這個稱呼在以往的文學(xué)及影視作品中經(jīng)常讀到、聽到，類似的稱呼還有“灑家”“老衲”等。

從常識上說，這類稱呼同俗世中的“不才”“鄙人”相類似，都屬于自我謙稱，不可用于對方。例如，《宋書·蒯恩傳》中就有：“恩益自謙損，與人語常呼官位，而自稱為鄙人?！本褪钦f，蒯恩愈益謙虛起來，對人以官職相稱，對己以鄙人相稱。鄙人即粗俗、淺陋之人，后來也用作“敝人”。

“貧僧”的稱呼，在《西游記》中出現(xiàn)得最為頻繁。那位三藏法師，但凡開口，言必稱“貧僧”。這也難怪，這唐三藏原本就是佛門中人，貧僧出自他的口中，給人的感覺非常虔誠、善良。

　　“貧僧”稱呼的來歷，于今很難考證。清代四川丹棱人彭端叔，曾寫過一篇《為學(xué)一首示子侄》的文章，其中有“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的句子。但是，出家人自稱“貧僧”，卻與世俗經(jīng)濟(jì)的貧富無關(guān)。佛教講空性、無我，是強(qiáng)調(diào)物質(zhì)、精神兩個層面都要不取不執(zhí)，才算修行圓滿、智慧具足，所以“貧僧”這一謙稱，多半是從這個意義上說的。當(dāng)然，理解為自己修行和智慧不足，也說得通。

　　《紅樓夢》中有句曲文“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說的正是空無自性不執(zhí)著的意思。這句曲文出自《魯智深醉鬧五臺山》（又稱《醉打山門》），曲牌叫《寄生草》，原文為：“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里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可是，魯智深出場時，卻自稱“灑家”。這“灑家”二字，其實與佛教無關(guān)，而是出自宋元時期的關(guān)西方言。

　　魯智深本名魯達(dá)，出家后法號智深。其出生地在渭州（即甘肅平?jīng)觯?，處于函谷關(guān)以西，與關(guān)東相對應(yīng)，稱為關(guān)西地區(qū)。在關(guān)西方言中，“灑”與“咱”發(fā)音均為“za”，自稱“灑家”就是“咱家”。至于“灑”字的語源及其轉(zhuǎn)音過程，說來話長，也與本文無關(guān)，且按下不表。

　　那么，“老衲”又從何說起呢？

　　唐戴叔倫《題橫山寺》詩云：“老衲供茶盌，斜陽送客舟?！鼻宕S遵憲《石川鴻齋偕僧來謁》詩云：“先生昨者杖策至，兩三老衲共聯(lián)袂。”

　　“老衲”一詞作為老年僧人的自稱，與早期僧眾的穿著有關(guān)。大乘義章十五曰:“言納衣者，朽故破弊縫納供身?！睆那皾h族地區(qū)的僧人，以苦修為本，所穿衣衫，通常是由人家棄用的零頭布縫補(bǔ)而成。袈裟所以稱作百衲衣，也是因為它是用許多方形布片拼綴起來的。因此，一般僧人稱為“衲子”，自稱“貧衲”，老年僧人則自稱“老衲”。

　　需要說明的是，“衲”字在古籍中原本為“納”，后來俗化為“衲”，并約定俗成地延續(xù)下來。其實，“衣字旁”與“絲字旁”都與紡織物有關(guān)。傳到民間后，“百納”一詞有海納百川、祛病消災(zāi)之意，遂為百姓所崇尚。家有小兒，便讓他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以求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