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大明萬歷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600年,在一艘自上海開往南京的航船上,立著一位中年文士。他叫徐光啟,萬歷二十五年的順天府解元。徐光啟此去南京,是為了探望自己的座師焦竑。但此刻的他還不知道,這次南京之行,他將遇到一個改變自己一生的人,那就是來自意大利的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 徐光啟在座師焦竑家里見到利瑪竇之后,立即被這個裝了一肚子有趣知識的外國傳教士吸引住了,兩人相談甚歡。隨后,徐光啟在利瑪竇的影響下,加入了天主教,從而成為第一個信仰天主的大明官員。 萬歷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04年,徐光啟終于金榜題名,考中了翰林院的庶吉士。恰好此時利瑪竇也來到北京定居。故友重逢,格外歡喜,于是當晚徐光啟就留利瑪竇住在自己家里,與他秉燭夜談。 利瑪竇神秘地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的拉丁文手稿,把它遞給徐光啟。徐光啟之前已經跟利瑪竇學會了拉丁文,他接過這份手稿,略微一看,雙眼就放出光芒,用激動的聲音說:“利瑪竇先生,這份手稿里的內容,簡直就是天才一般的藝術品啊!” 利瑪竇微笑地看著面前這位得意門生,輕輕地說:“親愛的徐,這是來自古希臘的智慧之光,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將這束遙遠的光傳入大明、傳入中國?!?/p> 這份被利瑪竇稱之為“智慧之光”的手稿,其實是一本數(shù)學著作。它被譽為是歐洲數(shù)學的基礎,也被認為是歷史上最成功的教科書。然而,就是這樣一本數(shù)學教科書,竟然成為全世界除了《圣經》之外,流傳最廣的書籍。 這本神奇的書,就是古希臘數(shù)學家歐幾里得所著的《幾何原本》。在問世兩千年之后,它終于來到了中國。 1606年,徐光啟開始與利瑪竇合作翻譯《幾何原本》。兩人起早貪黑,花了大半年時間,完成并出版了這部書的前6卷。而且,利瑪竇和徐光啟翻譯這部書時所用的《幾何原本》這個書名,如今也早已成為了這部著作的標準中譯名。 但利瑪竇帶來的《幾何原本》一共15卷,他和徐光啟只翻譯了前6卷,沒過多久,利瑪竇就因病去世了,這本書后面部分的翻譯計劃也就徹底擱置了。中國人要想看到《幾何原本》的完整面目,還要再等上二百年。 徐光啟和利瑪竇未完成的事業(yè),將由清代的數(shù)學家李善蘭和英國傳教士偉烈亞力來接力。公元1856年,李善蘭完成了對《幾何原本》后9卷的翻譯工作。至此,歐幾里得這部偉大的著作才得以完整地引入中國,并對中國近代數(shù)學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目前,市面上大概有近十種《幾何原本》的中譯本,但只有蘭紀正和朱恩寬兩位先生的譯本最為精當,至于其他譯本,大都粗制濫造,讀來無益。不過,蘭紀正、朱恩寬版的中譯本,雖然幾經打磨,但其中仍然包含著一些小小的不足,例如,對原本的文字進行了過于現(xiàn)代的翻譯處理。這樣做雖然更符合現(xiàn)代人的閱讀方式,但一字之差,很可能就會謬以千里。 為了讓讀者看到更原汁原味、更接近歐幾里得原文的《幾何原本》,果麥文化特意延請了清華大學的科學史教授張卜天,請張教授以《幾何原本》的英譯文作為底本,重新翻譯了《幾何原本》的正文,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地忠于原文,不做過分現(xiàn)代的解讀。而且,果麥版的《幾何原本》,還附上了原書各卷的定義、公設、公理、命題題干的英譯文,以便讀者對照。 因此我敢說,假如你只打算在書柜里放一套《幾何原本》的話,那么,它就一定是果麥文化新推出的這個版本。 02也許你會問:我對數(shù)學并不感興趣,也不想當一個數(shù)學家,那對于我來說,這套《幾何原本》又有什么價值呢? 徐光啟當年翻譯完《幾何原本》的前六卷后,在譯本序中向我們闡述了《幾何原本》的重要性:“唐虞之世,自羲、和治歷,暨司空、后稷、工、虞、典樂五官者,非度數(shù)不為功?!吨芄佟妨?,數(shù)與居一焉;而五藝者,不以度數(shù)從事,亦不得工也?!稁缀卧尽氛?,度數(shù)之宗,所以窮方圓平直之情,盡規(guī)矩準繩之用也?!?/p> 這段話里的“度”就是幾何,而“數(shù)”則是算術。徐光啟的意思就是說,自上古時代以來,不管你是從事水利、土建,還是從事農業(yè)、林業(yè),哪怕是音樂這樣的藝術類專業(yè),數(shù)學在其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幾何原本》又是一切數(shù)學理論的基石,因此,只有精讀并掌握了《幾何原本》的精髓,才能更好地開展各項工作。 