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前期面臨的重要外部威脅依然是北方的突厥勢力。 突厥對新生的唐帝國構成嚴重威脅,最危險的時候,東突厥頡利可汗曾經(jīng)親率20萬騎兵直逼到距離唐都長安城40里外的渭水之濱,朝野震動。 為此,唐太宗李世民一方面布置疑兵之計,親自率領少數(shù)隨員在渭水之濱隔河與頡利對峙。面對嚴陣以待的唐軍和李世民的浩然氣概,心虛的頡利未敢輕舉妄動。加之李世民給予突厥大量金銀財寶,分化了其部將。最終頡利與李世民“殺白馬盟誓”后率軍返回漠北草原。 李世民將“渭水之盟”視為奇恥大辱,同時他認定,突厥絕不會甘休。要想徹底解除突厥的威脅,必須用武力手段。為此他采取一系列改革措施,大力發(fā)展國力,在軍事上積極備戰(zhàn)。 經(jīng)過一系列充分準備,公元629年11月,突厥進犯河西走廊地區(qū),嚴重威脅到唐朝內(nèi)陸同西域領土的聯(lián)系,唐太宗李世民意識要決戰(zhàn)時刻來臨了。 于是任命被后世贊譽為“常勝戰(zhàn)神”的大唐早期一代名將李靖為主帥,率李勣、薛萬徹等部將,率10萬大軍,分6路對突厥發(fā)起大規(guī)模戰(zhàn)略進攻。 在兩軍對峙的關鍵時刻,李靖親率3000精甲鐵騎乘夜出擊,突襲突厥后方襄城(注:即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 突厥首領頡利大為震驚,在不名虛實的情況下率軍倉皇潰退。加之突厥本身就屬于典型的部落聯(lián)盟政體,內(nèi)部并不統(tǒng)一。在唐軍強大的軍事進攻和政治誘降瓦解下,突厥內(nèi)部分崩離析,多名重要將領投降。 頡利所部在云中(注:即今山西大同)造唐將李勣所部伏擊,傷亡怠盡。 公元630年正月,突厥殘部在陰山被李靖徹底擊潰,頡利在逃往吐谷渾途中被唐將張寶相俘獲押送長安。至此,東突厥汗國滅亡,其所轄領土和數(shù)十萬部眾均歸屬唐朝。東突厥控制下的漠北蒙古高原全境歷史性的首次被全部納入中國版圖。 唐朝北方疆域跨過蒙古草原,進入西伯利亞葉尼塞河上游,北海(注:即今貝加爾湖)成為大唐帝國內(nèi)湖。東突厥的滅亡在周邊產(chǎn)生地震般的效應,《資治通鑒》:靖斬首萬馀級,俘男女十馀萬……頡利帥萬馀人欲度磧,李世勣軍于磧口,頡利至,不得度,其大酋長皆帥眾降,世勣虜五萬馀口而還……突厥臣服于唐朝,突厥碑文上記突厥“貴族子弟,陷為唐奴,其清白女子,降作奴婢。突厥之匍,棄其突厥名稱,承用唐官之唐名,遂服從唐皇,臣事之者五十年。為之東征向日出之方,西征遠至鐵門。彼等之克國除暴,皆為唐皇出力也?!? 在大唐帝國赫赫武功震懾下,回紇、薛延陀、吐谷渾等邊疆民族上書,共尊唐太宗李世民為“天可汗”。 大唐帝國在誕生僅僅12年,國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情況下,就創(chuàng)造了徹底滅亡北方一個曾經(jīng)幾乎攻占自己首都的、強大游牧民族政權并將其納入版圖的空前輝煌的奇跡!而此時,一代天驕,唐太宗李世民的目光已經(jīng)從寒風凜冽的塞北草原轉移到了西方那片已經(jīng)與中華祖國離散300年之久的西域故土。 時唐朝西方領土穿過河西走廊,進入今新疆吐魯番盆地東緣哈密地區(qū)。之所以沒有繼續(xù)西進,一方面是由于帝國之前的精力都集中東突厥問題上,根本無力西顧。 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當時的西域正處于另一個強敵的控制之下,這就是西突厥汗國。 西突厥汗國原本是早期統(tǒng)一的大突厥汗國的西方領土。我認為有必要說明一下突厥汗國的性質。突厥與今天的少數(shù)民族有很大的區(qū)別。 突厥汗國實際上屬于典型的部落聯(lián)盟性質政權,包括敕勒、鐵勒、葛邏祿、拔悉密等諸部。