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介紹一下六世達賴羅桑仁欽倉央嘉措 在那東方的山頂 升起潔白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 顯現(xiàn)在我的心上 愛情作為人類生活古老而永恒的主題,一直是文學藝術殿堂上的重要內(nèi)容。所以寫自差不多三百年前的這首情歌,猶如一粒寶石閃耀奪目光芒。 這首詩的作者是誰?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 我們先來看看關于他的一段歷史吧: 生于康熙二十二年(公元1683年),十四歲時剃度入布達拉宮為黃教領袖,十年后為西藏政教斗爭殃及,被清廷廢黜,解送北上,道經(jīng)青海湖時中夜循去,不知所終。 守門的狗兒呀 你比人還機靈 別說我黃昏出去 別說我清晨才歸 這是倉央嘉措在和瑪吉阿米(瑪吉阿米,藏語中即“未嫁娘”之意。)瑪吉阿米這個名字,出自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情詩,相傳是倉央嘉措情人的名字。而當年倉央嘉措與瑪吉阿米幽會的地方,正是瑪吉阿米所在的那個土黃色小樓。 約會時候?qū)懙脑姼琛,敿⒚资腔罘鹪谝淮尉起^中偶遇的女子,如月亮一般美麗。這所小酒館現(xiàn)在還在拉薩的八廓街,是一座黃色的樓房,房主人以此為榮耀,黃房子三百年金色不改?,F(xiàn)在那里已被改造成一處咖啡館,招牌上用藏、漢、英文赫然書寫著店名“未嫁娘”。 倉央嘉措一生是悲愴的,而他的詩歌則成千古絕唱。 這個人只活到二十五歲。作為人生,是短暫的,就如一抹過眼煙云,只是片刻的停留,一陣風之后,就便飄然離去。 但這一閃即逝的煙云何其絢麗,光耀人間。仿佛就為昭示一個愛心、詩心,昭示人性之美。恰恰是黑暗的年代和多舛的命運造就了一個杰出的詩人。 與其他轉世靈童不同,由于歷史的陰差陽錯,倉央嘉措并非自小被迎請入宮,因此他是在天籟中長大的。藏南達旺,是門巴人的故鄉(xiāng)。有一個美麗的傳說,說的是明鏡般的湖水中走出一位美男子,怎樣以月亮為弓,以流星為箭,將定情的靴帶射向美麗的姑娘。倉央嘉措就是在這樣的故事環(huán)境中長大的。他的父親是藏族,母親則是門巴族人。在這藏族和門巴族聚居地,兩個民族的文化相異而又交融。這是倉央嘉措的幸運,也是倉央嘉措的不幸。因為生在紅教區(qū),他向往著愛情。而他身為黃教的領袖,則不能有愛情。 由于生不逢時,倉央嘉措出生之際正趕上五世喇嘛圓寂。一個名叫第悉·桑結嘉措的攝政王正當其政,出于政治需要的考慮,那個人上對朝廷、下對人民隱瞞了真相,長達十五年之久,秘不發(fā)喪,只在私下里秘密查訪轉世靈童。這一事件改變了倉央嘉措人生的軌跡,揭開了他悲劇命運的序幕。 如果倉央嘉措一輩子只生活在東山頂上,也許他會幸福;如果他一生下來就成為活佛,也許同樣的他會幸福;可是沒有,兩樣對他來說都是惘然。雖然藏史聲稱兩三歲時就將他隱秘地轉移并教授佛法,但民間的說法則讓他一直在家鄉(xiāng),那個叫達旺的地方,成長到十五歲。我寧肯相信后者,不然何以解釋那個自由的性靈和人間情懷緣何而來。 翩翩少年被迎請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了坐床盛典,登上了布達拉宮高高的紅宮陽臺,俯瞰為這一佛門盛事舉行的小昭會儀仗。那是熱鬧非凡的一天,拉薩傾城而出,三大寺、四大林、上下密院及包括格魯、寧瑪、薩迦、噶舉四大教派數(shù)十座寺院的僧人和拉薩的僧俗官員、貴族平民等,盡皆整裝列隊而來。在布達拉宮下的乃頂崗的舞臺上,各寺輪番表演了神舞。這次小昭會的儀仗陣容被保存下來了,一幅長卷,現(xiàn)存西藏自治區(qū)檔案館。這份彩色卷軸畫長度為二十七米,寬僅十三厘米,所繪人物達一千七百三十二人。