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方宇 南朝(公元420年-479年)指的是中國歷史上南北朝時期與北朝相對的南方偏安政權(quán),共經(jīng)歷了宋、齊、梁、陳四個政權(quán)時期。歷史學(xué)也把南朝與之前的東吳、東晉并稱為六朝時期(指南方)。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大分裂時期,多個政權(quán)交替,時局動蕩,爭戰(zhàn)不斷,也是一個黑暗混亂的時期。六朝短暫的一代換一代,建康城(南京)在干涸的血河中毀滅后又不斷重建。統(tǒng)治集團(tuán)內(nèi)部為了爭奪權(quán)位,大肆互相殘殺,以致南朝各代都是短命王朝。南朝梁代的梁武帝雖頗有作為,卻也落得個與春秋霸主齊桓公相似的“餓死臺城”的下場。 六朝這一段歷史,也顯得很悲情。從唐代起,后世史家、文人對這段歷史唱出了震撼人心的挽歌。最著名的篇章有:唐代杜牧詠嘆“六朝文物草連空”;宋代辛棄疾感慨“舞謝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元代薩都刺則一而再,再而三地哀挽:“遙憶王謝功名,人間富貴,散草頭朝露?!薄翱諓澩?,山川形勝,已非疇昔。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相識。聽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后來的史家、文人為什么對南朝文化更為偏愛呢?我想應(yīng)該是南朝是漢族文化的繼承和發(fā)展的重要歷史年代。而當(dāng)時北方大部分疆域由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統(tǒng)治(北朝)。不管怎么說,南朝時期文化氣息自由、科學(xué)技術(shù)有重要發(fā)展、物質(zhì)生產(chǎn)相對充足、佛教在國內(nèi)盛行……,漢族人在終于暫時在南方站穩(wěn)了腳跟,統(tǒng)治者在江南建立了政治中心圈。 提起江南,更多容易想起的是水鄉(xiāng)、古居、園林等精致、秀美、講究情調(diào)的古典風(fēng)情。其實江南大地上也有那種宏大巨制,講究氣勢之美王者風(fēng)韻。在江南大地上,就有一座座高大的精美的石獸雕刻,它們雄渾魄麗、流暢生動、蓄勢待發(fā),乃是古代雕刻藝術(shù)的瑰寶,他們的藝術(shù)價值可以和同時代的北魏云崗石窟、龍門石窟相提并論。它們就是馳名中外的南朝陵墓石刻。我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曾看到一本精美的介紹中國文物的外文圖書,其封面就是一尊十分漂亮的南朝石刻麒麟圖片??梢娔铣昴故趟囆g(shù)在國際上也享有盛譽。出于對南朝陵墓石刻的喜愛,兩年來,我利用業(yè)余時間,一一拜訪了這些屹立在鄉(xiāng)野農(nóng)田中,訴盡歷史滄桑的南朝陵墓石刻 作為南朝皇帝、王侯陵墓神道石刻,這些石刻或多或少的遺存。分布在江蘇南京、丹陽、句容地區(qū)。其年代最早始于南朝劉宋,距今約1500年。其中比較著名的是初寧陵石刻、永安陵石刻、景安陵石刻、興安陵石刻、修安陵石刻、建陵石刻、修陵石刻、萬安陵石刻、永寧陵石刻、蕭宏墓石刻、蕭秀墓石刻、蕭恢墓石刻、蕭譫墓石刻、蕭融墓石刻、蕭績墓石刻、蕭景墓石刻、蕭正立墓等石刻。 這些陵墓一般都包括鎮(zhèn)墓神獸、神道石柱、神道碑等幾種。鎮(zhèn)墓神獸分三種:天祿、麒麟與辟邪。三種石獸形態(tài)基本相似,均體形高大,昂首挺胸,口張齒露,目含兇光,腹部兩側(cè)刻有雙翼,四足前后交錯,利爪畢現(xiàn),縱步若飛,似能令人聽到其行走的腳步聲,神態(tài)威猛莊嚴(yán)。它們之間的區(qū)別在于,天祿頂部雕飾雙角,麒麟為獨角,而辟邪則無角。天祿又稱“天鹿”,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神獸,與“天命”和“祿位”有關(guān),因而古代最高統(tǒng)治者將其置于自己的陵前,既是祿位的象征,又是天命所歸的反映,以顯示其尊貴。麒麟也是我國古代被神化的一種獸名,其形象出現(xiàn)很早,因為它“不折生草,不食無義”,因而被視為“仁獸”。天祿和麒麟也統(tǒng)稱為麒麟。它門的出現(xiàn),往往被附會為圣賢的降生,是太平盛世的表現(xiàn),故而被南朝統(tǒng)治者置于墓前。辟邪之名,最早見于《漢書·西域記》和《后漢書·靈帝紀(jì)》從它的形象與命名來看,當(dāng)為辟除邪惡而設(shè)。把這些象征性的石獸放在墓前,一方面作“守護(hù)”墓主之用,另一方面無疑是顯示墓主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威,成為萬民共戴的至尊。在南朝陵墓石刻中,天祿與麒麟僅見于帝陵,辟邪則專用于諸侯王墓,等級嚴(yán)明,不能隨意僭越更改。 