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寫女子是“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就拿賈府里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來說,也注定是“原應嘆息”的悲劇命運。但是有一個人,也是賈府里的小姐,卻是十分幸福的,那就是林黛玉的母親——賈敏。 就出身來說,賈敏是榮國公之孫女,金陵世勛史侯之外孫,史太君之親女,賈政賈赦之胞妹。她是賈母最愛的小女兒,其高貴與榮寵從愛屋及烏的黛玉身上即可窺一斑。 林黛玉一見賈母,“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又說“我這些兒女,所疼者獨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連面也不能一見,今見了你,我怎不傷心!”在書里里我們確實也看到,賈母將黛玉“心尖兒肉”一般的疼愛,整個賈府只有賈寶玉可以比肩。外孫女姑且如此,親女兒當日再時,還不知如何寶貝呢,簡直無法想象。北京賽車PK拾網站 就閨中生活來說,賈敏的養(yǎng)尊處優(yōu)是空前絕后的?!都t樓夢》第七十四回“惑奸讒抄減大觀園,矢孤介杜絕寧國府”中,王熙鳳要革減小姐們身邊的丫頭時,王夫人是這樣說的: “你說的何嘗不是,但從公細想來,你這幾個姊妹也甚可憐了。也不用遠比,只說如今你林妹妹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yǎng),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那才像個千金小姐的體統(tǒng)。如今這幾個姊妹,不過比人家的丫頭略強些罷了。通共每人只有兩三個丫頭像個人樣,余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里的小鬼。如今還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雖然艱難,難不至此。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比你們是強的。如今我寧可省些,別委屈了他們。以后要省儉先從我來倒使的?!?/p> 長長的一段話,我們可以理出這些意思來:一是王夫人連用的兩個感嘆,“何等的嬌生慣養(yǎng)”,“何等的金尊玉貴”,何等何等!這話要是劉姥姥說的到不值得感嘆,主要是王夫人說的,王夫人何許人也?并非小門小戶出身,乃是“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富極一時王家之女,什么榮華富貴沒有見識過,書中雖然沒有交代她的財富,但她的親侄女王熙鳳帶到賈府的嫁妝如玻璃炕屏的,可是寧國府賈珍父子宴客也要借來擺設的。就連這樣的一個千金小姐,當他見識到賈府里的小姑子賈敏的生活時,也不得不由衷的感嘆,“那才像個千金小姐的體統(tǒng)”! 二是賈敏那時作小姐的待遇明顯比現(xiàn)在的小姐們好。那么我們來看一下現(xiàn)在的小姐們是怎么樣的,“通共每人只有兩三個丫頭像個人樣,余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里的小鬼”,王夫人這里只說了一個約數(shù),每位小姐約有七八個丫頭。而在“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一回里交代的最清楚,“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盥沐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役使的小丫鬟”,服侍之人達十三個之多,但是這和賈敏比起來已經讓王夫人委屈得要落淚了。可想而知,賈敏在賈母當家時的賈府里,又是何等的幸福自在! 一個人的幸福不僅體現(xiàn)在物質的富足,賈敏的心里應該也是安閑的。她生長于賈府未衰落時,甚至正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的時候,沒有前途命運的擔憂,不用像探春一樣為家族的江河日下悲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不會憂慮到家族的經濟危機,像黛玉那樣“替他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后手不接”。 