從中我們看到了穿戴不同、所持法器和樂器不同的各教派僧人;看到了宮庭卡爾舞隊列,卡爾舞歷來由十多歲的少年人表演;還看到了吉祥白傘蓋后的穿著奇異的人群,據(jù)說那是以五世喇嘛生前夢中所示的形象裝扮的。 初嘗作為佛子的至高無上,少年的心也許有些誠惶誠恐。拉薩的繁華也讓少年感到眼花繚亂,猶如進入佛界天國。他新奇地在布達拉宮的城樓間信步走去,一一巡視他的領地。那時他還想象不到這座巍峨的高墻深宮對于自己意味著什么。 盛大的慶典只是曇花一現(xiàn),隨即現(xiàn)實就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對于一個自由奔放的靈魂來說,那是一連串無休止的暗淡日子。窗外就是陽光燦爛的世界,而經(jīng)堂幽暗沉寂。眼前只有長條的經(jīng)書,耳邊只有經(jīng)師的教導,年輕的心便覺得不耐。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隨著年事漸長,倉央嘉措初識政治風云的險惡莫測,而自己,正置身于風暴的中心;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一個受制于人的角色,一個身不由己地扮演著的角色。 其時,西藏上層內(nèi)部關系錯綜復雜,明爭暗斗。位高權重的攝政第悉·桑結嘉措與朝廷冊封的蒙族汗之間,矛盾沖突日益白熱化,局勢動蕩不安,正值一次政治大地震前夕。無心于政治也無心于佛身的倉央嘉措被迫參與其中,滿心的厭倦與失望。他看不到未來,一切都無從逆料。心灰意冷,彷徨無倚。任憑第悉好言規(guī)勸或嚴厲申飭,年輕的活佛只是不思學經(jīng)。 用墨寫下的字跡 一經(jīng)雨水就洇濕了 沒能寫出的心跡 想擦也擦它不掉 倉央嘉措的眼睛和心都迎向了外部世界,“杜鵑從門隅飛來,大地已經(jīng)蘇醒”,他在欣賞春花秋月,他在聆聽鳥兒啼鳴,正可謂“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那顆敏感的心在豐富的體驗著,深深地感受著。深夜的雪地上開始踏出一行腳印,從布達拉宮一直伸向八廓街;一個名叫宕桑旺波的高貴儒雅青年出現(xiàn)在街頭的酒肆中。虛幻的物質(zhì)世界多么誘人,假如真有來世,我愿生生世世為人,只做蕓蕓眾生中的一個,哪怕一生貧困清苦,浪跡天涯,只要能愛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 想她想的放不下 如果這樣去修法 在今生此世 就會成佛了吧 戒律森嚴的環(huán)境和多情的內(nèi)心世界、角色和天性的沖突,終于在20歲那年不可遏止地爆發(fā)了。 曾為少年倉央嘉措落發(fā)授戒的五世班禪大師,五年后又該再次為之授比丘戒了。倉央嘉措依約去往日喀則扎什倫布寺,滿臉的烏云密布。我們無從得知一路上他想了些什么,我們所看到的只是他的決心已定。經(jīng)由五世班禪的自傳我們得知了結果:班禪大師祈求勸導良久,倉央嘉措沉默以對良久,然后毅然站起身來,奪門而去。他雙膝下跪在日光大殿外,給大師磕了三個頭,反反復復只說一句話:“違背上師之命,實在感愧”,念念叨叨黯然而去。在后來的許多天里,不僅沒有轉機,甚至變本加厲:不僅拒受比丘戒,反而要求大師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沙彌戒。說這番話的時候,倉央嘉措痛徹肺腑:“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彌戒,我將面向扎什倫布寺而自殺。二者當中,請擇其一!”。 這就是倉央嘉措,惟一不再的倉央嘉措,無可奈何的倉央嘉措。他從來就身不由己,他的命運全由別人來安排。他甚至不如一個農(nóng)奴還有逃亡的自由,甚至不如一個小僧也有還俗的自由。他是藏傳佛教第一人,他擁有的是最多的是不自由。說那番話的時候,他的心在流血吧。 