俗話說:“丹陽的麒麟,南京的辟邪”。這指的是丹陽的蕭氏家族成了齊、梁兩代的帝王,皇帝死后,葉落歸根,不愿葬在都城建康(南京),紛紛在故鄉(xiāng)丹陽建陵安葬,按照帝陵的禮制,鎮(zhèn)墓神獸為天祿、麒麟。而南京多為齊、梁兩代的王侯墓,其陵前鎮(zhèn)墓神獸為辟邪。所以,天祿、麒麟便成了丹陽的象征,辟邪就成南京的象征。在南京市和丹陽市的入城處,分別有一座麒麟和一座辟邪的巨大現(xiàn)代仿制銅雕,在南京到處都能看見以辟邪為裝飾的商標(biāo)、紋樣和仿制石雕,甚至南京市的市徽就是以辟邪為主的圖案。 丹陽的天祿、麒麟可以說是南朝陵墓石刻中至上極品,其造型極為俊美。其中修安陵、永安陵、景安陵三陵的石刻最有代表性,特別是齊景帝蕭道生修安陵石刻的天祿、麒麟,其保存完好,身軀高大,頭頸、胸腹屈曲彎折,呈“S”形狀,給人以清秀頎長之感。裝飾繁復(fù),如對頭部茸毛的刻劃,使其線條復(fù)雜化了。頸部以及胸腹部仔細(xì)刻劃出胡須與流蘇狀的飾物。翼膊有圓渦紋,又有鱗紋,而腹部又襯以羽翅紋,令人覺得神獸翼厚而大,足以鼓翮飛翔。多用圓刀法,圓雕、浮雕和線雕綜合運用,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較其它諸陵石刻充分。而南京和句容的辟邪威武雄壯,豐滿流暢,氣勢非凡。以蕭宏墓石刻、蕭融墓石刻、蕭景墓石刻、蕭績墓石刻的辟邪造型最為生動,最具代表性。南京蕭宏墓石刻辟邪身長3.2米,高2.84米,腰圍3.35米,重達(dá)15噸以上。辟邪場預(yù)昂首,胸膛挺凸,闊口大張,長舌吐垂于外,貼于胸前,目光犀利,注視前方,氣勢剽悍,咄咄逼人。腹部雕飾雙翼,圓闊舒展;四足交錯上地,四爪鋒利,尾長及地,尾端散作四縷,如魚尾狀,造型別致。整個辟邪雄渾簡練,雕刻技法嫻熟,圓刀、方刀交錯使用,在中國雕塑史上新開一面。它完美地解決了形體結(jié)構(gòu)的多面觀問題,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均給人以明確的實體形象,造型的整體和局部皆十分和諧,顯示出一種勻稱美。著名美學(xué)家王朝聞先生在參觀過南朝陵墓神道石刻后,將其中的神道石獸形象地概括為頭部、腹部和尾部3個圓弧的優(yōu)美組合。 除了大家熟悉的鎮(zhèn)墓神獸外,南朝陵墓石刻還有石柱和石碑。神道石柱又稱華表,以南京的蕭景墓石柱、丹陽梁文帝蕭順之建陵石柱和句容蕭績墓石柱最為著名。蕭景墓石柱柱高6.50米,柱圍2.45米,分柱座、柱體、柱蓋三部分。往座下部四方形,座面浮雕首尾相交銜珠的雙螭。柱體飾瓦楞紋24道,上部接近柱蓋處,鑿有長方形柱額一面,上反刻楷字“梁故侍中中撫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吳平忠侯蕭公之神道”,書體雋秀,筆力追勁。額下浮雕三力士以手承托,柱端置仰覆蓮寶蓋,蓋頂立小辟邪一只。值得一提的是,蕭景墓石柱和梁文帝蕭順之建陵石柱的柱額都鐫刻了當(dāng)時流行一時的“反左書”,即兩對石柱柱額相對而立,一方柱額為正書,而另一方柱額像鏡子一樣“把正書柱額鏡像”,字體左右顛倒。從南朝石柱的造型來看,其風(fēng)格很可能受了古希臘和古印度的影響,例如瓦楞紋柱身就有古希臘石柱的影子,這說明經(jīng)過兩漢和魏晉時期,東西方的交流已十分廣泛。蓮花寶蓋的造型說明當(dāng)時來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在南北時期的極度盛行。南朝陵墓石刻的神道碑是研究南朝時期書法藝術(shù)不可多得的寶物。以南京蕭譫墓的碑文保存最為完整。碑身鐫刻著當(dāng)時著名書法家貝義淵所書2840多字的楷體長文,大部尚清晰可讀。碑座為昂首的龜?shù)D铣⒈^少,千百年來又多毀散湮沒,流傳極少,而此碑巍然獨存,讓我們領(lǐng)略到1400多年前名書家作品的風(fēng)采。貝義淵的書法獨步當(dāng)時,前人評其書“上承王羲之,下啟歐陽詢”,其真跡留傳至今,具有極大的歷史價值,是十分罕見的書法藝術(shù)珍品。清人莫友芝評價蕭碑時曾說過:“比較北魏諸刻,格韻相等,而稍朗潤,蓋南北大同小異處?!毕襁@樣的南北朝宏碑巨制,不僅江南罕見,在全國也不多見。 石雕藝術(shù)在我國歷史悠久,魯迅先生曾高度贊美祖國陵墓石刻藝術(shù):“遙想漢人多少閎放,新來的動植物,即毫不拘束,來充裝飾的花紋。唐人也不示弱。例如漢人墓前石獸,多是羊、虎、天祿、辟邪。而長安的昭陵上,卻刻著帶箭的駿馬,還有一匹駝鳥,則辦法直前無古人?!濒斞冈诖酥傅碾m然是漢唐兩朝石刻,但六朝石刻卻是漢唐之間的一個重要過渡,它們比西安唐太宗“昭陵六駿”還要早一百多年。在整個中國石雕藝術(shù)史中,南朝陵墓石刻的地位舉足輕重,它上承秦漢。下啟隋唐,而與同時代的北朝石窟藝術(shù)遙相媲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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