突厥汗國曾經(jīng)是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其遼闊的疆土東起額爾古納河,西至里海東岸,西南瀕巴基斯坦,南臨黃河北臨西伯利亞,盛極一時。 但正是由于其部落聯(lián)盟性質,導致其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矛盾重重,非常不穩(wěn)定。隨著隋朝的統(tǒng)一和強盛,開始對突厥發(fā)起大規(guī)模軍事行動,取得輝煌勝利。 作為杰出的政治家和戰(zhàn)略家的隋文帝楊堅在軍事打擊的同時,還充分利用突厥內(nèi)部矛盾,以政治手段離間、分化瓦解突厥統(tǒng)治集團。 而且突厥汗國本土即蒙古高原地區(qū)和西部領土的控制者向來不合,而東部地區(qū)在隋朝強大的軍事打擊下勢力已經(jīng)受到削弱。 加之隋朝政府的分化瓦解,公元583年,控制汗國西方領土的貴族射匱自立為可汗,原本統(tǒng)一的大突厥汗國正式宣告分裂。西突厥繼承了原大突厥汗國的西方領土,疆域東起金山,西北到西海(注:即今阿爾泰山和里海),西部進入伊朗高原,南部瀕臨印度河流域。囊獲了整個中亞、西亞和南亞部分地區(qū)以及今新疆近三分之二的地域,實際上控制了西域地區(qū),成為西亞最強大的國家。 東突厥滅亡后,西突厥問題開始突現(xiàn)出來。尤其是其控制下的西域對唐朝的河西、隴右地區(qū)構成巨大威脅。 西突厥經(jīng)常向西域地區(qū)的唐朝控制區(qū)發(fā)動進攻,而且在東突厥滅亡后開始不斷竄犯唐朝控制下的漠北地區(qū),對剛剛納入唐朝版圖的漠北地區(qū)構成嚴重威脅。這是唐太宗李世民所絕對不能容忍的。 尤其重要的是,作為一名極端尚武的開國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對恢復西域故土疆域有著極其強烈的愿望。為此他曾經(jīng)嚴厲質問反對進軍西域的文官:“漢可治西域,為何大唐不可?!” 要收復西域,就必須消滅當時控制西域的西突厥汗國這一強敵。這就必須打通進入西域的道路,而這就涉及到一個具有極其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的小國。 這個彈丸之國有本事令李世民大為惱怒,而且居然敢于明目張膽的挑戰(zhàn)剛剛滅亡東突厥的大唐帝國。而且有意思的是,這個讓李世民咬牙切齒,形容為“卑鄙小邦”的小國與西域其他少數(shù)民族小國都不同--它是一個漢族政權。從國王到百姓,基本都是中原移民后裔。這個小國就是本文的主角--高昌王國。高昌與中原王朝具有極為深厚而又復雜的歷史淵源。 高昌(注:即進中國新疆哈拉和卓)位于近新疆吐魯番市東40公里的火焰山下,是從西漢起中央政府駐軍和移民一手創(chuàng)建的。高昌位于吐魯番盆地東部,而吐魯番盆地自古就是溝通內(nèi)陸和新疆地區(qū)的戰(zhàn)略通道。高昌正好扼控這一戰(zhàn)略咽喉,地位極其重要。 從西漢時起,為保護這一戰(zhàn)略咽喉,中央王朝開始在高昌地區(qū)修建城堡要塞,駐扎大量軍隊屯田并大量移民。屯田軍和中原移民對開發(fā)、建設高昌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隨著駐軍和移民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高昌城逐步發(fā)展為西域大城鎮(zhèn),設立高昌郡,成為中央王朝控制西域的重要戰(zhàn)略據(jù)點。 西晉滅亡后,西域逐漸失去同中央王朝的聯(lián)系,公元460年,控制西域的柔然汗國扶植傀儡政權高昌國,高昌遂獨立,都城為高昌城。 由于國小兵弱,建國后很長時間里高昌都不得不依附周邊強鄰,這種委身于人的日子確實是很難過的。隋朝建立時,正好趕上突厥強大時期,高昌被夾在兩強之間左右為難。當隋朝擊敗突厥以及突厥分裂后,局勢開始明朗,高昌隨即倒向隋朝。 但隋朝不久就二世亡國,中原再度陷入混戰(zhàn)。高昌再度變臉,委身與強悍的東突厥汗國。