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晉唐筆法神秘、玄妙,不可捉摸。其實沒有本質不同,只是有其時代的烙印,也有書家崇尚的人文精神,以及與書法的形制和審美取向有關。 我們國家的語言如此豐富,有“筆法千古不易”之說,也有“筆法因人而異”之說,但兩者“筆法”的含義是不同的。 我們這里先把筆法的概念作一解釋,古人關于筆法論述頗多。 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說:“ 自后漢崔子玉傳筆法,至鐘、王,下逮永禪師,永傳虞世南,世南傳陸柬之,柬之傳其侄彥遠,彥遠傳張長史,長史傳崖邈,邈以授韓方明。方明曰:“置筆于大指節(jié)前,大指齊中指,相助為力,指自然實,掌自然虛?!北R攜述羲、獻以來相傳筆法曰:“大指擫,中指斂,第二指拒無名指?!绷痔N傳盧肇撥鐙法,亦云以筆管著中指尖,令圓活易轉運。其法與今同,蓋足踏馬鐙,淺則易轉運,“撥鐙”二字,誠為妙譬,蓋崔、杜之舊軌,鐘、王之正傳也。 這里,敘述了筆法的傳承關系,也講到兩種執(zhí)筆法:一種是由“二王”傳的“擫、斂、拒,相助為力,指自然實”,可理解為五指執(zhí)筆法,后沈尹默先生總結為“五字執(zhí)筆法;另一種是唐盧肇傳于林蘊的撥鐙法,但康有為認為“撥鐙”,并沒有指轉,稱之為“五字撥鐙法”,與“推、拖、捻、拽”四字法(見林蘊作《撥鐙法》)有別。 康有為的老師朱九江先生在《執(zhí)筆法》曰:“虛拳實指,平腕豎鋒?!笨涤袨檎f:“吾從之學,苦于腕平則筆不能正,筆正則腕不能平”。這里,康有為簡析了指、腕、掌和臂之間的運作關系和執(zhí)筆要點。 上述筆法,皆是為筆法技巧而言,其目的是確?!爸袖h行筆”,即有“筆法千古不易”之意。但古人論書法,往往將筆法、筆勢和筆意混為一談。 “晉唐筆法” ,顯然是包涵了筆法、筆勢和筆意。 米芾的:“智永有八面,已少鍾法”,并不是筆法,而是筆勢,筆勢建立在筆法基礎上,因時因人而異,筆勢應包括:點畫的痕跡以及點畫之間的呼應、避讓等虛勢,“八面出鋒”是為筆勢。而筆意,即書法之意境、意象。 顏真卿的《張長史筆法十二意》,形象的說明了筆法、筆勢和筆意的關系,近代沈尹默說:“挑夫爭路,船工撐船,樂伎的舞蹈和江流的濤聲”等大自然的各種形象,都會啟迪書法的神情意趣。 可見,決定書法筆法之神秘、玄妙,不可捉摸,并不是筆法,而是筆勢和筆意。 都說晉書尚韻,唐尚法,說明兩朝的筆法、筆勢、筆意取向是有區(qū)別的。 現(xiàn)分別說明如下: 一、晉書尚韻之說,為玄學影響所致,源自于周易,“圣人立象以盡意”,衛(wèi)夫人的“意在筆先”,王羲之的“神采為上,形質次之”,皆重意趣。王羲之要求點畫結字要生動,富有變化,其目的就是追求意趣和神韻,他在《筆勢十二章并序》中說:“視形象體,變貌猶同,逐勢瞻顏,高低有趣。分均點畫,遠近相須,播布研精,調和筆墨。鋒纖往來,疏密相附,鐵點銀鉤”。從而傳達書者的情趣。如王羲之的蘭亭序,每個點畫,每個字體幾乎都呈現(xiàn)跳躍之靈動,看似左右擺動,極不平正,然通篇錯落有致,滿紙充滿筆墨情趣。 二、魏晉時代,書法以王羲之為代表,一方面他繼承蔡邕、鐘繇、張芝等前輩書法,是古文字真篆隸草的集大成者,另一方面,王羲之繼往開來,汲取前輩精華,創(chuàng)造了今文字書法,這種介于行草之間的書法,影響至今,是為書法之宗。它既不同于古文字的樸拙,也有別于后世書風的夸張,極具中和、含蓄之美。 三、魏晉時代,書法為文人士大夫雅好的把玩之物,以冊頁、尺牘、信札為主,現(xiàn)留世的王羲之數(shù)十傳本,多為小品,與其同時代的其他書法大家作品,也都類似。特殊的形制,造就了特別的精致而雅趣,為其它朝代書法所不及。 四、唐尚法,太宗崇尚王羲之,提倡以王字為典法,掀起尋古風,尚法至極,出現(xiàn)了初唐“四家”及顏柳,顏真卿與張旭、懷素雖沒脫離法度,但都以不同程度地突破了法度,顏真卿的楷書并不是以法度取勝,而是以雄強渾厚而著稱,張旭、懷素的狂草,走在法度邊緣,已然將魏晉王羲之之行草書風推向了歷史高峰。 綜上所述,晉唐書法筆法之神秘、玄妙,不可捉摸,有其歷史特殊性,其本質與宋元明清以來的書法一脈相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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