按照藏傳佛教的說法,一應轉世活佛一脈相承,從一世直到當下的十四世,此即彼,彼即此,面目各異而本質(zhì)相同。但我們知道,分明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那時起,年輕人愈益放浪形骸,公然換上世俗衣冠,佩帶弓箭,從龍王潭到郊外的林卡,處處留下他的足跡,回蕩著他的歌聲。 從那以后,我們看到的倉央嘉措,就是一個放浪的活佛。他沒有辦法選擇,但是他決定背叛,即使這種背叛極為危險,并且,終于成為了悲劇。那些蜿蜒連接著布達拉宮和小巷深處的腳印, 在坦然以愛情的名義歌唱的同時,也寫下了對宗教的背叛。 神圣莊嚴的宗教律例不可能容忍出軌和離經(jīng)叛道。我們知道他必然地走向了他悲劇的終結:隨著第悉·桑結嘉措被他的政敵拉藏汗所殺害,倉央嘉措作為政治犧牲品,以“耽于酒色, 不守清規(guī)”的名義而被康熙帝予以廢除,年僅24歲解往京師途中,在青海湖畔,他永別了他所傾心熱愛的自然和人生。此前還有一個細節(jié)也許能夠說明他彼時的心境:離開拉薩前,哲蚌寺僧眾曾把倉央嘉措強搶回哲蚌寺保護起來,拉藏汗聞訊即派重兵包圍了寺廟,雙方劍拔弩張。在即將發(fā)生的流血沖突面前,是倉央嘉措主動走進了蒙古軍中的。 此時的倉央嘉措一定心如止水,一定比得道者更徹悟。他已看淡了一切,平靜地接受了一切,他感到自己已經(jīng)在星空中燦然地劃過,所以在他走向青海湖畔時,他的心情一定是喜悅的吧,他的臉上一定是掛著微笑的吧。 倉央嘉措隱入了化境,他身后依然紛爭不息。內(nèi)憂外患,血流成河。政治的翻云覆雨也使六世的認定再費周折。繼他之后,拉藏汗擁立了一位名叫益西嘉措的,報請康熙大帝再頒一回金?。淮巳烁鼮椴恍?,雖在位十一年,一樣地作為殉葬品獻祭于政治斗爭;依據(jù)倉央嘉措的詩,人們從理塘——瑪吉阿米的故鄉(xiāng)尋回了一位轉世靈童格桑嘉措。康熙大帝著實費神地第三次為“六世喇嘛”頒發(fā)了金冊金印。但僧俗人眾都把格桑嘉措認作倉央嘉措的轉世,俗稱和史稱都為“七世”。到后來,連朝廷也不再追究,就此默認了倉央嘉措作為六世喇嘛的身份。 莊嚴肅穆的布達拉宮,這歷代喇嘛的駐錫地。 它以尊榮顯赫的姿態(tài)永遠地拒絕了倉央嘉措。在西藏的歷史上, 曾經(jīng)一共產(chǎn)生過十四輩達賴喇嘛, 除去第一代達賴的靈塔在扎什倫布寺外,其它歷代達賴喇嘛總有靈塔、塑像、 繪畫等紀念物供奉在布達拉宮, 即使人們不怎樣提及的只活了十一歲的九世達賴、只活了十八歲的十一世達賴都有他們的靈塔在,然而, 聲名遠揚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呢?塑像是不會再鑄的了,壁畫中也看不見他的影子,至于靈塔的安置,布達拉宮說,他?不配。 然而, 他的詩卻傳遍了前藏、后藏,傳遍了藏北、藏南,傳遍了古老的山南。傳遍了大江南北。 喇嘛倉央嘉措 別怪他風流浪蕩 他所追尋的 和我們沒有兩樣 這就是倉央嘉措最后的結局,三百年來我們一直傳唱這首歌,只為了倉央嘉措,一個不成功的活佛,然而卻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他的精神依然存在,在他忠實信眾的內(nèi)心里,他深邃的哲理思想都溶化進他那美妙的詩歌里。 二小時后,我們才出來。回家,在雪新村的街邊有一個不錯的川菜館子,我們在那里吃了晚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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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倩紅 > 《2015暑期西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