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鴉盡，

　　小立恨因誰？

　　急雪乍翻香閣絮，

　　輕風吹到膽瓶梅，

　　心字已成灰。

注釋

夢江南：詞牌名，又名《望江南》、《憶江南》、《江南好》 等。此調(diào)有單、雙調(diào)之分，這首為單調(diào)，共五句。

昏鴉：指黃昏時分的鴉群。

小立：稍稍站立。

膽瓶：瓶頸細長，而瓶肚擴大的花瓶。

心字：范石湖《驂鸞錄》記載：“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開者著凈器中，以沉香薄劈層層相聞，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過香成?！?明楊慎根據(jù)以上記載得出結(jié)論為：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边@里的“心字”指的即是心字香。

淺譯

　　黃昏的鴉群已經(jīng)飛遠，你為何還獨自站在那里，又是因何事而傷感呢？柳絮像急雪一樣翻飛著落入香閣，晚風輕輕地吹拂著花瓶里盛開著的梅花。再看那心字香，早已悄然成灰。

　　《夢江南·昏鴉盡》是清朝詞人納蘭性德創(chuàng)作的一首詞。這首詞寫春日一女子觀望眼前黃昏時分，群鴉飛至的景色，以景生情，心生愁怨。該詞表達了作者對步入深宮的表妹的思念之情，并把相思的凄苦與灰色的景物融合一起，既有實景的描畫，又有心如死灰的暗喻，語帶雙關，而又耐人尋味。

　　這首詞是寫在納蘭性德的表妹謝氏被選到宮里之后。作者與表妹謝氏一塊長大，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雖然沒有挑明愛情關系，但納蘭性德深深地愛著謝氏，所以在她走入深宮之后，才會痛苦得無以復加，為此寫下這首詞。

　　這首為《飲水詞》開篇的《夢江南》，是一首輕靈簡潔、卻又凄婉含蓄的小令。代表納蘭容若的詞風，哀感頑艷。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起句是一幅昏昧不明、冥色四合的畫面?！盎桫f”所象征的是人在黃昏時分常常會升起的一種荒涼、躁動、不安的心緒。而“昏鴉盡”則是亂鴉聒噪著飛過之后瞬間的寂靜，可以想見暮色四合，四周是何等靜謐。而這個瞬間寂靜的氛圍中，人的心情又是迷茫、惆悵的。這一刻的心緒瞬間流動被詞筆敏銳地捕捉到了。

　　“小立恨因誰”，在迷茫惆悵的意緒之中，忽然有此一問。整個紛紜繁復的心緒中頓時好像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指向，讓讀者的注意力也由黃昏畫面一下子跳到了人的內(nèi)心狀態(tài)中，關注點由“鴉”到了“人”。

　　納蘭詞中多次寫到過“小立”?！队菝廊恕で锵π挪健分芯陀校?“閑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边@里是說有個紅顏女子“小立”于暮色蒼茫之中，看那昏鴉已經(jīng)漸漸飛盡了?？梢姟靶×ⅰ倍衷谶@簡潔小令中有一種人物浮雕式的效果。

　　“恨因誰”，這里的詞筆直探人物的內(nèi)心深處的“恨”?！昂蕖痹诠旁娫~中大多不是仇恨，而是一種幽怨、惆悵、郁悶的心情，有一種感慨、一份幽怨。而一種幽恨又從何而來、因誰而起的懸念被寥寥數(shù)筆營造起來。

　　“急雪乍翻香閣絮”，“急雪乍翻”寫的是輕盈的絮狀物被疾風吹得像落雪那樣飄舞、翻飛。“香閣絮”，這“香閣”二字就是年輕女子的香閨，明確點明了“小立”者是位紅顏女子。

　　下一句緊接著就是“輕風吹到膽瓶梅”。膽瓶之中插著梅花。一個“梅”字就點出了時令是春寒料峭時節(jié)。這時節(jié)當然不可能有柳絮，只能是春雪翻飛被輕風吹落到香閨膽瓶里的梅花上。

　　急雪和柳絮暗用才女謝道蘊“未若柳絮因風起”的詩意，讓人想見這位紅顏女子心性的高潔與美好。急雪翻飛、飄轉(zhuǎn)的畫面則讓人感到一種動蕩、凄迷，使人想見女子內(nèi)心的凄寒與迷惘。而“膽瓶梅”的意象中又生起一種春的意趣，一種輕輕漾動的春意，可以從中感受到女子內(nèi)心向往著美好的愛情。

　　“心字已成灰”， 心字香，不論從形象還是詞意上都是美好的，由此可以感到該女子內(nèi)心性格氣質(zhì)情感的溫馨美好。心字香已燃成灰燼，說明夜已深。從黃昏一直到夜深，她的內(nèi)心都是無法平靜，無法擺脫思念憂愁的纏繞、折磨?？梢韵胍?，這女子內(nèi)心思念、追求的無望、落空，就像心字香一樣一寸一寸化為灰燼。

　　該詞所寫急雪、香閣、柳絮、膽瓶、梅花、心字香等形象具有一種精致的美，這些形象所引發(fā)人的聯(lián)想又是那么豐富，具有含蓄、雋永的美，意蘊深長，讓人回味無窮。

　　納蘭性德（1655—1685年），清朝詞人。初名成德，后改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武英殿大學士明珠長子。康熙十四年（1675年）舉進士，曾任康熙侍衛(wèi)，深得寵幸。曾奉使塞外。善騎射，好讀書，愛賓客。詩文詞俱佳，以詞揚名。詞以五代北宋為宗，反對臨摹仿效，其顯著特點是風格與南唐李煜相近，最善小令。著有《通志堂集》《納蘭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