而賈府里的小姐們,包括黛玉寶釵史湘云們,一起讀書寫字、彈琴下棋、作畫吟詩、描鸞刺鳳、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的優(yōu)雅閑適愜意生活,應該也是賈敏在賈府里作小姐時安樂生活的寫照。 就才情風度上來說,賈敏也是不凡的。賈府里的小姐,各有所長,比如元春的丫鬟叫抱琴,迎春的丫鬟叫司棋,探春的丫鬟叫侍書,惜春的丫鬟叫入畫,交代了其實元迎探惜四春分別長于琴棋書畫,那么作為她們姑母一輩的賈敏會什么呢? 文中沒有明寫,但我們可以從賈敏所生之女林黛玉身上可知,黛玉的聰慧穎悟才情風韻大觀園中少有人可比,三春更是黯然失色。有如此卓然出眾的女兒,其母必是氣度不凡了。正如賈雨村所言:“怪道我這女學生言語舉止另是一樣,不與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為榮府外孫,又不足罕矣。” 就婚姻來說,賈敏嫁了良婿。一個女人的一生可以分為兩部分,一是在家做女兒,一是出嫁做了人婦,而這兩部分中,尤其是后者,更是決定了一個女人的一生是否幸福。賈府里的二小姐迎春,未嫁前在賈府也是嬌貴的小姐,居住在紫菱洲上的綴錦樓里,丫鬟嬤嬤地伺候著,可以說是比較幸福的。但卻因父母的糊涂,以女抵債,嫁與“中山狼”孫紹祖,十七歲便被虐待致死,可憐了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賈府里嫁的最好的元春,嫁給了皇帝做皇妃,可以說是富貴極矣,最后卻“虎兕相逢大夢歸”,在兩種勢力的斗爭中,不明不白的死去。再如和番的探春,出家的惜春,都是不幸的。 再看賈敏。賈敏嫁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出身高貴,林如海之祖,襲過列侯。林家也是侯爵之第,鐘鼎之家。 不僅如此,林如海才識過人,其家是書香之族,也未因身處富貴而不學無術,乃是前科探花郎,殿試第三名,舉國聞名的才子。做官做到蘭臺寺大夫,又被欽點出為巡鹽御史。再看賈府子孫,賈赦賈珍賈璉之流,奢侈淫亂,坐吃山空,致使祖業(yè)難繼,更覺林如海難能可貴了??梢?,賈母的愛女兒,絕對是有智慧的。 再看林家雖鐘鼎之家,卻“支庶不盛”,“沒甚親支嫡派”,可知人口簡單,內宅之中,少有雜事煩擾。再加上娘家背景雄厚,賈敏必是清閑無憂的了。不用像王熙鳳上下奔波卻得罵名,更不會像邢夫人一樣既要看賈赦臉色,又要接濟娘家哥嫂。 更重要的是夫妻伉儷情深。賈敏死后,林如海不過四十歲,卻“再無續(xù)室之意”。雖然自說是年近半百,身體不好,可是身體不好不正需要有夫人來伺候嗎?為何反而不娶呢,未嘗沒有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心理在吧!再看,賈赦續(xù)娶邢夫人、賈珍續(xù)娶尤氏、賈蓉娶了填房胡氏、賈璉偷娶尤二姐,就連耿介正直的賈政還愛著一個天天作妖的趙姨娘!這讓我們不得不感嘆賈敏嫁得其人! 唯一遺憾的是膝下無子,但卻有一個聰明清秀的女兒黛玉! 就結局來說,卻也是死得幸福。賈敏死于生病。請醫(yī),吃藥,自是一點不會耽誤,甚至絕對都是最好的,又有女兒侍湯奉藥,陪伴在側。最后雖是一疾而終,卻也是死于華屋之內暖榻之上,在丈夫和女兒的目送中入土為安。在《紅樓夢》里這種離世已經是幸福了??赐跷貘P最后被拋尸荒野,秦可卿淫喪天香樓,賈母因抄家驚悸而亡,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被驅如雞狗,變賣為奴,等等,這些賈府里的女主人們哪一個得到善終,又有哪一個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死呢? 無疑,賈敏是賈府里走出的最幸福的女人。 《紅樓夢》這部小說藝術精湛,曹公更是善于“不寫之寫”。書中的賈敏,雖涉筆不多,更沒有正面出場,卻也在字里行間給我們勾勒出賈府里老一輩女兒的人生。從賈敏和四春在閨中的生活以及婚姻的狀況對比中,我們也可以看出,這個家族的步步衰亡,這部書濃厚的昔盛今衰之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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