即便是在唐朝建國后依然如此,而這是由于其當時國王的性格決定的。此時的高昌王國國君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小人”麹文泰。 麹文泰是高昌麴氏王朝君主,在歷史上比較有名。他統(tǒng)治時期是高昌王國的強大時期。玄奘西游天竺時曾路過高昌,受到麹文泰熱情款待。麹文泰的一大特色就是此人極其擅變,反復無常。高昌原本臣服隋朝,甚至出兵協(xié)助隋朝進攻高句麗。但隋朝亡國后,他領導下的高昌立即投靠東突厥汗國。其實這種小國為自身利益委身于大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問題在于麹文泰過于“擅變”。唐朝建立并統(tǒng)一全國后,麹文泰長期持觀望態(tài)度,原因就是在他看來,唐朝開國皇帝李淵都想突厥稱臣,那必然是東突厥要比唐朝強大得多。反正都是賣,自己為何不找個更厲害的老板做依靠呢? 但事與愿違,公元630年。剛剛立國不久,國力虛弱的唐朝居然一舉滅亡了強大的東突厥汗國,整個東突厥從國民到疆土統(tǒng)統(tǒng)納入大唐帝國版圖。于是識相的麹文泰立即變臉,于同年偕王后、太子親赴長安朝見“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 一個控制通往西域戰(zhàn)略咽喉的重要國家的國王帶著往后、太子親自朝見,這引起李世民的高度重視。唐朝政府以帝國皇室親王禮儀和待遇隆重接待了麹文泰,李世民冊封了高昌王后“公主”并賜姓皇家姓氏“李”,這在當時西域小國王室中是不可想像的殊榮。從此,雙方的關系迅速升溫。高昌成為唐朝在西域的代言人和重要盟友。但這種局面沒維持多久就夭折了,原因就是麴文泰又變卦了--西突厥來了。 公元638年,西突厥王室內(nèi)戰(zhàn)結束,親唐朝勢力被新任可汗欲谷設絞殺怠盡。 欲谷設屬于典型的守舊派,極端敵視唐朝。而且此人將“收復故土”即漠北地區(qū)作為畢生志向。 在他的指揮下,西突厥鐵騎沖如西域,大肆進攻唐朝控制下的地區(qū),溝通內(nèi)陸和西域戰(zhàn)略咽喉的高昌王國自然不會被放過。 突厥兵剛到,作為唐朝冊封的臣子的高昌國王麴文泰居然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這顯然是麴文泰的投機心理在作怪,實際上麴文泰的本身就是典型的投機份子。在他看來,遠在萬里之外的大唐遠沒有近在咫尺的西突厥來得實在。反正自己總要找個強硬的靠山,賣給誰不都一樣嗎? 對于麴文泰主動投懷送抱,西突厥首領欲谷設大為驚喜。他首先“冊封”麴文泰為“高昌王”,隨后給于大批金銀財寶,而且在高昌附近派駐一只強悍的騎兵部隊進行保護,甚至直接將一支精銳的突厥鐵騎軍團送給麴文泰。 得到西突厥的撐腰,麴文泰的腰桿子立即硬啦,大有一派“西域大國”的派頭。 到最后麴文泰居然囂張到明目張膽的對唐朝亮出刀劍!在西突厥的支持和慫恿下,親自率領突厥騎兵軍團和本國軍隊“御駕親征”并相繼拿下了伊吾、焉耆王國。 焉耆王國是大唐在西域天山南部的重要戰(zhàn)略據(jù)點,而位于今中國新疆哈密的伊吾則是從中原進入西域的必經(jīng)之路。 麴文泰的行為直接威脅到了唐朝在天山南麓的戰(zhàn)略利益。而最危險的是,麴文泰封鎖邊境,禁止唐朝商隊和使節(jié)進入高昌境內(nèi)。而高昌是當時溝通中原與西域的戰(zhàn)略咽喉,這種行為徹底阻斷了西域與唐朝的往來。加之他已經(jīng)明確了勾結西突厥的態(tài)度,直接威脅到了唐朝在西域甚至是河西地區(qū)的主權和利益。 面對麴文泰前后截然不同的“大變活人”,唐太宗李世民一開始企圖通過和平手段以勸導的方式解決。畢竟高昌在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屬國,而且李世民對待小國向來以寬厚仁愛著稱。 唐朝派出特使到達高昌,了解對方態(tài)度并試圖勸說麴文泰。 唐朝使者到達高昌城后,表明中央政府寬大為懷,希望高昌懸崖勒馬的良苦用心,其言辭之誠懇根本不象一個上邦大國對屬國的態(tài)度。 