除此之外,徐光啟在自己所寫的《〈幾何原本〉雜議》這篇文章當中,再次強調了《幾何原本》的重要性,他說:“此書為益,能令學理者祛其浮氣,練其精心;學事者資其定法,發(fā)其巧思,故舉世無一人不當學?!?/p> 最后,徐光啟總結說:“能精此書者,無一事不可精,好學此書者,無一事不可學。” 你看,徐光啟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如果你能把《幾何原本》這樣的書都讀精、讀透,那么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能難得住你的事情了,換句話說,學會了《幾何原本》,你就相當于掌握了這個世界最底層的規(guī)則。 至于在歐洲國家,《幾何原本》更是被奉為數(shù)學界的《圣經》。 自這本書問世以來,在漫長的兩千多年里,《幾何原本》一直被視為純粹數(shù)學的公理化演繹結構的典范,而且,歐幾里得首創(chuàng)的邏輯公理化方法,以及在其背后那邏輯嚴謹?shù)淖C明方式,至今仍是構建起我們眼前這座龐大數(shù)學王國的基石。 我們都知道,在歐幾里得的幾何理論中有五大公設: 一、過兩點能作且只能作一直線。 二、線段(有限直線)可以無限地延長。 三、以任一點為圓心,任意長為半徑,可作一圓。 四、任何直角都相等。 五、同一平面內一條直線和另外兩條直線相交,若在某一側的兩個內角的和小于兩直角,則這兩直線經無限延長后在這一側相交。 這五句話看起來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然而,15卷《幾何原本》里的全部465個命題,全部是由這五句話推導出來的,這實在令人驚嘆。正因如此,西方世界從《幾何原本》當中吸收了這種嚴謹?shù)臄?shù)學演繹思維,并形成了一種完全不同于東方文化的、充滿理性的思維方式。 03不過,歐幾里得的這套《幾何原本》也并非完全無懈可擊,其中有一處很隱蔽、但也很難被證偽的漏洞,那就是歐式幾何的第五公設。 這個第五公設,其實就是我們經常說的平行公理,它具體是說:“同一平面內一條直線和另外兩條直線相交,若在某一側的兩個內角的和小于兩直角,則這兩直線經無限延長后在這一側相交?!?/p> 這個公設在整部《幾何原本》當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并且它也無法用其他的公理來證明或推導。因此,后世有許多著名的數(shù)學家都覺得,這條公理未必是正確的。 后來,俄國數(shù)學家羅巴切夫斯基為了驗證這條公理的正確性,提出一個“反證法”的思路,他對此加以解釋說:“我們可以用一個與第五公設相矛盾的命題,與歐式幾何當中的前四個公設組合成一個新的系統(tǒng),并以此展開推理。如過推理過程中出現(xiàn)矛盾,那就等于證明了第五公設是正確的?!?/p> 然而,經過一番嚴謹?shù)淖C明之后,羅巴切夫斯基得出兩個重要的結論: 一、第五公設不能被證明。 二、如果在這個新組成的集合體系中展開一連串推理,就可以得到邏輯自洽的新定理。 在此基礎上,1854年,高斯的弟子、德國數(shù)學家黎曼提出了一種全新的非歐幾何——黎曼幾何。 在黎曼幾何中有這樣一條規(guī)定:“在同一平面內任何兩條直線都有交點?!边@就是說,我們所熟知的平行線的概念,在黎曼幾何當中是不存在的。 黎曼提出的全新理論,第一次引入了完全不同于歐氏幾何的空間概念,這也徹底改變了人們兩千多年來對空間的認識和觀念。他的黎曼幾何理論乍一聽十分怪異,但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嚴謹?shù)淖C明過程推導出來。正如黎曼自己所說的那樣: “幾何學定理無法從一般的量綱概念導出,而必須借助那些可區(qū)分空間和其他實體的性質····我們只能研究他們的可能性,判斷是否可以延拓到可觀察范圍之外,不可測量的巨大或微小······或空間所依存的物理現(xiàn)實是一個離散的多樣體,或它的度量關系的基礎需追溯到它的元素的結合力的外部來源?!?/p> 而且,黎曼幾何還不僅僅是數(shù)學家的頭腦風暴,它更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黎曼幾何的思想和體系,為愛因斯坦建立相對論,提供了必要的數(shù)學框架。愛因斯坦受到黎曼幾何的影響,在廣義相對論里徹底放棄了時間均勻性的觀念,轉而提出:時空只是在充分小的區(qū)域里以一定的近似性而均勻,但整體不均勻——這實際上就是黎曼幾何的思想,難怪有人開玩笑地說: “廣義相對論就像是黎曼幾何的一道應用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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