然而,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不僅是唐朝使者,還是一代天驕李世民做夢也絕對無法想到的:麴文泰在“寶座”上怒目橫眉的瞪著唐朝特使,說到:“唐在中原,高昌于西域,萬里之遙,互不相干;鷹飛于天,雉竄于蒿,貓游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豈不活耶!” 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唐朝和高昌是“平等”的,唐朝沒資格管高昌,根本沒把唐朝尤其是沒把李世民當盤菜。這讓唐朝特使瞠目結舌,要知道即便是當時的西突厥領袖欲谷設都沒有敢于如此蔑視大唐帝國,更不敢用這種語言侮辱李世民。隨后,麴文泰將唐朝特使一番羞辱,沒收隨身財務后驅逐出境。 特使回到長安后,如實稟告了情況。對待周邊小國一向以寬懷包容的偉大胸襟著稱的李世民聞暴跳如雷,這位“天可汗”甚至咬牙切齒的罵麴文泰為卑鄙小人,這是因為麴文泰已經(jīng)突破了他和他的帝國所能容忍的底線。 麴文泰的行為已經(jīng)表明,他已經(jīng)鐵了心要和西突厥勾搭,和李世民干到底。 堂堂天可汗和他所領導的天朝帝國豈能受這樣一個無恥之徒的如此羞辱!更何況麴文泰已經(jīng)勾結了西突厥,這恰恰是李世民最擔心的。依麴文泰的投機心理,很難保證他今后會做出什么舉動。 于是,唐太宗李世民決定出兵高昌,但這個決定在朝臣中引發(fā)激烈爭論。以長孫無忌為首的主戰(zhàn)派認為,堂堂天朝豈能受如此奇恥大辱!高昌關系到整個西域的安慰,從長遠的戰(zhàn)略考慮必須武力解決,否則西域諸侯很可能會步其后塵。但是,以蕭禹為代表的主和堅決反對用兵。他們認定長途出兵,負擔太重。路途遙遠的西域作戰(zhàn)要消耗大量糧草和餉銀等,為這么個屁大的蠻荒之地耗損國力根本不值得,大唐天邦上國也犯不上去和麴文泰這么個西北荒山野嶺里的流氓無賴一般見識。 作為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戰(zhàn)略家,唐太宗李世民比誰都清楚高昌和西域對新生的大唐帝國有多么重要。于是,他嚴厲斥責主和派的短視和膚淺后,正式?jīng)Q定出兵高昌。而他決定的統(tǒng)帥,則是他最信賴的親信,大唐西涼名將侯君集。 公元639年12月,唐太宗李世民任命侯君集為交河道行軍大總管,麾下將領包括牛進達、薛萬均以及少數(shù)民族將領阿史那社爾以和契苾何力。 調(diào)動的包括唐朝正規(guī)軍,以及此時已經(jīng)成為唐朝一部分的突厥和鐵勒族精銳鐵甲騎兵軍團,此外還征發(fā)從屬與唐帝國的周邊回紇、薛延陀等部族騎兵等共15萬大軍,基本都是騎兵。組成大唐帝國西域遠征軍,正式出擊高昌王國。 動用如此龐大的軍隊尤其是精銳的大規(guī)模騎兵軍團,李世民顯然更多的是考慮到要應對征伐高昌的過程中西突厥的武裝干涉。大軍出發(fā)前,為作到師出有名,李世民以大唐皇帝和“天可汗”的身份發(fā)布了《討麹文泰詔》作為宣戰(zhàn)聲明。 在詔書中,李世民以事實為依據(jù),在充分的證據(jù)下歷數(shù)麹文泰反復無常、背信棄義、恩將仇報、侵犯鄰國、勾結西突厥侵犯大唐帝國威望和國家領土主權等的種種罪行。尤其是在詔書中痛斥麹文泰作為一國之君,卻是一個背信棄義,毫無做人最起碼的廉恥和道德誠信的卑鄙無恥之徒。 公元640年1月,大唐帝國遠征軍正式誓師出征。在西部大漠瀚海之中,在戈壁孤煙落日的映襯下,大唐天朝15萬鐵甲騎兵猶如一條鋼鐵巨龍,卷起遮天蔽日的滾滾沙塵。浩浩蕩蕩穿越河西走廊,西出敦煌,沖入那亙古不變的蒼茫西域莽原殺向高昌。拉開了大唐帝國進軍西域,收復故土的序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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